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志斌,梁志明
(湖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五四”新文化運動:推動中國語言文化發(fā)展的努力
莫志斌,梁志明
(湖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五四”新文化運動是一場啟蒙運動,對中國文化的發(fā)展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對“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研究,成果很多且研究很深入。但是,文化的一個重要方面,即語言文化,卻鮮有人從歷史的角度論及。事實上語言文化上的革新,對文化的傳播有不可估量的影響,其本身也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重要內容。“白話文運動”以及“注音字母運動”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中對推動中國語言文化發(fā)展所作出的重大努力。正是這兩個方面的發(fā)展,使?jié)h語走上了“言文一致”的道路,使我國注音字母逐步走向規(guī)范化、系統(tǒng)化,為“五四”新文化運動擴大了影響,壯大了聲勢,并造就了我國教育與文化的新氣象。
“五四“新文化運動;語言文化;白話文;注音字母
秦朝以來,中國長期處于相對的自我封閉之中,從來沒有面對過強大到需要通過自我審視來對付外來文明的挑戰(zhàn),甚至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用“炮艦政策”打開中國的大門后,也沒有認真審視過西方文明對中國傳統(tǒng)語言文化的挑戰(zhàn),直至中國器物層面(洋務運動)和政治層面(戊戌維新變法運動)的改革相繼失敗,以及辛亥革命后袁世凱的獨裁賣國、倒行逆施,“五四”時期的知識界以胡適、陳獨秀、錢玄同等為代表的文化激進主義者,在探求西方強大和中國衰弱的原因時,才最終追尋到語言文化的因子上,認為“文字之作用,外之可以代表一國之文化,內之可以改造社會,革新思想”[1]。為適應近代中國社會的巨大變化,他們以《新青年》為中心陣地,致力于中國語言文字的改革或改良,這種通過發(fā)展語言文化建設一個全新國家的思想,被胡適等具有敏銳時代意識的知識分子在“五四”時期大力提倡并付諸實踐,其主要體現在發(fā)動“白話文運動”和“注音字母運動”,兩大運動為推動中國內部語言文化的發(fā)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本文擬從這兩個方面做一簡要的梳理和分析。
今天一提及“白話文”這一概念,我們首先想到的必然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中先輩們的努力,而不是之前或之后的白話文。其實白話文并不是“五四”時期創(chuàng)造出來的,早已有之,在“五四”以前的一千多年歷史中,就有不少禪門語錄、理學語錄、信札傳奇、詩詞曲調、白話小說等白話文學作品。存在了數千年的白話文,為什么到“五四”時期才出現大規(guī)模的提倡使用白話文的現象,一躍而發(fā)展成“白話文運動”呢?
研究“五四”時期中國語言文化的發(fā)展問題,首先要搞清楚語言文化發(fā)展的原因,充分認識為什么在這一時期要推動中國語言文體(文體,是指文章的體裁、樣式、體式)由“文言文”向“白話文”發(fā)展,只有這樣才能對“白話文運動”在當時的興盛有一個客觀清醒的認識。
這場大規(guī)模地提倡和使用白話文運動的出現,與當時的政治、文化、社會背景有密切關系。第一,1905年廢除科舉制度,全國文人士子再不必用文言文埋頭苦作八股、試帖了,從而籠罩全國讀書士子心理的科舉制度不能再替文言文做必要的保障了。此外,1911年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我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結束了滿清帝室的腐朽統(tǒng)治,促成了中華民國的成立,無疑它有利于一切新思想的出現,1923年,陳獨秀在《科學與人生觀序》后的一封信中說,“適之等若在三十年前提倡白話文,只需章行嚴一篇文章便駁得煙消灰滅”[2](P15),即是明證。