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紅
(安徽師范大學 社會學院,安徽蕪湖 214000)
徽州商貿(mào)民俗初探
李炳紅
(安徽師范大學 社會學院,安徽蕪湖 214000)
商貿(mào)民俗指商人世代傳承、相沿成習的語言、行為和心理上的習慣,是商人在長期社會生活中共同創(chuàng)造的、同時被當作某種規(guī)范加以保持的習慣。徽商在幾百年歷史長河的傳承中形成了頗具特色的商貿(mào)習俗,今天徽商研究已取得矚目成就,然而其貿(mào)易民俗的研究卻鮮有所見,本文試圖從徽商的認知、管理、廣告等三方面對徽州商人的重商習俗、義利并重、以賈服儒習俗、血緣親族習俗、以族誼結商幫習俗等作初步探索。
徽商; 貿(mào)易;民俗
何謂商貿(mào)民俗,不妨先來談談民俗的定義,“民俗,即民間風俗”,“工人、士兵、學生、商人、職員等,只要是‘官方’之外的有著某種共同社會關系的群體,都可看做民間”,“風俗一詞指人民群眾在社會生活中世代傳承、相沿成習的生活模式,它是一個社會群體在語言、行為和心理上的集體習慣”[1]1-3。所謂民俗,是指人民群眾中的一定的人群在長期社會生活中共同創(chuàng)造的、廣泛流行的、同時被當作某種規(guī)范加以保持的習慣”[2]4。因而商貿(mào)民俗指商人在社會生活中世代傳承、相沿成習的語言、行為和心理上的習慣,是商人在長期社會生活中共同創(chuàng)造的、廣泛流行的、同時被當作某種規(guī)范加以保持的習慣。
“鉆天洞庭遍地徽”,“無徽不成鎮(zhèn),無績不成商”叱詫商海幾百年的徽州商幫有著深厚的文化根源和憾人的建樹。在幾百年歷史長河的陶冶與積淀中,其貿(mào)易民俗內(nèi)容豐富多彩,極具地方特色。理應成為后人最深厚、最寶貴的資源?;諏W宗師張海鵬老先生早就強調(diào)“徽學中的‘派’猶如皎潔的晨星,從研究的角度來看,它涉及到哲學、歷史學、社會學、經(jīng)濟學、語言學、藝術學、教育學、譜牒學、建筑學、醫(yī)藥學、民俗學以及一些交叉學科”[3],然徽學研究中商貿(mào)民俗的研究卻不盡人意。筆者曾查閱從一九九三年至今的文章,發(fā)現(xiàn)這方面內(nèi)容鮮有所見。要知道徽州商幫是徽學發(fā)展的‘催化劑’,其貿(mào)易民俗也必然是徽學這座文化大廈斑斕奪目的一部分。再說徽商能繁榮于商品經(jīng)濟得到很大發(fā)展的封建社會末期,能在激烈的商海中創(chuàng)造以商治生的神話,其貿(mào)易民俗必散發(fā)獨特魅力。而今在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背景下,對徽州商貿(mào)民俗的研究更具有特別的意義。今姑且從以下幾個方面對徽州商貿(mào)民俗作初步探索,未當之處,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徽人商俗重商,不以從商為恥,把從商當作振興家業(yè)、光耀門楣、立身顯名之路。像“讀書好,營商好,效好便好;創(chuàng)業(yè)難,守業(yè)難,知難不難”,這幅著名楹聯(lián)就清楚表明了徽商重賈的價值取向。古籍中更俯拾即是:“雖士大夫之家,皆以畜賈游于四方”,“新都業(yè)賈者什之七八,族為賈而雋為儒,因地趨時則男子所有事,外言不入于卑”,“吾鄉(xiāng)(歙縣)業(yè)賈者什家而七……”,“不儒則賈,相代若踐更”,“棄儒就商”,“棄農(nóng)經(jīng)商”,“士商異術而同志”,“雖士大夫家,皆以畜賈游于四方”,“非經(jīng)營四方,絕無治生之策矣”[4]。12至20就是在各地族譜私人記載中也屢見不鮮。“徽歙俗多業(yè)商,在休寧者居半……”[5]49,“吾邑(婺源)習俗每喜遠商異地,豈果輕棄其鄉(xiāng)哉”[6]卷59,“吾鄉(xiāng)善經(jīng)營”,“商居四民之末,徽俗殊不然……”[7]第18冊,明清小說中也對此多有反映,“徽州俗例,人到十六就要出門做生意”[8],第三則“……卻是徽州,以商賈為第一等生業(yè),科第反在次著”[9]卷37,正如汪道昆借用商人程灃之口所說:“借能賈名而儒行,賈何負于儒”[10]卷17,更有民謠唱道:“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往外一丟”??梢娀杖擞兄厣痰娘L俗。
