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與張恨水小說

許思友，陳廣士

（池州學院中文系，安徽池州247000）

《紅樓夢》與張恨水小說

許思友，陳廣士

（池州學院中文系，安徽池州247000）

張恨水在中國通俗小說領域有著崇高的地位，他的文學成就建立在中國傳統(tǒng)文學堅實的土壤上，這其中尤以《紅樓夢》對他的影響最著，特別是其小說的人物性格、表現(xiàn)方式和夢境描寫等三個方面的影響最深。

張恨水；紅樓夢；人物性格；表現(xiàn)方式；夢境描寫

范伯群光生曾經(jīng)這樣高度評價張恨水在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上的意義：“正因張恨水在通俗文學中有如此崇高的地位，所以有的研究者提出了‘雙峰對峙’說。即在純文學作家中，魯迅是高峰；在通俗文學作家中，張恨水是高峰?！瓘埡匏芯渴且粋€重要而龐大的課題，非深入開掘不可。因為現(xiàn)代通俗文學史的研究離不開這座通俗文學的高峰；而現(xiàn)代通俗文學的理論建設也要向張恨水研究‘索取’許多從創(chuàng)作上升為理論的規(guī)律性的東西”[1]。顯然，這座高峰并不是絕地而起的空中樓閣，如果說魯迅這座高峰受到過新文化運動所帶來的歐風美雨的滋潤，那么，支撐起張恨水這座高峰的正是中國傳統(tǒng)文學堅實的土壤。張恨水從十二歲開始就廣泛地接觸 《紅樓夢》、《西廂記》、《水滸》、《七俠五義》、《七劍十三俠》 等中國傳統(tǒng)文學精品，并且“除了對故事生著興趣外，我便慢慢注意到文章結構上去”[2]。這種難得的閱讀習慣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他后來走上小說創(chuàng)作的道路，也使得他的小說不可避免地打下了中國古典文學的烙印，這其中，尤以《紅樓夢》對他的影響最為顯著，他說：“我收拾了一間書房,把所有的錢,全買了小說讀”“第一件事,我就是把《紅樓夢》讀完”[3]。又說:“《金粉世家》之是何命意?都可不問矣，有人曰:此頗似取徑《紅樓夢》,可曰新紅樓夢。吾曰:唯唯”[4]，可見《紅樓夢》對其影響之著。以下筆者試從三個方面來探索《紅樓夢》對他的影響。

1 人物性格的“紅樓”模式

張恨水小說中最早顯示出其與《紅樓夢》密切關聯(lián)的當屬《真假寶玉》，《真假寶玉》是張恨水的第一部白話小說，創(chuàng)作于1919年，并于當年發(fā)表在上海的《民國日報》上。作為張恨水的早期作品，這部小說談不上較高的藝術成就，但對其后期成熟的小說，卻有不容忽視的經(jīng)驗意義。顧名思義，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部小說與《紅樓夢》的直接關系，這一點在人物性格塑造上更加顯得突出。《真假寶玉》只是一部片段式的短篇，其人物自然也只能局限于了了二三人而已，但人物性格卻幾乎與《紅樓夢》完全一致，若不是內(nèi)容與《紅樓夢》相比太過于摩登，我們即使在《紅樓夢》原著中找個地方將之插入其中，也未必會引起初讀者的懷疑。小說一開始寫晴雯見寶玉一個人躺在床上看書，便說：“仔細冷著呢。又要……”[5]此時寶玉不以為然，她又嗔道：“呀，我曉得了，沒有這個人(指襲人)在屋子里，你就不高興哩。我們的話，只是耳邊風”[5]。當麝月出來說動寶玉起床后，她又沒好氣的說：“怎么樣？我們的話一千句，還抵不了人家的一句呢”[5]。短短三句話，第一句體現(xiàn)出晴雯對寶玉發(fā)自內(nèi)心的體貼，后兩句又展示了她掐尖要強，尖酸刻薄的性格要素。這種“心比天高，風流靈巧”而又直爽透明的性格,以及字里行間隱隱顯現(xiàn)出的對寶玉的溫情關愛，與《紅樓夢》中的晴雯幾無二致。

