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 軍
當年,妹妹為了供姐姐讀書,毅然棄學南下,為了讓姐姐圓大學夢,她甚至于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她為了親情已經(jīng)付出了太多,可是當她身患絕癥,需要姐姐一個腎時,姐姐卻在道德的底線上一再徘徊……
偶遇,那段不堪提及的“往事”
2009年2月,正在大學里的袁海玲接到了父親的電話:“你妹妹病了,很嚴重,你快到醫(yī)院來?!痹A岢粤艘惑@,一周前與妹妹袁世英通電話,她還在東莞,但袁海玲來不及想那么多了,立刻去火車站買了回家的票。
醫(yī)院里,父親袁天均抽著煙,正在門口徘徊。見著袁海玲,他嘆了氣,默默把診斷書遞過來,饒是有心理準備,袁海玲還是感覺如五雷轟頂。她跑進病房里,幾個月不見,袁世英明顯瘦了,袁海玲抱著袁世英放聲痛哭:“妹,你怎么會得這種病啊……”
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袁海玲頓時覺得悲從心來,淚流滿面……
袁海玲和袁世英的父親是一名商人,因為迷戀賭博,欠下了10多萬債務。2002年9月,袁海玲姐妹雙雙進入了南充一所重點高中就讀,每個學期5000多元的費用,這讓本來就欠債的袁家更是雪上添霜。
一年后,妹妹袁世英輟學經(jīng)商,賺錢來支助姐姐。2005年高考,袁海玲考上了四川的一所重點高校。9月中旬,學校已經(jīng)開學了一周了,但袁天均此時才籌集到3800元,焦急的他徹夜難眠。一周后,袁世英突然打電話回來,說她的男朋友愿意借錢給姐姐讀書。絕望之余的袁天均喜出望外,也沒細想,就叫袁世英立馬打錢過來。
袁海玲知道學習機會來之不易,因此學習非常認真,同時她還擔任了班上團支部書記和學校學生會等要職。
2007年暑假,袁海玲去東莞妹妹那兒打工,妹妹把她安排在同事家里,袁海玲對此也不介意。三天后,她找了家在飯店打雜的活,包吃住,工資每月1500元。
幾天后是袁海玲母親的生日。她想找袁世英合計合計,看買件什么樣式的禮物送回家,長這么大,她還沒有送過禮物給父母。袁海玲去工廠找妹妹,工廠里的人說袁世英已經(jīng)三天沒來上班了,袁海玲猜想妹妹可能是病了,就來到妹妹租的房子。袁海玲明明聽到有房里有動靜,妹妹卻遲遲不開門。袁海玲擔心妹妹,就一直敲門。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中年男人匆忙地開門走出來,看了袁海玲一眼就走了。
房里,袁世英的床上一片凌亂。袁海玲感覺到妹妹跟這個男人的關(guān)系不一般,質(zhì)問袁世英:“你跟他是什么關(guān)系?你怎么跟一個老男人勾搭,你叫老爸老媽的臉往哪里擱???”袁世英一聽“勾搭”這詞,火一下來了:“不是因為你,我會這么做嗎!”袁海玲再一次怔住了,她做夢也想不到妹妹竟然會把這一切推到她的身上。袁世英沒理會姐姐,繼續(xù)說:“你考上了大學,終于實現(xiàn)了你的夢想,這本是好事,可家里沒錢。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上學的機會,不忍心看著你的大好前程因為缺錢而失去。但以我一個月八百元的工資根本不可能承擔得起你的學費,沒有辦法我只好出賣自己的身體?!钡弥妹眠@幾年所受的委屈,袁海玲是又氣又愧,她坐到床上,握著袁世英的手,淚流滿面地說:“都是姐不好,是我害了你,對不起?!苯忝脗z擁抱著哭成了一團。良久,袁海玲說:“妹妹,大學期間我可以打工養(yǎng)活自己,你不再做了,好嗎?”