同時徽州作為朱子桑梓之邦,理學大成之地,“雖十家之村落,亦有諷誦之聲”,對從商的認識又有別與他處?;杖私?jīng)商必集賈儒于一身,以儒服賈,賈儒相環(huán)。“以儒術飭賈事”,“恂恂雅飾,賈而儒者也”,“自儒入賈”,“變?nèi)宸Z”,“躬雖服賈,精洽經(jīng)史,有儒者風”,“初為賈,弱冠習儒”,“少隨父貿(mào)遷,厥后家隆隆起……尤重問學”,“易儒而賈,以拓業(yè)于生前;易賈而儒,以貽謀于身后”[11]。第一章第二節(jié)“……雖為賈者,咸近士風”[12]卷12。左儒右賈是徽州重要的商業(yè)民俗。
徽商有義利并重、以賈服儒習俗。司馬遷一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似乎揭示了所有商人的共同本質(zhì)。然徽州商人卻把利與義結合起來,想打破社會對商人重利輕義的定勢,他們認為,商人“職雖為利,非義不可取也”[13]卷3,經(jīng)商的目的不是求利而在于謀生,謀生之意出自仁心,強調(diào)以義致利、利義相生,從而實現(xiàn)義、利之間的良性循環(huán)。“財自道生、義緣利取”的格言已經(jīng)成為許多徽州商人的共同信條。這方面的例子舉不勝舉,僅《明清徽商資料選編》中記載的典型人物就有張洲、李大憎、許鎮(zhèn)、程得魯、黃玄賜、程瑩、汪起鳳、凌晉、黃龍孫等幾十人,這是數(shù)量上。從地域上看,休寧、歙縣、婺源、黟縣、祁門、績溪廣為分布,說明一府六縣都有這方面的杰出人物,時間上,記載的文獻從明朝直到民國。也就是說徽商的義利觀已經(jīng)作為一種獨特的商貿(mào)民俗流傳下來。
此外,徽商不僅在求利之初重義,而且在步入成功殿堂之后,用已有的利去實踐對義的追捧,捐款賑濟,結交文人雅客,修建公共設施、道路、學堂,熱衷于文化事業(yè)等。更有明代祁門徽商胡天祿在致富后,捐田三百畝作為義田,“使蒸嘗無缺,墅教有賴,學成有資,族之婚、嫁、喪、葬與嫠婦無依、窮無告者,一一賑給。曾孫征獻,有輸田三十畝益之”[14]卷15。在所有關于徽商的資料中這類記載可以說是比比皆是,徽商在利潤觀上具有良好的民俗傳統(tǒng)。當然正是對這一良好商貿(mào)民俗的傳承使徽商擁有了成功的關鍵一環(huán)。
“忠信以為甲胄,禮義以為干櫓。戴仁而行,抱義而處”正如《禮記·儒行》中那樣徽商義利觀還表現(xiàn)在追求利的同時講求誠信,視欺詐為不齒。清道光年間,婺源人朱文熾販茶入粵,因茶葉過了期限,便在交易茶葉的文約上特意注明“陳茶”二字。寧愿虧損數(shù)萬兩本銀,也不欺騙顧客。休寧吳鵬翔在漢口買了八百斛胡椒。后來驗明這批胡椒有毒,其全數(shù)買下,盡行銷毀。寧愿蒙受巨大損失,也不是使消費者受害。明祁門馬祿,經(jīng)商至常州,住于客店,為友人保管白銀400兩。不幸銀子被竊。馬祿對此事秘而不宣。暗自變賣自己的全部貨物,湊足銀子交還原主,明嘉靖歙縣商人許文才長年經(jīng)商于淮泗與徽州兩地,講究“信義服人”,因誠實而得到顧客的信任,以至人們購物必定選擇他的店鋪。這樣的例子在各種文獻資料中都很多。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徽州商人把這種觀點上升到理論的高度,源遠流長,并不只是一時一地之風,而是把它們作為族規(guī)家風流傳。光緒徽商舒遵剛年三十即能創(chuàng)業(yè),曾經(jīng)對人說過“錢,泉也,如流泉然。有源斯有流,今之以狡詐求生財者,自塞其源也”[15]卷15;歙縣徽商吳南坡更深有體會“人寧貿(mào)詐,吾寧貿(mào)信,終不以五尺童子飾價為欺”[16];清代徽州大鹽商鮑直潤與人交從不計小利,他曾說“利者人所同欲,必使彼無利可圖,雖招之不來矣,緩急無所恃,所失滋多,非善賈之道也”[17]卷5?;丈痰牧x利觀已成為極具地方特色的商貿(mào)民俗。
