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日古木勒
柳田國男民俗學與重出立證法①
烏日古木勒
柳田國男(Yanagida Kunio)是日本民俗學的奠基人,日本民俗學是以柳田國男為中心形成的。日本民俗學界習慣于把柳田國男提倡、指導和實踐的民俗學稱為柳田民俗學。柳田民俗學的基本立場是試圖闡明普通日本人的日常生活及其歷史文化變遷。柳田國男認為民俗學是產生于歷史學,并從歷史學中獨立出來的學問。柳田民俗學的主要研究方法是歷史研究方法,即重出立證法。重出立證法是通過對從全國各地采集獲得的資料進行綜合、歸納、分類和比較研究,闡釋日本歷史文化的變遷和發(fā)展。
柳田國男;民俗學;歷史研究方法
日本民俗學之父柳田國男(1875—1962)一生著述眾多,他的民俗學研究理論和方法在日本民俗學界產生了長遠的影響。他學識淵博,研究范圍廣泛,他的論說不僅在日本民俗學界產生了深刻影響,而且在日本文學、農政學、經濟學和語言學界也產生了較大影響。評價他著述的論文層出不窮。日本學術界專門設立柳田國男研究會,并編輯、出版《柳田國男事典》[]將其畢生的著述分為文學、口承文藝研究、日本語與方言、地名研究、柳田國男的思想、農政學、經濟學、民俗學和人際關系等諸多方面,全面地介紹、評價他的成果。日本成城大學民俗學研究所設立“柳田文庫、民俗學研究室”,科學地整理、分類柳田國男的藏書,于2003年刊行《柳田文庫藏書目錄》[]。日本著名民俗學家福田亞細男(Hukuda Azio)評價他:“這十幾年間,柳田國男的評價日益提高,梳理和論述繼承他的思想、理念和方法的論文和評價接二連三地登場。并由于柳田國男的影響,日本社會和學界對民俗學的關心也在日益提高,帶有民俗學傾向的著書和論文相繼問世”[]。何彬的《日本民俗學學術史及研究法略述》中說:“柳田的民俗學論說對日本民俗學界及眾多民俗學者產生了極大影響,一時被奉為至上理論。由于在民俗調查、研究和教學各方面,人們多以柳田理論為唯一經典,以致在其后數(shù)十年間,日本民俗學的主流一直被稱為‘柳田民俗學’”[]。
柳田國男是日本民俗學的奠基人之一,日本民俗學是以柳田國男為中心形成的。日本民俗學界習慣于把柳田國男提倡、指導和實踐的民俗學稱為柳田民俗學。柳田民俗學的基本立場是試圖闡明普通日本人的日常生活歷史文化變遷。柳田民俗學認為僅僅從解讀文字記錄的文獻史學的視角不能解釋清楚歷史變遷。只有以普通人日常生活民俗事象作為資料,分析和闡明其意義的民俗傳承才能闡釋日本人的生活歷史。
柳田國男自幼愛好文學,具有很高的文學創(chuàng)作天賦。他于1897年考入東京帝國大學法科大學政治科學習。他雖然不是學習文學專業(yè),但作為文學青年,與同學開展文學活動,并發(fā)表短歌、抒情詩。他學習歐洲新文學,并創(chuàng)作新體詩,獲得當時日本文學界的很高評價。他1900年大學畢業(yè),進入農商務省農務局工作,并在早稻田大學講授農政學。1914年任貴族院書記長。
柳田國男轉為從事民俗學研究,與他1908年的兩次個人生活體驗有著密切關系。第一次體驗是于5月24日至8月22日之間,他在日本西南地區(qū)九州舉行的為期三個月的調查旅行,第二次是他與出生于日本東北地區(qū)巖手縣原野村的佐佐木喜善(Sasaki Kizen)[筆名為佐佐木鏡石(Sasaki Kiyouseki)]的相識。同年的五月到八月的長達三個月的調查中,他采訪宮岐縣椎葉村,以采集記錄從村長瀬淳聽的狩獵野豬的古老習俗為中心,并讀有關同村舊家流傳的狩獵傳書,1909年寫出了日本最初的民俗志《后狩詞記》。同年4月在大日本報德會的內部雜志《斯民》上發(fā)表《九州南部地方的民風》,表達了自己對九州南部地區(qū)民俗的體驗和感悟。柳田國男經早稻田大學學生水野葉舟的介紹,與佐佐木喜善相識。當時佐佐木喜善在早稻田大學學習。柳田國男每月定日邀請佐佐木喜善到家里講遠野的故事和傳說,他忠實地記錄佐佐木喜善講述的在巖手縣原野村流傳的民間信仰、傳說、故事和怪異談等,于1910年出版《遠野物語》。柳田國男在《遠野物語》的前言中說:“這些故事和傳說全部是跟遠野人佐佐木鏡石君聽的。明治四十二年(1909)的二月開始,他每天夜晚都來我的住所,并講這些故事,我記錄下這些故事。鏡石君是善于講故事的誠實的人。我自己也不加減一字一句地按照原樣記錄。我認為遠野鄉(xiāng)里這類的物語有數(shù)百則。我們渴望聽到更多。很可能作為國內山村比遠野更偏僻的地方應該有無數(shù)的山神山人的傳說?!盵]用柳田國男自己的話,《遠野物語》基本按照佐佐木喜善的講述記錄的?!逗筢髟~記》《石神問答》和《遠野物語》是柳田民俗學初期研究的紀念碑。
