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馬一生譚友林

張大魏　傅紅英

譚友林(1916-2006)，湖北江陵人。9歲失去父親，1930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同年參加中同工農紅軍并加入中國共產黨。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1930年冬，為了培養(yǎng)干部，紅2軍團創(chuàng)辦了洪湖蘇區(qū)軍政學校，譚友林由地方黨團組織推薦入學。他當時只有14歲，招生年齡要求年滿18歲，譚友林慌報年齡，被查了出來。他只好實話實說，他的父親死得早，只剩下母親一人，家鄉(xiāng)是敵占區(qū)，沒法回去，這樣才被學校收下。

洪湖蘇區(qū)軍政學校因地處石首縣焦山河，因此又稱焦山河軍政學校，學員有300多人，譚友林分在第9班。學期6個月，以軍事訓練為主，兼學政治。軍政學校的領導大部是從蘇聯(lián)歸國的，教員多來自黃埔軍校，要求十分嚴格。譚友林雖然年齡小，個子也不高，但軍事訓練考核成績在班里名列榜首。1931年5月，譚友林在軍政學校結業(yè)，被編入鄂西區(qū)警衛(wèi)營通信班，上級發(fā)給他一支老土槍，比他個頭還高，譚友林借來鋸子，把槍托鋸短了一截。因部隊連續(xù)行軍作戰(zhàn)，領導見他人矮年紀小，就讓他回江陵縣游擊隊。譚友林一路走一路哭，走到監(jiān)利縣碰上段德昌新9師的部隊，這個部隊政治部宣傳科的科長，原來是軍政學校區(qū)隊的指導員，認識譚友林，將他收留，在宣傳科當了宣傳員。譚友林進步神速，在紅二軍團從宣傳員、青年干事、營政委、團政委一直干到師政委。

賀龍救命

1932年6月到1934年10月，是湘鄂西蘇區(qū)紅軍歷史上最困難的時期之一。為進一步穩(wěn)固自己的權力，清除異己，夏曦在紅三軍艱難的7000里大轉移中，搞起“火線肅反運動”。

譚友林當時只有17歲。由于連任3個政治部主任(先后被打成‘改組派)的警衛(wèi)員而自然成了“改組派”。1932年12月的一天，政務科長江器(后被證實為通敵者)指揮特務隊戰(zhàn)士將他捆綁起來，在酷刑鞭笞下，他仍拒絕承認和揭發(fā)所謂的“改組派”。

隨部隊行動時，譚友林與段德昌師長的警衛(wèi)員花娃拴在同一根麻繩上，每人身上還要為看押的人背著兩支槍、十幾斤大米，每天只給他倆二個生白薯充饑，身體極度虛弱，被捆住的雙手已潰爛生蛆。

部隊行至巴東境內要攀登野山關。時至隆冬，倆人穿著破單衣在寒風中發(fā)抖，光著的雙腳血肉模糊。待登到半山腰時，由于饑餓、寒冷與摧殘，他倆已筋疲力盡，再也走不動了。

江器見倆人已成為累贅，就決定殺掉他們。那時紅三軍子彈金貴。又是夜里行軍，不許打槍，而唯一的一把大刀又被先遣隊的戰(zhàn)士帶去執(zhí)行任務了。江器就下令用石頭砸。

花娃就這樣被活活砸死了。

當兇手轉過身向譚友林走來時，一個押解戰(zhàn)士突然說：“現(xiàn)在殺了譚友林。就沒人幫我們背東西了，不如翻過野山關再殺?！苯饕材J了這個建議。于是花娃身上背的槍支糧食全部又壓在譚友林的肩膀上。譚友林不想死，求生欲望使他忘了傷痛，發(fā)瘋似地朝前走。

翻過野山關，天將破曉。這時后面走過來一隊人馬，走在最前邊的正是賀龍軍長。他一眼就認出了譚友林：“譚娃，怎么是你呀?”當他聽說譚友林是“改組派”時，臉都氣青了：“娘的，他知道么子叫‘改組派?他只是洪湖邊的一個連爹都沒有的娃子。給我放了他，我作保!”麻繩松開了，譚友林想撲向賀龍軍長，可是一抬腿就昏死過去……在賀龍親自安排下，譚友林在當?shù)乩习傩占易×艘欢稳兆樱眢w和傷口剛一好轉就急著趕部隊去了。