在幾百年商業(yè)活動中,徽商在經(jīng)營領域積累了寶貴經(jīng)驗,涌現(xiàn)出許多經(jīng)商能手,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經(jīng)營管理民俗。
徽商多是小本起家,出身貧下之家他們,大多由于自然條件惡劣,為生活所迫被逼經(jīng)商。籌集資金的途徑大致說來有以下幾種:借貸經(jīng)商?!袄钍枯嶙逐B(yǎng)輝,(婺源)理田人。家故貧,弱冠傭工蕪湖,備盡辛勞。中年貸本經(jīng)商,家道隆起”[18]卷34,歙縣某徽商“正德某年以貧故,挾弱息貸富翁白金若干,販鹽來旌德”[4],光緒婺源詹某“貸貲營業(yè)”[4]。同時同地還有詹有輝“嘗貸本經(jīng)商秋口”[4]。清代,歙縣人鮑尚志出生時,家境相當貧困,成年后,向親友貸銀四百兩,以賤價質(zhì)押一鹽灶,精心管理,頗獲厚利,從此開始了他的業(yè)鹽生涯。考究史料不難發(fā)現(xiàn)略微有資本的徽商也常常采用貸款的形式使許多族人得到經(jīng)商的原始資本,借貸經(jīng)商在徽人中是大量存在的。
變賣家產(chǎn)。藤井宏先生把它叫作遺產(chǎn)資本,并進一步指出“明中期以后,這種資本形態(tài)在徽商中隨處可見”[19]現(xiàn)藏于安徽省博物館的《汪延壽買田赤契》講述了汪延壽因為買賣少本,將父輩田產(chǎn)專賣的古事?!笆季疟W∪送粞訅郏駷橘I賣少本,今將父同叔承祖均業(yè)乙字貳佰柒拾陸號、貳佰陸拾八號,坐落土名大干口……今自情愿將前號父撥還田一半轉(zhuǎn)賣與戶內(nèi)弟汪錦名下為業(yè),面議時值價白文(紋)銀伍兩整……立此文契為照”,“余大父(李魁,明婺源人)……與祖妣商,覓轉(zhuǎn)輸之資,彷徨四顧,狼狽無措?;厮贾贿z臥室一間,不得已,出鬻于族人,僅得十金”[4]。
婚嫁財產(chǎn)。在很多時候妻子和母親的陪嫁往往是貧困徽商最寶貴的資本來源。在《明清徽商資料選編》中記述的有“(歙商吳)公,字烈夫。洪武初,公乃挾妻奩以服賈,累金巨萬,拓產(chǎn)數(shù)頃?!?,東井微時,未嘗治商賈業(yè)“孺人脫簪珥服麻積以為斧資”,“洪處士什……母命處士商吳越,迭出迭困,亡故資,吳(夫人)脫簪珥佐之”,“宋氏(歙縣)乃盡出簪珥衣飾為資斧”鄭鐸“盡出奩具授之鐸”,(明)祁門程神保得“簪珥助之”??梢娎眉迠y經(jīng)商,在徽商的各個時期各個地點都大有人在。
爭取資助。歙縣某徽商“戚屬各助以貲”,休寧金坤“遇同邑乞者,傾橐濟之,且教為賈”,得到鮑志道資助而得以經(jīng)商成功的也不在少數(shù),歙縣許世綱對無力借貸而想經(jīng)商者常給予無私的資助,“火其券”、“不責其息”而這種無償借貸也是一種資助。
共同集資。明休寧程鎖“結舉宗賢豪者得十八,俱人持三百緡為合從,賈吳興新市”[10]卷91,“王悠熾(婺源人)……房叔、房弟某某合伙經(jīng)商,各移五百金為資本”[18]卷33,高應鵬兄弟“合錢千,乃受賈”,休寧厚村孫氏兄弟“四昆季合志同財,起家兩淮鹽筴”,《留仙外史》也說“徽商甲、乙二人合伙挾資數(shù)萬”。
