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流浪無名孕婦中的法律問題

徐前權葉 蓓

(1.長江大學政法學院,湖北荊州 434023;2.荊州市救助管理站,湖北荊州 434000)

救助流浪無名孕婦中的法律問題

徐前權1葉 蓓2

(1.長江大學政法學院,湖北荊州 434023;2.荊州市救助管理站,湖北荊州 434000)

J市救助管理站成功救助了一名流浪無名未成年孕婦,取得了很好的社會效果。救助一個流浪未成年孕婦的背后,涉及到許多深層次的社會問題和法律問題。有必要對相關問題從法律的角度進行反思,從而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促進我國救助管理制度的盡快完善,促進救助管理工作的科學發(fā)展。

救助管理;流浪無名氏;孕婦;法律問題

一、事情的由來

2009年3月14日,J市S區(qū)G鎮(zhèn)派出所護送一名年齡約20歲(后經(jīng)查實不滿18周歲),懷孕約7個月的孕婦來市救助管理站求助。警方稱,該女疑似自閉,無法溝通。救助管理站本著特殊對象先救后核的原則,嚴格按照規(guī)定的程序對其實施了全方位的救助保護與幫助,先后三次將其送至相關醫(yī)院做孕期檢查和精神健康檢查,初步確認該女懷孕7個月,有“精神病狀態(tài)”。為了幫助尋親,救助管理站商請電視臺播出尋親啟事,向周邊縣(市、區(qū))發(fā)出協(xié)商函件,派專人專車攜帶該孕婦到鄉(xiāng)鎮(zhèn)當面尋親,連續(xù)在電視臺播出專題報道,發(fā)動社會關注提供尋親信息。救助工作得到了媒體的極力支持和許多熱心市民的特別關注與幫助。[1]

在救助過程中,救助站面臨諸多困難。若繼續(xù)施救,執(zhí)法或履職的執(zhí)行依據(jù)不足,且作為臨時救助機構,尚不具備對產(chǎn)后母嬰全面施救的設施與手段;若中止救助則與“以人為本”的理念相悖,無法向政府、社會、市民做出交代;更令人擔心的是,該孕婦精神及行為可能對嬰兒構成危險。[2]

發(fā)布尋親信息后,先后有10位尋親者來認親。2009年6月3日晚19時左右,該女在醫(yī)院順利產(chǎn)下一男嬰。2009年6月4日,H市有人與救助站取得了聯(lián)系。經(jīng)認真核實,確認其親屬關系。2009年 6月9日,在接受救助近3個月后,家人將該女及其子接回家。[3]

此個案極具特殊性。救助流浪未成年孕婦的背后,涉及到許多深層次的社會問題和法律問題。就法律問題而言,至少涉及隱私權問題、拐賣婦女兒童問題、強奸問題、民政部門(救助管理站)的監(jiān)護人資格問題、人口和計劃生育問題、戶籍管理問題、婦女兒童的特殊保護問題,等等。

二、尋親中的法律問題

第一,尋親途徑的選擇。鑒于救助對象的特殊性,除了采用常規(guī)方法尋親以外,還應該選擇更有效的方法。要適時動用覆蓋面廣、影響大的媒體資源。要注意保持和媒體的密切聯(lián)系,從提供社會新聞的角度與媒體形成互動,尋求媒體的無償幫助。

第二,尋親中的隱私權保護。隨著我國法制的不斷完善,人們的法律意識不斷提高,維權意識不斷增強。但是,本案情況特殊,如果過分強調隱私權保護,就會極大地限制被救助對象相關信息的傳遞,不利于尋親的成功。所以,本案尋親過程中對被救助對象的隱私的適當披露,不是對其隱私權的侵權,相反,由于有利于被救助對象尋親的成功,值得提倡。

三、認親中的法律問題

第一,親屬的甄別。甄別親屬時,應該高度負責,認真細致,小心謹慎,發(fā)現(xiàn)疑點,立即核實,確保不出任何差錯。要把握好問、聽、看、察各個環(huán)節(jié)。問,就是向尋親者提問,讓尋親者回答被救助對象的各方面特征。聽,就是仔細聽取尋親者對出走時間、原因、過程的講述,對被救助對象身體特征的描述,辨別其口音?？?就是查看尋親者的身份證件、尋親者與被救助對象臉相、體態(tài)的相像情況以及行為習慣的相似情況。察,就是分析觀察雙方的感情流露及表情變化情況,判斷是真實情感,還是裝腔作勢、虛情假意。

第二,善于發(fā)現(xiàn)刑事案件線索。認親隊伍中的確存在親人離家出走或者失蹤、被拐賣、被拐騙的情況,但是,也不能排除其中就隱藏著拐賣、拐騙的違法犯罪。確實就有一組尋親者,能準確說出被救助對象的身體特征,但是,他們不能出示身份證件,被救助對象看到他們后,沒有任何情感反應。這種情況應該引起我們的警覺,他們極有可能就是拐賣、拐騙者。要想辦法取得、保管監(jiān)控資料,查看、保留相關身份資料和其他有用信息。一旦出現(xiàn)高度疑似刑事犯罪,可以為司法機關提供充分準確的犯罪嫌疑人的線索,為盡快破案打下基礎。