另外,柳田國男放棄農政學,從事民俗學的社會原因是20世紀20至30年代中期,日本經濟迅速惡化,再加上來自美國的經濟危機的沉重打擊,日本經濟危機更加嚴重,尤其農村經濟日益衰落,農民生活更加貧窮。柳田國男在日本農商務省農務局工作期間,目睹了當時日本農村經濟的嚴重惡化和農民生活的悲慘現(xiàn)狀。他深深同情農民的悲慘遭遇,并迫切地感到日本農業(yè)政策改革的必要性。他提出農業(yè)必須發(fā)展變化,農民必須依靠自己的創(chuàng)造與努力來提高農業(yè)的利潤。他的農政主張沒有得到當時日本農務局的支持和采納。他對日本當時的農務政策深感失望,離開農務活動,開始了他的民俗學研究。柳田國男對日本農村經濟衰退和農民生活貧困的深深同情,對當時日本農業(yè)政策的失望是他以后轉入民俗學研究,并主張“經世濟民”和“學問救世”的學術使命感,即學術必須為實現(xiàn)社會的進步與發(fā)展做出貢獻的主要原因之一。
福田亞細男把柳田國男的民俗學分為初期和確立期。初期的民俗學主要以偏僻的山民生活文化為研究對象,試圖闡釋以刀耕火種和狩獵為主的山民生活習慣和生產方式與其他平原地區(qū)農民的不同,主要研究山區(qū)民俗的地域特點及其歷史變遷。初期的柳田認可民俗的地域性,并試圖闡釋其地域特點。他認為橫的地域差距不能簡單地以縱的時間差距代替。這是很重要的研究視角,也是在確立期的柳田國男民俗學中欠缺的觀點。柳田民俗學的重要術語之一的“常民”概念的演變體現(xiàn)了他初期和確立期民俗學觀念的不同。常民是指民俗的承載者,傳承民俗的主體。初期柳田民俗學的常民概念具體指生活在山區(qū)的山民之外的平原地區(qū)的農民,是與山民對立的概念。他把“常民”概念設定在除了自己研究對象之外的平原農民。福田亞細男認為,初期的“常民”概念是作為空間的概念來使用的。[]
確立期的柳田民俗學的研究對象主要是生活在平原地區(qū)的稻作民。1930年以后柳田民俗學開始進入確立期。確立期的柳田民俗學的理解與初期比較發(fā)生了很大變化。這時期的柳田國男精讀弗雷澤的《金枝》和摩爾根的《古代社會》等19世紀進化主義人類學派的代表作,深受其人類都經歷相同的歷史過程這個觀點的影響。柳田雖然批評把眾多民族視為一個民族來討論人類歷史的觀點和研究方法,并忌諱簡單地與其他民族的民俗進行比較研究。他主張成立一國民俗學,強調日本的民俗學應該在國內進行比較和闡明歷史。但柳田國男的根本歷史認識與進化主義人類學派相同,他只是把研究范疇限定在日本國內。他認為日本列島內的各個民族都經歷了相同的歷史過程,因此地域差距表示著一種歷史的過程。柳田國男在這一歷史認識的基礎上提出重出立證法。
柳田國男在《鄉(xiāng)土生活研究法》中界定的常民概念是村落中除了重要人物階層和非農業(yè)人的“極其普通的百姓”,即普通農民階層。這一理解基本代表了柳田民俗學確立期的常民概念。
柳田國男的歷史認識的另一個重要特點是注重國學傳統(tǒng)。柳田認為日本民俗學是本居宣長(MotooriNorinaga)的國學的繼承和發(fā)展。
分別寫于1934和1935年的《民間傳承論》和《鄉(xiāng)土生活研究法》是柳田國男民俗學思想形成和成熟的象征?!睹耖g傳承論》中主要論述了柳田國男一國民俗學思想、民俗志的觀點、史學觀以及民俗學與史學關系的認識、鄉(xiāng)土研究的意義、文獻作業(yè)的準備、民俗事象的采集與分類、語言藝術、傳說與說話和心意諸現(xiàn)象等民俗學理論問題?!多l(xiāng)土生活研究法》中論述了什么叫鄉(xiāng)土研究、鄉(xiāng)土研究與文書史料、國外民俗研究、日本鄉(xiāng)土研究的沿革、新國學以及有形文化、語言藝術和心意現(xiàn)象等三部民俗分類?!睹耖g傳承論》和《鄉(xiāng)土生活研究法》是體現(xiàn)柳田國男民俗學思想的主要代表作。這兩部著作中集中體現(xiàn)了柳田國男的民俗學研究目的、民俗研究的對象、民俗的分類和研究方法,并成為日本民俗學重要的理論著作。
日本民俗學家新谷尚紀(Sintani Takanori)在著作《柳田民俗學的繼承和發(fā)展》[]中,如下分析了柳田民俗學的形成特征:
第一階段的特征是民俗的發(fā)現(xiàn)。柳田國男作為農商務省官僚和國家精英有機會接觸、體驗和觀察日本列島各地域、各階層、各種職業(yè)的多種存在形態(tài),即日本文化的多樣性。1913年他39歲時創(chuàng)刊《鄉(xiāng)土研究》刊物,并在這個雜志上相繼發(fā)表《巫女考》、《山人外傳資料》、《毛坊主考》和《柱松考》等論文,把關注的視線放在那些不被人關心的民間的小神靈和下級宗教人士的活動。其中《年節(jié)記錄》、《妖怪談》和《地名研究》等特約的論文,這是柳田民俗學的出發(fā)點。但這個階段利用的文獻資料多,直接采集的民俗資料很少。這時期的柳田國男極其關注弗雷澤和高謨(George Gomme)的著作,并十分關注歐洲的人類學和民俗學的研究動態(tài)。
