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長井彬 千尋/編譯
1
大家正談著話,清瘦的高木突然一陣咳嗽。大家這才注意到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異樣的氣味。
“起火了嗎?”古代美術(shù)商水谷堂變了臉色。在場的人立刻四處張望,只見從門口方向流進一絲淡黃色輕煙。
這之后好像有誰跑到門口,干了什么。在騷動中,我聽到了驚慌的聲音。
剛剛閉店的M百貨店八樓的展會廳就這樣陷入了一場短暫的混亂。
起火是在客人退場之后,留下的是將要盤點的店員。因此,也沒有陷入恐慌的狀態(tài),重要的是,起火影響到的,不過是被煙熏了堆在樓梯橫側(cè)的商品。盡管如此,有關(guān)人員還是很忐忑不安,因為展會廳的“茶道名寶展”第一天結(jié)束后,不少國寶和重要文化財產(chǎn)的展品都開放式地陳列著。
“啊,真是嚇了一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只是小火,還算好,如果……”
“要是一場真正的火災(zāi)……”
一時逃出去的人們又返回到平靜下來的會場,從極度緊張中解脫出來,大家興奮未平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要是稍一閃失,這些名品被帶出去的話……”陶藝家古澤一邊擦汗,一邊說。
“突發(fā)事件,真不知會發(fā)生什么。不管怎么說,流云風(fēng)格的‘初花沒有在混亂中遺失,就是大好事。”小室望著陳列室,作為一個收藏家,他是這個圈子里的名人。
“不會遺失的。在場的,就我們這些人?!闭J真答話的,是高挑的笠戶久美。她那有品位的水色連衣裙上配著一條珍珠項鏈,看上去很清涼。透明的肌膚看上去更像一位鋼琴家或芭蕾舞演員,她是一位美麗的女茶藝人。至今仍是獨身,還不到30歲。
“我被煙嗆著,一下子不舒服起來。老森真是有責(zé)任感的人,事態(tài)馬上得到了控制……”
被表揚的老森是這次展會的主辦方——中央報社事業(yè)部副部長,也是該展會的負責(zé)人。此時的他,身體還顫抖著。
“當(dāng)知道起火了,我呆呆地站著那兒,一邊慌張地考慮著做轉(zhuǎn)移的準備,一邊猶豫著該搬到哪個方向。結(jié)果,火勢沒有蔓延,沒有威脅到展品……真是啊,這種事真讓人少活幾年。要是有個閃失,我就是自殺也沒得完……”老森一邊感嘆,一邊環(huán)顧著陳列廳的展品,吐了一口大氣。
展會廳的煙霧由排煙機帶走了,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擺放有致的古今名品與周圍的騷動無關(guān)似的,所以享受著由它們自己形成的靜靜空間。
我站在一個無責(zé)任的位置上,但也是相同的中央報社的編輯委員。我說:“總之沒事了。不過,得有個拿出去的順序。這次的展覽,早就做好準備了。要是過去那種展覽方式可沒辦法。喂,高木,你不會是準備好了應(yīng)對像剛才那種事,才提出了這種展覽方法的吧?”
當(dāng)愛陶會向中央報社申請這次展會計劃時,事業(yè)部里沒有精通陶瓷器、書畫的人員,所以找到了美術(shù)評論家的高木。幾年來,高木一直對把陶瓷器放在玻璃箱里進行展示的方法有異議。他說,如果不拿起陶瓷器試試,是不明白它的好的。特別是茶具,必須放在茶室的榻榻米上鑒賞的說法,這是瞎說。
中央新聞社尊重了他的意見。雖然不是可以拿在手里觀賞的展覽,但在廳里放入了植物,并特意在一角搭建成茶室的模樣,在那里把主要展品,一個叫“初花”的茶葉陶罐擺放在圓形栗色茶盤上作裝飾。朝鮮李朝時代的古茶碗呀日本志野凈水罐“古岸”(茶道中盛水的器具)都同時供來賓參觀。這種精心策劃而講究的展覽方式使展覽廳充滿了安寧而別具雅致的風(fēng)味,展會第一天就獲得了好評。
高木注視著我的臉,什么也沒說。他60歲已過,高聳的骨骼,瘦削不堪。
“不過,老森說了要考慮搬出的順序,擺放的這些名物,一瞬的工夫,首先搬出哪件呢?”水谷堂插話道。
“雖然驚慌……離得最近的‘初花在我腦子里閃了一下。比起重要文化財產(chǎn)什么的,幾百年來,它是被看成茶道美學(xué)的標志性名品啊。”
“原來如此。果然是‘初花。與其說是日本的寶,更可以說是全人類的寶?!彼忍蒙钌铧c了點頭,回頭對著“初花”細細凝望,感嘆似的發(fā)出一聲“真是件了不起的作品?!?/p>
“初花”就在離大家不遠的地方,極其安靜地坐在那里。雖然是個茶葉罐,且只有能夠放入手掌的大小,但卻有著凜然的風(fēng)格。從罐的頸部到中央部位微妙地膨脹,由濃郁的茶褐色變化成紫色,滴垂著三條流線的釉色,富有無法比擬的魅力。
“我知道‘初花的名字,一直沒有機會拜賞這個罕見的名器。今天看了,真是感嘆不已啊。我們現(xiàn)代的陶藝家無論怎么造詣深厚,也做不出這種東西了?!惫艥蛇呎f,邊想要仔細看看這件珍寶,便三步并作兩步奔向茶室的方向。
古澤兩手撐著榻榻米,凝視著“初花”。“哦!呀!”他的表情里透著疑惑,然后對著走進自己的小室小聲低語,小室緊張又小聲地回應(yīng):“不可想象,會是這樣嗎?”
