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譜的證據(jù)

他表情和善，戴著一副無邊眼鏡，不過握槍的姿勢顯得非常職業(yè)。

待他說明來意，我自己也對我竟然如此鎮(zhèn)定自若感到吃驚。我只是說:“死得糊里糊涂倒也很遺憾。是誰雇 你來殺我的?是我太太吧?”

他笑起來?！皩O了。她的動機一定是再明顯不過的?！?/p>

“你太太是一個漂亮女人，不過也很貪心。威廉斯先生，我感到吃驚的是，你居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我的目光掃向那把手槍?！拔伊舷肽銡⑦^人?”

“殺過?！?/p>

“顯然，你以此為樂?！?/p>

他點點頭道:“我承認這是一種病態(tài)的樂趣，可是我的確以此為樂?！?/p>

我望著他，等著，最后說:“你已經(jīng)在這兒呆了兩分多鐘，我還活著?！?/p>

他柔聲道:“不用著急，威廉斯先生?！?/p>

“哦，這就是說，動手殺人并不是你的最大樂趣。你一定要盡情享受這過程中的每一刻?！?/p>

“你很有眼光，威廉斯先生?！?/p>

“只要我能以某種方式讓你開心，我就能活下去嗎?”

“當然有時間限度。”

“那是。喝一杯嗎，你是……?”

“史密斯。這個名字不費腦子，好記。好啊。謝謝。不過請你在斟酒時讓我看到你在做什么?！?/p>

“為應付這種場合，我手邊必須備有現(xiàn)成的毒藥。這根本辦不到?！?/p>

“是很難辦到，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p>

他盯著我兌好他的酒以后，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下。

“我太太在哪兒?”

“在參加一個聚會，威廉斯先生。那兒會有十來個人發(fā)誓，說你被謀殺時她始終在他們眼皮地下晃悠?！?/p>

“會說我是被一個入室搶劫的匪徒開槍打死的?一個闖入者?”

史密斯把酒杯放在面前的雞尾酒桌上?！皩?。我打死你之后會洗凈這個杯子，把它放回你的酒柜里去。離開這兒之前，我會擦去我碰過的門把手上的指紋?！?/p>

“你會拿走幾樣不起眼的東西，讓這個入室搶劫的匪徒、這個闖入者的故事顯得更真實?”

“那倒沒有必要，威廉斯先生。警方會認為這個搶劫犯殺死你后十分驚慌失措，于是便空著手逃走了?！?/p>

我說:“東面墻上那幅畫值3萬美元呢。”

他瞟了那張畫一眼，以后飛快地轉(zhuǎn)睛盯著我。“這很有誘惑力，威廉斯先生。不過凡是會把我與你聯(lián)系起來的東西我都不想要，即使是遙遠的聯(lián)系。我欣賞藝術(shù)，尤其是它的價值，不過卻不至于因此去冒坐電椅的風險?！闭f完他笑起來:“或者你是想用這幅畫換你的一條性命?”

“有過這種想法?！?/p>

他搖頭道:“抱歉，威廉斯先生。一旦接了活兒

我便不會動搖。這事關(guān)職業(yè)榮譽?！?/p>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澳阍诘任冶憩F(xiàn)出恐懼嗎，史密斯先生?”

“你會的?！?/p>

“那時你就會殺我?”

一絲光芒在他眼中閃過?！斑@是故作鎮(zhèn)靜，對不對，威廉斯先生?你害怕了，只是不敢表現(xiàn)出來而已?！?/p>

我問道:“你期待著就要被你殺掉的人乞求饒命嗎?”

“他們會的。以某種方式。”

“他們指望你天良發(fā)現(xiàn)?你認為那沒有指望?”

“沒有指望?！?/p>

“他們給你錢?”

“常常會這樣?！?/p>

“那也沒有用?”

“迄今為止沒有用，威廉斯先生?！?/p>

“史密斯先生，就在我指給你看那的那幅畫兒后面，有一個裝在墻里的保險箱?！?/p>

他再次瞥了那幅畫一眼?！班?”

“里面有5000美元?！?/p>

“那是一大筆錢，威廉斯先生。”

我端起酒杯，走到那幅畫前。我打開保險箱，選出一只棕色信封。我喝干了杯中的酒，把空酒杯放進保險箱，再迅速鎖上柜門。

史密斯死死盯著那只信封。“請把它拿過來。”

我把信封放在他面前的雞尾酒桌上。

他端詳了一陣，之后抬頭望著我道:“你真的以為你能花錢買條命?”

我點燃一支煙?！安?。我們不妨說，你是無法誘惑的?！?/p>

他微微皺眉道:“可是你仍舊要送我這5000美元?”

