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俗文化是一種非常有趣的文化現象。語音與語義相結合所產生的民俗文化是我們進一步了解獨特民俗的一個重要窗口。具體表現在人們利用字音的相同、相似構成諧音以喻吉祥,或避兇就吉,或避貧就富。這使許多本來沒有特殊文化意義的事物蒙上了文化的奇光異彩。
[關鍵詞]諧音;民俗文化;語音崇拜;語音避諱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09)10-0070-02
語音是語言符號的聲音表示形式,它與事物之間沒有必然聯(lián)系。人類用有限的音節(jié)來表現無限的事物,同音詞在任何一種語言里都是不可避免的。聲音相同的詞所表達的意義并不相同,更不可能使這兩種聲音形式所代表的事物具有相同的屬性。可是相信語言具有超人力量的人們卻認為它們會相互影響、相互滲透。如“六”在浙江西部與“樂”同音,且有“六六大順”之說,被視為吉數;而在上海話卻與“落”諧音,被視為兇數。在許多地方,“四”與“事”諧音,喻“事事如意”,是吉數;但在上海話、福州話中“四”諧“死”音,是兇數。諧音的兇吉象征,既有民族文化差異,又有同一文化圈內的亞文化差異,即不同地域、方言、群體文化,也就是民俗文化的差異。
民俗,即民間風俗習慣,是人類社會長久形成的習俗慣例、禮儀、信仰、風尚的總和,是社會約定俗成的民間文化模式。民俗是人類社會特有的一種人文意識形態(tài)、精神與物質生活的民間傳承模式,口頭語言是它最主要的載體和傳播媒介。①有些民俗現象直接表現為語言或言語形態(tài)。語言與民俗在廣泛而深入的聯(lián)系中,長期相互影響、涵化,產生了民俗語言文化形態(tài)。
民俗語言文化是一種廣泛切入社會生活的形態(tài),其各種事像都源于實際生活,廣泛分布于各種層面的共同體中,為人們所熟知或喜聞樂見,是現實生活難以超脫、不可缺少的組成方面。它既規(guī)范、制約生活,亦豐富著生活,以苦惱和樂趣參預生活。②民俗語言文化是語言與民俗雙向涵化運動的產物,是人類語言文化的非主流形態(tài),但卻是主流形態(tài)的原生態(tài)基礎,兩者相互依存、相互作用。
一
利用字音的相同或相似,構成諧音雙關以喻吉祥,是我們這個古老民族文化習俗中的有趣現象。從古到今,各行各業(yè)、各個階層、各個區(qū)域的人們,對此都頗為青睞,很是熱衷。
社會的和平安定、繁榮富強,家庭的和諧幸福、子孫繁昌,仕途的暢達順利、尊榮顯揚,人生的長命百歲、喜樂安康,都是人們所期望的。在語言習尚上,首先表現為對褒美詞語以及反映一些人們認為具有某些優(yōu)美品性的事物的詞語的崇尚上,如平、安、康、寧、富、貴、福、祿、吉、祥、喜、慶等。這種對吉祥詞語的崇尚,當然主要取決于這些詞語語義的褒美性和這些事物的美好品性,但是通過對這些詞語長久的崇尚,在人們的潛意識中,反映這些詞語的語音組織已深深地扎下了根。因為在封建時代,廣大的民眾絕大多數目不識丁,所以,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起主要作用的乃是作用于人們聽覺系統(tǒng)的語音。在這里,人們已擺脫了字形的束縛,音義的結合最為密切。因此,在民俗活動中,我們經??梢园l(fā)現利用語言的諧音而設計制作的道具、器物。
作為上一年的終結和下一年的起始,過年是漢民族一年之中最隆重的節(jié)日,為了報答神靈祖先的保佑庇護,為了祈求新一年的幸福安康,為了娛神邀福、驅邪伏勝,為了裝點美化、烘托氣氛,在我國廣大地區(qū),自宋代以來過年就有貼年畫的習俗。這些年畫從時代上講,前后跨千余年;從地域上看,從塞北到江南,從濱海到秦隴;其內容豐富、題材多樣、風格各異,但在創(chuàng)作技法上,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利用語音上的諧音關系,賦予許多物體以特殊的文化意義。如清代山西襄汾制作的燈畫《馬上封侯》,③其構圖是一猴子騎于馬背,奔馳向前,后有一蜜蜂尾隨而來,外有松石山景點綴其間,乃借“馬”上“蜂”(封)“猴”(侯)之諧音,巧成一幅出口吉利的有趣燈畫,寄予了主人希冀仕途順利、封侯加爵的美好愿望。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結婚是人生的一大喜慶要事,誰不想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充滿喜慶的氣氛呢?誰不想在這特殊的時刻許下幾個美好的愿望呢?所以,在整個婚禮過程中,利用語言的諧音功能而設計的道具、器物更是具有特殊的文化意義,更由于這種諧音,形成了不少獨特的風俗。
