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保存
1964年秋,一部名為《源泉》的長篇小說出版了。
這是一部別開生面的小說,寫的是解放戰(zhàn)爭期間一個連隊從洛陽戰(zhàn)役到開封戰(zhàn)役期間的故事。特別是他寫活了幾個“解放戰(zhàn)士”,寫活了我軍當時豐富多彩而又卓有成效的政治工作。小說一面世,立即引起各界讀者的注意,自然受到部隊官兵的歡迎。
人們開始注意這部書的作者丁秋生。丁秋生在文壇是陌生的,但在部隊,特別是在華東部隊和海軍,他可是大名鼎鼎,盡人皆知。他1930年參加革命,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曾任中央軍委干部團一營政委、紅二十五軍第七十三師二一五團政委;抗戰(zhàn)時期曾任八路軍山東縱隊第一旅政治部主任、魯南軍區(qū)政治部主任;解放戰(zhàn)爭時期曾任華東野戰(zhàn)軍第三縱隊政委、第三野戰(zhàn)軍第二十二軍政委兼寧波市軍事管制委員會主任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曾出任第七兵團兼浙江軍區(qū)政治部主任、浙江軍區(qū)副政委、華東軍區(qū)干部部長、南京高級步兵學校政委、海軍北海艦隊政委等職。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
中將寫小說,在當時的確是一件新鮮事。他的夫人卻說:是一場大病成就了一部小說。他寫這部書,既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
熟悉丁秋生的人都知道,他在我軍的各級政治工作崗位上工作過,是一臺“永遠停不下來的工作機器”。戰(zhàn)爭年代白不必說,全國解放后更是如此。無論干什么工作,他都特別投入。
正因為如此,他才倒在了北海艦隊的黨委會上。經過緊急搶救,他才遠離了死神。組織上決定他先離職休息一段時間。他也不得不接受了這~現實,靜下心來休息。
在醫(yī)院的病房里,將軍的腦海里不停地出現戰(zhàn)爭年代的情景。他想起了和自己并肩戰(zhàn)斗而犧牲的戰(zhàn)友,想起了在自己面前倒下的那些戰(zhàn)士……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20世紀50年代初的時候,組織上要求所有的干部寫自傳,他也寫了一份。記得寫思想自傳的時候,他對自己從事的政治工作進行了詳細生動的回顧。秘書看的時候,竟然放不下了。秘書說:首長,你的這個自傳像小說,太好看了。由于這份自傳字數太多了,沒有能放進檔案里,他就留了下來。
他讓秘書把這份自傳找出來,自己又看了一遍。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經歷寫成小說呢?過去總說工作太忙,沒有時間來寫小說?,F在停下來休息,不正是可以試試嗎?
他知道,寫小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指揮作戰(zhàn),做政治工作,比較得心應手;要把那些豐富生動的生活寫出來,卻有些吃力。
不少來看他的老同志,和他說起解放戰(zhàn)爭的經歷,都鼓勵他寫出來。他也說好多年來,這件事一直在我的心頭縈繞。
三年解放戰(zhàn)爭,大都是大兵團、大規(guī)模的戰(zhàn)役集團作戰(zhàn),從孟良崮戰(zhàn)役、魯南戰(zhàn)役、濟南戰(zhàn)役,一直到淮海戰(zhàn)役等等,一場戰(zhàn)役下來,人員傷亡巨大,兵員成了一個大問題。當時,接收、改造被俘人員便成為補充我方兵員的一個重要途徑。有時是整團、整營、整連的補充俘虜兵,經過新式整軍運動和強有力的政治思想教育,許多虜俘兵連帽子、服裝都來不及換,只是把國民黨的帽徽摘下來,掉轉槍口就投入了戰(zhàn)斗。
丁秋生和他們接觸中,逐漸認識、了解了他們。這些“解放戰(zhàn)士”絕大多數出身貧苦,只要提高他們的階級覺悟,使他們知道為誰打仗?為什么打仗?他們就能由舊我改造成新我。事實上,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消除了身上的舊習氣,發(fā)揮自己的特長,在戰(zhàn)斗中非常勇敢,有的還成為了英雄。
丁秋生深切體會到,做好這些官兵思想作風的轉化工作,一定要以人為本,與人為善,把他們當成推心置腹的兄弟,當成患難與共的戰(zhàn)友。有了這一條,我軍思想政治工作的優(yōu)勢和巨大威力才能充分發(fā)揮出來。他本人就主動要過來許多“解放戰(zhàn)士”,比如開車的司機,做飯的炊事員,都是從國民黨軍隊中過來的。
丁秋生說干就干。為了豐富創(chuàng)作素材,他先后找來了幾個已成為我軍干部的俘虜兵開座談會,請他們談自己成長為一個革命戰(zhàn)士的心路歷程。和這些同志一起回憶那段烽火連天的歲月,將軍的創(chuàng)作沖動不時從心頭涌起……
他開始了緊張地寫作,有時一天要寫10個小時以上。這對一個全休的人來說無異是一項重體力勞動。醫(yī)生和家人勸阻,他也不聽。
這部定名《源泉》的長篇小說完成初稿后,他找了些老同志閱讀,請他們提意見。他還找到了老部隊的一個“作家”——當時已在總政解放軍文藝社當編輯的王愿堅。他真誠地說:“寫小說你是行家,我是外行,你幫助我看一看改一改?!蓖踉笀詫@個題材很有興趣。他用了相當大的氣力將這部作品進行一次較大的修改。
兩年后,《源泉》和讀者見面了。
面對如潮好評聲,丁秋生卻說,我只有一個心愿,就是要對得起我們的那些戰(zhàn)士,對得起我們的“源泉”。
因此,當出版社給了他一萬多元的稿費后,他做出了一個決定:這筆錢除了幾個幫助自己改稿的同志每人發(fā)一些生活補助,其余全部交黨費。在20世紀60年代中期,這筆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兩年之后,“文化大革命”的風暴來臨了,江青點名說《源泉》是一部大毒草,給扣上“歪曲我軍政治工作”、“給人民軍隊抹黑”等帽子,大興問罪,丁秋生本人受到了殘酷批斗。
丁秋生面對巨大的壓力,還是堅持一句話:“我要對得起我們的‘源泉?!?/p>
“文革”結束后,將軍“解放”了,重新回到工作崗位,解放軍文藝出版社也將這本書作為向全軍推薦的優(yōu)秀讀物修訂再版,《源泉》再次和讀者見面了。
正在這時,將軍有了孫子,他特意起名為“源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