第二階段的特征是柳田國男45歲時辭去官職,大正九年(1920年)到東北和沖繩旅行。寫了《雪國之春》、《秋風帖》和《海南小記》三部旅行記。大正十年(1921年)到大正十二年(1923年)期間,他作為國際聯(lián)盟委任統(tǒng)治委員兩次去歐洲旅行。拜見弗雷澤,直接接觸和體悟歐洲學問,并受到了影響和刺激。
第三階段是民俗學成立活動的正規(guī)化。以51歲的柳田為中心,以岡正雄(Okamasa Takesi)等關心民族學和社會學的青年研究者為編委的雜志《民族》于大正十四年(1925年)發(fā)行。該雜志本應成為民俗學研究的核心陣地,但柳田的目標方向和青年編委們不一致,柳田主張充實資料報告欄目,與此相反岡正雄等青年編委希望多發(fā)表有銳氣的論文。不久,昭和三年(1928年)七月柳田辭去這個雜志的編輯工作。與岡正雄等西歐流派的民族學和折扣信夫(Orikuti Sinobu)等重視文獻的古代學派的學風不同,柳田追求以眼前的民間傳承為資料,試圖闡釋平民歷史的柳田民俗學的獨立性。不怕孤立的柳田拋棄妥協(xié),在這個時期發(fā)表了《蝸牛考》和《入贅婚考》等論文,他以樹立新的民俗學為目標孤軍奮戰(zhàn)。這時期的柳田還關注歐洲民族學的研究動態(tài)。
第四階段是柳田民俗學的成立期,《民間傳承論》的問世標志著民俗學作為獨立學科成立。
正如日本著名民俗學家關敬吾(Sekikei Go)所評價的那樣:“柳田國男把民俗學置于歷史科學之中,一貫采用了歷史研究方法?!盵]柳田國男認為民俗學是產生于歷史學,并從歷史學中獨立出來的學問。他的《鄉(xiāng)土生活研究法》《民間傳承論》和《國史與民俗學》等主要民俗學論著中,貫穿著他對民俗學與史學關系的思考和歷史研究方法。柳田國男把民俗學放在歷史科學范疇里,用歷史研究方法采集、整理、分類和研究民俗學。柳田說:
不得不承認史學與民間傳承的學問之間相互恩惠。如果我們不依靠歷史的恩惠,也許不會懂得過去這樣遙遠的事情,而且為了認識到事物以及社會文化的變遷的痕跡而不得不浪費很多時間。我們通過史學懂得了事物的沿革。換句話說,也可以說民間傳承之學也是依據(jù)史學的暗示和指示產生的。雖然,今后我們想從史學這片沃野中分離出來,獨立。但把我們領進雜亂無章、渺茫的前代知識的波濤洶涌的海里,撇開的也是史學,可以說我們現(xiàn)在深受其害而正感到痛苦。然后,今天的民俗學是強迫接受史學不能處理的事情的形式。[]
柳田國男指出,民俗學是在歷史學的影響下產生、發(fā)展和獨立的學科。并且民俗學是為了彌補史學中存在的缺陷,并解決歷史學無法處理的問題而產生的學科。
(一)柳田國男評論史學的局限
柳田在《民間傳承論》中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論述歷史的有限性。首先,柳田認為,歷史記載和文化遺跡只是浩瀚的人類歷史中很小的一部分。據(jù)說人類有5萬多年的歷史,可是依據(jù)古埃及文明遺址,人類歷史也不過是四五千年的歷史,之前4萬多年的人類歷史卻混沌一片。依據(jù)歷史資料無法推測和判斷無文字史料的歷史,這是史學的局限和約束??脊艑W雖然補充了一點歷史的局限,但考古學以茫然的太古為研究對象,所以不可以說前景很樂觀。由于人類絕大部分歷史都是在無文字的狀態(tài)下延續(xù)、發(fā)展和變遷的,因此僅僅依靠有限的文獻資料追溯和探索人類古老文明和歷史是很有限的,而口頭傳統(tǒng)即神話、傳說、史詩等民間文學和民間記憶正好補充了文獻記載的局限。
其次,由于歷史編纂者的歷史觀、價值判斷和當時主流階層的思想意識的限制約束,歷史資料本身具有很大的局限性。關于平民百姓的歷史資料,除了饑荒和農民起義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記載。用柳田的話說:
歷史本來不像我們的足跡一樣,無意識地遺留于后世。從孔子撰《春秋》的古時候開始,歷史是僅僅筆者認可值得傳授的事情名垂史冊。隨著如同其內容,即完全依據(jù)史官的判斷選擇。本來下層無文字階級的生活沒有理由進入史官的選擇。也可以說史官從最初就懷著使歷史的一部分成為無歷史的意圖。[]303
歷史的編纂者一開始就根據(jù)自身的價值判斷、政治需求和審美標準,對史料對象進行選擇、整理、歸納和編撰。歷史編纂者不會選擇普通人和無文字階層的平凡的生活,因此,歷史文獻中幾乎沒有占絕大多數(shù)的普通人或農民生活的歷史記載。柳田在《民間傳承論》中如下論說史學的有限性:
