唐代的私授及其教育資源＊

宋社洪

(衡陽師范學院人文社科系,湖南衡陽421008)

唐代的私授及其教育資源＊

宋社洪

(衡陽師范學院人文社科系,湖南衡陽421008)

私授是開天至長慶年間伴生于古文運動的一種精英教育,擁有較為優(yōu)質的教育資源,教育成效顯著,是當時士子尤其庶民士子科舉晉身的重要途徑。然而,庶民階層社會資源的嚴重不足,影響了自身利用私授諸種優(yōu)質教育、社會資源的水平,雖然受業(yè)者以庶民士子居多,藉此科舉晉身者卻是廣義士族子弟略占優(yōu)勢。

唐代;私授;教育資源

所謂私授,是一種帶進修性質的再教育,也是一種精英教育,主要存在于開天至長慶年間,可以說是伴生于古文運動的副產(chǎn)品。以往研究常將私授理解為私家講學①如吳宗國《唐代科舉制度研究》第六章《學校與科舉》第四節(jié)有《私人講學的衰落》一目(遼寧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宋大川《唐代教育體制研究》第四章《私人教育的類型及其特點》第二節(jié)《私人講學》(山西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均將屬于私授的內(nèi)容融入私家講學之中,合并論述。,其實,私授有其特殊性,與私家講學雖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區(qū)別亦很大②關于私家講學的教育資源及其成效,筆者有《唐代的私家講學及其教育資源》一文專述。,茲將私授從私家講學中區(qū)分出來進行專題考論,主要考察其教育資源及顯著成效,并進而探討這種社會教育對唐代士子讀書晉身的意義及階層差別。

一、私授的教育資源

《因話錄》卷3《商部下》:“元和中,后進師匠韓公,文體大變。又柳州宗元、李尚書翱、皇甫郎中湜、馮詹事定、祭酒楊公(敬之)、余座主李公(漢),皆以高文為諸生所宗,而韓、柳、皇甫、李公皆以引接后進為務。楊公尤深于獎善,遇得一句,終日在口,人以為癖,終不易初心?！雹踇唐]趙璘:《因話錄》,《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846頁。又參[宋]王讜撰,周勛初校證:《唐語林校證》卷2《文學》(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146-147頁)。楊敬之、李漢之名據(jù)周勛初校證補。所述諸公接引后進、發(fā)揚古文之事主要發(fā)生在元和間。事實上,早在玄宗開天間,隨著詩賦取士風尚的形成和古文運動的興起,私授即已出現(xiàn)。貞元、元和間,私授更是蔚為風尚。茲先引述相關材料:

《新唐書》卷202《蕭穎士傳》:天寶間,“(穎士)奉使括遺書趙、衛(wèi)間,淹久不報,為有司劾免,留客濮陽。于是尹徵、王恒、盧異(冀)④中華書局編輯部點校:《全唐詩》卷154蕭穎士《江有歸舟三章·序》作“盧冀”,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1597頁。、盧士式、賈邕、趙匡、閻士和、柳并等皆執(zhí)弟子禮,以次授業(yè),號‘蕭夫子’。召為集賢校理”。又《新唐書》卷143《戴叔倫傳》載其“潤州金壇人。師事蕭穎士,為門人冠”。

《全唐文》卷395劉太真《上楊相公啟》:“伏念早年,僻居江介,泛窺經(jīng)典,莫究宗源。天寶中,嘗遇故揚州功曹蘭陵蕭君,語及文學,許相師授,而家貧世亂,不克終之?！薄杜f唐書》卷137《劉太真?zhèn)鳌?“劉太真,宣州人。涉學,善屬文,少師事詞人蕭穎士。天寶末,舉進士?！?/p>

《南部新書·辛》:“章八元嘗于郵亭偶題數(shù)言,蓋激楚之謂也。會嚴維至驛,問元曰:‘汝能從我學詩乎?’曰:‘能。’少頃遂發(fā),元已辭家,維大異之,遂親指喻。數(shù)年間,元擢第。”按章八元大歷六年(771)進士第[1](P110)。

《新唐書》卷162《獨孤及傳》:“及喜鑒拔后進,如梁肅、高參、崔元翰、陳京、唐次、齊抗皆師事之。”《全唐文》卷409崔祐甫《獨孤公神道碑銘并序》:“公平生聞人之善,必揄揚之,氣量與之,不啻若身得之,后進有才而業(yè)未就者,教誨誘掖之?！?/p>

《舊唐書》卷160《韓愈傳》:“大歷、貞元之間,文字多尚古學,……而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儒林推重。愈從其徒游,銳意鉆仰,欲自振于一代?！?/p>