第二,進化論思想的影響。19 世紀末20世紀初,進化論的觀點在中國得到系統(tǒng)的介紹并迅速傳播,震撼著中國思想界。不同的時代對語言的應用有不同的要求,由于當時的“時代變得太快了,新的事物太多了,新的知識太復雜了,新的思想太廣博了”[2](P3),想用文言來供給一個驟變時代的需要,“是不能應付這個新時代的要求”[2](P3)的。因此,“我們中國文言,同拉丁文一樣……不能不改用白話”[3](P457)。并且從語言內部的發(fā)展規(guī)律來看,文言文已經嚴重脫離口語,它的滯后性已經阻礙了漢語的發(fā)展。而白話直接記錄口語,這種“言文一致”的特性有利于漢語的健康發(fā)展,可見提倡使用白話文是時代發(fā)展的要求。第三,晚清白話文體的突破性發(fā)展。當時黃遵憲就提出過“我手寫我口”的主張,而梁啟超作文更是“務為平易暢達,時雜以俚語韻語及外國語法”[4](P77),說明他開始有意識地用白話文體寫作。然而這一時期大多數人對“白話的采用,仍舊是無意的,隨便的,并不是有意的”[5](P96),更“不曾(對白話)有一種有意識的鼓吹”[5](P97)。但他們的努力無疑促進了“五四”時期白話文運動的發(fā)展。而在此期間在國外學習的歸國留學生,“和世界文化接觸了,有了參考比較的資料”[5](P242),深感我國語言文化落后于時代發(fā)展的要求,尤其是近代西方國家的語言文化發(fā)展的歷史,促使他們更加大膽自信地進行中國語言文化的改革。白話文運動就是在這些因素的激蕩中應運而生的。
“五四”新文化運動期間“白話文運動”的發(fā)展,概言之,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展開文言與白話的大辯論,為白話文在理論上奠定了合理的地位。在晚清,白話文在黃遵憲、梁啟超、裘廷梁等人的努力下就已有一定的發(fā)展,但囿于當時社會環(huán)境等因素的限制,他們始終都沒有從理論和歷史的角度對白話文與文言文的問題進行系統(tǒng)地研究。直到1916年,胡適在綺色佳(位于美國紐約上州中部的城市)與楊杏佛、任鴻雋、唐鉞三君探討文學改良之法時,第一次用比較研究法從理論和歷史的角度對白話、文言之優(yōu)劣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的比較研究,他著重論述了關于“今日之文言乃是一種半死的文字……今日之白話是一種活的語言”[5](P6)的理論。如果說這只是胡適與學術界友人之間的一種探討和交流,沒有引起大的社會反響的話,那么,1917年他在《新青年》上發(fā)表的《文學改良芻議》中提出的文學改良八項主張,(八項主張即:“一是,須言之有物;二是,不模仿古人……四是,不作無病呻吟;五是,務去濫調套語;六是,不用典……八是,不避俗字俗語”[6])。則是首次向社會公開提倡白話文,文中從文學發(fā)展的角度,認為隨著時代的變遷,“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6],并進一步從國內外文學史嬗變的規(guī)律中,指出“以今世歷史進化的眼光觀之,則白話文學之為中國文學之正宗,又為將來文學必用之利器,可斷言也”[6]?!段膶W改良芻議》遂成為公認的白話文運動的宣言書,在文言文占統(tǒng)治地位的當時,這種觀點無異于平地驚雷,引起了全國學界的廣泛注意,贊成者有之,反對者有之,在學界展開了一場關于白話文與文言文的大辯論。
是年二月,陳獨秀在《新青年》上發(fā)表《文學革命論》支持胡適的觀點,聲韻訓詁大學家錢玄同更是坦言:“胡君主張采用白話,不特以今人操今語,于理為順……蒙于胡君采用白話之論,固絕對贊同者也。”[7]同時他還認為白話——“實今后言文一致之起點”[7],將白話文視為書面語(文言文)和口語相統(tǒng)一的重要工具,這種主張進一步推動對白話文問題的探討。與此同時,以林紓、章行嚴等為代表的文化保守主義者聞風而起,質疑問難。古文學家林紓在上海《民國日報》上發(fā)表《論古文之不當廢》一文,聲討白話文的提倡者,但是對于古文為何不當廢,他卻只能說“吾識其理,乃不能道其所以然”[8]。1919年3月18日他在給蔡元培的公開信中提到古文不當廢的理由之一是:“若盡廢古書,行用土語為文字,則都下引車賣漿之徒所操之語,不類閩廣人為無文法之啁啾,據此則凡京津之稗販,均可用為教授矣。”[2](P172)常乃德認為將文言文“善用之卻可以助文章之省簡……以常文(白話文)說之,累累數十倍未必能盡且肖,取相類之古典一二語代之足矣”[9]等,這實際上是反對者的一種成見,是出于“衛(wèi)道的熱忱”,是站在傳統(tǒng)的立場上說話的,這種情感性的辯駁多于冷靜研究的結果,不足以說明文言不當廢。