對員工的血緣親族習俗,即家族習俗,形成這種習俗一般有兩個條件,“首先血緣的因素,各個家庭的男性成員有著一個共同的祖先,其次是地緣的因素,這些家庭要聚族而居”[20]46?;杖诉@兩個條件完全具備,徽商在用人方面表現(xiàn)出濃厚的血緣親族習俗。在伙計任用方面,徽商必選擇族人鄉(xiāng)黨或親戚知交同行等這些具有濃烈血緣與地緣關系的人。認為他們會對其“忠義”、“無私”、絕無染指”,更不會對主人欺騙。明朝末年徽州學者金聲曾說過,休寧、歙縣兩地徽商常常是“挈其親戚知交而與共事”。績溪鹽商章道對其侄委以重任,歙縣閔世章早期也為同鄉(xiāng)當掌計,徽商汪氏益美布號的伙計也多是從徽州帶來的族人。當然徽商會將那些志向高遠、德才兼?zhèn)洹⒄\信敬業(yè)、吃苦耐勞以致能“分身而自為賈”的伙計作為首要人選。這樣的事例有:歙縣黃明芳“即負四方志,輔問政公經(jīng)營江湖,往來南北”,歙縣許樸曾說過這樣的一番話“大丈夫不能周游四方,獲取十倍百倍的利潤,來取得上人的歡心……不該是志向呀”。歙縣人閔世章就是以“忠信”而被同鄉(xiāng)選為掌計的,歙縣江明生也因誠篤而被同族聘去管理業(yè)務。由于許多徽商本身也是這樣的人當然也會對這樣的伙計優(yōu)先錄用。胡開文墨業(yè)的創(chuàng)始人胡天注把資金的大部分用于招徠這樣的人才上??梢娀丈痰难売H族習俗一代一代流傳。
徽州是一個宗族社會,血緣倫理在徽州被強化,再此之下的徽商對宗族組織體現(xiàn)出強烈的需求,宗族有助徽商的商業(yè)經(jīng)營,宗族也是許多老徽商的最后歸依,徽商需要宗族并積極投身宗族建設之中,他們的心靈永遠和宗族結合在一起。其管理制度也與晉商的現(xiàn)代企業(yè)觀炯然不同,多用族規(guī)家法即血緣倫理來約束,“用儒家倫理學說的主流思想來統(tǒng)御商道經(jīng)營活動”[21]清代卷361。明休寧商人汪太學經(jīng)商于蕪湖,生意很是紅火,而其本人并不參與經(jīng)營,但所有族人都會把賬目詳細稟告,不敢有絲毫隱瞞。再如明代經(jīng)營鹽業(yè)的汪氏,用同族子弟十多人但所有子弟都俯首聽命。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這種血緣倫理的約束。
徽商的經(jīng)商行為常常不是個人行為,而是宗族同鄉(xiāng)的集體行為,也就是說他們的行動具有濃烈的血緣地緣色彩?!盎罩萆處汀宰谧逖壓偷赜驗榛A構建起具有極強凝聚力的商幫網(wǎng)絡結構”[22]徽商也往往會憑借這種血緣和地緣的關系結成商業(yè)團體,形成獨特的商幫,同時也熔鑄了一系列具有濃郁地域特色的徽州商業(yè)民俗。主要兩點即:行業(yè)血緣化和行業(yè)地緣化的傳統(tǒng)[23]。所謂行業(yè)血緣化,指一家世代或同一宗族的人從事同一種行業(yè)。歙縣吳彥先其家七代都經(jīng)營鹽業(yè)。歙縣吳中星都經(jīng)營典當業(yè)。胡開文的后人也都是從事墨業(yè),是墨業(yè)世家。在徽州常聽到鹽商世家、典商世家說得就是這種現(xiàn)象。徽州有許多大鹽商,但絕大部分鹽商都出在歙縣,像棠樾鮑氏、唐模許氏、雄村曹氏、藍田葉氏、鄭村鄭氏、潛口汪氏、豐溪吳氏等都是有名的鹽商世家。而行業(yè)地緣化則是指同一地緣的人經(jīng)營同一行業(yè)。在徽州一般來說,歙縣多鹽商、婺源多木商、祁門多茶商、休寧多典商。這樣的經(jīng)營體制有助于徽商相互協(xié)助,在激烈的競爭中能立于不敗之地,而且在別的地區(qū)這種情況也不多見。
徽商這種與宗人族親及密友共事生意的獨特方式得到長期奉行。故早有人云“一家得業(yè),不獨一家食焉而已。其大者能活千家百家,下亦至數(shù)十家、數(shù)家”。甚至吳氏以家法的形式規(guī)定“族中子弟不能讀書,又無田可耕,勢不得不從事商賈,族眾或提攜之,或從它親友處推薦之,另有恒業(yè),或以糊口,務使游手好閑,致生禍患”[24]56許承堯也曾談及該風其擁雄資者,高軒結駟,儼然縉紳;次亦沃土自豪,奔走才智,而遍植其親朋;最次,且操奇贏,權出納,翼事拿而橐遺其子孫”,徽商王子承“諸弟諸子從之游,分授刀布,左提右挈,咸愿與之代興,各至千萬有差,無德色”[10]卷17,還有徽商許孟潔,在外做生意,很是紅火,于是大加提挈其親朋好友,于是他的親朋好友也個個致富,大績溪,小績溪之說也說明這種情況。諸如此類記述都說明有徽商以族誼結商幫習俗。