《舊唐書》卷160《柳宗元傳》載元和十年后,柳宗元為柳州刺史,“江嶺間為進士者,不遠數(shù)千里皆隨宗元師法;凡經(jīng)其門,必為名士”?！短茋费a》卷下:“韓愈引致后進,為求科第,多有投書請益者,時人謂之‘韓門弟子’?！庇帧缎绿茣肪?76《韓愈傳》稱李翱、李漢、皇甫湜、賈島、劉義(叉①按劉義乃劉叉之誤。參《唐才子傳校箋》卷5《劉叉》,冊2,第278頁。)皆“韓門弟子”?！短妻浴肪?《師友》:“(韓)愈自潮州量移宜春郡,郡人黃頗師愈為文,亦振大名。”

史傳中這類例子甚多,此不贅舉,據(jù)以上數(shù)例,可知私授大致有如下特點:

私授中的教師并非以教授為專職,往往是在職官吏,多為古文大家。上引數(shù)例中,嚴維時為諸暨尉[2](P606),獨孤及先后任濠州[3](P1734)、舒州[3](P1747)、常州刺史[3](P1884),柳宗元為柳州刺史,韓愈指點賈島時為河南令、指點黃頗時是宜春刺史,蕭穎士雖然當時被劾免,但不久即召為集賢校理。

因此,私授之下,授業(yè)者并非因經(jīng)濟拮據(jù)而授徒,乃以獎掖、提攜后進為己任。受學者多半已學有所成,好學請益主要是為了獲得援引和推薦。如章八元師事嚴維時已能題詩,劉太真師事蕭穎士時已泛窺經(jīng)典,其他如梁肅、韓愈等師事獨孤及時在學業(yè)上已小有成就,師事柳宗元、韓愈者也已是“為進士者”。

授業(yè)者既非為了經(jīng)濟原因,受學者又已學有所成,故私授下的師生關系某種程度上介乎師友之間②這種介乎師友之間的關系已為吳宗國揭出,參氏《唐代科舉制度研究》,第134頁。。韓愈《答崔立之書》云“近有李翱、張籍者,從予學文”[4](P99),但韓愈“少時與洛陽人孟郊、東郡人張籍友善”[5](P4203),李翱亦云“我友韓愈”[6](P6415)。梁肅表述其與獨孤及的關系:“初公視肅以友,肅亦仰公猶師,每申之話,言必先德禮而后文學?！盵7](P3625)無論是韓愈與孟郊、張籍、李翱,還是梁肅與獨孤及之間,皆亦師亦友。師生之間這種亦師亦友的關系表現(xiàn)在傳授形式上,即是以文學為主要內(nèi)容的一對一的交流和切磋。梁肅回憶師事獨孤及的情形:

顧惟小子,慕學文史。公初來思,拜遇梅里。如舊相識,綢繆慰止。更居恤貧,四稔于此。嘗謂肅曰:“為學在勤,為文在經(jīng)。勤則能深,經(jīng)則可行。吾斯愿言,勉子有成?！庇衷?“文章可以假道,道德可以長保。華而不實,君子所丑?！本捶寡?敢忘永久。[6](P5306)

據(jù)之,獨孤及對梁肅的所謂師授,大體止于韓愈《師說》所云之“傳道”,只是在理論和學習方法上對門生進行一些指導,并不進行系統(tǒng)的講授[8](P135)。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為師者多在職官吏而非專職教師,不可能專辟大量的時間用于系統(tǒng)知識的傳授;而受業(yè)者又已有較好的學業(yè)基礎,也不需要再接受系統(tǒng)知識的灌輸。另一方面文學不像經(jīng)學重師承,主要是靠個人的稟賦與悟性,故系統(tǒng)的講授就顯得不那么重要。更為關鍵的是,學子負笈求師本非為系統(tǒng)的學習,而有更為現(xiàn)實的目的,即希望得到當時社會上著名文士的引薦③呂思勉云“:隋唐之世,科舉浸盛,而學校日微,此即教育之權由公家移于私家之證。然學子之負笈尋師者,亦或依附其名而求著籍,未必真有所得,欲深造博涉者,實仍在自為也?！币娛稀端逄莆宕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065頁。;授業(yè)者亦非為系統(tǒng)傳授經(jīng)史、文學知識,而以推廣古文為旨歸。