“你們倆嘀咕什么?”水谷堂插入他們兩人中間,邊說邊伸長脖子盯著“初花”,表情僵硬。
我和老森正與高木說話,古澤他們的樣子引起了我們的注意。笠戶久美也感覺不對,問小室出了什么事。
“沒事,沒事。”小室還試著想談?wù)務(wù)彰鞯脑掝},但是卻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動搖。事情重大。古澤是這樣對小室說的:“這個‘初花和出火之前的展品好像不同。不對,不是一樣的。”
“初花”的名字是足利義政(室町幕府第8代將軍)命名的,出自《古今集》里的一句詩詞。作為類似形狀的茶葉罐之王,是東山時代以來的名品。
這個“初花”高約9.2英寸,多次出現(xiàn)在歷史舞臺上。要么被它巨大的經(jīng)濟價值等價交易,要么成了政治社會地位的象征。壺雖小,500年中卻處于“美之秩序”的頂點,富有權(quán)威。
擁有者變過多次,交替劇的舞臺上總是鮮血流淌,充滿陰險。交貨人的手段、接受者的表情,隨著時代的推移,總有人想著它后來的故事,“初花”的來歷也染上了推理的色彩。
根據(jù)新井白石(江戶時代中期的學(xué)者)的著說,這個茶葉罐是楊貴妃的油壺。這種說法有點離譜。但它肯定出自中國,不應(yīng)該是唐朝,而是宋朝。是哪里的窯燒制的,無可考證??峙率菍γ髻Q(mào)易時,到了義政手里的。當(dāng)時的鑒定家鳥居引拙等還附上了鑒定書。引拙是千利休派茶道始祖村田珠光的繼承人?!俺趸ā钡蔫b定當(dāng)初,是從義政手里接過的上頁末。
之后,轉(zhuǎn)讓給了京都富商的匹田宗觀,宗觀十分自豪,太過顯耀,太過有名,1569年,當(dāng)織田信長進入京都,宗觀被迫把“初花”獻給了信長。信長是真的喜歡“初花”,他有很高的審美力。不為它的權(quán)威,只是喜歡而愛。每次茶會自然會拿出來,讓今井宗久、津田宗及(桃山時代的茶人、豪商)觀賞。傳說信長還對剛當(dāng)上濱城主的羽柴筑,也就是后來的豐臣秀吉說,這就是“初花”,你已做了一城之主,要記住它。茶道高人千利休多次用這個茶罐沏茶。
信長把“初花”收藏在安土城,1578年,把城一起交給了長子信忠,作為在信貴山戰(zhàn)役取勝的獎賞。因為信忠的權(quán)勢,有著權(quán)力者象征的“初花”起到的它的作用。它曾代表父親,將其展示給諸位將領(lǐng)觀賞。
又過了四年,也就是1582年6月2日,天下大亂,發(fā)生了本能寺事變。信長和信忠相繼遭到殺害。安土城落入明智光秀(桃山時代的武將)的堂兄光春手中。不久,信長部下秀吉一群人殺進城內(nèi),光春放火燒了安土城。當(dāng)時,“初花”應(yīng)該在安土城,不過,沒有文字記錄,也許還在退到坂本城的光春手里。也有說,“初花”與安土城一起被火燒掉了。但,似乎不是這樣。
2
“初花”被掉包是事實嗎?真是毫無道理的事。現(xiàn)在留在會場的,沒有一絲贗品的偽劣,它的品格依在。雖然如此,被他們一說,倒是覺得與出火前的“初花”有點不同。
如果真是這樣,唯一的可能是在騷亂中出的差錯。之后的一段時間,保安寸步不離地守在一邊。犯人應(yīng)該在有關(guān)人員之中,這個人已經(jīng)把正品的“初花”藏在了哪里,再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加入正品、贗品的爭論之中。
大家都意識到了這點,不是各自拼命發(fā)表意見來保護自己,就是閃爍其詞。也有人說,還不如立即讓警察來徹底調(diào)查,判明真相。
可是,這是件重大的事情,作為主辦方的森副部長以及聽到消息立即趕到的山口部長等人都很焦慮。我也不能置若罔聞、漠不關(guān)心。
事件如果公開,媒體定會蜂擁而至,社會也將是一場掀然大波。當(dāng)然,這還不是大事,到底誰能判定正贗呢?制作的年代至今未明,學(xué)者能夠判定它的正偽嗎?這首先就很難。極端地說,把它破壞掉,分析土片也不一定能有明確的結(jié)論。曾經(jīng)用放射同位元素的測定也沒找出它的推定年代。