朱經農則主張一種“吸收文言之精華,棄卻白話的糟粕的雅俗共賞的活文學”[10]的調和論,對于什么是“文言之精華”“白話之糟粕”,這種“雅俗”論卻不能回答。對此,文化激進主義者紛紛撰文進行辯論,并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如散見于《新青年》《新潮》等雜志中的《我之文學改良觀》(劉半農)、《我的白話文學研究》(吳康)、《白話文的價值》(朱希祖)、《文言合一草議》和《怎樣做白話文》(傅斯年)等。而1922年,胡先、梅光迪等人在南京所辦的《學衡》雜志,矛頭直指白話文,其欲恢復文言法統(tǒng)地位的企圖,魯迅一篇《估學衡》就將其破滅了。他們在探討和辯論的過程中解決了什么是白話和白話文,為什么要用白話文,如何做白話文等理論性問題,從而為白話文獲得了理論上的合理地位。他們還進一步提出了要建設“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5](P41)的理論目標,這種國語“即是中國今日比較的最普通的白話”[10]。
(2)創(chuàng)辦一批有宣傳力的白話報刊,大力提倡白話文。語言文體的生命在于應用,學術界展開的白話文與文言文的大辯論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后,1918年1月,胡適、陳獨秀、錢玄同、沈君默、劉復、李大釗六人輪流編輯《新青年》時,開始用白話文發(fā)表文章。隨后,《新青年》統(tǒng)一改用白話刊行,是年,陳獨秀等人創(chuàng)辦了白話刊物《每周評論》。緊接著,北京大學學生傅斯年、羅家倫等人創(chuàng)辦了《新潮》白話雜志,它們成為白話報刊的成功范例。許多受此影響的知識分子也紛紛投身白話報刊的創(chuàng)建。武昌中華大學中學部新生社的青年學生說:“我們素來的生活,是在混沌的里面,自從看了《新青年》漸漸的醒悟過來,真是像在黑暗地見了曙光一樣?!保?1]所以他們創(chuàng)辦的《新聲》白話雜志的本意非常明了,“就是想一方面想請人家引導我們向這條路上走,一方面希望別人跟著向這條路上來”[11]。1919年5月,白話文在五四運動中發(fā)揮了巨大作用的同時,五四運動也極大地促進了白話文運動的發(fā)展,突出的表現則是“以白話行文的定期刊物,遍于全國”[12](P23)。如《星期評論》、《曙光》、《少年中國》等白話刊物與日俱增。僅湖南長沙各校就出了十多種周刊,它們“都用白話做的,最有力的就是《湘江評論》”[13]。據統(tǒng)計,當年“這種刊物共有四百多種”[12](P23)。1920 年初《新青年》第七卷三號新刊一覽中刊出的白話刊物同樣可以說明這種現象,從中我們知道:在這一期,僅以《新青年》收到的為限,共收到《北京大學學生周刊》、《新婦女》(半月刊)、《建設》(月刊)等白話刊物33種。而這一期《新青年》公布的本志各埠代派處,涉及北京、天津、上海、長沙、武昌、成都等33個城市,多達61個點。僅從白話刊物輻射的地域范圍看,如果我們考慮到全國400多種白話刊物,白話文的影響力是不言而喻的。誠如鄭振鐸所言:“他們的勢力是一天天的更大,更充實;他們的影響是一天天更深入于內地,他們的主張是一天天的更為無數的青年們所信從,所執(zhí)持著了?!保?4](P5)時勢所趨,1920 年,《東方雜志》、《小說月報》、《國民公報》、《時事新報》等重大報刊也漸趨白話化了,成為宣傳白話文的重要助手。
(3)創(chuàng)造一種國民需要的白話新文學,努力培養(yǎng)一種白話文的國民心理。當白話文的理論建設達到一定程度時,如何向社會推廣白話文的問題也逐漸提上日程。北京高等師范學校國文部學生周祜就提出:“究竟是規(guī)定一種白話去統(tǒng)一國語,還是統(tǒng)一之后再用白話呢?”[15]這就涉及到白話文推廣的程序問題,這個問題存在不同的看法,普遍的看法是“自然要從小學校里做起”[16],而盛兆熊等人的觀點則是,推廣的起點“當在大學,大學里招考的時候,倘然說一律要做白話文字,(或者先從理工學校改起,文科暫緩),那么,中等學校里自然要注重白話文字了。小學里又因為中等學校有革新的動機,也就可以放膽進行了”[16]。兩種觀點都有道理,但他們都必須建立在有足夠的權力保障上,方能實現。以胡適為首的文化激進主義者認為推廣白話文的關鍵,“在于極力提倡白話文學,要先造成一些有價值的國語文學,養(yǎng)成一種信仰新文學的國民心理,然后可望改革的普及”[16]。