綜上,私授作為科舉應試教育,擁有較為優(yōu)質的教育資源:以文學理論和方法為主要傳授內(nèi)容,順應了開天以來重文學的趨勢;以一對一的交流和切磋為主要授學方式,是一種典型的精英教育模式,符合科舉考試精英選拔的要求;授學者為發(fā)揚古文而獎拔后進,求學者為得到薦引而仰慕徒游,亦師亦友,融洽的師生關系是師授者提攜引薦弟子的重要前提,這種優(yōu)質的教育資源是產(chǎn)生顯著教育成效的重要基礎。

二、私授的顯著成效及其原因

上引材料中涉及到的門生數(shù)共24人,其中賈邕天寶九載(750)進士第,劉太真、尹徵天寶十三載(754)同科進士,章八元、陳京大歷六年(771)同科進士,唐次建中元年(780)進士第,梁肅建中元年(780)登文詞清麗制科,崔元翰建中二年(781)狀元,韓愈貞元八年(792)進士第,李翱貞元十四年(798)進士第,皇甫湜元和元年(806)進士第,李漢元和七年(812)進士第,黃頗會昌三年(843)進士第,戴叔倫、盧異(冀)亦進士及第①俱見徐松撰,孟二冬補正《:登科記考補正》(北京燕山出版社2003年版),卷數(shù)與頁碼不俱列。?？婆e及第、登科者共15人,占總數(shù)的一大半,且都為進士或制科,無明經(jīng)之例,與私授的教授內(nèi)容以文學為主相合。

私授的教育成效如此顯著,源于其所具有的諸種優(yōu)質資源。韓愈《與祠部陸員外書》:

文章之尤者,有侯喜者、侯云長者。喜之家,在開元中,衣冠而朝者,兄弟五六人。及喜之父仕不達,棄官而歸。喜率兄弟操耒耜而耕于野,地薄而賦多,不足以養(yǎng)其親,則以其耕之暇,讀書而為文,以干于有位者而取足焉。喜之文章,學西京而為也。舉進士十五六年矣。云長之文,執(zhí)事所自知。其為人淳重方實,可任以事。其文與喜相上下。有劉述古者,其文長于為詩,文麗而思深,當今舉于禮部者,其詩無與為比,而又工于應主司之試。其為人溫良誠信,無邪佞詐妄之心,強志而婉容,和平而有立。其趨事靜以敏,著美名而負屈稱者,其日已久矣。有韋群玉者,京兆之從子。其文有可取者,其進而未止者也。其為人賢而有才,志剛而氣和,樂于薦賢為善。其在家無子弟之過。居京兆之側,遇事輒爭,不從其令而從其義。求子弟之賢而能業(yè)其家者,群玉是也。凡此四子,皆可以當執(zhí)事首薦而極論者。主司疑焉,則以辯之;問焉,則以告之;未知焉,則殷勤而語之。期乎有成而后止可也。有沈杞者、張苰者、尉遲汾者、李紳者、張後馀者、李翊者,或文或行,皆出群之才也。凡此數(shù)子,與之足以收人望,得才實。主司疑焉,則與解之;問焉,則以對之;廣求焉,則以告之可也。[9](P1514-1515)

陸員外即陸傪,“與司貢士者相知誠深”,與韓愈相善。韓愈向陸傪推薦的這十人,嗣后數(shù)年內(nèi)全數(shù)進士及第。綜合上引薦書及私授的教育資源,推原私授成效顯著的原因:

首先,韓愈等大都歷經(jīng)多次科舉考試考驗,對科舉考試的運作模式、文體要求、考官喜尚等非常清楚,故傳授的方法非常有針對性。這在韓愈推薦侯喜、侯云長、劉述古時,特意強調(diào)他們“文章學西京而為”、“工于應主司之試”得到佐證。

其次,私授本為一種典型的精英教育,求學者多半已學有所成,且多天資聰穎、學業(yè)出眾者。韓愈尤其推重的侯喜、侯云長、韋群玉、劉述古四人,甚至已經(jīng)參加過多次省試。他們負笈求師,多半是為了進一步增強科舉應試能力,拓展及第所需之社會資源。

再次,私授者無論嚴維、蕭穎士、獨孤及、梁肅、韓愈、柳宗元,都是當時的著名文人,他們在京師有廣泛的社會資源?？婆e考試時,他們把門生弟子引薦甚至“通榜”于知貢舉者或與知貢舉者相善之人,其作用無疑是非常明顯的②關于通榜對士子及第的意義《,唐摭言》卷8《通榜》“:陸忠州榜時,梁補闕肅、王郎中杰佐之,肅薦八人俱捷,余皆共成之?！薄督鹑A子雜編》卷下“:中朝盛時,名重之賢指顧即能置人羽翼”俱可佐證。。韓愈通過陸傪向權德輿通榜弟子十人,爾后俱進士及第,即為顯例。而且,既然私授下師生多為亦師亦友的關系,授業(yè)者自然會全心全意為游從者引薦、通榜。韓愈“少時與洛陽人孟郊、東郡人張籍友善。二人名位未振,愈不避寒暑,稱薦于公卿間,而籍終成科第,榮于祿仕”[5](P4203),是為明證。

總之,在私授這種社會教育形式下,無論是其教育資源本身,還是其后所隱藏的社會資源動員能力,均極具優(yōu)勢,故教育成效也就非常顯著。那么,究竟有哪些士子從私授顯著的教育成效中獲益呢?

