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作品中的人性論

關(guān)鍵詞:古龍作品 情欲 表現(xiàn)欲 權(quán)利欲 友情 尊重與平等 人性

摘 要:古龍注重描寫人類的欲望、本能,用細膩的筆觸去描寫人物微妙而復雜的感情,用尖銳對立的矛盾沖突來揭示人性,表現(xiàn)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和高貴人格,以此來說明生命的意義和人生的真諦。本文主要是從情欲、表現(xiàn)欲和權(quán)欲、友情及尊重與平等四個角度來闡述古龍作品在人性刻畫上取得的巨大成功,塑造出了“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矛盾復雜的人物形象,對人性的開掘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多側(cè)面地表現(xiàn)出人性的豐富性和復雜性,賦予作品深厚的主題意蘊。

丹納曾指出,藝術(shù)品不能獨立存在,任何一部作品都必然從屬于“在它周圍而趣味和它一致的社會”①。作為文學的一種,武俠小說也始終保持著與時代的同步前進。古龍則以現(xiàn)代人的眼光,將他對人性的思考滲入其中。因為古龍曾多次說過:“武俠小說不該再寫神,寫魔頭,應該開始寫人,寫活生生的人,寫有血有肉的人!武俠小說中的主角應該有人的優(yōu)點,也該有人的缺點,更應該有人的感情?！挥腥诵圆攀切≌f中不可缺少的,人性并不僅是憤怒、仇恨、悲哀、恐懼,其中也包括愛與友情,慷慨與俠義,幽默與同情,我們?yōu)槭裁匆貏e著重其中丑惡的一面?”②他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古龍已經(jīng)意識到了人性中本來就充滿了很多種尖銳痛苦的矛盾。因此,古龍筆下的很多人物的行為處世只是發(fā)自于人類的情感和人性的沖突。

一、情 欲

人性包含諸多方面,而在古龍作品中側(cè)重于描寫人類的欲望、本能。這里所說的“欲望”,實際上就是不為社會道德、風俗習慣、教化等所規(guī)定的、由自我出發(fā)進行追逐的一種本能。從今天的時代來看,社會上每個人的自然欲望都不可能僅止于“飲食男女”,而必然有其更社會化的一面。從表面上來看,古龍很重視人的欲望的實現(xiàn)。古龍筆下的英雄,像楚留香、李尋歡、陸小鳳,都擁有世界上最真摯的友誼、最甜美的愛情、最充分的物質(zhì)享受,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們的擁有正是普通人的欲望指向。他所描寫的英雄,是現(xiàn)世生活的強者,必然擁有江湖上顯赫的地位、來之無盡的財富、最高的賭技、最受女人的喜歡;他所描寫的女人,自然就成了英雄人物的陪襯而依附于男性?？梢哉f,古龍的世界是一個縱欲的世界。

情欲在人的各種欲望中占有很大的比重,是一種基本人性。古龍幾乎在每部作品中都要寫到“情”,而且這“情”往往與“欲”相依相伴。楚留香(《楚留香》系列)是個“風流盜帥”,把船造得像宮殿那樣舒適豪華,與蘇蓉蓉、宋甜兒、李紅袖三位少女同居一舟,盡情享受生命和生活的歡樂。陸小鳳(《陸小鳳》系列)天性風流瀟灑,愛慕者甚眾,而他對那些美麗少女也常常流露真情,于是在一個個刀光劍影的故事中不時穿插進美妙的愛情樂章。即使寫反派人物的愛情,也有蕩氣回腸之處。古龍小說對愛情的處理上,顯然是受自己生活經(jīng)歷的影響,表現(xiàn)出了男權(quán)化的傾向。在現(xiàn)實生活中,古龍是個風流浪漫的人,一生有過多次愛情。他結(jié)過兩次婚,另有兩位時間較長的同居者為他生了兩個兒子。他確實有過陸小鳳、楚留香那樣將女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經(jīng)歷。不過,這是他成名以后的事了。而在成名以前,貌不驚人、沒有財富和地位的古龍一直未能品嘗到愛情的滋味。這種性挫折感后來迅速膨脹,轉(zhuǎn)化為對女性的輕視。古龍的作品總是寫一位大俠周圍追逐著數(shù)位美女。他筆下的女性大多數(shù)為男子的陪襯,女性更多的是作為性別符號而存在,毫無作為人的地位而言?！冻粝銈髌妗分械氖^音一開始她只是一個很普通很正常的尋愛女子,但在歷經(jīng)挫折之后,她便不再相信男女之間會有真愛的存在。在尋愛而不得的情況下,她只能逃避到完全屬于自己的空間,在一個女性自我命名自我指涉的世界中,驕傲而狂放地關(guān)注著自我。正如楚留香所說:“你一輩子都想找一個你能愛上的人,到頭來你愛上了你自己?！雹鬯褜ψ约旱膼叟c欣賞寄托在一面華貴無比的鏡子上面,沉浸在自我的鏡像之中,感受著生命的自在自為和完美無缺。她對鏡子訴說著所有的喜怒哀樂、榮辱得失,在目光的撫慰中,感受著滿足和快樂。在石觀音看來,每一個男人都戴著一副虛偽的面具,“所有的男人都叫我惡心”④,女人一旦陷入男性社會便失去自我,只有逃離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在屬于自我的領(lǐng)域內(nèi),自己才是真正的主人,一切的男性闖入者都是無謂的看客而已,他們不會也不可能真正進入她的世界,這個世界只有“我”和“鏡子”的存在。鏡子是石觀音一生愛戀的承受者,也是她最大的秘密和隱痛。