袁世英嘆了一口氣,說:“你還有兩年,還需要兩萬多塊,我得幫你賺回來啊?!痹A峒绷耍蛳聛泶舐曊f:“妹妹,就算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再糟蹋自己了,一想起這些錢是你靠身體賺回來的,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啊。我會自己賺錢的,就算沒了錢,讀不了書,我也不能讓你再做這樣的事。”之后,袁海玲搬到袁世英那里住,并借此監(jiān)督她。袁世英聽從了姐姐的勸,換了一個工作。
2008年9月,袁海玲回到了學校。袁海玲回校沒多久,就開始和她的師兄彭海鋒交往。年底的時候,袁海玲把彭海鋒帶回了家。
袁父對女兒交朋友一事顯得比較開明,只是一再囑咐他們,不要因此耽擱了學習。之后,彭海鋒把袁海玲帶回了自己家,彭海鋒的父母對袁海玲非常滿意,并表示若是袁海玲家同意,就把這門親事給定了。袁海玲當晚便把這些話轉(zhuǎn)達給了父親。袁、彭兩家的長輩坐在了一起。雙方約定,畢業(yè)之后,立即為兩人操辦婚事,為顯誠意,彭海鋒預先支付了兩萬元禮金。
如果不是那個電話,袁海玲的生命軌跡也許就這么定了,只是……
親情在愛情面前幾將灰飛煙滅
時間回到2009年2月。袁海玲趕到醫(yī)院后,立刻找到主治醫(yī)生,哀求著說:“醫(yī)生,你一定要治好我妹妹,她還年輕?!贬t(yī)生告訴她,袁世英患的是尿毒癥,她的腎80%已經(jīng)壞死,現(xiàn)在只有20%在運轉(zhuǎn)維持生命,如果不能換腎,將有生命危險。
聽到這個消息,袁海玲幾乎當場癱瘓在地,她想起班上有個同學的父親也是患的這個病,最終因為付不起高貴的費用而跳樓自殺。想到這,袁海玲頓時面如死灰,踉踉蹌蹌地走出來,蹲在一旁哭了起來。
哭過了,也覺得累了,袁海玲起身,強裝鎮(zhèn)定地走到院子里,和父親商量起對策來。說著,說著,她忍不住又想哭。
第二天,醫(yī)院通知袁天均一家人,由于沒有找到合適的腎源,只能考慮讓病人的近親家屬來捐腎。也許是感覺到了死亡的危險來臨,袁世英一天都沒有睡覺,袁海玲進來時,她更是緊緊抱著姐姐說:“姐,你一定要救我,我還不想死。”袁海玲的眼淚一下子來了,她哭著安慰妹妹:“不要哭,我一定會有辦法救你。姐姐不會眼睜睜看著你這樣離去的,相信姐姐?!彼阍烙⒊酝觑埡?,又和父親回到了鄉(xiāng)下。幾乎是挨家地求,到他弟弟家時,袁天均跪了下來,請求侄兒陪他到醫(yī)院進行配型檢查。
袁海玲的堂哥、叔叔、表姐、父親和她一起來到了醫(yī)院驗血,檢驗報告顯示只有她和父親與袁世英的低分配率符合。袁天均當場表態(tài)他愿意用自己的腎來救女兒,袁海玲不同意,她說:“要捐也應該是我來捐,一來我還年輕,身體頂?shù)米。砦姨澢访妹么蠖?,此刻也是我報恩的時候了?!弊詈笤卺t(yī)生的調(diào)解下,決定由袁海玲來捐腎。
晚上,彭海鋒來醫(yī)院探望。在聽到袁海玲要捐腎后,他的臉一下子就冷了。他把袁海玲叫到外面,問:“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嗎?”一句話問到了袁海玲的痛心之處,她知道,這樣對他很不公平。然而,一想到處在生命懸崖邊緣的妹妹,她哭著說:“我怎不能眼睜睜看著妹妹等死啊?!迸砗dh說:“要錢我可以向家里借,但如果你還是執(zhí)意要捐腎的話,那我們的關(guān)系只能到此為止,我們彭家是不可能接受只有一個腎的媳婦的?!闭f完,扔下兩萬塊錢就走了。