三、私授對士子讀書晉身的意義

為考察私授教育成效的涵蓋面,茲將上述涉及到的受業(yè)者共36人,按階層和科目分類,制《士子私授求學成效表》(見表1③表1所謂“士族”“、小姓”,以及下文將提到的“廣義士族子弟”的提法,借鑒了毛漢光有關中古社會階層的劃分法,參氏《中古統(tǒng)治階層之社會成分》《,中國中古社會史論》,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37頁。唯毛氏“寒素”的提法容易引起歧義,故本文采用通行的、界線較為清晰的“庶民”的提法。所謂“不詳”,指依現(xiàn)有資料無法知其出身者,具體分析時俱不甚恰當?shù)夭⑷胧袷孔又小?:

表1 士子私授求學成效統(tǒng)計表

據(jù)表1可知,受業(yè)者36人中,廣義士族子弟得15人,庶民和出自不詳者共得21人,受業(yè)者以庶民士子略多。這是因為:廣義士族家有藏書,有塾學,子弟多在家習業(yè),私授并非其教育投資的主戰(zhàn)場;庶民階層缺乏投資塾學的諸多資源,子弟讀書率多求諸于外。27位及第登科者中,廣義士族子弟共13人,庶民5人,二者及第絕對數(shù)目差距比較大。若把出自不詳者9人歸入庶民階層,則兩者的及第數(shù)基本持平。未及第者9人中,廣義士族子弟2人;庶民2人,二者持平。若出自不詳者5人歸入庶民階層,則二者差距很大,未及第者絕大多數(shù)為庶民士子。比較結果表明,雖然私授并無等級限制,受業(yè)者以庶民士子居多,但廣義士族子弟的科舉及第量卻多于或至少持平于庶民士子,庶民士子似乎并未能充分利用私授的優(yōu)質教育和社會資源。推究其原,不外如下數(shù)端:

首先,私授是一種精英教育,雖無等級限制,卻有智識和學養(yǎng)要求,故能得援引者率多天資聰敏或學業(yè)出眾者。因此,對庶民俊秀而言,私授是一個較好的選擇,而對資質或學業(yè)平平的一般庶民士子而言,則是一個欲入其門檻而不能得之所在。故私授雖無等級限制,能入其門者卻很少,籍此科舉入仕的庶民士子,數(shù)目其實非常有限。

其次,庶民俊秀雖然有幸接受私授教育,但與士族子弟不僅自身擁有較好的社會資源,而且通過授業(yè)師又可擴展其社會資源不同,庶民士子社會資源極其有限,及第與否很大程度僅能倚賴授業(yè)師的引薦。貞元十七年(801),韓愈曾向汝州刺史盧虔推薦侯喜:

其人為文甚古立志甚堅,行止取舍有士君子之操。家貧親老,無援于朝,在舉場十余年,竟無知遇。愈常慕其才而恨其屈,與之還往,歲月已多,常欲薦之于主司,言之于上位,名卑官賤,其路無由。觀其所為文,未嘗不掩卷長嘆。[9](P1486)

韓愈在次年的《與祠部陸員外書》中推薦10人,又首推侯喜。綜合所引韓愈二書內(nèi)容,有三點值得注意。其一,侯喜文章“學西京而為”,為韓愈所稱賞,自是擅于應試科舉的才俊之士。其二,被韓愈推獎之前,侯喜因父仕不達,無援于朝,屈滯舉場十余年。其三,一旦被韓愈連續(xù)引薦,侯喜即于貞元十九年(803)進士及第。按侯喜出自小姓階層,社會資源自然比一般庶民為優(yōu),但對于科舉及第而言,其社會資源的動員能力仍然顯得捉襟見肘,故雖在舉場奔波十余年,卻勞而無成,“竟無知遇”?？梢娚鐣Y源動員能力處于劣勢的庶民士子,如果沒有私授恩師之極力推獎與引薦,僅依自身能力,及第何其之難。

