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飽
我們分手后第一次電話聊心情
沈陽下雪啦,在初春的時候。你在清冷的夜里打來電話,問我過得好不好。這讓我有些猝不及防,原本平復的心情一下又亂到不行。中間你有事要出去,囑我不要掛斷,我坐下來靜靜等你,聽著電波聲愣愣出神,恍然又想起我們的故事。
2005年冬天,我在西市場花20塊買來的小狗傻瓜跑丟了。
我穿著睡衣披散頭發(fā)挨個砸門,整個女生公寓被我翻遍都沒有找到。后來舍友指著樓上說,傻瓜會不會跑去了那里?
當時新校正在建設中,大一新生只能男女合住在同一公寓。一二三層住女生,四五六層住男生。為了避免不必要麻煩,中間被一道木門隔開。
我火急火燎沖到四樓,在清潔員大媽驚愕的眼神里,蹬上扶手隔著玻璃窺探到了男生公寓里的情形。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正抱著傻瓜,一只手捏著雙匯火腿腸。你有些瘦,五官卻好看,嘴角下方有顆圓圓的小小的痣。你半蹲著伸手喂食,眼神帶著未褪盡的少年的歡欣。
我真激動啊,使勁擂窗戶,你抬頭看我,眼里深深淺淺的都是不可思議。
男生宿舍陸續(xù)有人出來看熱鬧,我實在撐不住了,跳下去,結果就把腳給崴了。
巧的是,當天下午從醫(yī)務室一瘸一拐出來時,我又碰到了你。你裹著肥肥的羽絨服,發(fā)梢濕漉漉地,腳上夾著一雙人字拖,看上去很狼狽。走近時才發(fā)現(xiàn)你居然那么高,還聞到你身上有冰點沐浴露的清冽香氣。
你看到我,表情迅速糾結,眉頭皺起,平展,又皺起。你沒頭沒腦地亂嚷,傻瓜就是傻瓜啊。
我一聽,立馬氣乎乎地追問你,說誰呢,你說誰呢?
你說話有點不厚道,我說你。緊接著一個大喘氣又補上倆字,的狗。
我說傻瓜怎么了?
你不說話,邀功似的伸出右手,虎口上面有個黑紅的牙印。你嚴肅的樣子真可愛,一邊的臉還不時鼓起來,像只抓狂的青蛙。
我知道,你是被狗咬了。
但是我保持了沉默,瞧你那張苦大仇深的臉,特別欠揍,就好像,就好像咬你的家伙是我。
曾付出的真心,曾忍不住的淚滴
醫(yī)務室解決不了這種大問題,我就陪你去了市立五院。
佟海洋,我裝著不經意地站在一旁,聽醫(yī)生詢問你的名字年齡以及家庭住址。我又有些激動了吧,你們家所在的小區(qū)到我家只有4個站牌的距離。
后來你突然回頭看我一眼,撓撓頭對醫(yī)生說,我?guī)е倒弦黄鹑ハ丛?,淋浴時它突然就咬了我。
我站在后面笑得花枝亂顫,滿屋子的眼睛都齊刷刷射向我,那句話我終是忍住沒說,佟海洋,你居然抱了只雌性寵物去洗澡。
回去的路上,你一直在求我千萬不要把這件糗事發(fā)到學校網站上。冰點的香氣始終繞在身邊,清新得讓人心跳莫名。特別是你那張好看的臉,讓我有種抓過來使勁扯兩下的沖動。
我走在前面,一臉奸笑,轉頭又裝作很為難地給出條件,第一把傻瓜還我,第二拒付醫(yī)藥費,第三不準說我趴男生公寓窗戶。
我在心里狠狠罵自己腦殘,第三個條件就這樣成了你要挾我的資本。你說你準備擬個“睡衣女爬門敲窗窺視男生隱私”的雷人標題,組織所有人力物力不間斷發(fā)到所有高校的貼吧上。
于是我就妥協(xié)了,答應支付一半的醫(yī)藥費。你沒完沒了,說還有哦,傻瓜我們每人養(yǎng)半個月,就這么定下了。你雙手插口袋,哼著歌離開,柔軟的頭發(fā)被風吹亂,也吹皺了我的心情。
佟海洋,我沒有因著你的大男子主義生氣,真的,一點都沒有。我看著你瘦高的背影就在想,對寵物尚且寬宏大量,對人呢?想必更體貼吧。
自此我的心里,居然生出些絲絲縷縷的甜蜜。
我也想過呢,像電影里的橋段那樣,寵物當紅娘,我們一來二去眉來眼去就真給好上了。其實完全不是這個樣子,傻瓜在半年后被宿管大媽查獲,那個外號滅絕師太的老女人在管理科跟我耗了幾個小時。
佟海洋,后來我也沒追問你到底聽信了誰的謠言,反正你再不來找我了。日子一下就空閑起來,毫無生機。我告訴自己是因為傻瓜不在了我才那么難受,跟你沒半點關系??墒窃竭@樣想,就越覺得是在騙自己,但是還能怎樣?
