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作品神意象的文化精神闡釋

黃　萍

關(guān)鍵詞:屈原 神意象 文化精神 闡釋

摘 要:屈原作品中的大量遠古神話傳說與香草美人象征系統(tǒng),共同形成了大量的獨特的中國古代神意象系列。本文擬從屈原作品的神話傳說及巴楚文化精神內(nèi)涵來解析其神意象的文化包含力。

屈原作品留給我們經(jīng)久不衰的藝術(shù)魅力,首先在于其獨特的意象系統(tǒng),這一由大量遠古神話傳說與香草美人象征系統(tǒng)共同形成的獨特的意象系列,我們可以稱作神意象系列。“‘神意象,是指文學文本中那些具有神妙、異常、幻變、縹緲等基本特征的文學意象,是自由精神和平等精神的充分表達。”{1}神意象的形成因素是多元化的。在構(gòu)成整個民族文化系統(tǒng)中的諸多因素中,如神話傳說、哲學宗教、民風民俗等因素都可能被創(chuàng)造性地吸收到文藝創(chuàng)作過程中,因而,“神”意象承載著極其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具有強大的文化包容力。屈原作品中的神意象形成諸多元素中,神話傳說、哲學宗教、民風民俗等都是極其重要的。本文擬從屈原作品的神話傳說及巴楚文化精神內(nèi)涵來解析其神意象的文化包含力。

一、屈原作品中的神意象與神話傳說

“遠古神話形象的突出特征是具有早期的自然特征的活物論宗教色彩,文學色彩和哲學色彩都相對薄弱,然而這些遠古神話形象是文學‘神意象的前形態(tài),是文學浪漫主義創(chuàng)作特征形成的先天因素。遠古神話形象所蘊涵的意義經(jīng)過數(shù)代人創(chuàng)造性的承傳而成為一種歷史的積淀,當它們以反復或變形的方式進入文人創(chuàng)作的心理流程,被創(chuàng)作者在文本中符號化,通過讀者的閱讀再現(xiàn)于想象空間,那豐富多彩的心象性形態(tài),在性質(zhì)上就轉(zhuǎn)變成文學‘神意象了?！眥2}

屈原作品中的大量遠古神話傳說與香草美人象征系統(tǒng),共同形成了大量的獨特的神意象系列。屈原作品的神意象與遠古神話傳說息息相關(guān)?！峨x騷》《天問》《九歌》《九章》《招魂》等篇都保存了大量古代神話的資料,屈原借助神話來闡釋他的思想,來宣泄他的憂憤。其中尤以《天問》一篇為代表,問了174個問題,其中涉及到許多神話故事,這些神話故事大多又構(gòu)成古代文學的意象母題。女媧、羿、鯀、禹、河伯、堯、舜、啟、稷、羲和、王亥等的名字和事跡均見于該篇。

屈原作品中的神意象是作家思想情感與神話故事的融合結(jié)晶。袁珂先生有這樣的論述:“它(神話)以別出心裁的形態(tài),轉(zhuǎn)化增生,朝著文學化的道路發(fā)展,成為文學的神話、仙話、歷史人物的神話、地方風物和民情風俗的神話等等,涓涓細流,浸潤到中國文學藝術(shù)的各個領(lǐng)域?！眥3}

在屈原這里,神話已經(jīng)成為作者詩意的傳達,被文學化了,成為屈原作品的一個重要構(gòu)成部分。這種文學化或者說重構(gòu),首先表現(xiàn)在這些本身融合了豐富的文化信息的神話傳說在注入了作家豐厚的情感之后,成為獨特的意象系統(tǒng),即沉淀成了我們所說的神意象。以《九歌》為例,《九歌》十一篇,都和祠神有關(guān)。這些祠神詩或幽怨,或凄惻,或纏綿,或悲壯,風采各異?！毒鸥琛分杏猩衽c神、人與神相愛的描寫,這是原始宗教“人神雜糅”的一種遺留。如《湘君》和《湘夫人》,他們寫的是神的戀愛故事,都有著奇異的色彩和沅湘之間的地方情調(diào),所表現(xiàn)的是神的兒女之情。《湘君》和《湘夫人》是姊妹篇,都是表現(xiàn)他們互相追求終于不遇的復雜變化的心情。作品中的神也和人一樣有著悲歡離合,而且感情很細膩動人,都非?？捎H,而且遭遇也很值得同情。湘君赴約卻不見湘夫人的到來,湘君由熱烈的期待變?yōu)樯钋械脑雇豌皭?。湘君因思念湘夫人而展開的美好的想象:為延迎湘夫人而筑室水中,芳香而華美的室內(nèi)外陳設(shè)。湘夫人被九嶷眾神接走,湘君最終也沒等到湘夫人,怨望中又含著深沉的思念和癡情的期待。

屈原《湘君》和《湘夫人》對湘水女神的濃情抒寫,《湘君》和《湘夫人》成為神神、人神相愛的典范,凝聚成相愛相思的忠貞愛情頌歌,從而成為一組抒寫愛情的神意象系列。屈原所構(gòu)建的意象系統(tǒng)所具有的吸引力就在于濃郁的神話色彩,神話傳說是構(gòu)成屈原作品獨特神意象的基礎(chǔ)所在。

二、屈原作品中的神意象的巴楚文化精神內(nèi)涵

屈原作品中的神意象是一個包含多層次的文化系統(tǒng),神話故事、哲學宗教、民風民俗等多方面多層次共同構(gòu)成了屈原作品神意象的獨特性。在這個系統(tǒng)中,以巴楚文化為代表的地域民族文化是最重要的內(nèi)容之一。屈原是巴楚文化的結(jié)晶,屈原作品是巴楚文化精神的傳承載體,屈原作品神意象的文化內(nèi)涵就在于巴楚文化精神。

