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欣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北京 100089)
對反社會性人格障礙者刑事處罰的思考
洪 欣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北京 100089)
反社會性人格者在我國不屬于限制、無刑事責任能力者,但其控制能力及生理指標與常人還是有區(qū)別的。反社會性人格者原則上應屬于完全刑事責任,但能證明缺失的能力與他實施的行為有聯(lián)系時,應認定為限制行為能力人。反社會人格障礙者的行刑應該秉著幫助其回歸社會的目的,政府應該對其進行強制醫(yī)療以及必要的心理疏導。
反社會人格障礙;刑事責任認定;量刑;行刑
“據(jù)國外多項調(diào)查統(tǒng)計,罪犯中有20%~70%的人屬于人格障礙者,反社會性人格者的終身犯罪概率可達 50.1%。”反社會性人格者作為人格障礙者的一種但不屬于刑法意義上精神病的范疇。也就是說法官不能因為犯罪嫌疑人是反社會性人格者而依照刑法對精神病的特殊規(guī)定而減輕或免除刑罰。可問題是從客觀上來說,反社會性人格者雖然在認知能力方面與常人無太大差別,但是“他們的現(xiàn)實檢驗能力、是非判斷能力和行為能力較一般人差”且反社會性人格的一個最大特征是用即便使用刑罰處罰的方式對其依然無效,社會危險性較大又很難矯治。
我們不得不反思,如何做到既能維持社會安定,又不侵害反社會性人格者的人權?現(xiàn)行的法律對于反社會性人格者的法律定性是否正確?對其鑒定的鑒定結果是否確??陀^?現(xiàn)行刑事處罰方式是否合理與有效?
1.認定標準有欠客觀性
根據(jù)CCMD—3的判斷依據(jù)我們可以看出,對反社會性人格障礙的認定基本上是基于被鑒定人過往的行為及別人對他的主觀評價來進行認定(如很容易責怪他人)。周圍人的主觀評價雖然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但是里面不排除有偏見、猜疑和道聽途說。司法實踐中時常遇到針對同樣一個人的所進行的群眾調(diào)查,反饋的結果卻大相徑庭的情況,這樣認定結果的客觀性就將大打折扣。再者,在CCMD—3中有些根據(jù)說服力很弱,如進行事先未計劃的旅行也作為判定反社會性人格的標準之一,顯得很牽強和不科學。
2.認定標準的單一化
“近年來有關反社會人格障礙的生物學研究,大量近代心理生理,神經(jīng)心理和神經(jīng)生理研究結果表明,這類人的大腦成熟延遲,皮層警覺性低下,植物神經(jīng)反應緩慢,腦電圖節(jié)律變慢,表明腦功能不良位于前部腦區(qū)且定位于左側。”由此我們可以得知,反社會性人格者除了性格上與常人有所區(qū)別以外,生理的一些因素與常人也有所不同,我們可以通過醫(yī)學、生物學的手段而進行檢測,這樣的結果更客觀更科學。但是遺憾的是CCMD—3中并沒有提供一些生理數(shù)據(jù)作為認定的標準參考。
如社會學研究成果對于反社會性人格的認定就提供了重要的參考依據(jù)?!?000年Farrington發(fā)現(xiàn),55%的反社會人格的男孩中有一單親犯過罪?!惫P者認為,隨著人們探索的不斷深入,未來對于人格障礙的認定,必定是多學科、多領域的綜合判斷。
3.認定結果可能與行為時的精神狀態(tài)有出入
一般情況下,人格障礙鑒定都是在發(fā)生刑事案件公安機關介入,需要依法追究責任時才予以鑒定,實踐中,鮮有人格障礙者自己及家人主動去申請精神狀況鑒定的。這也就是說,鑒定時間與案發(fā)時間中間必然有一個時間差,而人的精神癥狀可隨著環(huán)境的改變、遇到的事情而發(fā)生改變。在作案時是反社會性人格,鑒定時因為精神受到刺激等因素很可能就從精神障礙轉(zhuǎn)化成了精神疾病,這給鑒定人員的鑒定帶來了一定的困擾。
我們知道,同時具有辨認能力和控制能力的人才可以成為刑法上的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氨嬲J能力,是指行為人認識自己特定行為的內(nèi)容、社會意義與結果的能力”,反社會性人格者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具有辨認自己行為的能力,明白自己實施行為的內(nèi)容及其可能帶來的后果,但是反社會性人格者通常將這種后果看成是一種風險,就如人們開車出行會有出交通事故的風險一樣。這是人格上的一種缺失,反社會性人格者的辨認能力還是完整的。
反社會性人格者是否具完整的控制能力,這個問題在學術界還存在著爭議。控制能力是否有所缺失同樣對判定反社會性人格者到底是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還是限制刑事責任能力人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有學者認為反社會性人格者的行為只是“與其特殊的人格有關,沒有精神病所致的辨認和控制障礙”,應認定為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還有一部分學者認為,雖然反社會性人格者不如刑法意義上的精神病患者那樣喪失了對自己行為的控制能力,但其也不如正常人那樣支配自己實施或不實施某種行為的能力,這類人介于精神病與正常人之間,因此應該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人。
