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鳳祥 崔 星
(1.浙江建設學院體育部,浙江杭州311231;2.浙江建設學院防災減災所,浙江杭州311231)
公元1038年,黨項族以寧夏賀蘭山為中心,建立大夏國,又稱 “大白上國”,因其地在宋西,故稱為西夏。黨項族也稱黨項羌,是我國古代羌族的一支,長期活動于我國西北地區(qū),最早出現于魏周之際,消亡于明代中葉。西夏人剽悍粗獷、尚武善戰(zhàn),使相對弱小的西夏封建割據政權得以與較為強大的宋、遼、金等國呈鼎立之勢達200年之久。其疆域 “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地方萬余里”(《西夏書事》卷12),包括今寧夏、甘肅大部,內蒙古西部、陜西北部、青海東部、新疆東部及蒙古共和國南部的廣大地區(qū) (圖1)[1]。對中國北方地區(qū)的歷史發(fā)展產生了重大影響。研究西夏軍事體育活動,不僅有助于全面認識西夏的社會、歷史與文化,而且對研究西夏與宋、遼、金、蒙古間復雜的政治軍事關系也具有積極的意義。然而,由于地處邊鄙,遠離中原文化,加之戰(zhàn)禍頻繁,致使文化遺跡、遺物、藝術成品留存者不多,給西夏軍事體育方面的研究帶來諸多不便。而昭然于山石之上西夏時期巖畫及西夏文題記,不僅為我們提供了大量人文資料,也拓寬了西夏軍事體育研究的領域。
西夏以 “賀蘭山為固”,駐兵數萬,會盟議事,操練兵馬,對峙宋、遼、金。這與賀蘭山獨特的地理位置分不開。古代賀蘭山地處西北戈壁邊陲,地勢險要,關隘眾多,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這自然成為后來不甘寂寞的黨項人巖畫創(chuàng)作的重要內容西夏巖畫中的人物立像體格魄健、身材魁梧,頂天立地,面像威嚴,巨臂粗腿,衣裝整齊,腰掛利刃長刀。既是待命出征,也可能是凱旋而歸。一些組合畫面,則是直面戰(zhàn)爭,以多幅相連的方式表現征戰(zhàn)場面,刀槍相對,械斗搏殺,殘酷激烈,驚心動魄,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
西夏黨項羌族繪畫早有傳統(tǒng)。在元昊祖父李繼遷不滿意其兄李繼捧依附宋朝,拒絕宋朝要他們內遷的命令,率領眾人出奔時,便拿出其祖先拓拔思忠的畫像,讓隨從出逃的黨項人看,利用祖先的威望感化族人,使從者日眾。李繼遷出示的先祖人物畫,證明那時黨項人已有了一定水平的繪畫能力。西夏巖畫最大特點是巖畫旁刻有西夏文字。西夏時期西夏人除通用漢文之外,還通行其 “國字” —西夏文。這對確定巖畫的時代歸屬是很有價值的。西夏巖畫主要分布在賀蘭山、天都山、陰山、鄂爾多斯草原以北的那仁烏拉山等地,約有萬余幅,僅賀蘭山賀蘭口就有近百幅,上千個單體圖案。它們是整個西夏社會繪畫的一個方面,是黨項民族繪畫藝術頑強地表現和保留,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和時代特征。從這些巖刻藝術中我們可以發(fā)現與軍事體育有關活動,對于我們了解當時軍事體育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實證材料。
狩獵是古代民族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人們食物和生產資料的直接來源?!扒既松L射獵”,西夏黨項民族也不例外,好勇喜獵,目以兵馬為務,并且善于此道。李元昊 “每舉兵,必率部長與獵……”[2],這種圍獵表示的就是同心協(xié)力,并且可以常備不懈習戰(zhàn)練武。西夏人狩獵活動的地區(qū),主要分布于賀蘭山、天都山 “藏有虎豹鹿獐”,坡谷“山羊、馬豺狼等隱處也”,河澤 “野兔多居”,平原 “白黃羊、紅黃羊居”,沙漠 “沙狐多藏伏”。公元909年 (宋淳化元年)李繼遷遣使至契丹貢品“沙狐皮一千張,兔鶻五張,犬子十只”[3]。一次進貢千張沙狐皮,表明該地區(qū)動物之多。