第二年的七夕化妝舞會,我被同學拖去幫忙布置舞池。一進實驗室改造的晚會場地,就看到你大大的名字印在海報上,上面說你們舞蹈社今晚會有熱場演出。于是我就留下了,忙里忙外,就是想磨蹭到晚會開始可以見你一面吧。
呵呵,佟海洋你一身黑西裝黑禮帽,獨舞邁克杰克遜的《Dangerous》。就算你戴了威尼斯面具,我還是認出了你,聚光燈下你是那么多女生心里的小國王,而我,只能遠遠觀望。
大家都涌向你的時候我就離開了,走在長長的走廊里,心里的悲傷就開始不停復制粘貼。你穿著演出服追出來,那么大聲喊我。我也是沒出息,站住,一回頭眼淚就開始打轉,不是難過,是太想跟你在一起吧。我怕我都沒來得及跟你在一起,就要走向另一個未知的懷抱,那樣的人生會有多孤單,會有多寂寞?
你不是真的快樂?
佟海洋,后來再跟朋友聊起,我說不后悔跟你在一起的短暫時光。
所有人都以為我很幸福,佟海洋,其實不是呢,我知道,你的心里還有一個女子。她遠比我重要。我不止一次在心里對自己說,狠狠心離開吧,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你在他心里,永遠不是最摯愛的那個。
我不是自卑的人,卻很清楚彼此間的差距。你那么耀眼,像顆閃閃發(fā)光的小太陽,走到哪都輕易占據(jù)女孩們的心思。愛情對你而言輕而易舉,而你給我的愛情,卻是種夢幻般的奢侈。
佟海洋,你突然就不見了,我最最害怕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短信不回手機關機,我挨個打電話給你身邊的人,都是一樣的答案。如果說之前我拼命說服自己相信你愛我的理由是那些越來越少的電話和短信,那么現(xiàn)在,唯一的證據(jù)已不復存在,我內心忐忑在電腦前枯坐,始終亮著QQ頭像。心底盼著你突然發(fā)來信息,說你想我了,想要回到我身邊。佟海洋,果真是那樣的話,我愿收起所謂的自尊,還是選擇愛你。
可是什么也沒有。
佟海洋,等著等著我就覺得自己老了,我仿佛聽到了時間斷裂的悲傷。那種瞬間的衰敗是緣于我突然意識到,我只是你心理空虛時的陪伴,是個替代品,彼此沒有任何堅不可摧的紐帶,你只消關了手機,我們便遙不可及。
可是姐妹們說,我連替代品都不是。
半月后,我們在學校超市門口遇到,你眼窩深陷,胡子拉茬,神情黯然地讓人絕望,我知你是受了傷。你見我,只輕輕打個招呼就要離開。我以為我會憤怒地質問你,又或者用眼淚留住你,可我什么也沒做,呆呆站在超市門口,靜靜看你離去。
如我這樣的女子,永不會恰如其分表達內心洶涌的情感。一回頭,卻撞上正在裝修的玻璃門,嘩啦啦,有血一股股順著額頭流下。
嘩啦啦,也是心碎的聲音吧。
我會非常感激她替我愛你
悄悄去了醫(yī)院,額前的劉海被醫(yī)生剪掉,然后縫針。
咔嚓咔嚓的剪刀揮舞,我忍不住哭了,這樣難看俗氣的自己,你沒理由不放棄。
不敢回學校,不敢見同學,躲在家里上網,仍是不放心你。努力調整好情緒,發(fā)些輕快的話過去,卻始終不見回復。后來我留言,別再折磨我了,好嗎?
