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杜荀鶴一生經(jīng)歷艱辛曲折的求名干祿生涯,屢試不第,倍嘗酸辛的人生經(jīng)歷曾經(jīng)帶給他極為深重的煩惱憂愁,他曾退隱山居,但終其一生,并未放棄對宦途的追逐,作為一名自幼接受儒家思想教育的儒者,儒家入仕思想始終占據(jù)其思想的主導地位,他的退是為了更好地進。
關鍵詞:杜荀鶴 仕進 退隱 以退為進
宋代的嚴羽在《滄浪詩話·詩體》中,認為晚唐只有三人具備稱“體”的資格,其中除了大名鼎鼎的李商隱與杜牧之外,再就是以杜荀鶴命名的“杜荀鶴體”,這也肯定了杜荀鶴的詩別具特色。杜荀鶴是晚唐的一位優(yōu)秀詩人,有《唐風集》三卷傳世。他以“傷時”、“濟物”為創(chuàng)作宗旨,堅持苦吟,把畢生精力獻給了詩歌藝術事業(yè),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充滿人民性和現(xiàn)實主義精神的不朽之作。
晚唐詩人杜荀鶴的一生可以說是屢試不第、仕宦艱難、懷才不遇、赍志以歿的一生。他一生幾乎消磨在“人世鶴歸雙鬢上,客程蛇繞亂山中”的艱辛曲折的求名干祿旅途中。然而,同晚唐絕大多數(shù)讀書人一樣,由于處在無法改變的特定時空中,縱使他懷揣遠大的政治理想與強烈的濟世之心,也難于找到施展的平臺。杜荀鶴一生跋涉于艱難的仕進旅程中,其進退心態(tài)頗為復雜。杜荀鶴是晚唐杰出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他生長在封建社會,自小就受傳統(tǒng)儒家思想的教育和薰陶,有遠大的志向,一生奮進于名場仕途,唯愿有朝一日通過“蟾宮折桂”而有所作為。在二十幾年的科舉生涯中,他嘗盡了辛酸苦辣,卻幾乎從未放棄過。杜荀鶴在科場中蹭蹬之久,求功名之心切也是晚唐詩人中少有的,也是晚唐少有的一位醉心于科場,與科舉結下了不解之緣的詩人。但仕旅的艱難與挫折,戰(zhàn)亂的逼迫,亦由于人生遭際、家居環(huán)境、師友交游等種種原因,使他與佛道禪門也有著極深的淵源關系。詩人在仕進的同時又曾退隱山居,結交了許多僧人朋友,寫下許多涉佛涉僧詩,在他現(xiàn)存的三百余首詩中,僅從題目來看,涉佛涉僧詩就有四十三首,占總數(shù)七分之一。對詩人這種進退兩難的矛盾心理歷史上也曾有多種不同看法。
我們認為杜荀鶴是晚唐時期一位杰出的詩人,有著遠大的理想與抱負,一生屬意科舉,以儒自居?!澳袃撼鲩T志,不為獨身謀”(《秋宿山館》),大丈夫志在四方,怎能僅僅為自己謀身呢?要有振蒼生,濟天下的雄心壯志,“共有人間事,須懷濟物心。”(《自敘》)他以功名為孜孜以求的目標,這占據(jù)了他的人生理想的顯著位置。在當時,要實現(xiàn)這種政治理想,唯一的途徑只能通過參加科舉考試,爭取登第做官。為此他苦讀、苦吟,近30年苦求及第。因此,轉戰(zhàn)科場,奮進仕途成為詩人一生的主要活動。在今存杜荀鶴326首詩中,述此心跡的詩作泛見,如“長安不覺遠,期遂一名回”,“男兒三十尚跋蹌,未遂青云一桂科”,“身事未成歸未得,聽猿鞭馬入長安”。及至公元880年,黃巢軍入據(jù)長安,杜荀鶴退隱九華,仍期“直待中興后,方應出隱扉”。即使下第也并不氣餒,其東歸也僅是“懷親暫歸去”,侯舉年必是“騰騰又過玉關東”。確是“年年名路漫辛勤”,以致時人笑其“有詩三百首,馬蹄終日急于名”。杜荀鶴追逐功名的情結十分濃厚,心態(tài)也十分急迫。池州長安相距千里,詩人眼里卻并“不覺遠”,催馬征塵期摘取一名;身處亂世,退而山居,仍盼“時清”,能早日出“隱扉”,赴科場一搏。而當苦讀苦吟不能實現(xiàn)及第目標時,以詩干渴求舉謀仕,則成了杜荀鶴仕進的特殊辦法。它反映出詩人奮斗名場的良苦用心和堅強意志。
