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學生告母校討“考試權”

陳華世　劉尊愛

2009年4月8日8時，南昌，晴天，太陽早已從地平線升起，新的一天注定要成為張艷難忘的一段人生經(jīng)歷。出租屋內，23歲的張艷扎著馬尾辮，穿著一件藍色的牛仔外套，臉上綻放著微笑，她狀告母校的案子在這一天就要開庭審理了，作為江西首起狀告學校討考試權的她在面對眾多采訪的記者時，顯得既緊張又興奮，“坦白地說，要告自己的母校我的思想負擔很重”，“但是，不告我又不服氣”。

她為何要狀告母校呢？原來她在報名參加自學考試的考場中因欠學費被學校老師“請”出考場，而與她同樣命運的還有20多名學生，唯獨她選擇了走法律途徑。

20余名考生

考試途中被“請”出

張艷，一個來自云南省師宗縣雄壁鎮(zhèn)大舍村的農(nóng)村女孩，她是江西翻譯專修學院2006級工商管理專業(yè)的專科自考班學生，兩年中張艷幾乎修滿了所有課程，只差最后一科考試就可以畢業(yè)了。

2008年10月25日，這個讓張艷難以忘懷的日子，上午8時30分，她來到了江西翻譯專修學院考點，9時整，人力資源管理課程正式開考，張艷隨身帶好了身份證、準考證、科考證（網(wǎng)上下載）三證進入考場。

“開考10多分鐘后，我正順利地答題，突然從考場外進來兩個穿著保安制服的男子和一位老師?！睆埰G回憶，“我都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以為是來巡查考試，就繼續(xù)答題?！?/p>

只見這位老師大搖大擺地拿著一張未繳清學費的學生名單，念起考生的名字。當念到張艷時，張艷本能地應了一聲，隨即，那老師迅速走到張艷面前：“張艷，你沒有繳清學費，不能參加考試，你出來?！睆埰G頭一下蒙了，死活也不肯出去，“憑什么不讓我參加考試，學院也太霸道了吧?！睆埰G回了幾句。見狀，一名穿著制服的男子卻拉著張艷的手臂往外拖，“快點出來，不要影響其他考生考試?！?/p>

“從內心而言，我是不肯出去的，學校的做法太過分了，但我是考生，不想打擾其他考生考試，這樣爭吵下去害得其他考生不好考試，于是我就出去了。”張艷談到最終為何退出考場時如此解釋，與她同考場因同樣原因被請出去的另有兩名考生，而在這次自學考試江西翻譯專修學院的考場中，共有20余名考生被“請”出了考場。

最終張艷的人力資源管理課程科目考試10分鐘中考出了22分，“這個科目我學得很好，如果不是把我趕出考場，及格一點問題都沒有。”張艷說。

狀告母校

索賠萬元精神損失費

“我有三證為何就不能考試？”“學校做法太霸道了吧！”被趕出考場的考生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膽子小的女生更是抱頭痛哭，“媽的，真想到法院去告它。”有一男生從嘴里冒出這樣一句粗話，但沒有人響應，而這卻引起了張艷的興趣：“要不我們一起起訴吧?！笨赡悄猩刈唛_了：“我只是說說，憑我們的實力怎么能告得贏啊?！?/p>

在張艷看來，早在2008年之前，在江西翻譯專修學院的自考生考試中，科考證不需要蓋上學校公章就可以參加考試，但是今年學校私自出臺了這樣的規(guī)定，在“請”他們出考場時，學校也提到科考證沒蓋章這一理由，對此，張艷的理解是“學校是怕學生不交學費，跑到外面報名，所以私自出臺新規(guī)”。

但是按照國家自學考試相關規(guī)定，考生可以使用在網(wǎng)上下載的科考證，而不需要學校蓋章，她是符合考試條件的。

于是，她認為學校這是隨意剝奪考生的“考試權”，“如果我不能在學?？荚嚕敵鯇W校完全可以不讓我報名，我也可以去別的地方報名，這樣等于白白浪費了我一年的時間?！痹谒磥?，校方的行為給她帶來了經(jīng)濟和精神上的雙重打擊，“現(xiàn)在做夢都是夢到被老師拖出教室，因為這事找工作也沒心情了。”看到同學們都考過了，一門很普通的考試卻成了她內心的一道深坎，張艷想到遠在農(nóng)村務農(nóng)的父母，父母辛苦干農(nóng)活供養(yǎng)她讀書，原本想早日拿到文憑報答父母，可現(xiàn)在卻發(fā)生一件這么“不光彩”的事情，她不好意思向家人講述此事。

“如果學校有錯，我就必須討說法，否則心里憋得慌。”為了擺脫精神上的枷鎖，2009年1月6日，張艷一紙訴狀將江西翻譯專修學院告上了南昌市青云譜區(qū)人民法院，請求法院依法判令被告賠償原告自考報名費30元，賠償原告精神撫慰金1萬元。