袁海玲聽得悲痛萬分,那一夜她失眠了,她清楚自己對彭海鋒的感情。一邊對她有再生之恩的妹妹,一邊是相愛至深的男友,她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局面。經(jīng)過一番痛苦掙扎,袁海玲只好無奈地把這一切都告訴了父母。母親也不好說什么,只說先別急,這事再合計合計。2月底,袁世英的病情惡化,醫(yī)院方面再次通知袁天均,讓他們盡快捐腎。此時,袁天均已經(jīng)打定注意,他對妻子說:“此時已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讓我來捐腎?!逼拮右矝]再阻止他。今年3月1日,袁天均起了個早,他匆匆趕往醫(yī)院,進行高分辨率配型,然而結(jié)果卻讓他很失望,四個點不符合,被告知不適宜捐贈。這對袁天均打擊很大,那個晚上他失眠了,思來想去,他決定還是把這消息告訴袁海玲。電話那頭,袁海玲沉默了,因為這意味著能救妹妹的,就只有她了。但想起男朋友的話語,她再次落淚了。當天晚上,她把這一個消息告訴了彭海鋒。彭海鋒火了,兩人頭一回吵了起來,彭海鋒見勸說無望,便道:“你還有臉提你的妹妹,一想起她是做那種事的人,我就覺得齷齪。如果不是因為同那么多男人睡過,她會得那種病嗎?”彭海鋒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過火,又放低聲音說:“要錢,我可以和爸爸再商量,但前提是你絕不能捐腎,如果你執(zhí)意那么做,那我就不會再來找你了?!痹A嵩俅温錅I:“我該怎么辦???天啊,誰來救救我?”
10天后,一家人在醫(yī)院里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餐,隨后袁天均夫婦去找醫(yī)院協(xié)調(diào),袁海玲留下來照顧妹妹。袁海玲把彭海鋒的態(tài)度告訴了袁世英,只是省略了那段刻薄的話。袁世英哭了,說:“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遇到一個真心的男人不容易,好好地跟他過日子,不要再為我操心了。”下午,彭海鋒打電話過來,說他爸想找她談談,讓她過來一趟。袁海玲剛跑出去,突然覺得心里慌張,便又馬上折回去,一進門,她嚇呆了。袁世英正拼命往窗口沖,一個護士死命地拖著她。袁海玲跑過去拖住袁世英痛哭:“妹妹,你這是何苦呢,你死了,爸媽怎么辦啊?!痹烙⒁荒槣I水:“姐,我心里苦,我將是一個要死的人了,我不想再拖累你的幸福,也不想再讓父母受苦了。答應我,在我走后,好好地照顧他們。姐,這輩子我從沒求過你,今天我求你了,讓我走吧,我不想再害你們了?!?/p>
袁海玲緊緊抱住妹妹:“傻妹妹,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如果你想死,姐姐就陪你一起死。如果你想好好活著,就聽話,姐這就去捐腎。”姐妹倆相擁哭泣。
下午,袁海玲去醫(yī)生那做了高分辨率配型,結(jié)果完全吻合。最終協(xié)定,捐腎手術(shù)選擇在兩天后進行。
一地長跪喚醒女兒最后的良知
彭海鋒再次打電話來,說他已經(jīng)買好了汽車票,在汽車站等袁海玲。在征得父親同意后,袁海玲趕往汽車站,她給妹妹保證,一定在手術(shù)之前趕回來。然而,袁海玲一進彭家的門。彭父便向她攤牌了,說只要她不捐腎,他們可以承擔手術(shù)的一半費用。