《金粉世家》有一個近于賈府的金總理大宅，這里的冷清秋就是一個摩登林黛玉，金燕西亦可稱得上是一個時裝賈寶玉，其他如賈母、賈政、賈璉、王熙鳳、迎春、探春、惜春諸人，可以說應有盡有。金燕西的三角戀愛關系與賈寶玉也頗為相似。同林黛玉與薛寶釵一樣，冷清秋、白秀珠兩位女主角也都是一弱一強，一貧一富。白秀珠有錢有勢，又有表姐即金家的三奶奶王玉芬作內(nèi)應，她在與冷清秋的愛情爭奪戰(zhàn)中占據(jù)著絕對的優(yōu)勢地位，即使最終贏得了這場愛情的是冷清秋，然而，正如寶黛的愛情一樣，金冷婚姻還是以悲劇告終。就象《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后來選擇了出家一樣，金燕西最終也沒有選擇白秀珠，可見，在類似的愛情游戲中，林黛玉與薛寶釵是雙輸?shù)?，冷清秋與白秀珠自然也是雙輸?shù)?。也可以說，《金粉世家》是對《紅樓夢》中愛情與婚姻的另一類演繹，金燕西的選擇及其結果告訴我們，即使賈寶玉最終選擇了與林黛玉結婚，也注定同樣是一場悲劇。這似乎是“木石前盟”與“金玉良緣”的一個宿命。

在《林黛玉》一文中，張恨水力排眾議，提出了自己對林黛玉的獨特見解“……林姑娘之不得志于賈府，是其恃才傲物，自有以取之，非眾人妒之忌之之故也。使其以事父母者，視賈政夫婦。待姊若妹者，視園中諸姑娘，更以待紫鵑者，視各位丫頭。與人無犯，與物無爭，朝起夕眠，盡其在我。雖有寶釵襲人之腹劍森森，亦無術而奪其寶玉矣！何則？才本令人可愛，復有德以感之，則愛者更愛，不愛者，亦無所憾于其人也、如是，讒言無隙可生矣”[6]。凡看過《金粉世家》的人都不會否認冷清秋的身上有著林黛玉的影子，她們有很多的相似之處，如美貌非凡才氣橫溢，又如質(zhì)本無暇憧憬愛情等等方面。作者對林黛玉的這種認識，也鬼使神差般地體現(xiàn)到了冷清秋的身上，才貌雙全的冷清秋如果性情上再溫婉點，她自然會成為一個人見人愛的少奶奶，這從金荃夫婦一開始對她的喜愛中完全看得出來?？上Ъt顏命薄的冷清秋的余生如她的名字一樣的冷清。在同心上人結婚僅僅一年以后她就帶著一個孩子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以至于最終不得已賣文為生。生活環(huán)境的不同，家庭成員間的矛盾，固然是現(xiàn)實存在，但是她那種沒了愛，寧愿一切都不將就的書生意氣，也使她的結局有了一點悲壯的意味。

顯然，張恨水憑著自己對《紅樓夢》的深刻理解，在自己的小說人物性格塑造上巧妙地借鑒了《紅樓夢》中人物性格的模式，從而極大地豐富了自己筆下的人物形象系列。

2 小說表現(xiàn)方式中的“紅樓”筆法

《紅樓夢》完成了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由外向內(nèi)，由反映社會重大矛盾向透視家庭瑣事的真正轉(zhuǎn)變，它將關注社會風云的眼光盡量收縮，并聚焦在家庭這個細胞上面，這種轉(zhuǎn)變不僅是空間變換，更是觀念更新，即通過最熟悉、平淡和瑣細的家庭人事反映社會人生。這種由小處著眼，通過多種表現(xiàn)方式寫出“神韻”和畫出“靈魂”的描寫方法，往往具有“繡花針”的穿透力，也具有“點石成金”的神奇效果。張恨水的小說也常用到這一手法?！督鸱凼兰摇吠瑯邮菍⒐P力集中在家庭小事，通過人物的日常平凡生活來表現(xiàn)現(xiàn)實社會，以達到以小寫大的藝術效果。曹雪芹是“以多寫少”的妙手，“黛玉落淚”這一細節(jié)在《紅樓夢》里反復出現(xiàn)，以映襯她孤獨寂寞、多愁善感的性格；并暗示了她悲慘的命運。張恨水筆下的冷清秋也是時常落淚傷懷，這顯然也有著林黛玉的影子。