就像我們認為歷史是說明過去,解說今天的學問,對于那些懷著盲目的率直的疑問想傾聽歷史的人,過于狹窄而死板。自己不會滿足于僅僅史官選擇范圍的歷史。今天的歷史忽視的部分中,有我們想知道的歷史,即存在自己說的史外史。像以前那樣,就學這些就已足夠,以小小的滿足結束的時刻,無論如何今后必須向這個史外史方向發(fā)展。想知道人類復雜無限的生活的幾千年的悠久經歷的歷史,無論如何了解也是有去處,有必要好好覺悟。特別到現(xiàn)在被忽視的常民大眾的歷史格外是這樣。可以說民間傳承的學問是為了補充這個歷史的缺陷而發(fā)起的學問。[]305
柳田國男批評傳統(tǒng)史學過于狹窄而死板。傳統(tǒng)史學一直忽視廣大民眾的生活歷史。光靠史官選擇的歷史記載,不能了解人類及其復雜而悠久的歷史。柳田認為過去和今天的歷史研究史料僅僅依靠文獻資料,局限性很大,而民俗學正好彌補了歷史資料的局限,也補充了歷史研究方法。這段話既體現(xiàn)了柳田民俗學的歷史研究方法觀,也概述了他關于歷史與民俗學研究方法的主要區(qū)別。柳田雖然沒有明確說史學與民俗學的研究對象不同,但指出了民俗學把研究視角轉向過去和今天的史學一直忽視的普通人的歷史。他號召自己的弟子和全國的民俗學者,搜集普通民眾日常生活的民俗資料。在柳田國男的領導下開展了日本民俗學史上幾次大規(guī)模的民俗調查工作,最著名的是“山村調查”和“海村調查”,山村調查是日本民俗學科開展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綜合性的民俗調查。這個調查活動的全稱是“日本偏遠諸村鄉(xiāng)黨生活資料收集”,具體內容是1934年5月到1937年4月,由73名調查人員分頭展開同步調查。山村調查的具體調查方法是每個調查人員按照事先設定的、約百項的調查事項手冊《鄉(xiāng)土生活研究采集手冊》,在鄉(xiāng)村進行逐項詢問并記錄村民回答的內容。這次調查成果被柳田國男編入1937年6月出版的《山村生活研究》。繼山村調查之后,從1937年開始,用兩年時間進行了《離島及沿海諸村鄉(xiāng)黨生活調查》。此次海村調查原計劃選取日本全國30個海村,由11名調查人員進行,因戰(zhàn)爭原因只調查了14個村莊就中止了。海村調查的具體方法與山村調查基本相同,調查結果被收入1949年刊行的《海村生活研究》一書。這兩次調查活動雖然后來受到了批評,但大量收集了被歷史文獻忽略的日本農民和漁民的日常生活民俗資料,彌補了歷史記載的局限性。
柳田國男尖銳地提出批評,當時日本史學界存在著書庫資料的雜亂無章現(xiàn)象,這嚴重地制約了學問的發(fā)展。他說:
廣義的史學之徒普遍為這個書庫成迷宮而感到煩惱。今天就文獻這方面而論,近代的記錄方面其實有莫大的搜集,似乎材料過多。即使江戶時期文獻數(shù)量方面有很大差異,后期的文獻比前期不止多十倍。到了明治時代豈止是十倍,百倍都有。各種資料急劇增加的情況下,卻不允許其管理方法持續(xù)原來的繁雜狀態(tài)。[]
柳田國男指出,當前的史學和民俗學缺乏科學的資料整理和分類方法,而資料的科學整理和分類是一切研究工作的基礎和開端。當前史學和民俗學研究領域的困惑不是資料的貧乏,而是資料的堆積和雜亂。他指出日本民俗學和史學界當務之急不是搜集資料,而是合理地管理、分類和整理已有的資料即文庫資料,并有效地利用文庫資料。柳田國男迫切地指出日本民俗學和史學界資料的雜亂無章,嚴重地制約著學問發(fā)展的現(xiàn)狀:
一方面這個資料的眾多讓研究家懷有飽和感。如何勢力強大的人也是充分掌握僅僅這些資料是很難的。迫使僅僅滿足于現(xiàn)有的事物。而且面對其他方面的坦率的疑問,換句話說使研究心變得遲鈍??茨贻p的史學之徒,甚至似乎給人依靠資料在行動的感覺。他們拋棄自己坦率的疑問和自少年時代就懷著的疑問,似乎連反省都沒有地被資料拽著走,實在只能說萬分遺憾。[]
資料是一切研究的基礎,研究工作離不開資料的收集、合理的整理和運用。但沒有經過科學整理、歸納和分類的雜亂無章的資料,不但不能成為研究的基礎,反而嚴重地制約學問的發(fā)展。研究者很難充分掌握和運用無秩序的資料,容易被雜亂的資料拽著走。柳田國男根據(jù)記錄的性質,把過去的資料即歷史資料分為計劃記錄、偶然記錄和采集記錄三種。計劃記錄指按照事先的計劃進行的記錄。柳田國男說:
所謂偶然記錄是想把文字援用于筆記計劃以外的問題闡明時,臨時命名的名字,這是今天的史學的大部分利用的方法。[]
柳田國男的這段話證明了他在20世紀30年代已經覺察出史學從主要采用計劃記錄開始轉向利用偶然記錄,即傳統(tǒng)史學研究方法的轉變。柳田國男認為:“歷史與民俗的本質差異在于是否采用這個偶然記錄?!盵]柳田國男說的偶然記錄雖然存在偶然性、不精確、內容夸張甚至杜撰多的缺點,但偶然記錄把過去的計劃記錄的主要對象從農民起義、歷代詔書免征稅和修水池等重要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的功績等教條而乏味的記錄轉向活生生的平民百姓的日?,嵤潞褪芯s事的關注和記錄。雖然把偶然記錄直接當作歷史資料利用是危險的,有必要充分斟酌這個危險,但偶然記錄卻給歷史研究帶來了空前的生機和繁榮。