我拿起信封，把里面裝的東西都傾倒在桌上。“這只是從前的收據(jù)，對你一點用處也沒有。”

他顯得十分惱怒?！澳阏J為你這樣做有什么好處?”

“我有了一個機會走到保險箱那里去，把你的杯子放進去?！?/p>

他瞟了一眼面前的酒杯，說:“那是你的，不是我的?！?/p>

我笑了:“那是你的杯子，史密斯先生。我想，警察會覺得很奇怪。保險箱里怎么會有一只空杯子呢?我認為，既然這是一件殺人案，他們會讓技術(shù)人員采集上面的指紋?！?/p>

他急眼了?！拔乙豢滩婚g斷地盯著你，你沒法調(diào)換杯子?！?/p>

“沒法?我想起來，你似乎至少看了那幅畫兒兩次?！?/p>

他不由自主地又朝那個方向瞧了一眼?！澳遣贿^只有一兩秒鐘?！?/p>

“那也足夠啦。”

他微微冒汗了?！拔艺f過了，那不可能?！?/p>

“既然你這么看，我想警察來捉你時你會大吃一驚的。此后，過不了多久你便有幸坐在電椅上迎接死亡啦。你會與被你干掉的人一樣飽嘗等死的滋味兒，只是你的時間比他們多得多，可以盡情想像這件事兒。我想你一定讀過用電椅執(zhí)行死刑的記錄?！?/p>

他的手指似乎扣緊了手槍扳機。

我又說:“我不知道你怎樣去死。也許你曾設想過你面臨死亡時的樣子，想像自己會泰然自若、剛毅堅忍?？赡侵皇菍こＨ四脕戆参孔约旱南敕?，那不過是自欺欺人，史密斯先生。很可能到那時你得讓人拽著你往前走……”

他的聲調(diào)平穩(wěn)?！按蜷_那個保險箱，否則我就殺了你?！?/p>

我大笑起來:“得啦，得啦，史密斯先生。我倆都很清楚，如果我真的打開了那個保險箱，你就一定會殺掉我的?！?/p>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鐘才說:“你打算拿那個杯子做什么?”

“如果你不殺我——我認為你現(xiàn)在不會再殺我了——我會把它送到一個私家偵探事務所里去，把你的指紋復制下來。我會把它和一個說明有關(guān)情況的字條放進一個信封里，再把它封上。我會留下話，一旦我死于非命，即使看起來像是一場事故，也要立即把這個信封送到警察手里。”

史密斯凝視著我，深吸一口氣?！斑@一切都沒有必要。我現(xiàn)在就走開，你不會再見到我的。”

我搖搖頭?！拔疫€是要按我的計劃行事，那使我的未來有安全保障?！?/p>

他沉思了一會兒?！澳銥槭裁床恢苯尤フ揖炷?”

“我自有道理。”

他低頭看到手里的槍，把它慢慢放進衣袋。他想到一件事。“你老婆可以很容易地再雇一個人來殺你?！?/p>

“對，她完全可以那樣做。”

“那時警察會控告我殺死了你，我可能會被判死刑?！?/p>

“我也想到這一層了，除非……”

史密斯等我說下去。

“當然，除非她沒法子雇人來殺我。”

“可是至少還有六七個殺手……”他沒有說下去。

我笑了。“我老婆有沒有告訴你，她這會兒在哪兒?”

“只是說她在一個叫彼得森的人家里。她十一點鐘離開。”

“十一點?好時辰。今晚天色很黑。你知道彼得森家的住址吧?”

他死死盯著我?！安恢?。”

“在布里奇漢普敦?！蔽医o了他那幢房子的號碼。

我們對視了足足半分鐘。

我柔聲道:“為了保護自己，這是你必須得做的事情?！?/p>

他慢慢系上衣扣?！澳敲词稽c鐘時你會在哪兒呢，威廉斯先生?”

“在我的俱樂部里，也許在同五六個朋友玩牌。待我聽說我老婆被人……開槍打死了，他們一定會說些表示同情、安慰我的話。是那樣嗎?”

“那要看情況，要找到機會。”他又微笑道:“你愛過她嗎?”

我拿起一個小玉雕像仔細端詳著?！皠倓傎I回這件玉器的時侯，我很喜歡它?，F(xiàn)在它令我生厭。我會再找一件來替代它。”

等他走后，在去俱樂部之前，我剛好來得及把酒杯送到一家偵探事務所去。

當然，不是保險箱里的那只杯子。那上面只有我自己的指紋。

我送去的是史密斯先生臨別時留在雞尾酒桌上的那一只。

史密斯先生的指紋十分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