那么,美術(shù)家可以判定嗎?還是疑問。首先,比事件的有關(guān)人士高木、水谷還要優(yōu)秀的鑒定家以及超越小室的鑒賞家?guī)缀鯖]有。時間一點點過去,沒有任何證據(jù),也許因為火事的騷動,再看“初花”的眼睛有些不同。就算判定了真?zhèn)?,疑惑還會永遠繼續(xù)下去,對留下的茶葉罐的評價也是不可靠的。
結(jié)果,我悄悄地報告了警察,并在場宣布就當(dāng)什么事也沒發(fā)生,所有問題在咱們內(nèi)部展開調(diào)查。就算真有犯人,都是些無處躲藏的人。他們說我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執(zhí)意讓我與警察取得聯(lián)系,并聯(lián)絡(luò)有關(guān)人員。大家都沒有異議,可我卻顯得很沉重。
森副部長悄悄地對我說起出火時的情景,說接近“初花”的是小室,高木的行動也很可疑。我自己也回憶了一下,其他人都沒有作案時間。不過,首先要從是不是犯罪行為開始調(diào)查。
結(jié)束了長時間的議論,我走出百貨店時已是夜幕降臨。從空調(diào)中走出,撲面而來的是霓虹的悶熱,我疲憊得幾乎眩暈,險些倒下。
在出租車乘車處,小室說“有事”,急急忙忙地走了;高木也說身體支撐不住了,倒在車里離開了。山口部長和森副部長留下來收拾攤子,剩下的就是我和古澤、水谷堂還有笠戶久美。
“心情好些了嗎?”我安撫著久美。
“是的,沒事了??墒?,發(fā)生了這種事還說就當(dāng)沒有,是不是太輕率了?!本妹酪桓辈荒芙邮艿臉幼?。
“久美,這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去別處?!彼忍媒ㄗh,我們四個人坐上出租車駛向住地。沒有小室和高木的地方,我也輕松。
一坐下,古澤邊擦手邊搶先說話了?!熬妹佬睦锊粫晨煲彩亲匀坏?。就連我也很懷疑。大小形狀完全相同,只是釉子的色調(diào)有些素雅。也許是因為光線的緣故,感覺上有些微妙的不同?!?/p>
“是啊,是啊,感覺比之前的要冷淡一點?!彼忍昧⒖堂靼琢宋业囊馑??!熬褪侨绱耍@個看上去更顯典雅。如果是模仿品,那一定出自技藝高超的匠人之手。難道是無意間,窯火起了作用。兩個雙胞胎茶葉罐就此誕生了。因此酷似?!?/p>
“從前真的存在雙生的茶葉罐嗎?”
“有啊,那是仁清做的。有他的印燒。猛然一看像一對雙胞胎。對呀,剛才的也是仁清的作品嗎?”古澤晃著頭。
仁清就是現(xiàn)今還留有他作品的那個京都陶瓷匠人嗎?“對啊,是那個仁清。古澤,要是仁清的話,一般在底部會有捺印的喲。”
“不,也有無印的,等等。”古澤好像在回想思索茶葉罐。
“剛才的‘初花是起底的。仁清的旋渦狀底部卻很高明。水谷,是這樣吧。起底是中國制,那個應(yīng)該是‘初花吧。”
“不一定。起底多是中國制,日本的茶葉罐也有起底的。只看底座分不清楚?!?/p>
“哦?我又不明白了??墒?,問題在罐頸下。剛才的這個部位沒有掛釉,而是土。當(dāng)然,外表是看不出的。過去要把手伸進去,感觸未上釉的部分。剛才我感觸了一下,土粒子很細,是黏土?!?/p>
“黏土是什么意思呢?”我困惑不解。
“這啊,中國制的土很細。越是年代古老,頸下部內(nèi)側(cè)就越光滑?!彼忍脤ξ液途妹勒f,“谷澤也說了,總覺得留下的感覺變得冷淡。那個一定是中國制。中國美術(shù)的特點之一就是線條剛勁有力。日本人、朝鮮人的東西線條一般都很柔軟。不管怎么做,民族性是無法相爭的。陶器也不例外。茶碗的話,盡管日本的樂燒等李朝的東西因為安靜、易親近而被人厚愛。要是說到茶葉罐的話,中國制的是受人推崇的,是中國特有的典雅和高貴。那個有問題的茶葉罐就是‘初花喲。從前被人稱道是‘茶葉罐之王的東西,不能不是它。”
是啊,是這樣的。可是……正當(dāng)我想發(fā)表意見,久美積極地說:“那就找專家和學(xué)者問問,徹底弄明白不好嗎?總比隨便猜測好?!?/p>
“這是辦不到的?!彼忍谜f,“就算誰說它是正品,在這種情況下都將遭到懷疑。還是不這樣做為好?!?/p>
“為什么?”