塔臥負傷

譚友林的右臂有一條20多厘米的深溝，周圍均是一條條長短、大小不等的疤痕，凸凹交錯。那是1935年4月在塔臥地區(qū)，紅二、六軍團6師又與敵軍陶廣縱隊發(fā)生了激戰(zhàn)。

20歲的譚友林所在6師17團。已包同了塔臥一個多月，雙方僵持不下。譚友林分析敵軍沒有增援的情況下，應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肯定堅持不了多久。

當晚譚友林乘夜色率一個班來到山腳下先偵察一番，以便找到敵人防線中的弱點，同時高聲向敵營中喊話勸降……

天還沒亮敵營中就提出對話的要求。并堅持要昨晚喊話的人來談判。

營長張秀龍對譚友林說：“你不能去，很可能有詐。”當時年輕氣盛的譚友林卻說：“敵人喊我不去，我不成了膽小鬼嗎?再說敵人真投降了，不就可以減少新的傷亡了嗎?”

于是譚友林帶著警衛(wèi)班出去，剛一露頭突然遭到一陣猛烈的機槍掃射，沖在最前面的譚友林只覺右臂一麻，鉆心的疼痛迅速擴散到了全身，他下意識用左手去捂住右臂，摸到的卻是溫熱的、粘呼呼的血。

譚友林憤怒了，堅決拒絕李吉宇團長讓他“撤離陣地”的命令，只簡單包扎一下又繼續(xù)沖鋒陷陣，一直堅持到塔臥戰(zhàn)斗的最后勝利。

在紅軍指揮部的衛(wèi)生所里，醫(yī)生檢查完傷口深感為難：依當時的技術水平和設備條件，根本無法進行取出子彈和碎骨的外科手術；但若拖下去又不知能否保住這支胳膊?

而譚友林作為一名紅軍戰(zhàn)士，早己將生死置之度外，負點傷又算得了什么?他強忍著肉體的痛苦，帶傷繼續(xù)隨部隊行軍轉移。

在此后一年多的日子里，譚友林拖著負傷的軀體，隨紅二、六軍團經歷了大小戰(zhàn)斗數(shù)十次，翻過了皚皚雪山，走過了茫茫草地。在極度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和槍林彈雨中，在漫漫長征路上，以超常的毅力，歷經磨難，成了幸存者之一。

而他右臂的傷口，已經多次感染潰爛，每天都流出一小碗膿血，散發(fā)出惡臭，糜爛的創(chuàng)口呈紫褐色，依稀可見白森森的骨頭。

賀老總對譚友林的傷極為關心，待革命形勢稍緩和，立即批準譚友林去條件稍好的抗大邊學習邊治傷，并將其引見給周恩來。后經周恩來安排，譚友林于1937年5月去了西安，先后經過兩個醫(yī)院8次手術，終于取出、了彈頭和多塊碎骨。

譚友林的右臂總算保住了。可那深深的傷疤卻印下了那段歲月的痕跡。

游擊抗日

1938年7月底，譚友林奉命來到駐扎在河南確山竹溝鎮(zhèn)的新四軍留守處，負責籌辦了第二期教導隊，對全國各地黨組織選送的優(yōu)秀青年進行抗日游擊戰(zhàn)、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等各方面知識的培訓，由此開始了他兩年半的華中游擊抗日生涯。

次年春，為了打破日本侵略者對我抗日軍民實施的所謂囚籠戰(zhàn)略，剛成立不久的新四軍游擊支隊第2團在團長滕海清和政委兼團黨委書記譚友林的帶領下，開赴處于敵占區(qū)與蔣管區(qū)結合部的蕭縣，深入敵后開展游擊戰(zhàn)。當?shù)氐男蝿輼O為復雜，東邊宿遷駐扎著一支以張振福為首的魚龍混雜的漢奸隊伍，他們假抗日、真投降，當日軍得勢時是皇協(xié)軍，日軍退走后又成了忠義救國軍，并在蔣管區(qū)打著抗日的旗號，向老百姓索糧要餉。該部經常在津浦路沿線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民憤極大。應老百姓的請求，2團決定奉命徹底消滅之。經過一番偵察，在開會研究策略時，譚友林及一部分同志提出了智取的方案，這就是利用張振福表面上抗日這一點，請他們來聯(lián)歡，并在聯(lián)歡會上出其不意地將其就地解決。但