我能聽到那邊的你在深深嘆息,你發(fā)來一個網址,附上用戶名和密碼。我花了一整個晚上,瀏覽你從高中時代以來的所有電子日志,一共203篇,還有好多好多你們的合影。
那個叫裴妙琪的漂亮女孩,那個這些年來曾讓你一次次心碎的女孩,你仍舊深深愛著。你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去天津看她,想做最后的挽留。只是她去意已決,這場愛情敗給了時間。你在日志里說,時間賦予你對她是愛,對我只是喜歡。
我輕輕敲著鍵盤,說,沒關系,我等你。
你打我電話,唯有輕聲的喘息,我們都好沉默。然后你說分手吧,我對不起你。我不配你這樣付出。
我還是堅持,沒關系,我等你。然后我關上電腦,覺得眼眶發(fā)熱,眼淚啪嗒啪嗒順著指縫流下去,滴在玻璃板上,匯成一片狼藉。
我多想給你一個幸福的結局,只是我隱約覺得那個人不是我。
佟海洋,那晚我多絕望,睡覺也用被子蒙了頭,都不敢看外面殘酷的月光。
四個站牌的距離
2008年5月5號,學院50年校慶,所有人從全國各地趕回來。
學校新建的塑膠跑道和看臺上坐滿了人,大家在心潮澎湃聽一個演藝界的明星講話,她也是本校畢業(yè)的學生。
在喧鬧的人群中,我找到了你。你還是瘦,下巴上的胡茬看上去多了點滄桑,穿著CK短袖和肥肥的仔褲。你看著我笑,眼角在陽光下有細碎的褶皺。我剛想說我想你了,你就拉過身旁的一個女孩對我說,差點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女朋友。
女孩很漂亮,卻不是裴妙琪。佟海洋,我也對你微笑。我們就坐下來聽名人演講,像極了當年一起上公共課的情形。只是安心握了你手的人,真的不是我了。我們太過熟悉,熟悉到你不肯再騙我一日,不肯試著去愛上我。
微風里,我聞到你身上陌生的味道。物是人非吧,也許該離開的人是我。
于是皺了皺眉頭,覺得很多年就這么過去了。
校慶當天下午的大型演出我沒去,坐車回家。
經過你家小區(qū)時,我又習慣性地計算起四個站牌的距離。很久很久之前,你拉著我的手說,四個站牌就是四公里的長度。而一旦沒了牽連,就隔了一生的長度吧。
可我還是看到你的演出了,大巴上的移動電視正在現(xiàn)場直播。演出服很貼身而且透視,所以你看上去有些性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說說笑笑都帶了稚氣的男生了。你的女友和你跳親密的貼身舞,臺下尖叫連連,現(xiàn)場前所未有的高潮。
其間,有個腦袋擋了我的視線,我居然氣急敗壞地站起來推開人家,車上的人都很驚訝地看我。我有些尷尬呢,坐回座位,重又變得安靜。
幾天后,姐姐一家三口來過周末。二年級的小外甥也看起了金庸,后來他指著盜版書商密密麻麻的字跡問我,小姨,情深不壽是什么意思?
我就隨口說,一個人如果太重感情,是不容易長壽的。說完,我還發(fā)了好長時間的愣。
有意思的是,隔天小外甥又特意打來電話糾正我,情深不壽是說,兩個人在一起,一方或是雙方用情太深,那么,這份感情往往不能夠長久……
此為正解。
已經是很完美的結局
我在電話旁等你的這段時間,回想起最初的我們。
那么好的年紀,我們在一起,坎坎坷坷走過一段人生。
這樣想著,我又好像明白些什么。我相信最初的最初你是喜歡我的,否則又怎會那么用力地抱我?又或者剛剛你打電話來是要問,我們能否重新來過。
可是這些不重要了,真的都不重要了,最好的時光我們已經走過。
如果,如果是這樣的話,對不起請不必等我,我再也回不去了。所有的故事,總有結束的那天,而這些年,你贈我的悲喜,一直在心里,永不說再見。
所以我輕輕掛了電話。
佟海洋,那晚我難得清閑,在網上瀏覽了林宥嘉的演唱會。那個大男孩深情的嗓音,帶了幾分紅塵的慵懶癡醉。后來他90°鞠躬感謝全場,用心地唱著:
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見過海洋……
呵呵,那時候我?guī)缀醵家耍瑓s因著一句無心聽到的歌詞猛然清醒。
佟海洋,在這個下雪的夜里,我終于難過成你不知道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