筆者認為,反社會性人格者是否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不能簡單籠統(tǒng)的判斷。首先,我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的精神狀況、生理狀況與常人是有區(qū)別的,所以冒然的判定他為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這不科學也不人道。其次,即便行為人的一些能力有所缺失,但不意味著無論他實行何種行為,都應該判定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我們還需要具體分析,缺失的能力與他實施的行為有何聯(lián)系。若他的行為是因為他缺失的某種能力造成的或者是因控制能力降低而發(fā)生的,可以判定為限制行為能力人;如果兩者之間毫無關聯(lián),則仍然應該判定為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
對反社會性人格者的量刑主要涉及兩個問題:
1.即對反社會性人格者這種特殊的人量刑時適用加重主義還是適用減輕主義亦或是按照普通規(guī)則進行量刑?
2.反社會性人格者具有強烈的社會危害性,其成為累犯、慣犯的概率極高,我國是否像其他國家一樣設立不定期刑?
學術界爭論的加重處罰或者是減輕處罰、學者呼吁在我國設定不定期刑等等有關于量刑的規(guī)則之爭,歸根到底還是學者們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之爭、個人本位與社會本位之爭、一般預防與特殊預防之爭、舊派與新派之爭。
以貝卡里亞為開創(chuàng)者的舊派理論是在反對封建刑法的殘酷性、恣意性和不平等性的基礎上誕生的。舊派認為刑法處罰的是行為人實施的危害社會的行為,并將此作為認定犯罪的唯一標準,行為人的主觀惡性不在考量的范圍之內(nèi)。行為人受到的刑罰應該與其行為對法益侵害的大小相適應,理所當然的,舊派主張明確法定刑。
醫(yī)學、精神病學的發(fā)展以及社會環(huán)境的變更,催生了以龍勃羅梭、菲利等為代表的新派。新派主張“刑罰是改善性格的一種手段,刑罰的主要目的是防止犯罪人重新犯罪”改善犯罪人的目的是為了保持社會的穩(wěn)定和人民的安全,因此,新派贊成不定期刑的存在,直到犯罪人對社會不再具有危害性時,才將其返回社會。
對反社會性人格根據(jù)其特殊人格到底是加重還是減輕也是一種價值選擇。若根據(jù)舊派的理論采用行為主義,則直接根據(jù)行為人對法益侵害的大小定罪量刑,而無需考慮考慮行為人的主觀精神狀況。若根據(jù)新派的觀點,有關研究至少可以追溯到意大利精神醫(yī)學家、犯罪學家龍勃羅梭所說的“天生犯罪人”,即天生具有某種犯罪傾向的人與反社會型人格障礙者就十分相似。龍勃羅梭的學生和同事、意大利犯罪學家菲利在《實證派犯罪學》一書中指出:“天生犯罪人即我所稱之為犯罪型精神?。茖W尚未解決這一問題)的犧牲品?!狈瓷鐣匀烁裾呷松砦kU性大,出于社會防衛(wèi)的目的,很可能對其加重處罰甚至是不定期刑。
當代的刑法理論還是以舊派占主導地位,但是新派理論中也具有很多很合理的地方,學者們也對舊派觀點不斷地進行著修正與完善。日本學者大塚仁就提出了人格刑法學,主張將犯罪人的人格加入到量刑因素的當中考慮,可以說這對反社會性人格者的正確量刑指明了正確的方向。人格刑法是對行為人刑法和行為刑法的揚棄。人格刑法主張:“應當以作為相對自由主體的行為人人格的表現(xiàn)的行為為核心來理解犯罪?!比烁裥谭ɡ碚搶⑿谭ɡ碚搸肓烁诵缘囊粋€程度,但是具體如何操作在目前的刑法學界還處于討論和探索的階段。
筆者初步認為,將人格因素加入到量刑是正確的。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首先要確定有著良好的、公平的、專業(yè)的鑒定機構,將人格的缺失程度有一個量化的程度,與量刑直接掛鉤,否則,將滋生司法腐敗、量刑不公等問題。對行為人量刑的輕重主要還是以行為對法益侵害的程度為主,同時考慮行為人的人格因素,實行量刑雙軌制。對于嚴重的反社會性人格者是否應該適用不定期刑,筆者認為,這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量刑問題,而是與一個國家刑罰執(zhí)行方式密切相關的問題。
我國刑法第18條規(guī)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jīng)法定程序鑒定確認的,不負刑事責任?!诒匾臅r候,由政府強制醫(yī)療?!币簿褪钦f,只有犯罪分子因為精神病也不予執(zhí)行刑罰的可強制就醫(yī),如果反社會性人格者若被判處緩刑,除了法律規(guī)定的對于緩刑執(zhí)行者應該遵守的制度以外,并沒有額外的就醫(yī)需求,那樣,反社會人格者依然是流落于社會,成了社會的隱患。