也有一部分同志持反對意見。譚友林遂信心十足地分析認為，2團剛到這里，故應先開個聯(lián)歡會彼此認識一下，以利于兩支抗日部隊將來互相照應、合作抗日；張振福雖是一個漢奸。但除非萬不得已，他是不會主動得罪新四軍的，所以他一定會來。這樣即可乘機一舉將其拿下。該計劃很快被上級批準。

第2團在駐地東仁臺做好設伏的各項工作之后，即向張振福發(fā)出了邀請書。3月15日下午。張果然帶著一支全副武裝的300多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前來赴會。見此情形，2團里原先持不同意見的同志更加猶豫了，遂悄悄地建議譚友林放棄原行動方案，被他一口拒絕了。聯(lián)歡會開始后，首先由譚友林和張振福分別講了話。爾后他向張?zhí)嶙h，讓2團的隨軍記者為兩支部隊照張合影，張表示同意。

譚友林遂走到前臺命令所有參加聯(lián)歡的雙方官兵，均將隨身攜帶的武器集中到操場中央，爾后再分別列隊準備“合影”。由此順利完成了智取的頭兩個重要步驟。乘此機會。第2團的干部都悄悄地站到機槍旁邊。列隊是插花式的，即第一排是張振福的骨干，第二排是2團的干部，所以每一挺機槍旁邊，都悄悄地站了游擊隊的一位連長。操場上已經列隊完畢，可記者還未到，張顯得有些不耐煩，他的手槍隊則更像獵犬似的在操場四邊轉悠，似乎嗅出了什么危險。譚友林便命令部隊架槍原地坐下休息。站在前面的部隊坐下休息時。靠后的2團官兵未聽清命令依然在持槍立正，2團有個廣東籍的參謀遂操著方言大喊：“還不架槍!”張振福部手槍隊有個保鏢將此誤聽為“繳槍”，便轉身飛快地向譚友林開了一槍，卻打死了譚的警衛(wèi)員。剎那間操場秩序大亂。早有準備的2團干部立即搶過架在會場上的張振福部的10多挺機槍，端起來就向敵方開火。譚友林從主席臺上飛身跳下，舉槍向敵軍連連射擊。張振福見狀，拔出手槍就向譚友林射擊，卻被一位眼明手快的2團戰(zhàn)士一梭子子彈給擊斃了。2團隱蔽在會場外的另外3個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包圍了敵方，迫使其紛紛舉手投降。事后才得知，張振福部原只有200多人，為了顯示實力，張臨時花錢雇傭了100多名礦工來充數(shù)。

在這場為時僅半個小時的戰(zhàn)斗中，第2團繳獲輕重機槍13挺，步槍200余支，駁殼槍50多支，追擊炮2門，不僅大大改善了2團的武器裝備，鼓舞了抗日群眾，而且還震懾了那些暗中勾結日寇的雜牌部隊，使其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2團遂利用這一大好時機深入發(fā)動群眾，從而在蕭縣站穩(wěn)了腳跟，打開了局面。

1940年6月1日晨，集中在當?shù)卣柕男滤能姷?支隊在新興集北門外召開“五卅”運動15周年紀念大會，并舉行了閱兵儀式。由譚友林擔任總指揮的閱兵剛開始不久，因漢奸告密。上千人的日軍快速部隊便在炮火、坦克的掩護下，分4路向會場襲來。按照彭雪楓司令員的部署，譚友林率第8團迅速鉆進新興集東門外的交通壕里隱蔽起來。由于8團大多數(shù)官兵第一次見到坦克，自然不知道該怎樣對付它。譚友林鎮(zhèn)定自若地指揮官兵把坦克讓過去，專打躲在后邊的步兵。這樣一來，日軍的坦克在縱橫交錯的交通壕陣地上便失去了機動性。運動遲緩，只能在周圍打轉轉，無法充分發(fā)揮作用。而炮火也因距離太近，成了死角。在8團所有輕重機槍構成的強大火力網之下，日軍一次次地撲上來，又一排排地倒下去。堅持到黃昏時分。新四軍發(fā)起全線反擊，其余日軍最終被迫倉皇撤離了戰(zhàn)場。

