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 英
茅山是蘇南最高的山,離我居住的城市近在咫尺,而我卻已多年未見她的姿容。終于在今年夏天一個陽光直射的日子,我隨市文聯(lián)采風(fēng)團來到江蘇金壇,走近了茅山。
午后,天突然下起了雨,是炎熱的夏季常見的雷陣雨,也是一場及時雨。雨聲噼叭,雨流如注,當(dāng)雨終于停止時,暑氣頓消,空氣清新。
汽車駛進南山門,就真正進入有“秦漢神仙府,梁唐宰相家”和道教“第一福地,第八洞天”美譽的金壇茅山風(fēng)景名勝旅游區(qū)了。汽車沿盤山公路蜿蜒行駛,景色在我眼前和身邊變幻流動。雨過天晴,地上的熱氣與天上的水氣相融,蒸騰,翻滾,形成滿山云霧,時濃時淡,時隱時現(xiàn);近觀修竹成片,青翠欲滴,茶園碧綠,古樹參天,空氣中傳送著草木竹葉的陣陣清香及遠處鳥兒的鳴唱。人隨車行,景隨車移,云霓在青山翠谷間飄浮,風(fēng)移云動,猶如一幅游動的潑墨丹青長軸,青綠深黛,忽明忽暗。這時的天地景觀好像我們的心情,在燥熱騷動之后突然歸于平和寧靜。整天在塵土飛揚、人聲鼎沸的城市街道穿行,如今在山水寫意畫中游歷,在一片凈土中自由地呼吸,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汽車停了下來,我們沿百余級石階而上,見一深寂清幽的道觀巍然挺立,這就是乾元觀三清殿了。我在道觀請了一柱香,虔誠地跪在地上,心中默念著三個愿望。這是我第一次燒香,我以前走過那么多寺廟、古剎都不為之動容,而今竟心甘情愿地?zé)阍S愿了,我不知自己是成熟還是幼稚。
在乾元觀,我有幸聽到了這方無塵之地上回響起的樂聲。兩位年輕的道姑垂手而立,后一人坐下,纖指玲瓏,在古箏上輕彈;另一人站立其后,倩手纖纖,輕撫笛子,朱唇微啟,二人珠聯(lián)璧合,清幽、純凈的樂曲就在道觀內(nèi)外、山谷之中回旋,蕩漾開來。有人說她們演奏的曲目叫《道牌》,而我寧愿不去追溯它的宗教本源,也不想附會它表達了什么思想內(nèi)涵,我只是靜靜地聆聽,沉浸在她們用靈性演繹的圣潔無瑕的旋律中。那玉潤珠滑、泉流石上的音樂彌漫出的神圣和愉悅、安詳和憂傷,使我暫時忘卻了現(xiàn)實中的浮華和嘈雜。我想,那音樂在她們不僅僅是曲調(diào)、音律的組合,而是一種生存方式,一種超塵境界,一種自然和生命的交響。
憑著職業(yè)的好奇心,我問那個彈奏古箏的眉清目秀的道姑多大年紀,她說她18歲,16歲時來到乾元觀。我問她為什么到這里來,她說是喜歡這里清靜安寧的生活。我心里想,這么多俗世之人帶著俗氣、俗念、俗愿蜂擁而至,燒香叩頭,笑語喧嘩,這里還能清靜得了嗎?而且,她的想法真的那么簡單嗎?她究竟有怎樣解不開的心結(jié),才把花季年華的自己流放到這深山道觀中的呢?她真的能在清苦寂寥的生活中度過漫長的一生嗎?她不愿深談,我也不便多問,這一個個謎只能留在山谷中了。
回去的路上,許多人說要是有錢了,一定在這里蓋幢別墅,常來汲取自然之靈氣,休閑度假,這想法確實不錯??墒?,我們中盡管皆為畫家、書法家、攝影家、作家,也算不俗之人,但有誰真的會在此長時間地駐足、流連,沉浸在山中滴露之清晨、雨霽之黃昏的美好境界中呢?我欽佩那年輕的道姑能按自己的人生意愿安排生活,但我們終究是這里的匆匆過客,我們不屬于這里,無論我們有怎樣的想象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