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兩國關(guān)于“?！钡奈幕x

李 斐

（西南科技大學 外語學院 日語教研室，四川 綿陽 621010）

“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管他冬夏與春秋”。魯迅先生的《自嘲》給了我們一個座右銘——“俯首甘為孺子?！?。

“俯首甘為孺子?！笔且环N崇高品德的體現(xiàn)，是一種無私奉獻的精神。因此，我對牛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尤其對牛所賦予文化的內(nèi)涵有著濃厚的興趣。中日兩國隔海為鄰，但在語言和文化上，對牛的表述和理解卻有差異。我從語言及民俗兩大方面，對牛在兩國中的文化差異進行探討。

一

語言是民族文化的外在表現(xiàn)，也是民族文化的載體，語言和文化是分不開的，語言的特殊性就是文化的特殊性。所以要了解一個民族的文化，語言就是一大切入點，而在語言中與文化關(guān)系最密切的就是詞匯，也是文化負載量最大的成分。即便同是“?！边@一形象，在中日兩國中關(guān)于“?！钡脑~匯的文化色彩卻是有所不同的。

（一）中國自古以農(nóng)耕為業(yè)，而牛是人們耕地不可缺少的好幫手，農(nóng)民更是把?？吹募捌鋵氋F，視牛如命，對牛始終懷著感恩之心。所以在漢語詞匯中關(guān)于牛的詞匯多為褒義。具體歸納下來有以下幾類。

1.多指大、多。如“牛力”喻大力；“牛刀”指解牛大刀，喻大材；“牛鼎烹雞”比喻大材小用（《后漢書·邊讓傳》：“‘函牛之鼎以雞烹，多汁則淡不可食，少汁則熬而不可熟?！搜源笃髦谛∮?，固有所不宜也?！保?；“吹牛皮”則指說大話；“牛毛細雨”形容密而細的小雨。

2.比喻性格固執(zhí)或倔犟?！侗笔贰ち袀魅恍蠋n傳附邢昕》：“昕好忤物，人謂之牛。”“牛脖子”即牛脾氣，比喻固執(zhí)、倔犟?！芭？诶锏牟?，不容易扯出來”比喻事情難辦；“牛心拐孤”比喻為人固執(zhí)、死心眼（《紅樓夢》二十二回：“李氏起身笑著回道：‘他說方才老爺并沒叫他去，他不肯來?！藗兓貜土速Z政，眾人都笑說：‘天生的牛心拐孤！ ’”）。

3.比喻默默耕耘、勤奮、奉獻。宋代李綱的《病?！妨钊藙尤荩骸案缜М€實千箱，力盡筋疲誰復傷？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笨坍嬕粋€可愛可敬的老牛形象，雖然“力盡筋?！?，“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牛角掛書”比喻勤奮好學；“老黃牛”多指人任勞任怨默默工作；魯迅先生的“俯首甘為孺子?！钡拿湟彩侵概５姆瞰I精神。

4.比喻卑賤、愚笨?！芭ｑR走”指供驅(qū)使的人；“牛衣對泣”形容夫妻相依為命，共同過著窮困的日子（《漢書·王章傳》：“初，章為諸生，學長安，獨與妻居。章疾病，無被，臥牛衣中，與妻決，涕泣。”）“對牛彈琴”比喻對蠢人講道理；“牛驥同阜”比喻愚賢同處。

5.喻指神。如“牛首阿旁”（佛經(jīng)中地獄里長著牛頭的鬼卒）；“牛頭馬面”（佛教中陰間鬼卒）。

（二）日本是一個島國，農(nóng)耕不像在中國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日本固有的是漁獵民文化，繩文中期耕民文化才傳入日本，而且主要是在內(nèi)陸地區(qū)，沿海則主要還是捕魚，所以牛與日本人民的關(guān)系并不像在中國是關(guān)乎生計的，牛的地位當然也不像中國那么重要了。

日語中關(guān)于牛的詞匯則大多為貶義，具體有：

1.比喻愚笨、卑賤。如“牛に馬を乗り換える”比喻舍優(yōu)取劣；“牛に経文”和漢語的“對牛彈琴”同義，都是指對蠢人講道理；“牛の歩み”比喻事情進展緩慢；“牛の角を蜂が刺す”比喻麻木不仁；“牛の小便”比喻長而無用。

2.喻指多、大或程度之甚。如“牛の寢たほど”指大量囤積財務(wù)；“牛に汗し棟に充つ”和漢語的“汗牛充棟”同義，指藏書很多；“九牛の尾を曳く”喻大力；“牛驚くばかり”指東西的顏色極黑。

3.為中性詞?！芭￥吓＿Bれ”指同類的事物聚集在一起；“牛にも馬にも踏まれず”指小孩健康平安地成長；“牛は嘶き馬は吼え”指事物完全顛倒。

對比中日兩國中關(guān)于牛的詞匯，都有關(guān)于牛的愚笨，以及比喻多、大之意。但漢語中更多的是褒義色彩，歌頌牛的默默奉獻，并把牛賦予人性，用“牛脖子、牛心”比喻人的性格固執(zhí)，甚至賦予牛神性，這在日語詞匯中是看不到的。

二

中日兩國關(guān)于牛的一些民俗也可以體現(xiàn)出牛在兩國文化背景中的差異。

民俗是在歷史上形成的，與人們的生活習慣相關(guān)，一個民族的特定生活習慣也反映了該民族的特定文化。

（一）中國關(guān)于牛的民俗文化

1.感恩之祭。如苗族的“牛王節(jié)”，每年夏歷十月一日家家戶戶殺雞、打粑粑，并備酒、雞肉等在牛棚邊祭牛王。這天讓牛休息。清早用米粑或糯米飯攪飼料喂牛，又拿兩塊粑粑掛在牛角上，用酒抹牛鼻以示慰勞。