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方法上,《紅樓夢》經(jīng)常采用“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方式來安排人物出場。為表現(xiàn)王熙鳳的潑辣放肆,作者這樣寫道:“一語未了只聽后院中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黛玉納罕道:‘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如此，這來者系誰，這樣放誕無禮？’心下想著時只見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一個人從后房門進來”[7]。這種寫法更有助于表現(xiàn)人物鮮明的個性。在《金粉世家》里，張恨水也常用這一藝術技巧，而且運用得相當廣泛和嫻熟。在第14回中，作者這樣寫三少奶奶王玉芬：“敏之還沒答話,只聽門外一陣笑聲，有人說道:‘這是誰長得這樣標致？把秀珠妹妹比得這樣一錢不值?！谶@說話聲中。玉芬笑著進來了”[8]。一邊“笑”，一邊大聲地說話，這多么象王熙鳳的性格。而《真假寶玉》中麒麟童的出場則是這樣寫的：“那美人一句話未了，只聽見桃花石背后，破鑼也似的答應了一聲‘來了?！敃r用目瞧去，……就象喝醉了酒的焦大一般”[5]。果然是個如芳官所說“哪個不罵他”的人物。

在一些小說的情景設計方面，張恨水的作品簡直可以說與《紅樓夢》的類似情景異曲同工，如《春明外史》第22回寫妓女梨云臨終時情景：“梨云將楊杏園的短棉襖一撥，看見他腰上系著一根古銅色的絲帶，說道：‘你這根帶子顏色很好，我很喜歡，你換給我罷?！f時她伸手到被窩里去，將自己一條寶藍色的絲帶拿了出來，給楊杏園。楊杏園明知她的用意，連忙就將帶子換了，把自己的交給梨云，梨云也拿進被里去系上[9]?！痹倏纯础都t樓夢》第77回 ：“晴雯拭淚，就伸手取了剪刀，將左手上兩根蔥管一般的指甲齊根鉸下，又伸手向被內(nèi)將貼身穿著的一件舊紅綾襖脫下，并指甲都與寶玉道：‘這個你收了，以后就如見我一般?？彀涯愕囊\兒脫下來我穿，我將來在棺材內(nèi)獨自躺著，也就象還在怡紅院的一樣了。論理不該如此，只是擔了虛名，我可也是無可如何了?！瘜氂衤犝f，忙寬衣?lián)Q上，藏了指甲。晴雯又哭道：‘回去他們看見了要問，不必撒謊，就說是我的，既擔了虛名，越性如此，也不過這樣了 ”[10]。兩者對照之下，一條絲帶、一件紅綾襖，將有情人生離死別時的內(nèi)心世界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又細致入微：同是有情有意，臨終卻不能嘗夙愿的恨別，兩部小說對同樣的情景的表達如同同出一轍，這里顯然有《紅樓夢》對張恨水潛移默化的影響的因素。

張恨水曾經(jīng)這樣贊賞高鶚對《紅樓夢》的續(xù)作：“而第一件，就是高氏能猜得曹雪芹的意思，打破中國小說團圓的舊套，用悲劇來作終局。因為這樣，惹了天下癡心兒女不少的眼淚，抬高紅樓夢不少的價值”[11]。張恨水對《紅樓夢》悲劇情調(diào)的理解自然也滲透到他自己的作品之中。張恨水的《夜深沉》、《春明外史》、《秦淮人家》等大多作品均以悲劇結局，在《金粉世家》的自序中，作者更嘆息道：“嗟夫！人生宇宙間，豈非一玄妙不可捉摸之悲劇乎？吾有家人相與終日飲食團聚，至樂也。然而今日飲食團聚，明日而仍飲食團聚否？未可卜也。吾有吾身，今日品茗吟詩，微醺登榻，至逸也。然則今日如此，明日仍如此否？又未可知也。最親近者莫如家人，最能自主者莫如吾身，而吾家吾身，吾終莫能操其聚散生死之權。然而茫茫宇宙間，果何物尚能為吾有耶”[8]？恰在此時，作者又失去了自己的愛女，現(xiàn)實的心境與難以擺脫的紅樓情結纏繞在一起，于是，作者讓我們看到，金總理一死，再加上一場無情的大火，曾經(jīng)是巨富之家的金家便如《紅樓夢》所言的那樣“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呼啦啦似大廈傾”,“金粉世家”的金家這樣悲劇性地了結了。