(二)柳田國男與重出立證法
柳田國男民俗學的歷史研究方法主要是重出立證法。重出立證法是柳田國男只在《民間傳承論》中使用而在其他論著中都沒有提到的特殊術語。柳田國男從1933年9月開始,每周四上午在自家給弟子們講授《民間傳承論》的課程,共講授了12次課。他的學生整理課堂筆記,于1934年出版《民間傳承論》。這是日本人自己撰寫的第一本民俗學理論著作?!睹耖g傳承論》的第三章《文字以前》中第五節(jié)《我們的方法》中提出了作為柳田民俗學研究方法的重出立證法:
史學學者引以為榮,在外界贊不絕口其嚴格規(guī)定,并想傾聽的理由是不簡單地認可史料的律己主義(rigoris m)。但這是伴隨著所謂歷史事件的一次性,既然人根據(jù)無論何時只發(fā)生一次的過去的大事件,試圖順便說明其周圍的社會狀態(tài)和時代特征,無論如何慎重地鑒別記錄文書也是,可想而知無論什么時候都不得安心。然而,由于至今不知道除此之外的其他方法,批評過分繁雜的物證。不過,如果把我們收集的這些人的生活事件作為史料采用,沒有必要受那種辛苦。例如,這個社會最大的事件,人吃飯、娶妻等,過去也是幾十億次重復,目前也是又到處實行。盡管沒有那么多次,也是必須有一年一次、一代一回,想告訴每村都有的歷史。我們說的重出立證法可以很安全地代替至今的律己主義。[]
柳田國男指出,史學研究是以一次性的過去大事件為歷史資料,闡釋其周圍的社會狀態(tài)和時代特征。而民俗學研究是以普遍的、類型化的日常生活事件為歷史資料,闡明社會變遷和時代特征。并明確提出這種民俗學方法就是重出立證法。他在《民間傳承論》中說明:“我們的重出立證法即相當于重疊拍照的相片?!盵]另外,他在《民間傳承論》中還進一步解釋重出立證法是:
我們僅僅記述依靠采集獲得的資料,還達不到學問的目的。必要的是不僅各部分的記述或分析,而是其后應該進行綜合。即便是采集雖然說如果不夸大精確,外行也能完成預期采集,但那是僅此而已。只有以比較研究為目的的采集才最有意義。比較是預想綜合。對科學的期望最必要的方法。分類和索引都是為了比較方法。[]38182
柳田強調通過對采集獲得的資料進行歸納、分類和比較研究,闡釋日本歷史文化的變遷,這是柳田民俗學的歷史研究方法,即重出立證法。重出立證法首先是以普通人的普遍的、類型化的日常生活民俗為調查對象,其次是通過對調查獲得的資料進行綜合、歸納、分類和比較研究,闡釋歷史變遷。柳田民俗學的重出立證法不是單純的比較相似性和差異性的研究,而是闡釋社會歷史變遷的比較研究方法?!段伵?肌肪褪沁\用重出立證法的典范。柳田在全國范圍內收集關于蝸牛的各種方言,并對獲得的方言資料進行排列、歸納、分類和比較研究,從表示蝸牛的各種方言的分布形態(tài)特征,闡釋其變遷過程。并提出著名的方言周圈論。柳田之外最早使用重出立證法的恐怕是倉田一郎(Kurata Itiro)。他提倡把方言周圈論擴大為文化周圈論或民俗周圈論。尤其戰(zhàn)后日本民俗學界普遍接受重出立證法,其中和歌森太郎(Wakamori Taroo)的貢獻顯著。他在1947年刊行的《日本民俗學概說》等著作中,進一步解釋了重出立證法和方言周圈論。
隨著日本民俗學研究的深入,柳田國男的民俗學研究方法暴露出了它的局限性。柳田國男之后的日本民俗學家們逐漸超越他的影響,以批評的研究視角梳理和評價他的民俗學研究方法和思想。其中著名民俗學家福田亞細男較為全面、系統(tǒng)地整理和分析了柳田國男對民俗學與歷史關系等問題的思考,并尖銳地指出柳田國男的歷史研究方法即重出立證法的局限性。
(一)對柳田國男歷史觀的評述
福田亞細男說:“對柳田國男,一開始不是民俗學。他需要歷史。然而他理解的歷史不是單純的過去,那是理解現(xiàn)在,思考未來的歷史知識?!盵]福田亞細男從以下三點概括柳田國男民俗學的特色:首先是作為歷史研究的民俗學;其次是“經世濟民”,即為社會、為普通民眾的民俗學;再次是極其重視語言的民俗學。柳田國男民俗學主要研究方法是歷史研究方法。
福田亞細男簡要地概括柳田國男對歷史的理解和認識:
(1)柳田國男格外強調社會現(xiàn)象的變遷,他認為,一切社會現(xiàn)象都在變化中,不存在任何不變和固定化的事物?,F(xiàn)在的現(xiàn)象作為其變遷的結果存在。如果人類社會和人的生活不存在變化,今天也沒有必要進行采集和記錄。
(2)社會現(xiàn)象變遷中必然有原因。
(3)個別事象的變遷過程是單系的展開。柳田國男說的不是全人類規(guī)模的單系發(fā)展,明顯受到了19世紀進化主義的影響。把單系發(fā)展的框架限定于日本民族,在日本各地看到的事象偏差是表示其變遷過程的斷片?;谶@個認識的資料操作法是重出立證法和周圈論。
