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晨
方方作品中直觀的對于悲劇主人公的憐憫和同情,是一種特殊的美,是悲劇主人公在人生苦難中掙扎而呈現(xiàn)的美。方方小說中日常生活悲劇大致可分為物質(zhì)層上匱乏之悲劇和精神層上荒蕪之悲劇。悲劇主體痛苦之來源便可從物質(zhì)和精神這兩方面來探求。
一.物質(zhì)匱乏悲劇
在方方的小說中,有部分悲劇事件大多是由于物質(zhì)的匱乏導致的。如《風景》中對“河南棚子”的典型描寫,物質(zhì)的匱乏造成了夫妻間爭吵,兄弟姐妹間失和。類似的人物還有陸建橋(《黑洞》)、何漢晴(《出門尋死》)、鄭富仁(《中北路空無一人》)……他們終日面對著“如何活著”這一巨大難題,掙扎、沉浮,喪失了作為人應有的理想與價值,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甚至面臨著死亡。物質(zhì)匱乏直接導致著死亡的降臨,導致了對生命的懷疑:“死,是不是進入了生命的更高一個層次呢?”(《風景》)在這樣的懷疑和追問中,“死”可能才是對困境的超越,才是悲劇最完美的結(jié)局。
在方方筆下的悲劇主體的生存狀態(tài)和心理中,貧窮仍是橫亙在他們面前的巨大難題。各種原因造成了貧窮,他們又無力改變貧窮。他們在生活中沉浮,在痛苦中掙扎,在物質(zhì)匱乏、精神荒蕪中茍活,在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壓下麻木和習慣。他們被生活中的瑣碎和現(xiàn)實中的無奈消解、淹沒,在沉默中消亡,盡管抗爭也是失敗。這是一種
悲劇主人公掙扎在物質(zhì)層面上的苦難中而呈現(xiàn)出的悲劇美。
二.精神荒蕪悲劇
方方筆下有很多悲劇主體因為忙于生計,而找不到精神家園,一顆心終日沉浮于瑣碎的生活小事中,為家庭的維持艱辛勞作。這是一種更高層次的痛苦,更高層次的悲劇美。
1.女人無家的悲劇
女人無家的孤獨、漂泊感在方方的敘述中生動地呈現(xiàn)出來,這是一種自我的迷失,又無法得到救贖,于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被命運戲弄,被生活欺騙,被人生悲劇毀滅。女人始終突不破自設(shè)的牢籠和他設(shè)的地獄,那便是女人的悲劇。
方方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們飽受生活折磨,喪失愛情和家庭,成為無愛、痛苦、無助、矛盾、感傷的孤獨者。如葉桑(《暗示》)、秋月(《何處是我家園》)、星子(《桃花燦爛》)、華蓉(《樹樹皆秋色》)、英芝(《奔跑的火光》)、天美(《水隨天去》)等,無一不是悲劇主體。女人“無家”,一是因為家庭失和,親情缺失,造成現(xiàn)實中“家”的支離破碎;二是喪失“家園感”的女人們精神家園亦是流離失所,處于漂泊狀態(tài)?,F(xiàn)實和精神都無法得到滿足,自然就造成了女性的悲劇。另外“女人不是、從來不是某一‘家園的象征,而是一個從不曾擁有家園的流浪者;她沒有機會與可能顯現(xiàn)那種為男性所歌詠的大地母親的豐饒、富足與堅忍,她不可能擁有為男人所憐愛、所渴慕的精致與脆弱。”女性在現(xiàn)實生活中追求自我獨立、幸福感、家園感的過程中呈現(xiàn)了一種獨特的悲劇美。
2.男人無家的悲劇
這里的“家”不僅指現(xiàn)實中的家庭,也指代男人精神上的追求——事業(yè)。所謂的事業(yè)悲劇有兩種:一種是知識分子事業(yè)失敗,理想崩塌,如父親(《祖父在父親心中》)、高人云(《行云流水》)、丁子恒(《烏泥湖年譜》)、嚴航(《無處遁逃》);另一種是底層男青年為事業(yè)成功而不擇手段、犧牲一切,如盧小波(《一波三折》)、肖白石(《隨意表白》)、七哥(《風景》)。
方方筆下那些如父親、丁子恒式的老式知識分子群體,在特定的歷史環(huán)境中沉浮,政治的沖擊、歷史的輾轉(zhuǎn),使他們在是非顛倒的年代精神扭曲,喪失了精神依托,在酷烈、無情、荒誕的現(xiàn)實間被消蝕,碎裂,在小心翼翼中被宿命撕扯成碎片,成為生命的廢墟。理想的破滅使這些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精神荒蕪,沒有了事業(yè)的支撐,不能擺脫精神上的痛苦,成了精神家園的迷路人。
男人在“無家”的悲劇道路上走得更遠,因為他們承擔著家國的兩重期望,肩上的擔子遠重于女人。所以,男人在精神家園中迷路,在現(xiàn)實中迷失自我,他們所承受的痛苦是多重的,比之女人更甚,但又是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
在方方大多數(shù)作品中,描寫最多的就是稔熟于心的日常生活,她揭開了生存布景,將所見所聞的關(guān)于生活、關(guān)于人生、關(guān)于性格的繁雜景象,以她冷峻的筆法娓娓道來。她筆下的小人物在人生大舞臺上演繹著“喧嘩與騷動”,如癡人說夢般,充滿著諷刺與嘲弄,也充滿著無奈與哀傷,“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陳晨,安徽大學中文系2008級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