《邊城浪子》中的翠濃,是一個無辜無助又無知的女子。她溫婉善良,但命運的不濟使她對人生充滿悲觀和絕望,她習慣于被安排好的命運,放逐著生命,消耗著青春。直到傅紅雪,這個有著精神分裂傾向的孤獨刀客的出現(xiàn),點燃了翠濃所有潛藏著的感情,激起了她對于愛情的瘋狂而固執(zhí)的追逐和犧牲,原本了然無趣的生命也因愛情的出現(xiàn)而流光溢彩?！半m然活得卑賤,但生活總算有了價值。”⑤然而,這份被她視為有價值的愛情究竟有多大價值呢?古龍在《流星·蝴蝶·劍》中便說道:“女人就像是核桃,每個女人外面都有層硬殼,你若能一下將她的硬殼擊碎,她就絕不會走了,趕也趕不走?！备导t雪只是通過征服翠濃這樣美麗的女子來證明男子的偉大,有著強烈的自卑自虐情結(jié)的他只有在翠濃癡狂的愛情中才能實現(xiàn)自己的自尊和自信,弱者只有在更弱者的面前才能成為強者。即使在兩人一起走路時,翠濃也只能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后面,連和他并列的資格都沒有。葉開一語點破:“在傅紅雪眼中,翠濃只能像一條狗一樣跟在他后面”⑥。然而翠濃始終陷于這份不平等的愛情中不能自拔又無以改變,直到最后為救傅紅雪而犧牲生命。在她看來,這種犧牲實現(xiàn)了生命的最高價值,因為她的死可以使愛的人活。然而,翠濃最大的悲劇在于:窮其一生,她可能找到了一個愛她的人,卻沒有找到一個尊重她理解她的人;她可以為愛去死,卻不想這種愛情值不值得她去死。翠濃這樣的女子,奴性披著母性的外衣,在愛情的蠱惑下,極度膨脹,卻最終未能完成一個女人的夢想。

縱觀以上女性,大都有著病態(tài)的不正常的情欲,而這恰恰成為了人性展示的良好前提。其實古龍作品中的英雄俠客則也有露水情人無數(shù):那個冷面的殺手孟星魂就說在他的生命中有著各式各樣的女人,那個行俠仗義的楚留香在三女侍一夫的待遇中,還常?！安恢约合暝诤畏健雹摺＿@里,自然流露出了古龍對于男女兩性的基本立場:男性是中心,女性是陪襯,作為性別符號而永遠依附于男性。這與傳統(tǒng)的愛情觀念是背道而馳的,古龍對女性的這種態(tài)度和偏見與尼采的觀點很相似。尼采說:“女人像貓或雀?！惫琵堅凇稓g樂英雄》中則寫道:“我問你:貓像什么?你若說貓像女人,你就錯了。其實貓并不像女人,只不過有很多女人的確很像貓?！蹦岵烧f:“你到女人那兒去?別忘了帶鞭子!”從上引幾段話中可以看出古龍與尼采在對女人的看法上如出一轍,顯示出尼采對古龍的影響。

二、表現(xiàn)欲、權(quán)欲

表現(xiàn)欲和權(quán)欲也是人的欲望中重要的指標體系。古龍說:“女人,她可以是人,可以是神,也可以是獸?！倍谄湫≌f中,女性更多地接近于獸,獸性大于人性是此類女性的共同特征。他們有著超越一般男性的表現(xiàn)欲、權(quán)欲,并為自己種種欲望的實現(xiàn)而不擇手段,談笑之中,把一切的道德約束、男權(quán)法則消解為零,在極度的放蕩不羈中張揚著自我,膨脹著欲望。在男權(quán)壓抑和仇恨的壁壘中以各種令人咋舌甚至引以為恥的方式爭取個人生存空間,實現(xiàn)自我存在價值。