任鴻也認為“改良文字并非空言可以收效,必須有幾種文學的產品,與世人看看。果真有了真正價值,怕他們不望風景從么”[17]?說明他們已經不單注重到白話文的形式,開始注重到內容的問題了。其實,早在1916年,胡適就開始嘗試用白話作詩,1920年完成白話詩集《嘗試集》。這期間,沈君默、劉半農、周作人等人做了不少白話詩,“可以料到將來,(詩)是統(tǒng)統(tǒng)可以用白話做的”[3](P358)。1918 年,魯迅在《新青年》第四卷四號上發(fā)表《狂人日記》,引導人們開始創(chuàng)造白話小說,并且人們還紛紛向散文、戲劇等領域進軍。在這短短的幾年間,“無論在詩、小說、戲曲以及散文方面都有了長足的進步”[14](P16)。不僅如此,大量的俄國、印度、美國、法國及北歐的文學作品紛紛以白話文的形式介紹到中國。到1921年7月,以郭沫若、郁達夫為首的留日學生組織了“創(chuàng)造社”文藝團體,這個時期“可以說是新青年社的白話文運動發(fā)展到最高的頂點”[14](P8)。創(chuàng)造白話新文學的好處是,一經實踐,文言與白話文的優(yōu)劣、利弊就清楚地顯現出來,白話新文學使人的內心對白話文有了深切而又顯著的感受,它既滿足了國民的心理需要,又給反對白話文的文化保守主義者和調和論者以致命的一擊。以致“從前有許多朋友們素來反對——其實是無目的反對——白話文的,現在居然也往往采用白話做起文章來了”[18]。有的甚至還成為白話文運動的健將,這樣“社會上做白話文的人,他的數目增加,真有一日千里之勢”[18]。
“五四”新文化運動為推動中國語言文化發(fā)展所做出的又一重大努力,即是對我國漢字的注音字母作了許多有益的探索和嘗試。
我國的語言文字原本是沒有拼音字母的,使用直音或反切的方法給漢字注音,但這兩種方法都有很大的局限性。就直音法而言,使用同音字注明漢字的讀音,如果遇到同音字都是生僻字,即便注了音也無法讀出來,而反切是一種間接成音的方法。中國文字本來就衍形不衍聲,“以致辨認書寫極不容易,音讀極難正確”[19]。人們“認識漢字的時候,既不能由形而得音,也不能因形而得義,只是純粹的由機械的記憶法記住的”[20](P63)。中國文字的難讀難識,既阻礙了教育的發(fā)展,又“不足以發(fā)揮新時代之學理事物”[19]。因此,“五四”新文化運動在宣傳新思想新文化時,必須回答怎樣解決漢字“難讀難識”的問題。
隨著語音的發(fā)展,“舊日的反切,仍用漢字拼切漢字,很不容易確切,因此各地的讀音,歧變百出”[20](P63)。直音和反切注音的方法都逐漸失去了應有的注音作用,為了補救反切的不足之處,晚清的有識之士展開了“切音運動”,提出了反切新法。1912年,國民政府成立伊始,在吳敬恒、王照等語音學家的倡導下,次年2月,教育部設立了“讀音統(tǒng)一會”,在“切音運動”的基礎上“審定八千字之音”[21],采定字母,制定了一套注音字母,共39個,“這三十九個字母,原來都是中國固有的字,取那筆畫極簡單的,來做注音的符號”[22]。即用“漢字之旁以代反切之用”[23](P133)。此時,正值袁世凱蓄謀破壞共和之際,直到1918年,隨著新文化運動的進一步發(fā)展,錢玄同在《新青年》第四卷一號上發(fā)表《論注音字母》一文,促使學術界展開了關于注音字母問題的熱烈討論。在此之前,由于“文言中單音字太多”[24],極大地限制了注音字母的發(fā)展和使用,這一局限隨著白話文運動的迅速發(fā)展而得到改觀,胡適就毫不諱言地說:“我四五年前也是很反對這種討論的,近二三年來覺得中國古文雖不能拼音,但是中國的白話一定是可用字母拼出的?!保?5]朱經農在《新青年》第五卷二號上發(fā)表《革新文學及改良文字》一文,文中表達了同樣的觀點。吳敬恒進一步研究認為“審定之字雖八千,而同切者可類推,準而用之,無不可取得其音也”[21]。這樣的討論和研究推動了注音字母的發(fā)展,五四運動前夕,“北京的注音字母傳習所已能用注音字母出報”[25]。1918年年底,教育部正式頒布了擱置了六年之久的注音字母。1919年4月,教育部重新頒布了由吳敬恒審定的注音字母新次序,9月,《國音字典》出版。1920年,全國各地陸續(xù)開辦類似北京注音字母傳習所的“講習所”或“傳習所”,大力推廣注音字母,小學教材上的漢字生字都漸漸使用注音字母注音。1922年,錢玄同在《高元<國音學>序》中寫道,“自從注音字母出世以來,坊間關于國音的出版物一天多似一天”[23](P1)。注音字母逐漸為社會所接受。