(4)社會現(xiàn)象的變化、變遷不能以實際年代的時代切斷。每個個別現(xiàn)象的變遷都有快慢,因為現(xiàn)在作為橫的分布從古代形態(tài)到新的形態(tài)齊全,所以全部事象以特定的組合存在。
首先,柳田國男民俗學歷史研究方法表現(xiàn)在村落史研究成果上。因為柳田民俗學的研究目的是尋找日本農民生活貧窮、農村社會落后的根源,所以柳田民俗學的主要研究對象就是村落社會和農民生活。他的村落研究的具體成果主要是,以1923年的《鄉(xiāng)土志論》開始,1929年的《都市與農村》、1931年的《日本農民史》、1932年的《分類農村詞匯》和1936年的《地名研究》等。另外,他的理論著作《民間傳承論》和《鄉(xiāng)土生活研究法》中也涉及了村落史研究問題?!度毡巨r民史》是內容最完整,生動描述了當時的農民生活歷史背景。福田亞細男認為,后來的民俗學村落研究并不活躍,只是調查報告多和羅列陳舊組織的說明文,幾乎看不到真正的研究。村落研究方法的主流是通過重出立證法追求特定顯現(xiàn)的原型與變遷。
(二)對重出立證法的批評
據(jù)福田亞細男的歸納,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柳田國男和他弟子們的研究方法發(fā)生了變化。從起源論的研究,轉變?yōu)槊袼自~匯中心的比較研究。即柳田國男及其弟子們的研究視角從單一的歷史變遷和起源探索,深入到從語言學尤其方言的角度,對日本人的日常民俗和信仰世界進行深入研究和闡釋。柳田國男在戰(zhàn)時編集的《婚姻習俗詞匯》《葬送習俗詞匯》《禁忌習俗詞匯》和《分類農村詞匯》等民俗詞匯資料基礎上,進行了民俗詞匯中心的比較研究。柳田國男的具體研究大致集中于信仰、日本語和日文等問題上。福田亞細男從以下兩個方面概括柳田國男民俗學的歷史研究方法:首先,應該通過現(xiàn)在遺留的事實和傳承人的行為闡釋用文獻史料不能說明的歷史,即主張新的歷史史料的發(fā)現(xiàn);其次,把現(xiàn)在遺留的事實作為史料時,通過從各地收集到的資料進行綜合比較,闡釋變遷。這一資料操作法上的主張,是柳田國男學說的比較研究法或重出立證法。
福田亞細男認為,必須承認僅僅靠文獻史料就從總體上闡釋歷史是不可能的。他對柳田國男民俗學的歷史比較研究法即重出立證法提出質疑:用現(xiàn)在的遺留事實闡釋歷史,“收集疊加”的比較方法是不是唯一絕對有效的方法?另外,這種方法是否為闡明變遷起到作用?柳田國男之后的民俗學闡釋只有比較方法和重出立證法。
福田亞細男以嚴密的邏輯推理、假設和精細分析,從學理上對重出立證法提出質疑:(1)對從全國各地收集的資料的整理和分類沒有明確的標準。(2)更重要的是,假設重出立證法能給資料排列出一定的序列,那么其序列是什么意義上的變遷?即各種資料及其序列表示變遷的道理何在?換句話說,以橫向分布說明縱向變遷的根據(jù)是什么?(3)假設即使作為比較資料的結果判明變遷,那樣的變遷為什么發(fā)生,怎樣才能闡明變遷的主要原因?是否能夠設定民俗變遷的因果關系? (4)假設即使從資料的比較判明變遷,但是否能闡明那個變遷和其他民俗事象的變遷具有什么樣的關聯(lián)?或者沒有必要說明作為復合民俗的全體的變遷,即社會變遷嗎?(5)重出立證法能解答得出的變遷是什么嗎?那個變遷與進步和發(fā)展概念有何關聯(lián)?福田亞細男尖銳地指出,關于以上幾點,以前民俗學幾乎沒有做出任何答復,恐怕做出說服性的解釋也困難。即不得不說柳田國男的方法作為歷史研究方法普及,還存在缺陷。[]-
關于柳田民俗學歷史研究方法重出立證法為什么存在以上缺陷這一問題,福田亞細男從民俗學的學科特點和調查研究相結合的角度,對柳田民俗學重出立證法進行了深刻反思,并尖銳地指出以下兩個方面存在的局限和缺陷及其根本原因。
1.重出立證法的局限
重出立證法是指作為收集重疊的程序,首先從全國收集認為同種的資料,將其類型化,并比較各類型,排序列,將其作為變遷。于是,其研究始終在全國范圍進行。這樣的處理方法,使資料離開傳承的環(huán)境,作為類型中的一個事例處理?;钚螒B(tài)的民俗事象被成為無根的草、脫離水的魚。因此,即使假設用重出立證法可以給排列種類一定的序列,闡明某種類的變遷,但它忽視了民俗的活形態(tài)和地域性特點。
福田亞細男尖銳地指出作為柳田國男的資料操作法重出立證法的局限性。重出立證法的局限是把活在民間的民俗現(xiàn)象從其傳承的土壤“鄉(xiāng)土”抽出來,投入資料群中進行類比,淡化了民俗的地域性特點。福田亞細男還評判柳田國男民俗學調查以采訪知道舊事的老人為中心,過分重視老人零星、片斷的記憶。其結果使人很容易誤會,民俗學是聽和記錄老人頭腦中記憶的學問。福田亞細男指出,采訪與某事件有關的人,并進行記錄是史學的史料收集方法之一,不是民俗學的調查。他認為,民俗基本是從以前傳承的事情,在特定社會里還保持生命,即發(fā)揮一定功能的諸現(xiàn)象,與只留在老人頭腦中的記憶不同。[]
