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智華
(東莞職業(yè)技術學院,廣東東莞523808)
從“視域融合”角度淺談文學譯作的創(chuàng)造性*
禹智華
(東莞職業(yè)技術學院,廣東東莞523808)
引用伽達默爾哲學闡釋學“視界融合”的理論,展示了在文學翻譯過程中,譯作的形成經歷了兩次視域融合。譯者前見的介入使融合所得的新視域不同于原作視域產生于第一次融合,第二次融合中,目的語文化視域的介入使剛形成的新視域再次變形。這樣,譯文的形成是譯者的“視域”與文本“視域”在相互發(fā)生融合形成的新視域。揭示文學翻譯本質是一個創(chuàng)造性的過程。
文學翻譯;視域融合;創(chuàng)造性過程;哲學詮釋學
古今中外,人們對翻譯的看法不一,認為翻譯是“等值”、翻譯是“改寫”、翻譯是“再創(chuàng)造”、翻譯是意義的無限延異,等等,不一而足。其實翻譯包含了兩層含義:“首先是形而上的,即翻譯作為一種人類的活動,應該在哲學的意義上,在本體論的意義上,弄清楚它的存在本質,它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活動;其次是形而下的,即翻譯作為一種實踐活動,它的具體活動形式到底是什么?人們力圖翻譯的是什么?”換言之,翻譯研究需要哲學指導,因為哲學家對復雜的現象有非凡洞察力,特別是偉大的哲學家,他們的研究是一個去蕪存菁、去粗取精、由表及里、由里及表,從紛繁復雜的現象中發(fā)現真理的過程??疾旆g活動,探討翻譯的本質,不得不關注譯者、作者與讀者的相互關系。闡釋學源于希臘,最初是用來解釋古代《圣經》經文,法典和其它典籍,旨在探索歷史文本的真正意義。由此可見,闡釋學與文本的翻譯在一開始就有著密切的聯系。正如洪漢鼎所指出的,在古代詮釋學是“一門關于理解、翻譯和解釋的科學,或者更正確的說,它是一門關于理解、翻譯和解釋的技藝學。”由此可見,翻譯本來就是古代詮釋學中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本文借鑒哲學闡釋學中的視域融合概念,探討翻譯過程中各主體間的關系,揭示翻譯的本質。
“視域,就是視力所及的區(qū)域,它囊括了從某個特定的立足點出發(fā)所能看到的一切。指從某個角度所能看到的一切”(Gadamer),是伽達默爾針對人類的各種理解首先提出的一個闡釋學概念。視域是建立在某種前見的基礎上的。伽達默爾認為,任何理解都不可能擺脫前見,前見構成了理解者的特殊視域。視域因人而異,隨時空變化,原文本視域和譯者的現在視域,存在著某種差距,而這種差距是任何人都無法消除的。盡管這兩種視域差異很大,試著去理解文本,原文本視域和譯者視域的融合就達到了。
譯者和作者的視域融合要通過對話來實現。所謂譯者和作者的對話,并不一定非要面對面的交談,而是強調兩者在平等基礎上的相互理解、溝通,求同存異。具體表現在翻譯的理解過程中,就是譯者對原文的深入解讀,領悟原文含義。用伽達默爾的話說,是文本視域與解釋者視域彼此融合的結果。
在理解和翻譯文本的過程中,需要達到兩次視域融合:第一次是文本的原視域和譯者原視域的融合,第二次是第一次融合的視域和目的語語言和文化視域的融合。每一次融合都會改變前視域而形成新的視域。這就是伽達默爾的“視域融合”理論。這個理論的重要性在于它并不是簡單的將視域合二為一,而是將不同的視域和諧的達到融合。伽達默爾十分強調“前見”prejudice在解釋中的作用,認為理解和解釋必須始于前見。前見不僅不會成為理解的障礙,而且是理解不可或缺的條件。前見構成了理解的基礎,決定了理解的歷史性。任何理解都是理解者帶有前見的理解,“誰試圖去理解,誰就面臨著那種并非由事物本身所產生的前意義foremeanings的干擾”(Gadamer 1975:236)。隱含讀者和標準讀者概念忽略了讀者前見在理解中的參與作用,只是一種靜態(tài)的文本觀,用以描述譯作與原作的關系也只是靜態(tài)的描述,這種描述反映的只是兩種文本關系的一個側面,而無法給我們提供全面認識。