這就為立國西陲而以 “射獵為務”的西夏國人提供了豐富而多樣的食物。這種狩獵文化即使到了西夏中后期,也未曾間斷。公元1139年,李孝仁繼位,經常到賀蘭山狩獵,并且業(yè)已成慣例,即每年十月,要率軍行獵;而到了年終臘月,也要出外射獵。由于統(tǒng)治者率先,老百姓更是上行下效。仁孝時期,西夏還盛行 “射弈”?!吧滢摹辈粌H是西夏人習武練兵的方法,還是娛樂賭博活動?!短焓⒙闪睢芬?guī)定:“射”弈者當以現持物賭博射弈,己負當互為口口,又不允不持現畜物互賭博令負,己負亦不當還。若違律使負后取時,有官罰一馬,庶人十二杖。給物當還給”。西夏嚴禁以錢物賭博,卻對射弈放得很寬。據 《圣立義?!酚涊d:八月,設網伺鵲,射獸;十月,國人天上射雕,地上射黃羊。由于西夏人貴虎豹皮,是結婚不可缺少的彩禮,所以 “虎豹被大量捕殺,今天賀蘭山,天都山獅虎絕跡或許與西夏時期的濫捕濫殺有直接關系。西夏的狩獵文化始終是西夏封建經濟建設的補充和基礎形式以及統(tǒng)治者習武的重要措施。因此,西夏狩獵巖畫數量也相當可觀。這種狩獵巖畫不僅僅記錄狩獵的事件,同時也包含有巫術的內容,事先預演描繪一番,然后進行狩獵活動以保證狩獵的成功。這種狩獵活動有單人獵、雙人獵、多人獵,有步行獵和騎馬獵,也有使用群狗圍獵的場面。此外,還有陷阱、套索狩獵的方法,運用猛禽狩獵也是西夏人的特長,史載 “元昊貢白鶴于契丹”,白鶴號曰 “海東青”,是優(yōu)良的猛禽(圖2)。此巖畫并不一定是海東青,但屬俊健的鷹隼一類猛禽,飼養(yǎng)馴熟后,是獵人的好幫手。
西夏人精于騎射,武官一律 “佩解結錐、短刀、弓矢鐲,馬乘皮鞍”。騎射水平的高低直接決定著國家軍事力量的強弱。[4]西夏的騎兵,號稱“鐵鷂子軍”。他們一經操練便可揮戈上陣,表現出極強的戰(zhàn)斗力。據 《遼史?西夏傳》記載:“衣重甲,乘善馬,以鐵騎為前鋒,用鉤索絞聯(lián),雖死馬上不落”。西夏是以牧業(yè)為主的民族,騎馬打仗個個都是能手。在戰(zhàn)斗中,一個鐵騎兵擁有三匹馬(兩匹供輪換),身穿盔甲,帶兩把弓,一把劍、一根繩和一些干糧,具備持續(xù)的、遠距離的作戰(zhàn)能力,而且還配備供應糧草的駝隊 (圖3)。所以馬、駝等成為百姓家家戶戶必備之物。文獻記載有健馬、壯駝八十余萬。西夏騎兵曾引起宋人的特別重視?!端问?兵志四》記載:“有平夏騎兵,謂之‘鐵鷂子'者,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往忽來,若電擊云飛。每遇平原馳騁之處遇敵,則多用鐵鷂子以為沖冒奔突之兵”??上攵@些騎手不僅精于騎術,而且馳騁疆場所向披靡,宋軍不在話下,蒙古兵也怯他們三分。北宋寶元二年 (1040年)、康定二年 (1041年)和宋仁宗慶歷二年(1042年),西夏部隊在三川口、好水川、定川等地與擁兵百萬的宋軍進行三次大規(guī)模交戰(zhàn)中都大獲全勝,靠的就是驍勇善戰(zhàn)機動靈活的幾十萬騎兵部隊?!肮桃怨R之力取天下”[5]。
由于唐朝錯誤的民族政策,產馬地盡在游牧民族之手,導致宋朝自始至終只能在平原以步兵的血肉之軀抵擋游牧民族鐵騎的沖擊,所以宋朝的勝利一般都是擊潰戰(zhàn)而不是殲滅戰(zhàn)。這種騎兵在軍事戰(zhàn)術上勝過中原的步兵,直到近代火器傳入之前,亞洲的軍事技術天平都傾向于騎兵。賀蘭山描繪西夏騎兵的巖畫,或馬上格斗,或立于馬上,或眾將士騎馬,或騎馬操弓高舉戰(zhàn)旗,或步騎兵舉旗行進,那可真是:“戰(zhàn)旗入云霄,利劍隨疾風”(圖4)。
西夏能夠立國歸結于西夏軍事的強盛和大興尚武之風以及全民皆兵?!端鍟?黨項傳》即稱其以“俗尚武力”而著稱于世;《金史?夏國傳》稱西夏人 “民俗強梗尚氣,重然諾,敢戰(zhàn)斗”。這種尚武精神也正是西夏立國之本。西夏全盛時人口也不過300萬,與人口過億的北宋王朝難以相比,但是,雙方作戰(zhàn)勝負以北宋損失更大。宋將富弼在慶歷四年 (1042年)有 《上仁宗論河北七事》中說到:“自西鄙用兵,今七年,大小凡經十余戰(zhàn),而每戰(zhàn)必敗。官軍沮喪,望風畏怯。”西夏推行的全民皆兵制規(guī)定:凡年六十以下,十五以上都有服兵役的義務。