“‘初花是數(shù)百年的傳世品。如果把它公開進行真?zhèn)蔚蔫b定,一定會出問題?!?/p>
“問題?什么問題?”
“不只是今天的騷動。過去幾百年發(fā)生過什么樣的事情呢?恐怕比今天更嚴重。這些都明確地解決了嗎?怎么樣呢?到了今天才來調(diào)查真相,怎樣作出結(jié)論呢?”
“會有這些問題嗎?”
久美還是不理解的樣子。
安土城的“初花”下落不明。背后有什么故事嗎?又過了10個月,1583年4月,突然有一天,完好無損的“初花”出現(xiàn)在三河國(現(xiàn)在的愛知縣)。一個叫松本念誓的鄉(xiāng)下土紳把它獻給了最高領(lǐng)主德川家康。反過來得到的賞賜是三河的造酒權(quán)。家康是個現(xiàn)實派,雖然他拿到“初花”,但并不是供自己賞愛,首先考慮讓它發(fā)揮什么作用。
秀吉的威勢更加鞏固,終于消滅柴田藤家,正在觀望戰(zhàn)勢的家康立即把“初花”當(dāng)做獲勝的禮物,送了出去。
在安土城見過信長手中“初花”的秀吉欣喜若狂,之后從沒讓它離開過自己左右。后來,秀吉去世,遺品留給了養(yǎng)子宇喜多秀家??尚慵乙蛞淮螒?zhàn)役敗北,為了贖罪,秀家把“初花”獻給了家康,為此減罪一等,撿回一條性命。于是,“初花”在17年之后又回到了家康手中。
時代更加混亂,豐臣家滅亡。“初花”的所有者也發(fā)生了改變,在大坂城攻略戰(zhàn)時,第一個打進城的是家康的孫子松平忠直,“初花”便恩賜給了他。
要說大坂城,它是反德川的龐大陣地,可這時已是德川的天下。大坂城早晚都會被推翻,現(xiàn)在與過去的戰(zhàn)役不同,非戰(zhàn)即敗。如今是要張顯武士的英勇和忠誠,家康和歷經(jīng)戰(zhàn)事的元老們都明白。年輕的忠直卻認為只有自己才是日本第一的武將,雖然獲得了“初花”,卻因自己期待增加領(lǐng)地的想法落空而不滿。就說家康,雖然攻下了大坂城,卻與關(guān)之原戰(zhàn)役不同,沒有拿下可以分給德川軍諸將領(lǐng)領(lǐng)國的土地。于是,他打算用“初花”的權(quán)威,來安撫穩(wěn)定住諸將。
松平忠直為了把家臣們召集一起,用鐵棒打碎了自己剛得到的“初花”,然后把破片分給了有功績的人?!拔液湍銈円黄鹌此拦コ?,所得的獎賞就是這個茶葉罐?,F(xiàn)在我把它分給你們?!?/p>
還有一種傳說,忠直在恩賞席上確實得到了“初花”,離開時他卻把另一個茶葉罐裝在了懷里。他說軍功不是他一個人的,不能獨自占有。
民間還流傳說,忠直利用打碎假茶葉罐演了一出大戲,而把正品呈給了幕府。
忠直的狂態(tài)還不限于這些,之后還在繼續(xù)。1622年,因出事被流放,56歲死于流放地?!俺趸ā闭娴淖兂善破藛??忠直被流放之后,松平家留下了一個滿是傷痕的“茶壺”。這是被記錄下來的資料。可茶葉罐和茶壺從大小來看完全不同。這種說法太牽強附會。
雖說忠直在眾目睽睽之下打碎了“初花”,可之前也沒有人鑒定過它的真?zhèn)?。破碎之后也沒有家臣可以從破片中檢查出真?zhèn)?。就算是出戲,也是一場簡單的戲。假如“初花”沒有被打碎,它又去了何方?沒有任何記載,忠直的所有物應(yīng)該歸他的孩子所有。但是,“忠直的孩子”實際上是有問題的,這與“初花”的去向有關(guān)。
3
出火事件過了一周,殘暑依然持續(xù),讓生活在這個世上的人們顯得尤為疲憊不堪。
“茶道名寶展”表面上平安無事地結(jié)束了?!俺趸ā币脖缓苄⌒牡厮瓦€到了德川本家。我每天去警察署,警察為每一次無根據(jù)的搜查向我訴著苦水。關(guān)于茶葉罐的真?zhèn)我搽y倒了科技警察們,又不能將事情表面化。
“警察認為這場小火是人為的放火。連我也被無休止地盤問?!?/p>
“也問了我。甚至連些我覺得很失禮的話都問了。還好,最后解除了對我的懷疑。警察認為,如果是茶葉罐掉了包,那犯人一定做好了準備,上演了一出有意縱火而引發(fā)的騷動事件?!?/p>
過了一周,我和水谷堂、久美又見面了。
水谷堂說:“小室和高木是最后留下的。他們兩人被懷疑,還生氣地找到了警察。警察因為沒有任何證據(jù),調(diào)查也沒有進展。結(jié)果是不了了之。是啊,雖說我們總覺得可疑,茶葉罐也不是仿制品,說掉包什么的,是我們的錯覺吧?!?/p>
我聽著水谷堂的話,心里覺得不對?!耙欢ㄊ堑舭?。應(yīng)該是這樣。”我肯定地說。
“誒!為什么?”兩個人看著我。
“水谷堂,你不是在事情發(fā)生之后說過吧。對,古澤也說過。茶葉罐在出火之后感覺上變得硬氣了。線條也變得遒勁了一些。”
“是的。我說過?!?/p>
“我覺得不能忽視你們兩個人的看法。就連外行的我也覺得之前的‘初花沒有后來的‘初花美?!?/p>
“是嗎?”