此外,私授主要存在于盛、中唐,長慶以后衰微,影響時間較短。正如前述,私授這種熱心傳道授業(yè)和好學請益的風氣,是在開元以后進士科錄取標準偏重于文學,大歷、貞元以來古文運動蓬勃發(fā)展的背景下出現(xiàn)的。因此,穆宗長慶以后,隨著古文運動的式微,私授走向衰落,也就勢所必然。其一,“文學尚性靈,重個性發(fā)展,不重師承。時風所煽,人不相師”[10](P266),師承對請益者而言,其實并不重要。其二,授業(yè)者提攜后進是為了發(fā)揚光大古文,受學者好學請益則為了得到薦引,這種“相須”、“相資”的關系是松散而不穩(wěn)固的①引薦者與被引薦者的關系,頗類于唐代游丐者與施舍者之間“相須”、“相資”的利益轉換關系,關于“相須”、“相資”關系,筆者有《唐代士子的游丐資讀》一文專述。。韓愈身為古文運動的旗手,曾以“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揚名當時[11](P871)。然而,當其致力于古文推廣之時,則“頗能誘勵后進,館之者十六七,雖晨炊不給,怡然不介意”,所謂“大抵以興起名教弘獎仁義為事”;當其官高,對古文推廣不復有心之后,則“不復為也”[12](P195),“稍謝遣”[13](P5265)。韓愈所為正與私授之興衰軌跡暗合,故曰古文運動式微之時,即為私授衰敗之始?？傊?私授之風尚既然流行時間較短,自然限制了庶民士子獲取優(yōu)質教育資源的積極意義。

綜上,私授為庶民士子提供了無等級限制的受業(yè)機會,其教育、社會資源的諸多優(yōu)勢,又為受業(yè)者創(chuàng)造了較多的科舉及第機會,使其中的庶民俊秀較能脫穎而出。然而,精英教育的特質限制了其受眾面,隱性地抬高了其準入門檻,使進入該教育領域的庶民士子數(shù)量不多。庶民士子自身社會資源的匱乏,又限制了他們的最終科舉及第量。因此,私授雖有諸多優(yōu)質的教育、社會資源,藉此科舉入仕的庶民士子畢竟只是極少數(shù)俊秀。嚴峻的事實表明,私授優(yōu)質的教育資源或許可以部分改善庶民士子讀書晉身的條件,但無法根本提升庶民士子科舉晉身的整體實力。考察唐代私授的教育資源、教育成效及其階層差別,可以為理解科舉制度促進唐代社會階層垂直流動的意義及其限度提供新的視野,值得深入探討。

[1]傅璇琮.唐才子傳校箋(冊2)[M].北京:中華書局,1989.

[2]傅璇琮.唐才子傳校箋(冊1)[M].北京:中華書局,1987.

[3]郁賢皓.唐刺史考全編[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0.

[4]五代·王定保.唐摭言校注(姜漢椿校注本)[M].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3.

[5]后晉·劉昫.舊唐書(卷160)[M].北京:中華書局,1975.

[6]清·董誥.全唐文(卷625)[M].北京:中華書局,1983.

[7]宋·李昉.文苑英華[M].北京:中華書局,1966.

[8]吳宗國.唐代科舉制度研究[M].沈陽:遼寧大學出版社,1997.

[9]屈守元,常思春.韓愈全集校注[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96.

[10]嚴耕望.嚴耕望史學論文選集[C].北京:中華書局,2006.

[11]唐·柳宗元.柳宗元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9.

[12]唐·李肇.唐國史補.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13]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Abstract:Private grant,w hich possessed better educational recourses and enjoyed excellent teaching quality,is an elite education accompanied by the classic culture campaign betw een the years of Kaitian and Changqing.It is an importantw ay for intellectuals in the Tang Dynasty,especially p lebeian intellectuals to get in the ruling class circle through imperial examinations.However,because of the severe shortage of social resources,p lebeian intellectuals could not take full advantage of high-quality education w ith the p rivate grant and social resources.Thus,although there w ere mo re educated p lebeian intellectuals,the intellectuals w ho entered the ruling class circle by imperial examination w ere mostly broadly-gentry children.

Key words:Tang Dynasty;p rivate grant;educational resources

[責任編輯 楊 敏]

Private Grant and Its Educational Resources in Tang Dynasty

SONG She-hong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Hengyang Normal College,Hengyang 421008,China)

K242

A

1009-1734(2010)04-0061-05

2010-05-27

衡陽師范學院科學基金啟動項目(2009B04)的階段性成果。

宋社洪,講師,史學博士,從事隋唐五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