壯族也有“牛魂節(jié)”，一般在夏歷四月初八。這天讓牛休息一天，家家粑牛欄打掃干凈，撒上石灰，做到欄干草足。姑娘們把牛牽到河邊洗涮，用艾草水加少許米酒澆牛身，以除虱、壓驚、定魂。有的地方清早由小孩牽牛到山崗牧場，讓牛自在度過生日。各家殺雞宰鴨，蒸五色糯米飯，全家圍桌而坐。由家長牽牛繞桌一周，然后喂以糯米飯，配甜酒、雞蛋湯或綠豆湯。用竹筒灌喂，再喂以糍粑。喂牛時，小孩用紅紙纏牛角，全家祝壽。節(jié)日期間，對耕牛一律解韁卸軛，免除勞役，尤忌棍打鞭甩。

2.祈求豐年。如“立春出土牛以祈豐收，土牛通常通體色彩豐富多樣。古代人將天干、地支和納音分屬于各種顏色，甲什么顏色、乙什么顏色、子什么顏色、丑什么顏色，等等，均有一定之規(guī)。土牛儀式，要以所逢年份、日期的天干色、地支色和納音色分別涂染土牛的特定部位。這樣，土牛也就身著五彩裝，富有禮俗色彩了。這一風俗也有別稱，‘鞭牛’、‘鞭春’都是”。［1］（P162）通過牛來祈禱豐收，給牛披上了一層神性的色彩。

漢族也有牛王會，這天鄉(xiāng)民于牛王廟焚香燃燭，酬謝牛王，祈求保佑，有的還要請戲班演戲娛牛王。

3.祭祀。從“商代，牛主要用于祭祀”，［2］（P32-33）《論語·雍也篇第六》中有：“犁牛之子骍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牛為“用”即為祭祀用的犧牲。古時天子祭祀用的“太牢”牛為首，是三牲之一。少數(shù)民族中也有許多以牛為祭祀的，如云南的白族，專門養(yǎng)有祭天鬼的牛，稱為“天?！?。云南西盟佤族自治縣的佤族有“剽牛祭”，當?shù)孛糠甏蟮募漓牖顒?，以及蓋新房，都要剽牛作為祭品。

（二）日本關(guān)于牛的民俗文化

1.祈求豐年。如正月，又稱為“牛的正月”，這天讓牛吃餅或糯米團。五月到六月份日本各地有“牛神祭”、“牛的游泳日”等節(jié)日，讓牛休息一天，但一般是要等農(nóng)忙完后，為祈禱農(nóng)耕順利的，也可稱為是農(nóng)田的“神祭”。日本的中國地區(qū)，到盂蘭盆節(jié)這天帶牛到水邊給牛洗澡，以迎接亡靈。

2.牛為一種靈獸，可以帶來幸福。在西日本地區(qū)，如果別人的牛踏進了自己家，就認為這是招來無上的幸運，這家人會給牛的主人送上謝禮而且會招待近鄰喝酒祝賀。并且當?shù)剡€非常盛行信仰牛的守護神“大日如來”，到廟會這天要牽著牛去參拜。

3.占卜吉兇。日本人認為元月的第一天早上牛所朝的方向即為這一年的吉利方向。日本各地還有斗牛的習俗占卜來年的吉兇，斗牛在日本有悠久的歷史，且在各地都有很多。沖繩縣、鹿兒島縣的德之島、愛知縣的宇和島市等地，到現(xiàn)在還很盛行，每年都有定期的斗牛比賽，有專門的斗牛場，規(guī)模很大。

對比中日兩國牛的民俗文化，兩國都有祭牛的節(jié)日，但中國不僅酬謝牛耕作之勞，給牛做壽，把牛當作自己家族的一員，像人一樣對待。在日本牛大多帶有神性，帶有神性的牛與人是有距離的，在日本人眼里牛只是工具而已，對牛不會給予太多的感情，這與中國有些差異。而且在日本還流傳著因果報應(yīng)的一種說法，如果這輩子作壞事讓他人受苦的話，下輩子就會轉(zhuǎn)生為牛服苦役受難。這種說教事例在《日本靈異記》中就有很多記載。而且到近代，人轉(zhuǎn)生為牛的各種說法在日本還有很多。同是耕作勞動，牛在中國是勞作的代表，是任勞任怨默默奉獻的象征；而在日本則是代表著受苦受難的形象。

通過中日兩國關(guān)于牛的語言及民俗的對比可以看出，牛在中國代表著勤勞奉獻，是值得歌頌的褒義形象，而在日本則一般為愚笨受難的貶義形象，包涵的文化涵義有所不同。我們在學習語言過程中要注意這一點，不僅僅懂得詞匯的表面意思，還要注意其內(nèi)部所含的深層文化涵義及文化色彩，以正確地運用。

［1］吳裕成.中國生肖文化［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162.

［2］常峻.生肖［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9：32，33.

［3］中國風俗辭典［Z］.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0.

［4］毛學河，倪文杰.現(xiàn)代成語巨典［Z］.大連：大連出版社，1993.3.

［5］廣東廣西湖南河南辭源修訂組.商務(wù)印書館編輯部辭源［Z］.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2.11.

［6］［日］關(guān)敬吾.民俗學［M］.北京：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6.

［7］宦書亮.漢英詞匯中“?！彼奈幕町悾跩］.成都：四川教育學院學報，2005.1.

［8］下中邦彥.大百科事典［Z］.東京：平凡社，1984.

［9］相賀徹夫.大日本百科事典［Z］.京都：小學館，昭和五十六年.

［10］于長敏.日本牛郎織女傳說與中國原型的比較［J］.長春：日本論壇，19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