福田以上一段話很清楚地指出了史學與民俗學研究方法的區(qū)別。史學研究對象是固定于過去的,死的東西。無論遺留著如何豐富的資料,它們之間沒有連續(xù)性。史學資料收集面對的是無生命的文獻資料或片斷記憶。而民俗學調查是面對具有生命的、活在民間的、發(fā)揮一定現(xiàn)實功能的諸現(xiàn)象。民俗事象是通過其傳承者的行為和意識被制作、傳承、相互關聯(lián)和延續(xù)。而柳田國男的歷史研究方法即重出立證法恰恰忽視了民俗的活形態(tài)和地域性特點,把存在于特定地域,并具有一定實際功能的活形態(tài)的民俗現(xiàn)象當作歷史文獻資料,把民俗從保存和傳承的母體鄉(xiāng)土生活中抽出來,基本按照事先設定好的調查項目,采訪、提問和記錄遺留在老人頭腦中記憶的方法為中心,在全國范圍內廣泛收集資料,并通過對收集的資料進行排列、歸納、整理、分類,加以比較研究,闡釋歷史變遷過程。
2.研究與調查的分離
福田亞細男說:“柳田國男是旅行家,但不是調查者。”[]恐怕只有日本民俗學最初的出版物《后狩詞記》算得上是柳田國男親自進行的調查報告。柳田國男執(zhí)筆的唯一的民俗志《北小浦民俗志》(1949)也不是他自己的調查成果。柳田國男沒去過北小鋪。這是根據(jù)正在進行調查當中,還沒有寫調查報告就去逝的,倉田一郎的調查資料寫成的民俗志。柳田國男很少自己到各地長期調查。他組建獨特的研究體制——通過創(chuàng)辦雜志,組織各地區(qū)的調查者。通過雜志,給全國各地的民俗學愛好者分配課題,并就這一課題從全國各地征求調查報告。雜志上刊登從全國各地寄送來的報告。柳田國男根據(jù),從全國各地收集的資料或調查報告,撰寫論文發(fā)表。柳田國男眾多論著的基礎資料是全國各地無數(shù)調查者的報告。
福田亞細男批評柳田國男民俗學的重出立證法把民俗調查和研究完全分開的同時,在人員分配上也把調查者和研究者明確區(qū)分開。在全國各地的地方調查者,拿著根據(jù)柳田國男的思考和價值判斷擬定的《山村生活調查項目》采集手冊和《民間傳承》雜志上指示的調查項目等進行調查,從調查內容到調查方法和調查報告的完成,都不允許調查者加以個人的價值判斷和分析。柳田國男的重出立證法限制調查者從調查項目的擬定到具體調查和調查報告的完成整個程序中的主觀判斷、主動思考和分析。地方調查者與研究工作隔開,他們雖然通過書信和雜志得到柳田國男的關于調查技術方面的指導,但沒有任何機會得到有關重出立證法資料操作法的任何訓練。
福田亞細男說:“柳田國男的民俗學資料操作法事實上成了只有具備從全國各地收集資料的人才有能力進行研究的可能性。這與柳田國男超強的能力相互結合,研究幾乎被柳田國男獨占。居住在東京,即使直接師從柳田國男的人也不是研究者。這些弟子們只是作為柳田國男見解的解說者存在,他們中間以獨立的方法進行分析的人極少。歸根結底,他們拿著根據(jù)柳田國男的判斷和思考預先擬定的調查項目,到全國各地進行調查,回來后報告給柳田國男……直到柳田國男的晚年,他的弟子中才出現(xiàn)了自立的民俗學研究者?!盵]
總之,福田亞細男尖銳地批評,柳田國男民俗學歷史研究方法即重出立證法雖然培養(yǎng)了眾多民俗調查者,并從全國各地收集到了很多珍貴的資料,但把全國各地的調查者只限制在單純地給自己提供調查資料的工作中,沒有給調查者系統(tǒng)講授重出立證法的資料操作訓練和研究方法。而只有柳田國男自己可以對這些調查報告獲得的資料,進行歸納、整理、分類和比較研究,并撰寫論著。調查和研究相結合是民俗學的學科特點。柳田國男作為民俗學學科的創(chuàng)建者和領袖人物,沒有培養(yǎng)調查和研究相結合的訓練有素的民俗學者隊伍,而學者隊伍的建設是一個學科發(fā)展最重要的因素。因此,可以說調查和研究工作的分開某種程度上制約了日本民俗學的發(fā)展。福田亞細男站在日本民俗學學科建設和發(fā)展的高度上,對柳田國男民俗學研究方法進行了尖銳的批判。
柳田民俗學認可探索人類歷史文化變遷發(fā)展的資料不僅僅是被歷史編纂者記載的文獻資料,而更加豐富和具有生命力的珍貴資料,就活在人類尤其歷史編纂者一直忽視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行為、語言和信仰當中。人類歷史不僅僅是精英階層的歷史,而歷代文獻記載幾乎成了重要人物的重大事件的記錄,絕大多數(shù)普通人的生活和歷史往往與歷史文獻無緣。柳田國男提倡,通過調查、記錄和研究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民俗事象,闡釋人類歷史、文化發(fā)展、變遷以及特征這一歷史觀和歷史研究方法補充了傳統(tǒng)史學觀和研究方法的缺陷。即把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民俗視為闡釋人類歷史文化變遷和發(fā)展的珍貴資料,并創(chuàng)建以闡釋日本歷史文化發(fā)展和變遷為追求目標的日本民俗學學科,這是柳田國男民俗學歷史研究方法的重要貢獻之一。