屈原的家鄉(xiāng)是今天湖北宜昌秭歸縣三閭鄉(xiāng),位于長江三峽流域。宜昌地區(qū)是巴楚文化交流和融合的中心地帶。歷史上,巴楚兩族疆界相鄰?！蹲髠鳌氛压拍?“及武王克商,……巴、濮、楚、鄧,吾南土也?！薄度A陽國志·巴志》載巴國:“其地東至魚腹,西至僰道,北接漢中,南及黔涪……與秦、楚、鄧為比。”巴人曾經(jīng)生活于今長陽西北的武落鐘離山,后西遷定都于渝州(今重慶),逐漸強大的楚國則逐步控制了三峽地帶,兩族人民交錯雜居相互通婚,形成楚中有巴、巴中有楚的文化局面,宜昌地區(qū)就成為巴楚文化交流的中心地帶?！度A陽國志·巴志》記載:“江州(今重慶)以東,瀕江山險,其人半楚。”《文選·宋玉對楚王問》有:“客有歌于郢中者,楚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shù)千人。”屈原長久流放于沅、湘之地,沅、湘之地主要指沅水流域及其支流和湘水流域,古為巴國地域,后為楚國疆土。屈原出生成長流放生活都和巴楚文化有著密切關(guān)系。

巴文化和楚文化共同的文化特征是濃郁的巫文化氣息。王逸《楚辭章句》:“《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昔楚國南郢之邑,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屈原放逐,竄伏其域,懷憂苦毒,出見俗人祭祀之禮,歌舞之樂,其詞鄙陋,因為作《九歌》之曲,上陳事神之敬,下見己之冤結(jié),任之以諷諫?！焙榕d祖《楚辭補注》注“祠”:“《漢書》曰:楚地信巫鬼,重淫祀?！端逯尽吩?荊州尤重祠祀。屈原制《九歌》,蓋由此也。”沅、湘之地原為巴國地域,后為楚國疆土。巫文化的基本特征是崇尚祭祀神靈。祭禮相當隆重,必須作歌舞以娛諸鬼神。由巫者演唱的“巫歌”中有不少神神戀愛或人神戀愛的故事,具有濃烈的神話色彩和濃厚的浪漫情調(diào)。屈原《九歌》就是巴楚文化的結(jié)晶,關(guān)于此點,在筆者的《由屈原〈九歌〉源于巴巫歌看屈原與巴文化的關(guān)系》一文中有較詳細的論證。{4}

屈原出生于巴楚結(jié)合之地,兩次被流放,曾到過巴、楚的很多地方,在屈原的成長過程乃至創(chuàng)作中,必然受到巴、楚文化的熏陶。屈原作品中彌漫著濃郁的巫文化氛圍,無論是《湘君》《湘夫人》的神神戀愛,還是《離騷》中令神靈為其服務的情節(jié)描寫。他的《九歌》就是祭神曲的記載,《九歌》記述了對東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山鬼的祭祀場面和祭祀禮儀,被稱作“巫祝之詩”,是沅、湘一帶祭神曲的記錄加工。屈原能夠?qū)懗隹胺Q“神品”的《天問》,一連提出174個問題,上天下地,神話故事、歷史傳說……無所不包,這種大無畏的懷疑精神和極富靈性的思維特點,也應該與巫文化對他的影響分不開。

屈原的詩歌意象深受巫文化影響,其意象的深層文化內(nèi)涵是巴楚文化精神。屈原的作品凝聚了楚地深層的巴楚文化精神,他對鬼神的原型加以人性化的改造,使鬼神的形象具有了人的情感,神性與人性結(jié)合在一起,構(gòu)成了獨特的神意象系統(tǒng),營造出一種隱約迷離、幽渺深遠的奇特詩歌境界。

文學是文化系統(tǒng)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從某種程度上說,文學是作家采用文字、符號、圖像等文化形式,對社會價值進行解讀重構(gòu)的一種文化現(xiàn)象,文學批評便需要解析其深層的文化內(nèi)涵?！吧瘛币庀蟪休d著極其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具有強大的文化包容力,因而,對神意象這一文學獨特意象系統(tǒng)進行文化解讀于作品批評意義重大。由于作家作品以及時代地域等因素的客觀存在,我們對神意象的解讀必然需要關(guān)注構(gòu)成整個神意象的諸多因素,如神話傳說、哲學宗教、民風民俗等。屈原作品中的神意象是一個比較完整的系統(tǒng),本文只是涉及了一些方面,還有待系統(tǒng)研究。

作者簡介:黃萍,湖北民族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教授。

2007年湖北省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民族文化項目:古代巴文化與鄂西民族文學研究;

2007年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科研究項目:中國文學神意象體系研究,課題編號2007y100;

2008年湖北民族學院創(chuàng)新團隊科研項目: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神意象研究;

2009年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科研究項目:鄂西民族文學的巴楚文化解讀及其發(fā)展策略探討,課題編號:2009y096

{1}{2} 柳倩月.“神”意象:一個文學的文化批評范疇的提出——中國古典文學“神”意象研究論綱之一[J].黑龍江社會科學,2004(3):100.

{3} 袁珂.中國神話通論[M].成都:巴蜀書社,1993:38.

{4} 黃萍.由屈原《九歌》源于巴巫歌看屈原與巴文化的關(guān)系[J].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4):430.

(責任編輯:古衛(wèi)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