它與中原地區(qū)歷代王朝的兵役制不同,不是一種國家政權的超經濟強制,完全是一種強烈的民族尚武精神自覺形成的。每遇戰(zhàn)爭,全國動員,全民參戰(zhàn),“舉國而來號稱百萬,精壯居前,老弱居后”?!败娒裰畡莳q一家也”。[6](201)在宋人的眼中,西夏是“人人能斗擊,無復兵民之別,有事則舉族皆來”,且“人人習騎射,樂戰(zhàn)斗,耐饑渴,其親冒矢石,蹈鋒刃,死行陣,若談笑然”,說明角力、技擊、騎射等軍事體育活動在黨項族人民中開展相當普遍,群眾基礎相當雄厚。在此基礎上,軍隊可以得到源源不斷的人員補充。不僅男子如此,處身其間之女性也不例外。如賀蘭山南端描繪一位善射的女射手巖畫,身形飄逸,瀟灑自如,著長裙袍,一手插腰,一手臂舉弓搭箭舞射 (圖5)。在賀蘭山北段歸德溝,有一幅西夏女兵習射演練圖,他們對準前方的目標,箭如雨下,身后似是一位指揮者和似是一名負贍兵,這幅畫詮釋了習射與實戰(zhàn)結合的熱烈氣氛 (圖6)。有關西夏女子尚武參軍,勇于騎射,直接參加戰(zhàn)斗的記載不絕于文書。例如司馬光 《資治通鑒》卷59載:“東漢以來,西北羌患頻仍,而婦女皆能挾弓而斗”。史書還記載了唐代黨項婦女拓跋三娘帶令奴婢劫鹽之事。西夏軍隊中有名喚 “麻魁”的女兵,經常參加戰(zhàn)斗,戰(zhàn)功赫赫。西夏毅宗諒祚之母沒藏太后與崇宗乾順母梁太后既是指揮數萬大軍的女統(tǒng)帥,又是披堅執(zhí)銳、征戰(zhàn)沙場的女將。宋元符元年 (1098)十月,梁太后親率40萬大軍進攻宋朝邊境的平原城(今寧夏固原北),“縱鐵鷂子數萬迎斗”[7]。如賀蘭山有一幅女子高舉兵器騎馬掛帥獵犬跟隨出征巖畫 (圖7)。表現了西夏人喜斗,善戰(zhàn),一往直前和耐寒暑饑渴的剛強精神,也對后世的人們無形中起到了教育的作用。
圖5 舞箭
圖6 習射
圖7 出征
圖8 塔爐
圖9 武士
圖10 戰(zhàn)神像與西夏文
西夏治國的大政方針是 “忠實為先,戰(zhàn)斗為務”,自然包括文化藝術的各個方面,一切為政權服務,一切為了提高民族意識,一切為了提高戰(zhàn)斗力。藝術中貫徹以武為當務之急戰(zhàn)略思想的藝術形象備受尊崇。在賀蘭口北側有西夏文題記旁的一幅類人面巖畫,人面形中似有一個站立人的輪廓,雙臂彎曲,兩腿叉開,佩帶腰刀 (劍),并突出男根(圖10)。這種獨特的崇拜和敬仰,就是西夏戰(zhàn)神的形象。
西夏人講義氣,講氣節(jié),講信用,一諾千金,重視鄉(xiāng)里感情,崇尚團結互助。如果一旦被侵略,被欺騙,受人愚弄,心中的憤恨往往轉化為激烈的復仇行動,不惜訴諸武力。西夏在軍事上的強勝還和他發(fā)達的冶煉業(yè)與兵器制造業(yè)有關。西夏境內礦藏豐富,冶鐵主要用以制造兵器與農具。西夏統(tǒng)治者尤為重視兵器的制造,并把它牢牢掌握在官府手中。中央機構中設有 “鐵工院”、“冶金司”統(tǒng)領全國的冶鐵業(yè)。元昊時期,在興慶府王宮中設有冶鐵工場。其冶煉技術較為先進,有立式風箱和塔爐。如安西榆林第3窯千手觀音佛壁畫中有西夏時的《鍛鐵圖》,一人坐于墩上,兩手用力推拉風箱,風箱之后有熔爐火焰。另有兩鐵匠,一人左手握火鉗夾一鐵件置于鐵占上,右手舉錘,另一人雙手掄錘打鐵件。它生動地反映了當時西夏鐵匠手工鍛造的勞動場景。在賀蘭口鑿刻有冶煉塔爐巖畫 (圖8)。西夏的鎧甲是 “冷鍛而成,堅滑光瑩,非勁弩可人”西夏的陵墓中出土的甲胄殘片制作精細,薄厚均勻,孔眼劃一,有的外表有鎏金。如賀蘭山南端蘆溝湖一幅巖畫,鑿刻西夏武士身穿盔甲,頭戴氈盔,兩手緊握鐵球 (石球),作投擲狀 (圖9~1)。
被宋人益為 “最為利器”的神臂弓,是一種威力極大與殺傷極高的兵器,“弓之身三尺有二寸,弦長二尺有五寸,箭木羽長數寸,射三百步有奇”。南宋高宗年間,抗金名將韓世忠就是仿照西夏的神臂弓制造出 “克敵弓,以與虜金戰(zhàn),大獲勝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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