注重對資料的科學整理、分類和比較是柳田國男民俗學歷史研究方法的另一個重要貢獻之一,也是他的資料操作法重出立證法。雖然后來的日本民俗學家們從活形態(tài)民俗調查和研究的角度,對他的資料操作法或重出立證法提出質疑和批評,但柳田國男對資料的科學綜合、整理、分類和比較研究的主張和努力對日本民俗學的成立及其以后的調查和研究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資料的科學綜合、整理和分類是一切學問的開端和基礎。對資料的科學綜合、整理和分類不僅是對過去資料工作的總結和梳理,更重要的是對將來收集資料和研究思路的整理和規(guī)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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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Yanagita Kunio is the founder of Japanese folklore studies,which also means that the Japanese folklore studies are formed with the center of Yanagita Kunio.The Japanese folklore academics accustomed to named folklore studies as“Yanagita folklore studies”supported,guided and practiced by Yanagita Kunio.The basic position of this subject is to clarify the daily lives of ordinary Japanese people and their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changes.Yanagita Kunio considered that the folklore studieswere derived from history andwere becoming an independent scholarship gradually.Yanagida Folklore's main research method is historical research methodology that is so-called the method for the determination of repeatability. Thismethod expresses the changes and development existed in Japanese history and culture through synthesizing,classifying and comparing approach to handle the related infor mation obtained throughout the country.
Key words Yanagita Kunio;Folklore studies;Historicalmethods
(責任編輯:謝元媛)
Research on‘Yanagita Kun io’Folklore Studies and the M ethod for the Determ ination of Repeatability
Urgumal
2010-03-24
烏日古木勒,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民間文學研究室副研究員,郵編:100732。
①本文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重點課題《柳田國男民間文學思想研究》的階段性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