校方低調準備應訴

在她起訴后不久，她就接到班主任席燕打來的電話：“你最好不要和學校打官司，打官司會耗費你的很多金錢和精力，再說了，你連學費都交不起還怎么請律師。”電話中班主任讓她趕緊撤訴，但她拒絕了班主任的“善意提醒”。之后，班主任又先后打了5次電話給她遠在云南的父母，要他們做她的思想工作，“孩子，你有什么本錢去較這個真啊，即使打贏了官司又如何？考試都已經(jīng)錯過了。”在母親的勸說下她慢慢有些動搖了。可這時，學校顯得沉不住氣了，一負責人通過其同學捎話給她：“你不就是為了炒作才打官司嗎？那好啊，我們法庭上見！”話傳到她耳朵后，她非常生氣，于是決定要堅持到底。

4月2日，曾負責處理此事的江西翻譯專修學院副院長高國珍告訴記者，校方已得知學生的起訴行為，目前正準備應訴。負責應訴問題的院長鐘鳴在電話中告訴記者，張艷前兩年的學費交了，但第三年4000多元的學費一分未交，學校多次催其繳納，但她置若罔聞，因此，根據(jù)學校有關規(guī)定，她已經(jīng)不屬于該校學生了，至于是否侵犯了學生的受教育權，他表示還有待商榷，對于她提出的賠償1萬元精神撫慰金的要求，鐘院長未做正面回復，“相信法院會做出公正的判決?！?/p>

學費與“考試權”能否捆綁？

8日，此案在南昌市青云譜區(qū)人民法院民二庭公開審理。原本計劃上午9時開庭，但拖延至10時12分才正式開始。原來法院沒有預料到這樣一場普通的官司竟然吸引了200多人參與旁聽，來旁聽的有新聞媒體及張艷的同學和聞訊而來的一些在校大學生。

被告席上端坐著江西翻譯專修學院校長鐘鳴。他表情嚴肅，座位旁邊放著一個公文包，還有一大堆材料，不時地朝著張艷望去，但又顯得有點滿不在乎的樣子，最后又拿出一支煙狠狠地抽著。

庭審開始，雙方就欠繳學費與“考試權”是否有關聯(lián)進行了激烈辯論。

原告代理人、江西華特律師事務所律師劉行表示，考試是學生受教育權的一種體現(xiàn)，校方在考試中途將考生強行拖出考場的行為，嚴重侵犯了考生受教育的權利。針對本案，劉行認為“欠繳學費”與“有無權利參加考試”是兩個法律關系，就算是該考生欠繳學費，校方完全可以依據(jù)其與該考生之間的教育合同，追究考生的違約責任，采取合理合法的途徑進行追繳。

“據(jù)我所知，江西翻譯專修學院并不具備高等學校資質，只是一個助學機構，簡單地說，就是一個自學考試輔導機構?！眲⑿斜硎?，依據(jù)自學考試的相關規(guī)定，考生30分鐘內不能出考場。校方在開考僅10余分鐘的情況下，將考生請出考場，而且一次趕走二十幾名考生，這種行為超越了自身的權限，使考生利益受損，理應承擔民事責任。

而被告律師辯解稱，本校的自考生應在所在院校內考點報名參考，而非在校生應在社會考點報名參加考試。2008年，張艷已不屬本院在校生，本應在社會考點報考參加考試，但是張艷卻在本院考點報名參考，這已表明張艷作出了返院就讀的明確意識表現(xiàn)形式，故本院同意了張艷報名參考，并且為其辦理了報名手續(xù)。當時2006級工商管理專業(yè)班主任席燕多次告知其按照規(guī)定注冊、繳費等事項。考試當天，張艷來本院考點參考，但仍未按班主任告知的事項按規(guī)定辦理注冊繳費等手續(xù)。

兩個小時的庭審后，法院決定擇日再判。■

編輯：孫薇薇

法博士點評

學校做法涉嫌違憲

就此案，中國法學會行政法學研究會副會長、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方世榮教授指出，學校為學生提供教育服務，學生應該按規(guī)定交納學費和相關費用，學生欠學費，學校清欠，這是一種民事關系，應該通過民事訴訟或調解的手段解決。但學校卻不當?shù)夭捎昧诵７降男姓芾砺毮苓M行處理。自學考作為國家組織的大型考試，學生依照《教育法》的規(guī)定享有參加考試的權利。因此，學校的處理決定涉嫌超越職權的違法行為，侵犯了被處理的學生的受教育權利。

江西國風律師事務所資深律師高正尉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很荒唐，學校向學生追償欠款與發(fā)不發(fā)給學生準考證是兩回事，這是兩種法律關系，沒有任何必然性的聯(lián)系。江西翻譯專修學院則把二者變成了因果關系，以學生不履行交納學費的民事義務為由將其趕出考場，這一做法于法無據(jù)，不僅侵犯了當事學生的考試權，而且剝奪了他們繼續(xù)接受教育的權利。對此，受影響的學生可以向教育行政部門提出申訴，或者向法院提起訴訟?！吨腥A人民共和國憲法》第四十六條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受教育的權利和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