以林仙兒為代表的這類女性,她們有著天使般的絕世容貌,看似孩童一般的天真,楚楚可憐的柔弱,舉手投足之間激起人無限的同情心和強烈的保護欲,而這恰恰成為她們耍弄心機、翻云覆雨的遮陽傘。她們有著強烈的受虐和自虐的傾向,滿足于肉體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痛苦,在自我踐踏和毀滅中證明著“我”的存在,并以此發(fā)泄對男權(quán)社會的不滿與抗爭?！抖嗲閯蜔o情劍》中的林仙兒,在開篇的“梅花盜”一案中,即處于被欣賞被爭奪的地位。她所面對的是不可抗拒的男權(quán)社會的整體沖擊,無論是以李尋歡為代表的善的力量,還是以上官金虹為代表的惡的力量,都共同形成了令人窒息的生存環(huán)境。林仙兒只能選擇極端自我的方式實現(xiàn)對男性世界的挑釁和抗爭,她以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來表達,那就是以女性的軀體游戲人生。于是,她生命中出現(xiàn)的每一個男子都成了她把玩這個世界的工具,阿飛、伊哭、荊無命、上官金虹等等,都是她征服以及征服之后快樂的籌碼。對于林仙兒來說,生命的最大價值就在于征服,只有在不斷征服的過程中才能體味到存在的意義,以犧牲尊嚴的方式來爭奪尊嚴,以毀滅自己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在被觀賞甚至被虐待的時刻感受最原始也是最狂放的快樂。超強的征服欲使她不顧一切地釋放著自己,收攬著別人,而對唯一一個真正被徹底征服的人——阿飛卻視為理所當然。“在阿飛心中,林仙兒已是純潔與美的化身,成為他的神。”⑧如果說林仙兒曾經(jīng)以虛偽和謊言在阿飛心中塑造了美,那么后來她又以真實和坦率親手毀滅了美。貌似強大實則孱弱的男權(quán)世界只能接受偽裝后的假象,而不能接受撕去面具后的真實。林仙兒蒼白無力的反抗,其結(jié)局只是將自己推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此外,在古龍小說中對權(quán)欲的詮釋,采用比較羅列的方式進行,作品中的人物往往只有英雄和梟雄這兩類人。梟雄和英雄一樣,具有非凡的智慧,雄才大略,他們極其相似,梟雄往往還具有英雄所無的一股龐大的勢力。但在古龍的小說里,勝利永遠屬于英雄,即使英雄本已處于必敗必死的境地也是如此。古龍解釋其為正義必定戰(zhàn)勝邪惡。這來自于對正義的樂觀和信心,但這種解釋不免主觀色彩過于濃厚。在古龍構(gòu)造的境界里,英雄之所以為英雄,是因為沒有任何欲望能左右和限制他,英雄的自由無礙,才是他們勝利的原因;梟雄之所以為梟雄,是因為他們臣服于權(quán)欲的統(tǒng)治之下,此外,梟雄和英雄已無任何不同,而對權(quán)欲的熱衷,正是梟雄走向失敗的原因。

總之,古龍小說中往往只有英雄和梟雄這兩類人,并且這兩類人顯示了極端的相似性,所差別的只在于梟雄具有對權(quán)力的強烈欲望,對權(quán)力的占有,已成為梟雄生存的唯一目標,而他們對權(quán)力的追逐,隨之而來的必然是對他人的迫害和威脅。這時,英雄便會積極主動地站出來制止邪惡,維護江湖的正義與和平。因此古龍小說的主人公大都體現(xiàn)了維護人間正義的思想傾向,在對梟雄無限權(quán)欲擴張的斗爭中,體現(xiàn)了英雄們的自在自為和個性張揚,對英雄和梟雄的人性刻畫達到了極致。