注音字母相對于直音和反切注音來說要優(yōu)越得多,它已明顯突破了反切注音法的局限,著眼于從系統(tǒng)上根本解決漢字的拼音問題,是漢字注音史上的一大進步,但它并不是盡善盡美的。1918年,在《新青年》通信欄目中刊登了朱有《反對注音字母》一文,反對的理由是:“一注音字母不足減省學者的腦力;二注音字母不足改良中國的文字……”[26]說到底是因為這種注音字母仍然是漢字形式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拼音字母,音與字都是漢字形式,無形中增加學者的腦力。提倡注音字母的人開始向純拼音字母形式方向研究,以圖對注音字母進行修正和改進。錢玄同認為“其實大可不必另造新形,采用世界通用的羅馬字母”[23](P125)即可,這樣我們還可從中國的西方傳教士中獲取經驗教訓。1923年,教育部在召開國語統(tǒng)一籌備會中,決議組織“國語羅馬字拼音研究方案”。1925年,劉復、趙元任、錢玄同、黎錦熙等人開始從事“羅馬字式的注音字母”的研究工作。1928年,南京大學院正式公布“國語羅馬字拼音法式”,定為“國音字母第二式”。羅馬式的注音字母相對于漢字式的注音字母而言,又是一大進步,因為它在形式上與國際接軌,字母之數也減少,能更為準確方便地給漢字注音。由于羅馬式的注音字母始終沒有走出知識階層的圈子,它的影響遠不及漢字式的注音字母大,但它卻成為我國注音字母史上第一套真正意義上的拼音字母,它和漢字式的注音字母的使用共同構成了注音字母運動,推動了中國注音字母的發(fā)展。
“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的白話文運動和注音字母運動,為推動中國語言文化的發(fā)展所作出的重大努力,有著重大的影響。
第一,就白話文運動講,白話文理論上的準備和實踐活動兩者相互影響、相互促進共同推動了白話文的普及與推廣。在白話與文言的論戰(zhàn)中,白話文取得了全面的勝利,1920年10月,白話被稱為國語,12月,教育部頒布法令,小學廢除文言的國文教學,采用白話的國語教學,實現了以胡適、錢玄同、陳獨秀等為代表的文化激進主義者在白話文運動中提出“有什么話,說什么話;話怎么說,就怎么說”[5](P41)和“是什么時代的人,說什么時代的話”[5](P41)的主張。這就使?jié)h語的發(fā)展走上了“言文一致”的道路,即書面語和口語相統(tǒng)一的道路。白話文運動順應了時代發(fā)展的需要。雖文言的勢力還是相當的大,并且,文言文的運用,也取得了相當的成效,但終究影響在縮小。1925年后,學衡派和甲寅派對白話文運動發(fā)起反攻,也只是一廂情愿的空想。
第二,就注音字母運動而言,它造就了我國文字史上第一套法定意義的注音字母和真正意義上的拼音字母,在注音字母的發(fā)展上起了承前啟后的作用,它繼承了反切注音法的合理部分,使我國的注音字母逐步向規(guī)范化、系統(tǒng)化的方向發(fā)展,并大膽地把它推向純字母的方向,直接開啟了“拉丁化新文字”的先聲,為新中國制定漢語拼音方案奠定了基礎。
第三,就社會影響來說。首先,它們推動了教育的普及,文言文的艱深難讀,阻礙了大眾教育的發(fā)展,怎樣使這種阻滯消失減少?吳敬恒在《補救中國文字之方法若何?》一文中,對于怎樣用最少日力,增長一點知識的問題,說道:“能夠當此責任者,惟有拼音”[27]?!斑@便不能不依賴注音字母,注音字母最大的功用是:一改良反切,統(tǒng)一讀音,二加漢字以讀音,叫人容易認識,俾能收拼音文字之效?!保?0](P63)白話文因其“淺近平易”、口語化,又利于傳播和被大眾接受,因而白話在推動教育的發(fā)展上的作用也不亞于注音字母,無疑,白話和注音字母為普及我國的教育起了重要的作用。其次,有利于新事物新學理的輸入,白話這一通俗易懂的文字成為宣傳新事物新學理的利器?!拔逅摹毙挛幕\動期間,大批的中國知識分子從國外帶回或引進了新的思想,如實用主義、烏托邦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德先生”和“賽先生”等等。其中值得特別注意的是,他們對馬克思主義的輸入和傳播。宣傳白話文的重要刊物《新青年》在第六卷五號上就刊登了《馬克思學說》、《馬克思研究》、《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上)》等關于馬克思主義的文章,此期《新青年》刊登了18篇文章,共105個頁面,其中有八篇是關于馬克思主義的,占65個頁面,尤見其宣傳的力度。再次,它們還促進了中國語言文字的統(tǒng)一,推動了五四愛國運動和新文學運動的發(fā)展,引領了中國文化由舊民主主義向新民主主義轉型。
[1]陳丹涯,陳獨秀.通信[J].新青年,1917,(2):1.