會館,出現(xiàn)于明末,盛行于清代前期,是一種地方鄉(xiāng)土性的商人組織。在明清時期徽商廣泛建立會館,“以會館為主要特征的商業(yè)行幫,大概興起于明中葉……比如山西幫、徽幫就很有聲勢”[20]143。它是徽商在異鄉(xiāng)的聯(lián)絡、計議之所。最早的是1560年北京歙縣會館,明中葉以后,遍布全國。蘇州、杭州、澳門、廣州、漢口,甚至于一些地方小鎮(zhèn)姜湖、黃康,淄院等都有徽商會館。在南京有五六處之多?;丈虝^的活動不只是商業(yè)內(nèi)容,也從事一些公益活動,如辦理善舉、救濟、安排生老病死,有的還延師教習同鄉(xiāng)子弟,代為傳送信函和官府文告等。
身為文化人的徽商認識到寶貴的營商經(jīng)驗對后人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因此他們非常重視對經(jīng)商經(jīng)驗的積累和總結。他們將家傳秘法、約定俗成、規(guī)則慣例等加以整理和歸納,編寫成各種商業(yè)類書。王振忠先生介紹在新發(fā)現(xiàn)的徽州文書史料中,介紹路程的就有十種以上,其他商業(yè)書籍也很多,像《開卷見源》、《雜貨名目》、《商賈格言》、《江湖輯要》、《便蒙習論》、《商賈便覽》、《士商類要》等都科學而有實用。明代休寧商人黃汴曾編寫《天下水陸路程》原名《一統(tǒng)路程途記》、書中不但詳細介紹了各地道路起止、分合、距離、行走難易和水陸驛站名稱,其他如住宿條件、物產(chǎn)行情、治安狀況、車船運費等也涉及。不僅如此,還對每條線路進行詳細標注,有圖有文有里程,為商人外出提供很大方便。到了清代又有《江湖繪畫路程》其中有從揚州到洞庭再到衡陽、永州等處路程圖33幀,還以條規(guī)的形式對出門、行船、住店、待人、收賬、與人交接、遇事、公席等情況提出告誡?!霸陟h南鄉(xiāng)坑口江氏后代家中藏有《徽州至廣東路程》和《沐雨櫛雨》兩種途程書的手稿本。前者記述了入粵沿途經(jīng)過的城鎮(zhèn)550余處,對各個村莊的距離若干里,何處可乘舟,何處不安全等,都做了詳細描述。后者記述了杭州到上海的路程、時間及船價等內(nèi)容”[25]。明天啟崇禎年間,休寧商人程春宇的《士商類要》則介紹了大江南北100條水陸路引,每條線路所經(jīng)之地的關津、地勢、物產(chǎn)、風俗等,還記述了大量商品知識信息,這些商業(yè)知識經(jīng)驗在徽商中代代相傳。
商家店名是區(qū)別同行其他經(jīng)營者的標記,有利于在顧客心中樹立良好形象,因此商家無不在店名上精心創(chuàng)意?;丈痰赇伓嘁约槿缫狻⒋蠹罄淖盅劢M成,并求雅,如“茂、盛、興、隆、祥、和、裕、泰、瑞、昌、發(fā)、福、豐”等字。格式上以三字居多,簡單明了,容易記憶,后常加“記”或“號”字,如“益壽堂”、“同仁?!?、“八仙樓”、“宴賓樓”、“醉白園”。好記的同時還號上能一眼從字號上看出所經(jīng)營的行業(yè)。胡開文墨店兄弟分家后為區(qū)別,在店名前各加“貞記”“誠記”“恒記”以示一脈相承。
明墨商方于魯特請“一代巨公、千秋文侶”汪道昆和其弟為其作《墨賦》、《墨銘》、《墨書》從而名聲大振。歙縣墨商程大約也請名家為其《程氏墨》寫跋。清初制墨名家曹素功,曾將康熙賜的“紫玉光”三字制成匾額懸掛在店堂,并請譚延闿題寫店名,就是為了利用名人效應。胡開文墨店的第二代傳人胡余德,特聘歷任道光、咸豐、同治三朝的兵部、戶部、禮部尚書軍機大臣、大學士祁雋藻題寫“墨贊”張貼于店堂,休寧“胡開文墨店”的店名出自則曾國藩之手。