三、尊重和平等

人的尊嚴并不是指我們通常所認為的“面子”或“身份”,而是指“人內(nèi)心對自己精神主體的自覺堅持”⑨。它首先涉及到自尊,并在自尊的基礎之上同樣去尊重他人。因為真正的自尊是以承認人人都有獨立而平等的人格為前提,是對這種普遍性的尊重。古龍的小說具有強烈的人文精神,即是指他對于人的人格、尊嚴、利益和個性的關(guān)注、熱愛和尊重。他筆下的大俠們平時是十分隨和浪漫的,頗有些玩世不恭之意,但一涉及到上述這些方面時,卻又變得十分的嚴肅認真。他們小心地維護著自己獨立的人格和一貫的原則,不容許他人來侵犯,甚至不惜為此犧牲自己的性命。正所謂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同時,大俠們也承認他人的尊嚴并尊重他人作為人的人格、權(quán)利而不論男女老少,是何身份。如在《楚留香傳奇》中有一個人殘酷地打碎一個被挖去雙眼關(guān)在一個暗無天日的洞窟里受人玩弄的妓女的僅存的希望時,一向極少出手的楚留香憤怒地出手了。因為楚留香知道,她們是人,只要是人,就是平等的,就應該受到應有的尊重。

在古龍的筆下,他更重視人作為獨立的個體存在的價值及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和尊重。這種價值是與生俱來的,這種平等與尊重僅僅源自人們內(nèi)心抽象的道德與良心。當楚留香戳穿無花的陰謀時,他卻說:“我只能揭穿你的秘密,并不能制裁你……”⑩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是仇敵,但是,“仇恨并不是一種絕對的情感,仇恨的意識中也包括了理解與尊敬”{11}。

再者,古龍還對人的生命本質(zhì)進行了重新詮釋,“在江湖中混的人,本就是要互相欺騙,才能生存?！?《七種武器》)為了功名利祿,有人出賣自己,有人出賣了朋友,是一種赤裸裸的利益關(guān)系?！抖嗲閯蜔o情劍》中上官金虹為了利用荊無命,連后者殺了他的親生兒子都無所動。但這些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妒捠焕伞分心切┤巳朔Q頌的連城璧等所謂的“俠義之士”都出身名門,溫儒謙讓,一言一行看似仁義道德,實際上卻是一群無恥的小人,為了自己的貪欲和權(quán)欲巧設陷阱,陷害他人。而被人人視之為無惡不作的大盜蕭十一郎,卻是一位行俠仗義、一身清白,只靠自己勞力謀生的真正的大俠。這是一個黑白顛倒的社會,是一個人吃人的社會。無怪蕭十一郎常凄涼而悲憤地感嘆道:“狼只在饑餓難耐,萬不得已時,才會吃自己的同類,但人吃得很飽時,也會自相殘殺?！北M管如此,古龍也仍執(zhí)著地相信“人也有忠實的,也有可愛的,而且善良的人永遠比惡人多”(《蕭十一郎》)。他始終認為“一個人和一只食尸鷹,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是有區(qū)別的”(《大地飛鷹》),他希望人與人能夠以誠相待,以心換心,建立一種真摯的情感關(guān)系?！笆郎献铍y得的,既不是名聲也不是財富,而是人與人之間的真情”(《歡樂英雄》)。實際上古龍所向往的就是一種“本真”的境界:人是“本真”的人,社會是“本真”的社會,沒有虛偽,沒有欺詐,不受名利禮教的束縛,每個人都用自己的信心、決心和愛心去換取自由、愛情和快樂,過著平靜而幸福的生活。在古龍看來,這種生活并不是建立在外界物質(zhì)財富的多寡上,而是建立在健全的心靈之中,生命的過程在于每個人對生命的感覺以及由此衍生的做法?！稓g樂英雄》中的郭大路等四人盡管生活在貧困、艱難的環(huán)境之中,如何解決吃飯、穿衣等生存問題始終在困擾著他們,但他們能夠明白上述道理,因此他們一直保持著一種樂觀向上的精神,快樂地活著。而《陸小鳳傳奇》中的花滿樓盡管是個瞎子,但卻由于有一顆明亮的心靈,有一種溫柔博愛的情懷,因此他聽見過雪花飄落在屋頂?shù)穆曇?能感受到花蕾在春風中慢慢開放時那種美妙的生命力,知道秋風常常帶著種從遠山上傳過來的木葉清香,因此他比許多不瞎的人都要開心。他很滿足,感激上天賜給他如此美妙的生命,能讓他享受如此美妙的人生。這不正是莊子所推崇的能“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畸人”么?這種人生境界不正是令多少人向往和追求的自由的境界、審美的境界么?