袁海玲再次猶豫起來,見袁海玲心動,彭海鋒也插嘴說:“這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著想,我不想失去你,但如果你真要捐腎,那我們什么關(guān)系都不是了。我們給你家的禮金,以及上次那兩萬塊,你們都得還?!?/p>
袁海玲知道那四萬塊,早就作為醫(yī)藥費了,手術(shù)還需要昂貴的費用,根本沒有能力支付彭海鋒的那四萬塊。
為了擔心袁海玲偷偷跑掉,彭家對她實施了“軟禁”,拿走了她的手機,彭海鋒一天到晚就跟著她,就是上廁所也守在旁邊。這樣,時間又過了一周。
焦急的袁天均得不到女兒的消息,他決定到彭海鋒的家去一趟,袁世英勸父親不要去,她說:“姐姐也有她的難處,我們不要太為難她了,爸,讓我出院吧?!?/p>
袁天均心如刀割:“女兒,爸爸媽媽都老了,以后得靠你們姐妹了,你千萬不要這么想,不要放棄,我們還有時間等腎源?!?/p>
袁世英哭了。袁天均在床邊聽得肝腸寸斷,他們緊緊抓住袁世英的手,痛哭流淚:“女兒,你千萬不要嚇我們啊,你會好起來的,姐姐也不會扔下你不管的?!?/p>
幾天后的早上,彭父提著包來到醫(yī)院,兩家人再次坐下來。彭父的意思很明確,只要不需要袁海玲捐腎,他們愿意再拿6萬塊出來。想到袁世英生命垂危,袁天均斷然拒絕。彭父起身說:“如果你們執(zhí)意要袁海玲捐,也可以,不過你們得支付10萬的捐腎費、營養(yǎng)費?!痹炀鹆耍骸澳氵@是在敲詐,憑什么?袁海玲可是我的女兒?!?/p>
兩家人最終鬧得不歡而散。次日,袁天均來到了彭海鋒的家里,他提出要見袁海玲,遭到了拒絕,袁天均大聲說:“你這是在拘禁我女兒,我可以告你的?!钡还芩趺凑f,彭家的人就是不同意。中午,醫(yī)院來電話說,袁世英的情況非常不樂觀,已經(jīng)陷入了深度昏迷中。
下午,袁天均的手機再次響了,他不敢接,他怕又是關(guān)于女兒的壞消息。手機聲持續(xù)了十分鐘,他才接。是好消息,袁世英所在的單位送來了5萬塊捐款,下午四點,再次傳來好消息,袁世英在長沙的表哥來醫(yī)院了,給她送來了5萬塊,她的堂哥和表姐也帶來了3萬塊。再加上這幾個月借的錢,袁世英的治療費得到了保障,現(xiàn)在就只差一個健康的腎了。
袁天均在彭家已經(jīng)呆了一天了,但他還是沒有見到女兒。晚上六點,醫(yī)院再來電話,說袁世英再度陷入了深度昏迷中,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醫(yī)生讓他做好最后的打算。
此時的袁天均已經(jīng)是萬念俱灰,他跪在了地上,只求讓女兒跟他見上一面。天一刻比一刻暗下來,袁天均也一刻比一刻絕望。也許是袁天均的誠意打動了上蒼,晚上八點二十三分,樓上一直被緊縮的門被打開了,袁海玲一路跑了下來,跪下,抱著父親痛哭。
彭海鋒和父親也走了下來,彭父扶起兩人,嘆了口氣說:“親家,是我對不起你,我把海玲給您送下來了。是她提醒了我。如果因為我們的自私,害死了你的小女兒,她也不會茍活下去,那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了。走吧,我陪你們一起去醫(yī)院,讓世英做手術(shù)去。錢不夠的部分,我們來承擔?!?
手術(shù)開始,一場姐姐賦予妹妹第二次生命的戰(zhàn)斗拉開了序幕,手術(shù)整整持續(xù)了6個小時,非常成功。袁海玲一醒來就迫不及待地問妹妹的病情,主治醫(yī)師說她的腎臟已在妹妹的體內(nèi)正常工作了,并且排斥很小。袁海玲頓時激動得淚流滿面。
如今,袁世英已經(jīng)康復出院,回到了東莞的單位。(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