“留下的‘初花看上去是件完美的名器。那是當(dāng)然了,因為它是正品。但是,不能說因為是正品就沒有掉包。現(xiàn)在這只茶葉罐給人的感覺,線條不是更高變化了嗎?”
水谷堂和久美都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們不明白嗎?我說的就是出火前的‘初花是贗品。”
“誒?”水谷堂發(fā)出驚詫的聲音。
“那,你是說誰把贗品換成了正品?可笑???為什么要這樣做呢?”久美睜大了眼睛。
“留下來的,我不覺得是贗品,就是因為這樣想才弄不明白。反過來考慮的話,我們就能接受這一切,也合乎情理。”
“那故意拿走贗品,放回正品的人是誰呢?”
我搖著頭:“如果知道是誰掉包的,也就知道理由了?!?/p>
好一會兒時間,我們?nèi)硕家谎圆话l(fā)地靜靜坐著。
“小室是個怎樣的人?”我鼓起勇氣問水谷堂。
“他是實業(yè)界的成功者,是海外享有盛譽的收藏家?!边@一點我也知道,“不為人知的一面呢?”
“他夫人已經(jīng)去世了。孩子也已經(jīng)成人。只是性格與眾不同,卻是個好人?!?/p>
“怎么與眾不同了。”
“年輕時與藝妓一起殉情??勺约簠s活了下來;年老了,依舊固執(zhí)己見。和他認識多年,有件事我一直記得。大約四年前,他受人之托,讓我?guī)椭鴮ふ溢爞}——江戶時代的無氣孔的陶酒杯。很幸運,我找到了。我不想賣,覺得實在太可惜,甚至想過把我店里的文物都處理掉,然后隱居下來。我非常喜歡那個陶酒杯。有一天,來我家做客的小室看見了,讓我轉(zhuǎn)讓給他,我說這是非賣品,不賣。我們你一句我一句,一直喝酒到深夜。剛好有電話來,在我離開的工夫,他拿著陶酒杯跑了。第二天,他讓人拿來了很多的錢。我輸了。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這個珍品?!?/p>
這是久美絕對不能理解的世界,說起古代美術(shù),都是些社會上有地位的人,為什么會做出這種事呢。久美一副不解的神情?!靶∈野选趸ā本妹绖偝隹?,我立即搶著說。
“等一等。我對小室不太了解。只是想從水谷堂這里了解他。還不只是小室,有關(guān)的所有人……對了,我想知道他們的出身以及人品什么的?!?/p>
“有必要嗎?”
“是的?!?/p>
“那也想了解我的事了?!辈恢谰妹朗窃鯓永斫馕业慕杩冢幌伦幼兊镁o張起來。
“沒有人覺得你有問題喲。重要的,還有高木?!?/p>
“是啊,高木怎么樣?”我問。
“是個好人。不太愛說話……有時也做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戰(zhàn)爭期間,他是東京大學(xué)美術(shù)系的講師,曾圍繞一個紅色的繪畫碗與教授意見不一。不管別人怎么說,高木固執(zhí)的認為那是中國宋代的東西。因意見不統(tǒng)一,他竟然辭了工作,做起了閑人。后來,他去了中國的南方,干起了從古窯中發(fā)掘碎片的工作。他是想從那些碎片中來證明自己的正確。是啊,僅僅為一個茶碗?!?/p>
“是嗎?”我贊賞地點點頭。久美控制了情緒,低著頭聽水谷堂的話。
“美術(shù)品的世界用常識是無法估量的?!?/p>
“是的。這和愛異性的情意有點相似,會著迷?!?/p>
久美抬起頭,水谷堂繼續(xù)說:“有一個仁清做的國寶茶碗。他的孫子破落時,那個茶碗還被緊緊放在懷中……”
“曾收藏與‘初花相同的茶葉罐的,是有名的茶人松平不昧公吧。他還特意做了一個帶鎖的銅制柜子裝著,與茶葉罐一起收藏在了美術(shù)館。知道嗎?”