四、友 情

除了上述幾種人性的體現(xiàn)之外,友情在人性中也占據(jù)著重要位置。而在古龍看來:“世界上最難能可貴的,不是愛情,而是友情——真摯的友情?！眥12}朋友“能分享你的快樂,也能分擔你的痛苦。你若有困難時,他們愿意幫助。你若有危險,他們愿意為你挺身而出。就算你真的做錯了什么事,他們也能諒解?！惫琵埵菍懬楦呤?他寫的愛情固然很少有人能及,寫的友情也十分出色動人。與生活中重友尚義相一致,古龍在武俠小說中也熱情歌頌朋友之情,通過對英雄俠客之間那種患難相交、榮辱與共、肝膽相照的俠義行為的描寫,顯示了人性中最為美好的東西?！抖嗲閯蜔o情劍》中李尋歡對龍嘯云、郭嵩陽、阿飛、鐵傳甲等人表現(xiàn)出深厚的友情。為了友情,他對龍嘯云以愛情相贈,慷慨讓出心上人,盡管這樣做最終釀成了大錯,但出發(fā)點純粹出乎朋友之義。他對朋友安危的關(guān)注,遠遠超過了對自身處境的關(guān)心,因此為救鐵傳甲而落入敵手。尤其值得稱道的是李尋歡與阿飛的友情。阿飛在仇恨和冷漠中長大,險惡的環(huán)境使這位少年孤獨、偏激,心頭傷痕累累。李尋歡與他相識后,以博大的愛心感化他。友情使阿飛得到了關(guān)懷和溫暖,理解與尊重,也使他懂得了生命的價值。友情的陽光融化了阿飛心頭仇恨的冰雪,并使他在盲目的愛的沉淪中重新崛起,最終成為一個真正的俠客?！蛾懶▲P》著力表現(xiàn)了陸小鳳與西門吹雪、花滿樓、丁香姨、朱停等人的友誼。陸小鳳睿智任俠,追求正義,崇尚友情,幽默而灑脫。他以自己獨特的人格魅力獲得了朋友們的愛戴和幫助,從而渡過了一個個難關(guān)。西門吹雪是絕世劍神,其人也冰冷如劍,但他與陸小鳳有著極為深厚的友情,每當陸小鳳處于危難之際,他總是突然出現(xiàn),為朋友兩肋插刀。如果說西門吹雪與陸小鳳的感情還較為含蓄的話,那么花滿樓與陸小鳳的友情則要明朗得多。兩人時常切磋交流,交換看法,使陸小鳳從中獲益很多。每當人們對陸小鳳有誤解乃至誤會頗深、謠言四起時,花滿樓都堅信陸小鳳,從而給朋友極大的安慰和支持。與陸小鳳有西門吹雪、花滿樓兩位摯友相仿佛,楚留香身邊也有胡鐵花、姬冰雁兩位親密的伙伴。胡鐵花豪放耿直、敢作敢為,姬冰雁則沉著機敏、精細過人;而楚留香則兼具兩者之長。這樣的三個人在一起,譜寫出一曲曲友情的頌歌。尤其胡鐵花之于楚留香,宛如《福爾摩斯探案集》中華生之于福爾摩斯,兩人如影隨形,不可分離,哪里有楚留香,哪里便有胡鐵花。他們一起深入大沙漠,勇闖神水宮,探險蝙蝠島,聯(lián)手破敵,珠聯(lián)璧合,那種肝膽相照的友情,著實令人感動。

任何一個有所成就的作家必定是對于人的本質(zhì)、對于他所處時代的時代精神有著自己獨到而準確的把握,古龍也不例外。他將自己對當代異化了的人類社會所暴露出來的種種矛盾與問題所作的思考通過武俠小說這一形式反映出來,并試圖將他的解決方法通過賦予他筆下的人物的人性展現(xiàn)于世人面前。這正是古龍的武俠小說能引起人們極大的共鳴,因而獲得巨大成功的重要原因,從中也體現(xiàn)出他作為一位通俗小說家而仍具有的強烈的社會責任感。

(責任編輯:呂曉東)

作者簡介:宋祖建,南陽理工學院教育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作家作品評論。

①丹納:《藝術(shù)哲學》,安徽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第56頁。

②古龍:《天涯·明月·刀》,珠海出版社,1995年版,第3頁。

③④古龍:《楚留香傳奇》,珠海出版社,1995年版,第423頁,第546頁。

⑤⑥古龍:《邊城浪子》,珠海出版社,1995年版,第431頁、第563頁。

⑦古龍:《楚留香傳奇》,珠海出版社,1995年版,第903頁。

⑧古龍:《多情劍客無情劍》,珠海出版社,1995年版,第627頁。

⑨鄧曉芒:《靈之舞——中西人格的表演性》,東方出版社,1995年版,第134頁。

⑩古龍:《楚留香傳奇》(第二卷),珠海出版社,1995年版,第244頁。

{11}費勇,鐘曉毅:《古龍傳奇》,廣東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40頁。

{12}古龍:《歡樂英雄》,珠海出版社,1995年版,第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