四、嬰兒生產(chǎn)中的法律問題

首先,生產(chǎn)手術的簽字問題?！冻鞘猩顭o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對于臨產(chǎn)孕婦的救助并未作明確規(guī)定。《醫(yī)療機構管理條例》第33條規(guī)定,手術或特殊治療須征得患者、家屬或關系人同意并簽字。本案中,被救助孕婦被鑒定為“精神病狀態(tài)”,實施生產(chǎn)手術時,由誰簽字?在無法取得患者意見的情況下,家屬或關系人的同意就成了手術合法的條件。救助管理站當時尚不能完全認定孕婦是否屬于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或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簽字就意味著責任。醫(yī)院表示,孕婦家屬未找到,加上孕婦自身的行為能力因素,對其救治,缺乏相關政策法規(guī)的支撐,但也正因其情況特殊,院方將全力救治。救助管理站請示市民政局,民政局負責人指示:民政部門要勇于承擔責任,先救人;救助站作為無名氏孕婦的臨時監(jiān)護人,在所有手術單上簽字,并暫時承擔救治費用。

事實上,上述理解和做法是有法理和法律依據(jù)的。救助管理站作為國家專門對流浪乞討人員提供社會救助的機構,承擔對流浪人員的救助職責,這種救助不僅包括為流浪人員的生活提供保障,也包括為流浪人員提供法律救助和其他救助。盡管表面上看起來,救助管理站作為此類流浪乞討人員的監(jiān)護人的資格不夠明確,但是,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16條和第17條關于監(jiān)護人的規(guī)定,民政部門作為其監(jiān)護人是明確的。經(jīng)過民政部門授權,救助管理站作為監(jiān)護人就是理所當然的了。[4]

其次,醫(yī)療費用的承擔。如果該孕婦的親屬沒有找到,由于救助管理站是送醫(yī)者和手術單上的簽字者,那么,生產(chǎn)期間的全部醫(yī)療費用和護理、生活費用可以由民政部門通過專項費用解決。在該孕婦不能被確認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情況下,醫(yī)院有理由向救助管理站主張所花費用。隨著該孕婦親屬的出現(xiàn),該孕婦及其親屬作為受益人,就應該承擔所有費用。本案中,醫(yī)院考慮到該孕婦的自身情況及家庭情況,決定免收一切費用,的確難能可貴。

五、接回后的法律問題

準生證的取得。該孕婦及其所生男嬰被親屬接回后,只是解決了救助管理站的一時之難,問題本身遠遠沒有得到全面解決。首要的問題是,男嬰是非婚生子。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劃生育法》及相關條例的規(guī)定,生育子女應當事先取得準生證。辦理準生證是以合法婚姻為前提條件的。所以,本案中的被救助對象不能正常取得準生證。沒有準生證,小孩就不能上戶口。所以,有關部門要打破常規(guī),從人性關愛的角度出發(fā),補發(fā)準生證,免收相關費用。但是,在補證過程中,要審查相關材料,如家長的報案材料、村委會及公安機關的證明、醫(yī)院的出生證、救助管理站的救助證明,等等。

戶口的辦理。實際上,辦理準生證與上戶口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只不過準生證是從計劃生育的角度設計的,而戶口是從戶籍管理和治安管理的角度設計的。準生證解決了,戶口也就解決了。

六、對全案的綜合思考

在對無名流浪孕婦的救助過程中,救助管理站幾次面臨因救助體制不完善而出現(xiàn)的救助尷尬,在制度的局限與“以人為本”的宗旨之間面臨并不輕松的抉擇。J市救助管理站最終選擇的是尊重和保護生命,取得了很好的社會效果。反思事情的全過程,還有更多的問題值得我們思考。

第一,關于家庭責任。根據(jù)我國民事法律的相關規(guī)定,父母是子女的第一監(jiān)護人,應該自覺履行監(jiān)護的義務。但是,我國法律對于監(jiān)護人沒有履行或沒有很好地履行監(jiān)護義務應該承擔什么法律責任沒有明確規(guī)定,這就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當被監(jiān)護人是嚴重先天性疾病患者、殘疾、弱智或精神病人時,監(jiān)護人放棄監(jiān)護,任其流浪的情況。出現(xiàn)此種情況,家庭的負擔是減輕了,但是,社會的負擔就成倍增加了。要完善立法,加大對此類行為的打擊力度。