[2]趙家壁,胡 適.中國新文學大系·建設理論集[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3.
[3]高平叔.蔡元培全集:第3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
[4]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儒家哲學[A].飲冰室文粹[C].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
[5]姜義華.胡適學術文集·新文學運動[M].北京:中華書局,1998.
[6]胡 適.文學改良芻議[J].新青年,1917,(1):1.
[7]錢玄同,陳獨秀.通信[J].新青年,1917,(3):1.
[8]林琴南.論古文之不宜廢[N].民國日報(上海),1917-02-08(12).
[9]常乃德,陳獨秀.通信[J].新青年,1917,(2):1.
[10]胡適,朱經農.新文字問題之討論[J].新青年,1918,(8):15.
[11]武昌中華大學中學部新生社.歡迎新聲[J].新青年,1919,(3):15.
[12]趙家壁,阿英.中國新文學大系·史料·索引[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3.
[13]長沙社會面面觀(社會調查)[J].新青年,1919,(12):1.
[14]趙家壁,鄭振鐸.中國新文學大系·文學爭論集[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3.
[15]周 祜,錢玄同.文學革命與文法[J].新青年,1917,(2):15.
[16]盛兆熊,胡 適.論文學改革進行的程序[J].新青年,1919,(5):15.
[18]吳 康.我的白話文研究[J].新潮,1920,(3):2.
[19]錢玄同,陳獨秀.中國今后之文字問題[J].新青年,1918,(4):15.
[20]陳文華.注音字母究竟怎樣教授[J].中華教育界,1920,(12):10.
[21]吳敬恒,錢玄同.注音字母[J].新青年1918,(3):15.
[22]錢玄同.論注音字母[J].新青年,1918,(1):15.
[23]錢玄同.錢玄同文集:第3卷[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
[24]胡 適,陳獨秀.通信[J].新青年,1918,(4):15.
[25]胡 適,朱我農.革新文學與改良文字[J].新青年,1918,(8):15.
[26]朱有畫,胡 適.反對注音字母[J].新青年,1918,(10):15.
[27]吳敬恒.補救中國文字之方法若何[J].新青年,1918,(11):15.
(責任編校:文 心)
“May 4th”New Culture Movement:Effort to Promot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MO Zhi-bin,LIANG Zhi-ming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81,China)
“May 4th”New Culture Movement is a movement of enlightenment,which has an extremely far-reaching impact on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ulture.It not only inherits and develops the Chinese culture and traditions,but also spreads the Western cultural ideas and achievements of progress.There are a lot of outcome of the“May 4th”New Culture Movement Research,many of which are deep.However,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aspect of culture-the language and culture,has rarely been discussed from a historic perspective.In fact,the language and culture on the innovation has an immeasurable impact on the spread of culture,and it is an important aspect of the“May 4th”New Culture Movement of their own.In this paper,the author wants to talk about“May 4th”New Culture Movement on the promotion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developed by“Vernacular Movement”and“phonetic alphabet campaign”in these two aspects.Just because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se two aspects,the Chinese language achieved a unity of the written and spoken language making the China’s phonetic alphabet gradually standardized and systematic.And it expended influence of the“May 4th”New Culture Movement and created a new atmosphere on education and culture in China.
“May 4th”new culture movement;language and culture;vernacular;phonetic alphabet
K261.2
A
1000-2529(2010)01-0123-05
2009-09-15
莫志斌(1950-),男,湖南益陽人,湖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梁志明(1984-),男,湖南瀏陽人,湖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