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士釗在“女師大”風潮中的四則“佚文”

葛　濤

最近因為撰寫《魯迅年譜長編》要核對魯迅訴章士釗事件的部分史實，我查閱了文匯出版社在2000年出版的《章士釗全集》，但是結(jié)果令我有點失望。我發(fā)現(xiàn)章士釗在女師大學潮中所撰寫的兩則公文，以及與魯迅打官司的訴狀與辯護書等不知何故沒有被收錄到全集之中。而據(jù)《章士釗全集》的“編輯體例”這些文字都屬于全集收錄的范圍：

凡例：一：本集收錄章士釗先生撰寫之專著、論文、通訊、時評、詩詞、小說、譯文、書信、電文、啟事、題詞等。凡與人聯(lián)合署名發(fā)表或確知為人代擬之電文、函札、宣告等均予收錄。篇目出處附于文末。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文章均早已被收錄在《魯迅生平史料匯編》(天津人民出版社，1983年)之中，而2000年出版的《章士釗全集》卻沒有收錄這些文章，的確耐人尋味。

《章士釗全集》第五卷收錄了章士釗以“暫行兼署教育總長”名義發(fā)布的《教育部為察學校校長不得兼任其他項職務咨文》(1925年5月2日)和以“教育總長”名義發(fā)布的《教育部為規(guī)定墊發(fā)留曰缺費省份學費辦法咨文》(1925年6月11日)，但卻未收錄章士釗以“暫行兼署教育總長”名義發(fā)布的《教育部訓令第一二零號》，也未收錄以“教育總長”名義起草的《臨時執(zhí)政令》。為彌補《章士釗全集》的不足，特轉(zhuǎn)錄這兩則文字如下：

教育部訓令第一二零號

令國立北京女子師范大學

查學校有例定及校定假日，此外學校不得任意放假，學生亦不得任意要求。乃聞京師各校有于本日放假舉行游行將研之事，殊屬不合。為此訓令該校仰即傳諭本校學生遵照，一體照常在校上課，毋得故違，致干究詰。切切此令。中華民國十四年五月四日。

兼署教育總長章士釗

(原刊于《女師大周刊》106期，1925年5月10日)

臨時執(zhí)政令

邇來學風不靖，屢起變端。一部分不職之教職員與曠課滋事之學生，交相結(jié)托，破壞學紀，以至師生大多數(shù)之循分為學者大被侵擾，無以自安，既懷斯文將喪之憂，更深賊夫人子之痛。國家設學，成效如斯，咎將誰歸，寧可不察。本執(zhí)政行能無似導誘未周，令血氣之方剛，冀迷途之不遠。教育為國本所托，中央乃政令之源。諸生如此放肆，尚復成何事體用?特明白曉示，自后無論何校不得再行借故滋事，并責成教育部擬具條規(guī)，認真整飾，不隨不激，期于必行。倘有故釀風潮，蔑視政令，則火烈永懦之喻，孰殺誰嗣之謠，前例俱存，所宜取則，本執(zhí)政敢先父兄之教，不博寬大之名，依法從事，決不姑貸，其凜遵焉，此令。中華民國臨時執(zhí)政印

教育總長章士釗

中華民國十四年八月二十六日(原件現(xiàn)存北京魯迅博物館)

《章士釗全集》第八卷收錄了《章士釗為周佛海辯護書》(1946年11月2日)、《章士釗為周佛海補充辯護書》(1946年11月5日)、《(為高秉坊貪污案)補充辯護意見書》(1945年6月)等文章，但卻沒有收錄章士釗呈請免去魯迅僉事職務的呈文以及與魯迅打官司時的相關辯護書。

眾所周知，章士釗在女師大風潮中有一個小動作，就是利用教育總長的權力免去當時在女師大兼課的教育部僉事周樹人也就是后來大名鼎鼎的魯迅的僉事職務，并因此被魯迅告到北平平政院。章土釗免去魯迅職務的原因很簡單，就是魯迅站在學生一邊與教育部對立。