“知道是知道??晒琶佬g(shù)這些東西,就像妖怪一樣,大家被卷進了欲望的旋渦……這以后,我一看見茶葉罐都會變得厭惡了?!本妹兰拥卣f。
“不是妖怪喲?!彼忍闷届o地接過話,“妖怪是人。真正美好的東西,呈現(xiàn)給人的是與人的欲望無關(guān)的東西。就算是血流成河,美好的東西形成的依然是一個安寧的世界。”
“是啊,就是如此。我也是這么想的?!蔽艺f。
“所以,人愛上了它們,把無心的東西魔性化了。我想‘初花的周圍,常常都有像妖魔一樣的人。他們應(yīng)該與這次事件有關(guān)。”
得到“初花”的,是松平忠直的繼承人光長。可光長唯一的兒子夭折后沒了后人,于是把家臣的孩子萬德丸收為養(yǎng)子,改名松平綱國。1681年,綱國22歲那年,因各種原因,光長被幕府流放,綱國也受到牽連被發(fā)配。因此,松平家敗落了。此時,“初花”在哪里,成了人們感興趣的事情。正式的記錄中沒有記載,“初花”從此去向不明。六年后,也就是1687年,光長父子得到寬大,恢復(fù)了官位??伞俺趸ā钡那闆r依舊沒有記載。
1698年,幕府的正式記錄里突然出現(xiàn)了“初花”?!渡嫌谰哂洝防镉涊d說:“元祿十一年十二月六日,松平備前守所持今在御城,備前守獻上即日金四萬兩御付款御賬面記錄?!本退善絺淝笆剡@個人,書上沒有任何注釋,也沒有寫上獻出的理由。
一定有什么事。四萬兩可是破天荒的金額。總之,價值高額的茶葉罐出現(xiàn)了。被稱為元越前家的“初花”,完整無缺。
“初花”失去音信是在安土城燒亡時。再次出現(xiàn)又過了10個月。再現(xiàn)它的人有利休、津田宗及等人。秀吉自然也沒有懷疑過它的真?zhèn)巍?/p>
元祿十一年,經(jīng)過80年之后,“初花”再次出現(xiàn)。80年的歲月,更換了三代人。幕府閣僚應(yīng)該沒有人見過實物,也沒有出現(xiàn)在茶會上的記錄,只是知道名字罷了。是否是真的“初花”呢?這之后,價值四萬兩的茶葉罐作為御物,傳給了一代代將軍?,F(xiàn)在是德川宗家的寶物。1959年12月18日,“初花”被指定為重要文化財產(chǎn)。中央報社主辦的“茶道名寶展”從博物館把它借出來作為觀展品。
元祿十年,江戶的光長派使者來到松平綱國處,說要攜帶“初花”去江戶。據(jù)說是為了家族的再興想進獻上去。光長復(fù)職回到江戶后,又有了第二個養(yǎng)子,澳洲白河藩主的次男長矩。
為什么綱國擁有“初花”呢?