第二,有關部門的職責。據(jù)該孕婦親屬講,本案的被救助對象出生于1991年5月,一年多前失蹤,可能是被人拐騙了。他們稱曾經(jīng)報案,公安機關也查找了,但沒有結果。問題是,親屬自己尋找沒有,怎么尋找的?公安機關是否真的查找了,怎么查找的?政府及有關部門是否關心過此事,關心到什么程度?有關部門應該本著為人民服務的宗旨,繼續(xù)關注此事,要給公眾一個說法。

第三,社會對農(nóng)村少女的關愛缺失。本次事件暴露出對農(nóng)村未成年女孩保護、關愛的缺位。來站認親的10組尋親者提供的信息大都具有如下共性:女孩來自農(nóng)村,為未成年人,或從家里走失,或從打工地出走而未曾返家。這從某種角度反映出社會,特別是家庭對農(nóng)村少女的關愛不夠。

2006年10月,長江大學政法學院和荊州市救助管理站的10多位志愿者曾對中心城區(qū)街頭流浪未成年女孩的生活狀況進行調查。調查結果顯示,貧困及缺少家庭關愛是導致未成年女孩流浪的根本原因。全社會都應該樹立男女平等的觀念,給予農(nóng)村女孩應有的關愛,讓她們同樣能夠享受到社會主義的陽光雨露,讓她們同樣健康幸福地成長。這是全社會的共同責任。

第四,救助管理站監(jiān)護人地位的落實。本案中,救助管理站最大的尷尬就是其監(jiān)護人法律地位不明確。我國有關救助管理的法律法規(guī)應該明確賦予救助管理站對于所救助的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和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jiān)護人地位。不僅如此,在民事法律中,也要做相應的規(guī)定。

第五,救助管理站主動救助的問題?，F(xiàn)行的救助管理制度取消強制收容遣送,實行自愿求助,無償受助,固然有其合理的一面,但是,一刀切的結果也有許多的消極影響。自愿求助應該有一個行為能力的前提,對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和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而言,一定程度的強制絕對是必要的。

第六,解決安置問題。本案中的孕婦有幸被家人接回了,如果萬一到現(xiàn)在為止,她還沒有找到家人的話,安置問題就是迫在眉睫的大問題了。安置工作是救助管理工作中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落實好安置工作是從根本上解決流浪乞討問題的決定性因素,也是減少城市流浪乞討人員的關鍵所在。加大安置力度、完善安置措施是完善救助管理制度的重要內(nèi)容,應該引起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

做好救助管理工作,不僅僅是民政部門的事,應該部門配合,多管齊下,實行社會綜合治理。[5]還要搭建救助服務平臺,引導社會力量廣泛參與。[6]本案中對流浪無名孕婦的救助充分證明了這一點。要從根本上解決流浪問題,依賴于保障基本民生。民政部強調保障基本民生,健全社會救助體系,是民政工作的根本出發(fā)點和落腳點。[7]我國已經(jīng)躍升至世界中等偏下收入國家行列,進入一個新的社會福利時代[8],應該建立與中等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相適應的社會福利制度。[9]我們由此可以看到我國救助管理科學發(fā)展的美好前景。

[1]黃薇薇.流浪孕婦產(chǎn)子引發(fā)深層社會思考[N].荊州日報,2009-06-08(3).

[2]黃薇薇.三“險”背后的制度局限[N].荊州日報,2009-06-09 (3).

[3]黃薇薇.流浪孕婦帶著眾人牽掛回家[N].荊州日報,2009-06-10(3).

[4]徐前權.無名流浪人員交通事故賠償?shù)姆ɡ硭伎糩J].長江大學學報(社科版),2009(2).

[5]王振耀.建立與中等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相適應的社會福利制度[J].社會福利,2009(2).

[6]李平.他們?yōu)楹尾唤邮苷戎鶾J].社會福利,2009(4).

[7]紀洪學.救助工作社會化建設的主要途徑[J].社會福利,2009 (4).

[8]李學舉.保民生 著力提高“三個群體”生活保障水平[J].求實, 2009(8).

[9]王振耀.社會福利制度亟待轉型[J].社會福利,2008(11).

責任編輯 葉利榮E-mail:yelirong@126.com

Abstract:A vagrant p regnant woman was assisted by the assistance and management center of J city in 2009.The assistance and management center values and p rotects life,solves the difficulties in assisting and managing timely,achieving good social results.A ssisting vagrant p regnant women,involvesmany underlying social and legal issues.It is essential to rethink the related issues in the eyes of the law,in o rder to arouse public concern,p romote the assistance and management system in China,and p romote scientific development of assistance and management.

Key words:assistance and management;vagrant;p regnant woman;legal issue

The Legal Issues of Assisting Vagrant Pregnant Women

XU Qian-quan,YEBei School of Politics and Law,Yangtze University,Jingzhou Hubei 434023;Jingzhou Assistance and Management Center,Jingzhou Hubei 434000

D632.9

A

1673-1395(2010)06-0041-03

2010-08-20

徐前權(1963—),男,湖北仙桃人,教授,主要從事民商法、仲裁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