在臺灣傳統(tǒng)婚俗中,訂婚時也充滿諧音現象。訂婚行聘時,男方所備聘禮,除金戒指、金耳環(huán)、羊豬、禮燭、禮香、禮炮、禮餅、紅綢、金花等外,還須備一只連招花花盆和石榴花花盆或石榴花,諧取連生貴子、多子多福之意;掛手指(將戒指套在女方手指上)時,戒指需金、銅兩個,“金”以喻共堅貞之意,“銅”以諧“同”,取意夫妻同心同體。
二
由于有了對長壽的崇拜,也就有了對夭折的避忌;由于有了對富貴的崇拜,也就有了對貧賤的避忌;由于有了對美善的崇拜,也就有了對丑惡的避忌;由于有了對高雅的崇拜,也就有了對鄙俗的避忌。如兇、險、惡、衰、貧、窮、輸、亡、禍、死等等。遇到這些字眼,人們總是設法回避。本來生老病死是無法抗拒、無法回避的自然現象,但由于有了對生的崇拜,也就有了對死的避忌。
避兇就吉是語音避忌的一個基本類型,它也是語諱發(fā)生的原始成因之一。悲莫悲兮生離別,樂莫樂兮新相知。生離死別,兇多吉少,人們不僅諱言“死”,即便是“離”,在交通極為落后的古代社會,也往往使人柔腸寸斷,黯然神傷。為了人生長相聚少分離,人們也就諱言“離”。由于“梨”與“離”諧音,梨這種富含水分的消暑佳品在民俗中也就失了寵,它不但不能像柑橘那樣倍受青睞,而且還要遭人白眼:送人水果,斷不可送梨,“梨”(離)意味著“別”、“斷”,分別、斷交勢所當避;夫妻不可以分吃同一只梨,“分梨”音諧“分離”,為不吉之兆。實不能避,則別稱之,以避不祥。宋代朱熹有詩云:“啖余更檢桐君錄,快果知非浪得名。”清代黃景仁也有“結友須快友,食果須快果”的詩句,這里的“快果”就是梨。
避貧就富是語音避忌的又一個基本類型。舊時中國人逢年過節(jié)見面打招呼,總愛拱手說:“恭喜發(fā)財,恭喜發(fā)財!”因為財運的好壞直接關系到人們的切身利益,為了能在新的一年里有好財運,春節(jié)期間各地民眾都要祭財神。如舊北京,正月初二要在財神廟祭財神,初三要送窮鬼,初五要接財神。這期間,大街小巷有買財神畫像的,但買賣財神要說“請”、“送”,賣者高喊“送財神爺來了!”買主則趕緊到門口回話:“好、好,我們請一張?!比绮幌胭I,也不能說“不要”,而要說“已經有了”。如果賣主把財神“賣”了,豈非自己受窮?買方如果要“買”財神,先已破費,豈不有辱財神?買方如果回話“不要”財神,豈不得罪財神?所以,這些詞語都在忌諱之列。
其實,語音與語義本來并沒有什么自然的內在聯(lián)系,作為聲音的一種,語音的先天屬性是物理性質的,但是一旦同人類的社會生活聯(lián)系起來,它就有了約定俗成的語義,從而具有了社會屬性。在這種基礎上派生出來的語音單位和語義單位之間,就往往具有某種內在的聯(lián)系。這種內在的聯(lián)系反映在社會風俗習慣上,就激起了人們內心世界的無限遐想,或喜或悲,或樂或憂,從而使得語音具有了民俗屬性。上文所討論的語言與崇尚習俗、語音與避忌習俗之間的關系,就是語音的民俗屬性的具體反映。當然,語音的崇尚與避忌,與社會經濟、文化的發(fā)展并不一定成正比,社會進步了,經濟發(fā)展了,民俗習尚卻仍然頑強保留,乃至有所發(fā)展。
通過對語音諧音現象的了解,通過對方言語音變化的全面調查,某些民俗一般現象就能得到解釋;也只有這樣,才能透過某些特殊的民俗表象探究深層的文化內涵。
[注釋]
①后藤興善等著:《民俗學入門》,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4年版。
②邢福義:《文化語言學》,湖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
③王樹村:《中國民間年畫百圖》,人民美術出版社198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