當然，張恨水小說表現(xiàn)方式并不是僅僅停留在對《紅樓夢》乃至于中國傳統(tǒng)文學借鑒這個層面上，他同樣有效地吸收了西方文學中的心理描寫等重要表現(xiàn)方式。在塑造自己故事里的主人公時，他選擇表現(xiàn)方式的依據(jù)是如何把這個人物活生生地帶到讀者的面前。

3 夢里人生與夢境描寫

不管曾經(jīng)遭遇怎樣的質(zhì)疑，俞平伯先生在《紅樓夢研究》中所提出的色空觀還是讓許多紅學研究者深信不疑的，顧名思義，《紅樓夢》這部小說的名字就是一個最恰當不過的隱喻──人世的繁華不過是紅樓一夢而已。而對于張恨水，美國學者麥克萊倫曾經(jīng)指出其小說中有一種“如夢的色彩”和“浪漫的感傷主義”，“給現(xiàn)實涂上一層如夢色調(diào)，意在安慰讀者，而非激發(fā)、鞭策他們”[12]。《金粉世家》快要結局的時候金太太的那番感慨正好印證了這種觀點，當寂寞地在西山別墅度其殘生的金太太回首熱鬧繁華的北京城時，她不禁感嘆道：“我們在那里混了幾十年了，現(xiàn)在看起來，那里和書上說的螞蟻國招附馬，有什么分別？哎！人生真是一場夢”[8]！

《八十一夢》是張恨水在抗戰(zhàn)時期的一部諷世力作，這部作品由作者的十三個“夢境”構成，這些“夢境”雖然在表面上毫不關聯(lián)，卻在思想上構成了對抗戰(zhàn)時期大后方社會的不正?，F(xiàn)象的諷刺。如果拋開思想上的因素，僅僅從形式的角度來給二者作一下比較，《真假寶玉》簡直就可以成為《八十一夢》中的“第十四個夢境”。

兩者的相似同樣源于《紅樓夢》對作者的影響?！都t樓夢》每當寫到寶玉夢入“太虛幻境”時，并不是刻意地寫主人公如何進入夢境，而是讓其自然而然地進入其中。如《紅樓夢》第五回“開生面夢演紅樓夢 立新場情傳幻境情”這樣描寫寶玉進入夢境：“那寶玉剛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猶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蕩蕩，隨了秦氏，至一所在。但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真是人跡希逢，飛塵不到。寶玉在夢中歡喜，想道:‘這個去處有趣，我就在這里過一生，縱然失了家也愿意，強如天天被父母師傅打呢。’正胡思之間，忽聽山后有人作歌曰……”[7]這樣，讀者初看上去，并沒有意識到作者是在寫夢境、幻境，而是習慣性地認為主人公進入了一個現(xiàn)實世界的真實領域，最后又通過與現(xiàn)實生活迥異的幻境的展示來提示讀者，讓讀者最終明白這是個夢境。這樣一來，夢境與真實之間相互摻雜，造成一種亦真亦幻的效果，從而讓我們領略到作者那種“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感慨，最終明了作者以虛構的小說來諷喻生活的現(xiàn)實的良苦用心。

類似的情形在《八十一夢》中也是比比皆是，如第十夢《狗頭國一瞥》先寫作者在傳統(tǒng)小說《鏡花緣》、美國電影《狗之家庭》中的見聞，此為實，再寫自己狗頭國的經(jīng)歷，則已入夢矣。

通過這樣的敘寫，二部作品都同樣巧妙地達到了在主人公入夢時讓讀者不知不覺，而入夢后又讓讀者似知似覺，出夢時卻令讀者大知大覺的效果。

曹雪芹在書中寫了大小 33個夢幻，“托之于夢，折射生活”的創(chuàng)作理念使得《紅樓夢》把國人的歷史性生存狀況歸結于“夢”，這也是《真假寶玉》與《八十一夢》的共同特色。在《真假寶玉》中，作者通過寶玉的所見所聞，讓當時的名角都在同一個“夢”的舞臺里表演了一番，從作者的創(chuàng)作目的而言，在這里寫寶玉是假，評時下流行的戲曲演員才是真。這種有意為之形象化的戲曲論既能達到評論的目的，又能游戲文字，增加讀者的閱讀興趣，可以說是從形式到內(nèi)容都投合了鴛鴦蝴蝶派供人消遣的創(chuàng)作目的。到了《八十一夢》，時事的發(fā)展和文人的良心使得作者再也無法游戲消遣了，因而生活的折射由僅供消遣的戲曲轉(zhuǎn)向了嚴酷的社會現(xiàn)實。作者覺得在當時的形勢之下，用平常的手法寫小說而又要替人民呼吁，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之，他使用了中國文人的老套，“寓言十九托之于夢?！奔仁菈?，就不嫌荒唐，放手寫來，將神仙鬼物一齊寫在書里。這樣一來，無論是哪個有權勢者對作者如何刁難，威逼恫嚇，但小說究竟是小說，何況還是寫“夢”呢。