東北剿匪

1945年11月16日，譚友林被任命為東北人民自治軍松江軍區(qū)哈北軍分區(qū)(第4軍分區(qū))司令員，5個月后兼任東北民主聯(lián)軍第359旅副旅長。當時我軍撤出四平、長春、吉林和松花江以南地區(qū)后，東北局發(fā)出剿匪指示。譚友林率359旅首戰(zhàn)雞西、東安，將土匪趕出他們的地盤，繼之追殲土匪于寶清、七星泡、雙鴨山等地，但是土匪大頭目一個沒捉到，謝文東、李華堂等率領近千名土匪，分成幾十股，鉆進深山老林。

次年9月，遵照以賀晉年為總指揮、譚友林為副總指揮的合江省軍區(qū)剿匪指揮部在佳木斯會議上調整制定的作戰(zhàn)部署，剿匪部隊開始根據(jù)殘余土匪的分散游擊活動規(guī)律和特點，進入深山老林以小分隊方式展開行動。譚友林指揮部隊先是在土匪經常出沒之地安上“釘子”，以連為單位的小分隊平行駐扎在重點地段，形成首尾呼應的長蛇陣，并在位處關鍵地段的牡丹江各，渡口派重兵把守，堵死了土匪的各條出路，從根本上切斷了土匪的一切給養(yǎng)與糧源，將其圍困于林海之中。剿匪部隊俘獲了兩個小土匪，經譚友林連夜對其進行審訊后，終于從他們的口供中了解到了匪徒們在林海中的活動規(guī)律。針對謝文東股匪的推磨戰(zhàn)術，譚友林等人遂決定重上老爺嶺，殺個“回馬槍”：根據(jù)譚友林的提議，總指揮部將剿匪部隊化整為零組成精悍的小分隊：把老爺嶺東北部劃成6個區(qū)域，每個區(qū)域由建制地方部隊分頭駐剿，第359旅的主力部隊則采取“釘子”、“錐子”、“楔子”式的戰(zhàn)術，插入老爺嶺。同時他們還發(fā)動群眾，配合剿匪部隊切斷了匪徒們與山外的一切聯(lián)系。

時值隆冬季節(jié)，在譚友林的統(tǒng)一指揮下，各部開始分頭行動，而由第359旅主力組成的若干小分隊則帶足了糧食，手持開山斧，—邊走一邊在周圍的大樹上刻下記號。他們不分白天黑夜地在老爺嶺中搜索，一看見哪兒有烏鴉起飛或炊煙飄拂就立馬出擊，一發(fā)現(xiàn)匪徒們藏在樹洞里的糧食就給悉數(shù)拿走。在包圍圈越縮越小的情況下，土匪彈盡糧絕。陷入困境。想下山搞點糧食吧，可到處都駐有剿匪部隊。土匪整日奔波，饑寒交迫之下只得殺馬充饑，以致人心渙散，士氣低落，出來投降自首者不斷。

這時，剿匪部隊抓到了謝文東派下山了解江面封凍情況的一個偵察員。經過一番感化，該土匪供出了謝文東企圖下山搶糧，然后偷渡牡丹江逃往刁翎的計劃。為此譚友林決定將這個偵察員放掉，讓他將謝文東引下山來。幾天后的一個夜晚，謝文東等一批匪徒被那個偵察員領到了四道河子和五道河子之間的一個村落，進入剿匪部隊預先設下的伏擊圈。此后不過10分鐘的功夫，還未等這100多個匪徒回過神來，他們便被合江軍區(qū)第8團和獨立團的官兵們包圍俘虜了。謝文東雖然一時得以逃脫，但在當?shù)厝罕姷囊龑f(xié)助下，他最終還是被捉。因此賀晉年、譚友林還于1946年11月29日榮獲東北民主聯(lián)軍總部的電報嘉獎。此后又經過數(shù)月的苦斗，至1947年4月初，合江境內的張雨新、李華堂、孫榮久等四大股匪被全部肅清，分三個時期的剿匪作戰(zhàn)勝利結束，由此粉碎了國民黨反動派妄圖與土匪里應外合夾擊共產黨、消滅東北解放區(qū)的罪惡陰謀，使我黨我軍獲得了更加穩(wěn)固的戰(zhàn)略大后方。

進軍中南

1949年3月，根據(jù)中央軍委1月5日發(fā)布的命令，東北野戰(zhàn)軍正式改稱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zhàn)軍。

國民黨在長江防線被突破，以及華北、西北戰(zhàn)場連遭失敗后，防御體系徹底崩潰。尚存的150萬人，分別位于福建、臺灣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