忠直的妻子是二代將軍秀忠的女兒、德川家光的姐姐。忠直對付不了這個猶如幕府眼線的妻子,把自卑感都發(fā)泄在妾的身上。妻子厭惡忠直而溺愛孩子。因妾的緣故,倍受傷害的妻子為了報復(fù)丈夫忠直,直接把他告到了幕府。忠直因此被流放。臨走時又不能把“初花”放在10歲的光長手里,于是忠直把“初花”讓給了長兄長賴。長賴的兒子就是綱國,他繼承了“初花”。綱國知道祖父打碎“初花”的事,真?zhèn)蔚氖戮筒还芰?,他?zhí)著地?zé)釔壑俺趸ā薄?/p>
因為有了“初花”,他做了越后松平家的繼承人。因厭倦各種紛爭和瑣事,綱果失去了干勁。光長說要再收養(yǎng)子時,綱國無所謂地說:“請便?!边@天晚上,他沏了茶,把他喜歡的《蘆山外集》里的一句詞鋪在地上:“十年枕上塵中夢,半夜燈前物外心。”這正映照了綱國當(dāng)時的心情。
不久,從一個和尚那里聽說了第二代制陶名人仁清,知道他特別在行的是制作茶葉罐和茶壺。得知消息的三天后,綱國派兒子嘉騰治一行前往京都仁清處,要求制作與“初花”同樣的茶葉罐。當(dāng)仁清接過完美無缺的“初花”,頓時就傻了眼。他聽說過被前人稱為“茶葉罐之王”的“初花”。
“看上去像中國制的,御銘是……”仁清試著問。
“銘啊,這是我家世代相傳的……”嘉騰治剛想說是“初花”,這是父親綱國的指示。
“銘啊,沒有。能做得一模一樣嗎?錢不是問題。如果需要準備唐土(中國泥)的話,希望你們幫著準備。”
“這里沒有唐土,我盡量找相似的。能把這個茶葉罐借給我參照一下嗎?”仁清似乎更清楚了,“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窯火的火候不好控制,必須多做幾個試試?!?/p>
元祿十一年10月末,新的茶葉罐送到了綱國手里。綱國對它的模樣非常滿意?!俺趸ā彼偷浇瓚羟埃悟v治見過,拿到手里時,他內(nèi)心卻嘀咕,總覺得與樣品有點不同。
綱國49歲入僧門,號更山,比兒子嘉騰治長壽。另外,與“初花”酷似的茶葉罐打上了“歸花”的銘文。
4
“是嗎,前天回來的。不知道你去了福山和津山。正疲憊的時候把你叫來……不過,你真是收獲不小啊?!彼忍脤χ炔璧奈艺f。
他用茶招待我們。M百貨店“初花”事件以來,過了近兩個月。他想了解之后的情況,所以把我們叫到了他家里。
五六棵橡樹迎著秋風(fēng)矗立在不大的庭院中。天氣晴朗,不時傳來鳥叫聲。
“那個‘歸花傳給了綱國的子孫?”久美探聽著結(jié)尾。
“說是子孫,明治維新以后又回到了松平的舊姓?!?/p>
“‘歸花在松平家?”
“我也這么想。在津山我找出了永見的悵、藏賬,沒有記載類似的東西。”
……
“綱國這個人,對大名買賣完全沒有興趣,兒子嘉騰治死后,他的孩子家藤近倫也就是綱國的孫子,被擬定為津山藩主的繼承人。因綱國的極力反對才暫時擱下。這樣的一個綱國,不想把‘歸花弄成像過去的‘初花來象征其政治權(quán)利?經(jīng)過我的各種調(diào)查,總覺得‘歸花在與綱國有因緣的一個女性手里?!?/p>
“有因緣的女性,是女兒,還是?”久美的眼睛閃閃發(fā)亮。
“那就不知道了。過去對于女性的記錄很簡單,連富貴人家的家譜中也只記載著‘女子。接受‘初花的女性是綱國的女兒還是他所寵愛的女性,身份、名字已經(jīng)淹沒在250年的歲月里了?!?/p>
“那么,你是說‘歸花被埋藏在這個世界上了。與某位女性一起?”
久美出了一口大氣。
我說:“你放心了嗎?”
“什么?”
“為什么你要隱瞞你是津山人呢?”
“你說什么?久美是津山人?”水谷堂驚呼一聲。
“我查了綱國的菩提寺過去的記錄,發(fā)現(xiàn)了笠戶的姓。無意間我查了你母親的出身,不是津山嗎?我好像明白你隱瞞自己過去的理由了?!本妹姥┌椎哪橆a瞬間變得通紅。
“我明白了。是懷疑我吧。正如你所說,我是從津山出來的。所以你就想象著是我拿‘歸花換掉了‘初花吧。這是誤解。我隱瞞過去是……我說,我是現(xiàn)在這個家的女兒,可對外卻不是。也許這件事還在被世人議論,我不想從自己嘴里說出來。”
水谷堂還想插話,久美極力爭辯?!爸灰虺錾诮蛏?,我就是掉包的犯人嗎?為什么我必須要掉包了?”久美眼睛泛著藍光。
是我錯了,我低下了頭。
“是我想錯了。對不起??嘈恼{(diào)查的最后,我被歷史弄糊涂了。情不自禁地瞎猜想?!?/p>
“你是說弄錯了?”
“是啊,其實我的矛頭是指向兩個人的。半信半疑地試探了你。真的對不起了?!?/p>
我低下頭賠罪。水谷堂又想說什么,久美再次搶話。
“既然承認弄錯了,我也不再說什么。但我想問一個問題。只是因為我是津山人就懷疑我嗎?還有別的理由嗎?我將‘初花的正、贗品進行掉包的理由呢?”
“我已經(jīng)說失禮了。我知道了你是本家的小姐。所以想象得出你的行為動機。我是隨便推測,怪我的壞毛病?!?/p>
“怎么講?”
“世間有許多有能力的人都得不到承認。大家在陰暗處一直忍耐著。這些人要是有機會,或者努力,不是沒有出頭之日。但是,站在你的立場,是不能露臉的。一開始就沒被這個世界所接受。我想這是不合理的。沒辦法?!?/p>
我再次向久美道歉。水谷堂松了一口氣,對我說:“剛才你說‘矛頭對向兩個人,還有一個人呢?”