既然是夢境，又是現(xiàn)實，作者在寫作時就不得不兩者兼顧，讓讀者能“讀得懂”。為此，作者又不得不以暗示的方式把夢境和現(xiàn)實聯(lián)系到一起。在《真假寶玉》中，作者是用夢境中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的營構來實現(xiàn)這點的，作者寫道：“……只見那省親別墅牌坊上，對聯(lián)卻換了，一面是歐風美雨銷專制，一面是妙舞清歌祝共和”[5]3。這里，作者以空間環(huán)境與時間環(huán)境錯位的形式，將讀者的思緒一下就從夢境拉到了現(xiàn)實之中，讀者從而恍然大悟，原來作者的“夢”是有所指的。同樣，在《八十一夢》中，這樣的暗示也比比皆是，如第三十六夢《天堂之游》中，天堂神仙開起了銀行、介紹所，他們的會議形式竟然與人間的現(xiàn)代會議如出一轍。古代美女潘金蓮竟然穿著性感時髦，甚至坐上了小汽車。兩者的區(qū)別僅僅在于：《真假寶玉》僅限于對現(xiàn)實的客觀評論，而《八十一夢》顯然是對不合情理的現(xiàn)實世界的諷刺。

由此看來，張恨水在做著一個曹雪芹似的夢，這個夢使得他時而悵然若失，時而又義憤填膺。

綜上可見，作為一位通俗小說大師，張恨水對《紅樓夢》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這種見解不僅體現(xiàn)在他的學術論文中，同時也或多或少地體現(xiàn)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從而使得他的許多小說都留下了某些《紅樓夢》的影子。當然，張恨水生活的時代已經(jīng)不是《紅樓夢》產(chǎn)生的乾隆盛世了，時代潮流和作家的文學追求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張恨水只是借用了《紅樓夢》的一些外殼而已，他筆下的主人公們已經(jīng)不是大觀園中的才子佳人了，他們忠實地體現(xiàn)著另一個時代人們的思想感受并表達著他們的喜怒哀樂。

[1]范伯群.張恨水研究與中國通俗文學理論建設工程[J].通俗文學評論，1994(4)：23-25.

[2]張恨水.寫作生涯回憶[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

[3]張恨水.張恨水作品經(jīng)典·散文與雜文[M].北京：群眾出版社，1997：7-8.

[4]張恨水.金粉世家·序[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85.

[5]張恨水.真假寶玉[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1993.

[6]張恨水.林黛玉[N].立報，1935-10-01.

[7]曹雪芹.脂本匯校石頭記[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

[8]張恨水.張恨水文集·金粉世家[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9]張恨水.張恨水文集·春明外史[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285.

[10]曹雪芹.紅樓夢[M].北京：金城出版社，1998.

[11]張恨水.紅學之點滴[N].世界日報，1927-09-03.

[12]麥克萊倫.從夢幻浪漫主義到噩夢現(xiàn)實主義[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

[責任編輯：章建文

Abstract:Zhang Henshui has a high status in Chinese popularnovel circle.His literature achievement is based on traditional Chinese literature,among whichA Dream of Red Mansionexerts great influence,especially on the personal characterization,manifestationmode anddescriptionofdreamworld.

Key Words:Zhang Henshui;A Dreamof Red Mansion;Personal Characterization;Manifestation Mode;Description ofDreamWorld.

ADreamofRedMansionandZhangHenshui’s Novels

XuSiyou,ChenGuangshi
(Chinese Department,ChizhouCollege,Chizhou,Anhui 247000)

I206

A

1674-1102(2010)04-0053-04

2010-06-25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0BZW091）；池州學院人文社科研究重點項目（XK0916）。

許思友（1969—），男，安徽桐城人，池州學院中文系講師，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和文藝學；陳廣士（1971－），男，安徽青陽人，池州學院中文系副教授，碩士，安徽省張恨水研究會理士,研究方向為現(xiàn)當代小說研究、張恨水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