他生于普通的庶族地主家庭,無權無勢:“三族不當路,長年猶布衣。”荀鶴自知家無金銀可賄,朝中又無親族可攀,唯有詩文是其奢侈的財富,于是以詩干渴,以文奉承,到處干渴、請托,期盼薦用,杜荀鶴集中干謁詩之多,這是不容置疑的,數(shù)量如此之大的干謁投遞詩是詩人在科舉路上辛酸的折射。詩人的干謁權貴可謂是歷時之久,歷經(jīng)磨難了,“自別家來生白發(fā),為侵星起謁朱門”,然而干謁朱門并未給作者的科舉夢帶來任何好處,因在這個“朱門只見朱門事,猶把孤寒問阿誰”的畸形的社會里,是沒有達官貴人賞識、關心他這樣的孤寒之士的,在這樣的生活中,詩人感到心力交瘁、痛不欲生?!岸嗲橛窇枰?未上青云白發(fā)新”(《維揚春日上裴侍御》),“應憐住山者,頭白未登科”(《長林山中聞賊退寄孟明府》),哀求懇切之情溢于言表,可謂是聲淚俱下了。詩人把登科作為自己一生的夢想,而一次一次的落第,一次次干謁如石沉大海,使得詩人奔波于科場內(nèi)外,受盡屈辱,歷經(jīng)磨難。
詩人一生苦讀吟詩,致力于干祿仕進,在科場蹭蹬了將近三十年。但是生不逢時,屢試不第,仕途艱難而又不甘于舍棄,懷才不遇以至最后自貶人格,投靠地方強藩當時權勢如日中天的朱全忠,終于在他接近知命之年受任翰林學士、主客員外郎,這是他生平最為風光的一頁,然而,這耀眼的風光卻如曇花一現(xiàn),據(jù)說他任官不過十日便催患重疾身亡。由此可見,杜荀鶴的一生可以說是致力于干祿仕進的一生,但是生不逢時,又是屢試不第、仕宦艱難、懷才不遇、赍志以歿的一生,這種倍嘗酸辛的人生經(jīng)歷曾經(jīng)帶給詩人了極為深重的煩惱憂愁。
所以,杜荀鶴一生,求功名意識是相當強烈的,而且?guī)缀鯊奈捶艞夁^。在近30年求科第生涯中,正是這種求功名意識驅(qū)動著他一次又一次地去奮斗不已,直至生命終結。
但是在封建社會的每一個朝代,無論其興盛期也好,衰微期也好,讀書人中能夠“優(yōu)則仕”得以高官厚祿的又有幾人?能夠僥幸獲取一第的也是微乎其微。于是,廣大的讀書人就擺脫不了身世淪落、窮愁潦倒的不幸命運,他們少懷大志,刻苦攻讀,十載寒窗,方磨得一劍,然而出得山來,卻連遭摧挫,屢敗文場,不但前路茫茫,而且饑寒貧病,羈泊他鄉(xiāng)。不但無以榮父母、養(yǎng)妻子,而且也無法向家鄉(xiāng)父老交代,因此他們所承受的人生痛苦,不但是物質(zhì)上的,而且更是精神上的。和一般不讀書的人相比,他們的主觀愿望更高,而客觀遭遇更慘,這種強烈的反差,使他們在一次次失望中最終走向絕望,走向空無,在精神上遁人空門,泯滅壯志,埋葬人生理想與信念,這就是封建社會后期相當一部分讀書人最終的心靈歸宿與精神結局。
晚唐時期,由于社會的沉悶壓抑,晚唐詩人普遍感到人生苦困、科舉黑暗,大多詩人在追求實現(xiàn)理想的人生道路上屢遭推挫而倍感傷心,于是情感內(nèi)轉,把關注點轉向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感嘆人生之苦。作為讀書人的文人志士為了功名舉業(yè)仕途,忍受著比一般人更深重的痛苦,有人隱逸,有人入禪,但杜荀鶴雖然由于人生遭際、家居環(huán)境、師友交游等種種原因,與佛道禪門雖也有著極深的淵源關系,但終其一生,并未放棄對宦途的追逐,作為一名自幼接受儒家思想教育的儒者,儒家入仕思想始終占據(jù)其思想的主導地位,他的退是為了更好地進。
佛語有云:煩惱即是菩提。杜荀鶴的一生,始終是伴隨著苦難的,然而也正是這些苦難,使得杜荀鶴對禪宗有所理解,有所體會。由于人生遭際、家居環(huán)境、師友交游等種種原因,他與佛道禪門也有著極深的淵源關系。