執(zhí)行監(jiān)禁刑是刑罰執(zhí)行的主要方式。雖然它對反社會人格者具有改造作用和組織其與社會接觸危害社會的作用,但是監(jiān)禁刑的負面影響也是巨大的。監(jiān)獄雖然是一個改造人的地方,同時也是一個容易造成交叉感染的地方,由于行為人反社會性較強,不僅將他投入監(jiān)獄有效性就比較低,同時還可能對其他獄友進行教唆和鼓惑,給獄警的工作帶來麻煩。
筆者認為,無論反社會性人格者被判處何種刑罰,第一步首先是要對他進行強制醫(yī)療。雖然藥物治療不能改變?nèi)烁瘢墙o以小劑量酚噻嗪類藥物如奮乃靜2~4毫克或氯丙嗪100~200毫克睡前一次,能起到穩(wěn)定情緒的緩解作用,待心情平緩的時候進行心理治療,以達到治標治本的效果。筆者認為,強制醫(yī)療的反社會性人格者需要與一般的監(jiān)獄犯隔離監(jiān)管。另外,結束了強制醫(yī)療期,在監(jiān)獄應該配以專業(yè)的心理咨詢?nèi)藛T,可以給予反社會人格者定期的心理咨詢與輔導。
刑罰執(zhí)行期滿時,應該請專業(yè)的人員對其進行專業(yè)的測評,若情節(jié)依然十分嚴重,投入社會危害性仍非常大的話,筆者認為這種情形可以由監(jiān)獄負責人員向法院申請、由公安機關負責,對其實施行類似于監(jiān)視居住的后續(xù)監(jiān)察,這樣既不像德國“法官對于實施某些最嚴重犯罪的犯罪分子在有期徒刑執(zhí)行完畢時,還可以對其作出保安措施的命令,即在服刑后繼續(xù)進行拘押”那樣限制刑滿人員的自由,又可以保障社會的安全。
總的來說,對于反社會型人格的刑事處遇,從鑒定認定階段就需要更加的科學與精準,在量刑的時候需要將此特殊人格參入到量刑的考慮因素之列,在執(zhí)行階段,司法公正人員不僅要考慮對反社會型人格的教育改造,更重要的是幫助其回歸社會,對其進行心理矯治。
[1] 鄭瞻培,湯濤,管唯主編. 司法精神鑒定的難點與文書[M]. 上??茖W技術出版社,2009.
[2] 莊洪勝,孫春霞,張琳主編. 精神病的醫(yī)學與司法鑒定[M]. 人民法院出版社,2006.
[3] 何恬. 重構司法精神醫(yī)學 法律能力與精神損傷的鑒定[M]. 法律出版社,2008.
[4] 張明楷. 刑法學[M]. 法律出版社,2007.
[5] [意]恩里科?菲利. 郭建安譯.實證派犯罪學[M]. 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87.
[6] [日]大塚仁. 馮軍譯. 刑法概說》(總論)[M].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
Reflections on the Criminal Penalty of Antisocial Personality Disorder Sufferer
HONG Xin
The antisocial personality disorder sufferers don’t belong to the people who are restrictive and shoulder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in our country, but their controlling ability and physical sings are different from normal people. These people should be responsible criminally in principle, but once it proves that the ability they lack has something to do with the actions they take, they are identified as restrictive capacity people. The execution of antisocial personality disorder sufferers should based on the purpose that helping them return to society. At the same time, government should enforce medical treatment on them and have necessary psychological counseling for them.
antisocial personality disorder sufferers, identification of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penalty measurement, execution
D9
A
1008-7427(2010)06-0089-02
2010-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