商人的店堂文化,一般都是對外宣傳的,亦即面對顧客。因而在店肆命名、店堂裝飾、廳內(nèi)陳設等方面下大功夫,其目的是以招徠顧客為目的。而徽商的店堂文化除對顧客宣傳外,還有對店員的告誡。如許多徽商在店堂供奉朱熹和關羽像。是讓人們了解其秉承朱熹儒家道通,恪守儒道經(jīng)商。而關羽的忠義之道則對店員有勉勵的作用。這方面值得一提的是“紅頂商人”胡雪巖的“胡慶余堂”藥店,這家店堂內(nèi)懸掛一“戒欺”匾,并書寫有八十余字的“跋”,其文曰“凡百貿(mào)易均著不得欺字,藥業(yè)關系性命,尤為萬不可欺。余存心濟世,誓不以劣品弋取厚利,惟愿諸君心余之心,采辦務真,修制務精,不至欺予以欺世人,是則造福冥冥,謂諸君之善為余謀也可,謂諸君之善自為謀也亦可”[26]82跋文既告誡店員有時像顧客表白。懸之店堂能起到很好的廣告效果。
徽商還給我們留下大量商業(yè)楹聯(lián)與諺語。像邵運仁種德堂的“修和雖無人見,存心自有天知”,屯溪同德仁藥店“架上丹丸長出妙藥,壺中日月不老仙齡”,程德馨醬園“梅葛遺制,濃泛蒟香”,胡開文墨店“落紙如漆,千載存真”,祁門馬如春藥店的“九曬九蒸,秉良心,曬蒸九次;成丹成散,遵古法,丹散成功”,“讀書好,營商好,效好便好;創(chuàng)業(yè)難,守成難,知難不難”,西遞瑞玉庭的“快樂每從辛苦得,便宜多自吃虧來”。諺語有:“腳是親,手是親,捏起拳頭靠自身”,“做廣東茶發(fā)財,如去河灘拾卵石”。
以上僅從認知、管理、廣告三方面略作探索,當然徽商在信仰、禁忌等方面也有不一樣的風俗,還有待進一步挖掘。總之,徽商的貿(mào)易民俗作為歷史上重要的文化形態(tài),它印證了徽州甚至古代中國的發(fā)展,它是一筆不可替代、無比豐厚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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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eliminaryProbe intoFolk CustomofCommerce and Trade in Huizhou
Li Binghong
(College ofSociology,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Anhui 214000)
Folk custom of commerce and trade refers to the language,behavior and psychological habit the businessmen inherit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It is created in social life and kept as a standard.The businessmen in Huizhou have developed unique folk custom of commerce and trade,on which little research is conducted.The paper makes a preliminary probe into mercantile custom,equal stress on justice and benefit,kinship of blood relationship,establishing commercial group by kinship friendship from the point of viewof recognition,and management and advertisement.
Businessmen in Huizhou;Trade;Folk Custom
K892
A
1674-1102(2010)01-0116-05
2009-12-08
李炳紅(1980—),女,安徽師范大學社會學院專門史專業(yè)2008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史。
[責任編輯:胡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