正如標準讀者概念所假設的,文本因未定點和空白的存在而具有未定性,且未定性也是導致同一原作擁有不同譯作的根本原因,它為譯者前見在翻譯中發(fā)揮作用創(chuàng)造了條件。同時,也如隱含讀者概念所假設的,對文本的每種解釋都會且都應受到文本的限制,且譯者的解釋之所以應從原作出發(fā),以原作為觸發(fā)器和控制器,譯作之所以無法擺脫與原作的淵源關系,根本原因就是文本對譯者的解釋設定了種種限制。但必須看到,假如就此把兩種文本同中有異、交叉互補的關系簡單歸結為由文本的隱含讀者和標準讀者單獨決定,則有失偏頗。因此,對兩種文本的關系不能只作靜態(tài)描述,而應作再創(chuàng)造性描述。誠如許鈞所言,對譯作與原作關系的研究,在某種意義上依賴于對過程的分析、透視與把握,而對過程的分析則不能不是動態(tài)性質的(許鈞2002)。要對兩種文本的關系作動態(tài)描述,最具解釋力的是視域融合概念,因為翻譯本質上正是這樣一種動態(tài)的視域融合過程,是“在跨文化的歷史語境中,具有歷史性的譯者使自己的視域與原作視域互相發(fā)生融合而形成新視域,并用浸潤著目的語文化的語言符號將新視域重新固定下來形成新文本的過程”(朱健平2006)。
翻譯涉及諸多因素,如文本、語言、文化和譯者等,它們都具有視域,所謂視域,就是“視力所及的區(qū)域,它囊括了理解者在開始理解之前從某個立足點出發(fā)所能看到的一切”(Gadamer 1975:269)。在Gadamer看來,理解并非理解者對理解對象的主觀行為,而是二者的平等對話。理解對象并非純客體,而是準主體,它跟理解者一樣具有視域。因此,理解就是理解者的視域與理解對象的視域彼此融合的過程。在翻譯中,原作與用以構建譯作的目的語同樣具有視域,翻譯就是這些視域彼此融合的過程。在翻譯中至少會發(fā)生兩次視域融合:先是譯者視域與原作視域的融合,再是第一次融合后形成的新視域與目的語/文化視域的融合(朱健平2006)。第一次融合時,譯者在使自己的視域與原作視域發(fā)生融合后形成的視域既不同于譯者原有視域,也不同于原作原有視域,而是兩種視域交融產生的新視域,因為“在視域融合中,歷史和現在、客體和主體、自我和他者構成了一個無限的統一整體”(洪漢鼎1999)。
但第一次視域融合不是翻譯的結束,此時形成的新視域也不是譯作視域。譯作視域是譯者用目的語將此新視域重新固定下來后才形成的。但目的語并非完全“純凈”的,相反,它是目的語文化的載體,目的語文化浸潤其中,二者密不可分。第一次融合的結果將直接影響譯作視域。這次融合涉及譯者視域和原作視域。原作視域是影響翻譯的重要因素。其中,標準讀者預示著同一原作視域可擁有多個同樣有效的譯作,隱含讀者則對譯作的形成進行一定限制,要求譯者始終以原作為觸發(fā)器和控制器,從而任何譯作都無法脫離與原作的淵源關系。這種關系不僅體現于第一次融合,也體現于第二次融合,只是第二次融合時,原作視域的介入是間接的,但其作用不容置疑。但兩種文本同中有異、交叉互補的關系并非僅由原作視域單獨決定,因為在翻譯中參與兩次視域融合的除原作視域外還有譯者視域和目的語/文化視域,它們都直接影響譯作的最終生成。譯作視域是原作視域、譯者視域和目的語/文化視域共同作用的結果。譯作與原作的關系最終也由這三種視域共同決定,正是三種視域的融合使譯作視域不同于兩次視域融合前的原作視域。伽達默爾強調解釋者在解釋中的參與作用,認為解釋者在解釋文本時不是消極的,而是積極的。任何解釋者在解釋文本前就有前見,構成了解釋者的視域,解釋者對文本的解釋是以前見為基礎、在自己的視域內進行的。任何譯者在直接面對原作前也非白板一塊,而是具有前見和視域,譯者對原作的解釋同樣是以前見為基礎、在自己的視域內進行的。
譯作的創(chuàng)造性主要表現在譯者視域的創(chuàng)造性。文學譯者視域是指譯作形成前譯者的知識、認識、觀點和態(tài)度的總和,不僅包括譯者接觸原作前的全部前見,而且包括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通過各種途徑獲取的全部信息。譯者視域由兩部分構成,即譯者的獨特視域和公共視域。一方面,譯者的經歷不同,興趣各異,智力有別,獲取信息的能力和手段不同,導致世界觀不同,對翻譯的認識不同,并最終導致譯者對翻譯標準、翻譯策略等影響譯作生產行為的關鍵因素的態(tài)度迥異。種種差異表明,不同的譯者對翻譯有不同的前見,在動筆翻譯前及譯作形成前有不同的視域。但無論哪種視域,都會或隱或顯地影響翻譯。另一方面,譯者視域中除了獨特視域外還有公共視域。公共視域是指譯者和社會其他成員之間共有的視域,它是譯者通過不斷接受教育、自覺適應社會而獲得。