章士釗在八月六日的國務會議上向執(zhí)政遞交了《停辦國立北京女子師范大學呈文》，提請停辦女師大，當即通過，八月十日，章土釗遵照執(zhí)政的命令下令停辦國立女子師范大學。女師大學生聞訊后公舉九位教師和十二位學生組成校務維持委員會維持校務，魯迅在八月十日被“公舉”為校務維持委員會委員。八月十二日，章士釗向臨時執(zhí)政段祺瑞遞交了呈請審批準予免去周樹人教育部僉事職務的免職文。我們從魯迅保存下來的抄件可以看出章土釗所指出的免職理由：

敬折呈者。竊查官吏服務，首先恪守本分，服從命令。茲有本部僉事周樹人，兼任國立女子師范大學教員，于本部下令停辦該校以后，結(jié)合黨徒，附合女生，倡設校務維持會，充任委員。似此違法抗令，殊屬不合，應請明令免去本職，以示懲戒(并請補交高等文官懲戒委員會核議，以完法律手續(xù))。是否有當，理合呈請

鑒核施行。謹呈

臨時執(zhí)政

十二(按：原文為“五”，后改為“二”)日

魯迅為了揭穿“老虎總長”章士釗的真面目，于八月二十二日向北平平政院提出了上訴，并陸續(xù)發(fā)表了一些抨擊章士釗的雜文。

魯迅博物館還保存著魯迅收藏的章士釗的答辯書，全文如下：

查周樹人免職理由，本部上執(zhí)政呈文業(yè)經(jīng)聲敘明白，茲更為貴院述之：本年八月十日，本部遵照執(zhí)政訓令停辦國立女子師范大學，當委部員劉百昭等前往接收，不意本部僉事周樹人，原系社會司第一科科長，地位職責均極重要，乃于本部執(zhí)行令準停辦該校，正屬行政嚴重之時，竟敢勾結(jié)該校教員、搗亂分子及少數(shù)不良學生，繆托校務維持會名義，妄有主張，公然與所服務之官署悍然立于反抗地位。據(jù)接收委員會報告，入校辦公時親見該員盤踞校舍，集眾開會，確有種種不合之行為。又該偽校務維持會，擅舉該員為委員，該員又不聲明否認，顯系有意抗阻本部行政，既情理之所難容，亦法律之所不許。查官吏服務令第一條：凡官吏應竭盡忠勤，服從法律命令以行職務。第二條：長官就其范圍以內(nèi)發(fā)布命令，屬員有服從之義務。第四條：屬官對于長官所發(fā)命令如有意見，得隨時陳述。第二十九條：凡官吏有違上開各條者，該管長官依其情節(jié)，分別訓告，或付懲戒。規(guī)定至為明切。今周樹人既未將意見陳述，復以本部屬員不服從本部長官命令，實已違反文官服務條令第一第二第四各條之規(guī)定。本部原擬循例呈請交付懲戒，乃其時女師大風潮最劇，形勢嚴重，若不即時采取行政處分，一任周樹人以部員公然反抗本部行政，深恐群相效尤，此項風潮愈演愈惡，難以平息。不得已于八月十二日呈請執(zhí)政將周樹人免職，十三日由執(zhí)政明令照準，此周樹人免職經(jīng)過之實在情形也。查原訴狀內(nèi)有無故免職等語，系欲以無故二字遮掩其與女師大教習學生集會違令各行為，希圖脫免。至追加理由所稱本部呈請執(zhí)政將周樹人免職稿件倒填日月一節(jié)，實因此項免職事件情出非常，本部總長系于十二日面呈執(zhí)政，即日明令發(fā)表，隨后再將呈稿補發(fā)存案。即日補發(fā)，無所謂倒填，情勢急迫，本部總長應有權執(zhí)行此非常處分，周樹人不得引為口實。茲特詳敘事實答辯如右。

檢點上述四則沒有被收錄進2000年出版的《章士釗全集》的文章，聯(lián)系到全集的主編均為章士釗的學生和親人，以及章士釗的親人近年來一直在為章士釗在女師大學潮期間的表現(xiàn)所作的辯護，筆者擔心這四則不是太難找到的文章是不是被全集的編者從為尊者諱的心理出發(fā)而有意地失收呢?但愿我的猜測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后希望全集的編者在修訂《章士釗全集》時能補入這四則文字，從而恢復歷史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