“其實不是津山,偶然發(fā)現(xiàn)是岡山的人,高木。”
“果然是高木?!彼忍孟竦却@句話似的點點頭,“我是個生意人,展會前我找過與‘初花同式樣的茶葉罐?!?/p>
“找到了吧?手里有這種茶葉罐的人。”我和久美興致勃勃。
“是的,前幾天我找到了。不是東京的美術(shù)商,是住在岡山一個叫‘方巾美術(shù)商的,沒店鋪,總在收藏家之間轉(zhuǎn)悠的人。很多年前的事了,聽說他收集了一個中國世家拿出的東西。最后的收藏人好像是高木?!蔽液途妹老嘁暥?。
“評論家們是不會自己買美術(shù)品的。他告訴了我許多復(fù)雜的事。當(dāng)我聽到這些話時,覺得奇怪。這……所以想聽聽你們二位的意見,于是把你們叫到寒舍。但是,我確信,從剛才的那些話來看,數(shù)年前的那個茶葉罐是‘歸花”。
“有銘文嗎?那個罐子上?!?/p>
“聽說沒有,所以就是問題。是仁清做的‘歸花,還是‘初花,或者換成了全然不同的茶葉罐呢……”
“果真是高木嗎?”我脫口而出。
“不管怎樣,高木手里應(yīng)該有個茶葉罐。我們?nèi)グ菰L他。反正我曾被懷疑,我也想看看?!本妹莱脛菡f。
討論來討論去,我們決定明天就去高木宅邸。
晚上,我回到報社,打算完成稿子,剛一坐下,社內(nèi)印刷的明天的早報送到了。我大致翻了一下前幾個版面,沒有什么特別的。當(dāng)翻到最后一面的社會欄吸引了我的目光,也讓我大吃一驚。
“高木謙三氏(美術(shù)評論家)24日下午3點10分因胃癌在東京筑地癌癥中心去世。享年62歲。告別式于26日下午1點在筑地本祈寺舉行。
高木氏是東洋美術(shù)的權(quán)威。長期擔(dān)任文化財產(chǎn)保護評審委員,被稱為中國古陶瓷專家的第一人?!?/p>
我想起來了,高木這陣子一直胃痛,在“茶道名寶展”時聽他說過。說是住院又出院,還不時作痛。其實,他告訴我們的時候,也知道自己的死期將近。一定是死亡前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行動——掉包。
我想,“初花”之謎將永遠也解不開了。
我去參加告別式時,水谷堂、久美還有小室,以及中央報社的有關(guān)人員都到了。我和久美獻完香,一下臺階,水谷堂已等候在那里。
“聽說高木臨終時手里握著茶葉罐?!彼穆暤卣f。
“茶葉罐?”
“前天中午,他呼吸困難,親朋好友趕到時,他閉著眼睛叫著什么,一直神志不清。左手輸著液體,右手從幾天前就握著茶葉罐?!?/p>
“還有,脈搏停止跳動前,他努力睜開眼睛似乎想說什么。他兒子伏下身去,他說不能放在背地里。我聽家屬說的,他們也不明白意思。高木說完,茶葉罐掉在了床上,他動了動肩,想做一副祈禱的姿勢?!?/p>
祈禱了嗎?消瘦的高木祈禱的樣子浮現(xiàn)在我的眼里。靈堂傳來念經(jīng)的聲音。
“那個茶葉罐也放在棺木里了嗎?”過了一會兒,久美問。水谷堂點點頭,“守靈的晚上我看見了那個茶葉罐?!?/p>
“怎么樣?”我屏住呼吸。
“其實是個很優(yōu)美的、出色的作品。一眼我就認出是第一天展出的茶葉罐……但是,與出火后我看到的是一對雙胞胎?!?/p>
是啊,應(yīng)該是這樣。
“高木還給茶葉罐做了一個箱子,就變成了‘歸花?!?/p>
“是‘歸花?!?/p>
原來如此。真相大白。這就是“不能放在背地里”的意思。
1959年,高木是文化財產(chǎn)評審會委員。也應(yīng)該是把贗品指定成重要文化財產(chǎn)的負責(zé)人。后來,他邂逅了正品,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梢呀?jīng)來不及了。要把正品從陰暗的地位中救出來只有采取不尋常的辦法。責(zé)任感就不用說了,兩個茶葉罐他都酷愛……這就是古美術(shù)欣賞家的世界。
“茶葉罐不管地位如何。它們都是無心的??扇藗儜延械呢?zé)任感和愛總會用各種各樣的形式在表達?!?/p>
“那我們該怎么辦?‘歸花不就化為灰燼了嗎?”
水谷堂注視著靈堂說。
念經(jīng)結(jié)束,階梯上走下來一群人。出殯的時間就要到了。
責(zé)任編輯/筱 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