每個譯者在成為譯者之前必定通過各種途徑拓寬視域,試圖成為合格的譯者,使自己的譯作為社會所承認。第一次融合時,譯者通過獨特視域從原作中獲得他人無法獲得的意義,對原作進行不同的解釋,形成不同的新視域。這種新視域既是原作標準讀者獲得的全部視域的一部分,同時又受到原作隱含讀者的限制。譯者新視域的形成雖是譯者從原作的大量未定點和空白的諸多填充方式中進行選擇和重組的結果,但這種選擇并非毫無根據的任意行為,而是嚴謹的推理行為。正如Iser所說,從作品整體看,空白總是處于上下文的制約之中,這種制約機制賦予了譯者的“具體化”以一定的規(guī)范。因此,空白并非可任意傾注讀者日常體驗與情感的空穴;相反,空白往往具有向某一方向或性質的想象活動開放的限定性。正因如此,譯者新視域的形成一開始便受到原作隱含讀者的限制,使新視域異于原作視域的同時,還保留了原作視域的部分內容。例如,《駱駝祥子》1945年被Evan King譯成英語,在國外廣為流傳,但這個譯本卻“自行發(fā)明角色,刪減并重寫了這部小說,甚至提供了一個大團圓的結局,讓祥子與小福子逃離殘酷的現實,最終獲得自由”(Lydia H.,Liu,1995:178)?!案@部小說可能存在有意的偏見”,因為作者老舍的原意是借祥子的刻畫,來觸及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的問題。祥子作為現代主人公的一個縮影,被描寫成“一個極端的個人主義者,他的獨善其身的夢想最終毀滅了他自己”。如小說結尾所描述:“體面的,要強的,好夢想的,利己的,個人的,健壯的,偉大的,祥子,不知陪著人家送了多少回殯;不知道何時何地會埋起他自己來,埋起這墮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會病胎里的產兒,個人主義的末路鬼!”(同上:149)這段語言所運用的矛盾修辭法,體現了二十年代中國社會諸多矛盾的碰撞,含有豐富的意義。顯然,生活在西方現代社會中的譯者僅僅關注了一個中國人力車夫的奮斗史和他的愛情故事,沒有體會到原作者所要表達的社會現實意義。由此可見,譯文的文本意義不可能單純的“再現”原文,而是不斷的“創(chuàng)造”。而創(chuàng)造的源泉恰恰是譯者與原作之間的“歷史間距”和“視界間距”?!耙暯缛诤稀笨缭搅诉@種“歷史間距”,達成譯者和原文的共鳴。每個譯文都是原文本和譯者之間的“視界融合”,它包含了歷史的真實和歷史理解的真實,具有歷史有效性,即文學譯本形成于“效果歷史”中。譯文的文本意義在“視界融合”中得以實現。
這些不同都是譯者參與的結果,是譯者個性特征和語言文化能力的體現,也是譯者世界觀主動介入的展示。因此,“譯者本人的背景和文化及文學取向,對譯作可以造成決定性的影響”(孔慧怡1999:61)。
譯作視域超越原作視域還是目的語/文化視域參與的結果。如上所述,第一次視域融合后,譯者必須將新視域用目的語重新表達出來,構建譯作,從而開始了第二次融合,即第一次融合后形成的新視域與目的語/文化視域的融合。語言是文化的積淀,目的語反映了目的語的文化特征,當譯者試圖用目的語將第一次融合后形成的新視域重新固定下來時,便將目的語文化的各種成分糅進了譯作,而這些成分卻是原作視域中所沒有的。
通過運用伽達默爾的視域融合理論,證明文學翻譯的創(chuàng)造性是必然的。源語文本的意義是固定的,但是隨著譯者的不同,時間,地點以及思考角度的不同,對于同一個源語文本會有不同的理解。同時,源語文本的歷史視域并不是靜止的,而是動態(tài)的。視域融合的視角以及融合程度因人而已,因時間而異。譯者一時的譯文并不會窮盡源語文本所有的因素。之后的譯者會不斷地修改原有的譯文。準確的理解是相對的,并沒有適合所有時代的完全正確的譯文。所以文學翻譯譯作的創(chuàng)造性也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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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1-26
禹智華(1981-),女,湖南邵陽人,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