詩人長時期的退而山居有兩次,一是廣明后退隱長林,稍后移居九華;一是及第后退隱九華。致杜荀鶴隱退深山的原因,主要是人生遭際,艱辛曲折的求名干祿生涯給予詩人的種種痛楚,屢屢折磨,也因黃巢軍起和藩鎮(zhèn)兵興所致及其他原因。
受家庭影響杜荀鶴七歲知好學,志存經(jīng)史。長大后刻苦學習求取功名。在唐代,除了科舉制度以外,統(tǒng)治者還采取召用逸人雅士的方法達到籠絡知識分子的目的。因此,走科舉榮身之路固然是正途,隱居山林也不失為一條終南捷徑。杜荀鶴年輕時就曾隱居于廬山、九華山(一說隱居于兩山之間),“閉戶十年專筆硯”。過著亦學亦隱的生活,并開始與高僧隱士交往,希望以此獲得社會聲譽,為進入仕途增加磚碼。唐代的寺院,一般都是坐落在風景優(yōu)美的名山勝地,環(huán)境寧靜優(yōu)雅,圖書收藏豐富,還可以給這些沒有雄厚資財?shù)奈氖刻峁┹^方便的食宿。所以對于像杜荀鶴這樣一些家境貧寒有志于苦讀的書生,便把寺院作為他們攻讀詩書的理想場所。杜荀鶴有許多詩涉及九華的詩篇,如“吾道在五字,吾身寧陸沉。涼生中夜雨,病起故山心。燭共寒酸影,愛添苦楚吟”。(《秋日懷九華舊居》)“五字”,指科舉必試的五言律詩,詩人為科舉考寒窗苦讀嘔心瀝血,又如“無多志氣禁離別,強半年光屬辛苦。筐里篇章頭上霜,未知誰戀杏園春。”(《人關寄九華友人》)詩人為了科考孜孜不倦華發(fā)早生。另外,詩人早年還隱讀于廬山:“十載同棲廬岳云,寒燒枯葉夜論文?!?《哭山友》)“檐低水涵抄律燭,窗間風引煮茶煙。無由住得吟相伴,心系青云十五年?!?《宿東林寺題愿公院》)從這里可以看,無論詩人隱居九華山,還是廬山,他都是發(fā)奮苦讀,日誦夜吟,堅持不懈,同友人相互切磋,磨練詩藝,以備科考,求取功名,以期為世所用。因此,杜荀鶴早年選擇山林,是以讀書學詩為務,并非真正隱居,是為了出仕,希冀著能蟾宮折桂,為未來科舉考試鋪平道路。
杜荀鶴早年隱居時,飽讀詩書,滿腹經(jīng)綸,自己認為憑著自己的真才實學就能獲取功名,但事實并非如此。十年后,飽讀詩書的詩人走出山林,開始走科舉榮身之路,然而,晚唐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和黑暗的科場導致詩人一次次的與理想失之交臂。當他踏上仕途,卻屢屢受挫,歷盡坎坷,備嘗艱辛,轉戰(zhàn)科場將近三十年。在這期間,他因社會動亂,迫不得已再次歸隱九華山,退居長林山。乾符二年,黃巢起義,戰(zhàn)亂波及大半個中國,加之各個藩鎮(zhèn)興兵,帝王播遷,朝臣奔避,士人漂泊,生靈涂炭。在這樣一個嚴酷動蕩的亂世,文人的地位十分兇險,為了茍全性命于亂世,晚唐文人不得不隱居韜晦,遁跡山林。據(jù)《唐才子傳》中統(tǒng)計,有唐一代,以隱逸終老的詩人46人,而晚唐就占了26人??梢?懼禍全身正是晚唐士人向往林泉的主要原因。杜荀鶴就是其中之一,在他的詩中,深刻地反映當時的亂世社會:“九土如今盡用兵,短戈長戟困書生”(《亂后書事寄同志》);“四海十年人殺盡,似君埋少不埋多”(《哭貝幅》);“郡侯逐出渾閑事,正是蜜輿幸蜀年”(《旅泊遇那中報亂示同志》)等。在這種情況下,詩人無奈歸隱,心情是復雜矛盾的。一方面,詩人顯露出對時局的無奈,“時情竟如此,不免卻歸田”(《寄同人》);“大國未知何日靜,舊山猶可人云耕?!?《亂后旅中遇友人》)時局混亂,戰(zhàn)亂不已,詩人只好歸耕,因為他明確表示:“饑寒是吾事,斷定不歸耕”(《春日閑居即事》);“還應公道在,未忍與山期”(《長安冬日》);“且將公道約,未忍便歸耕。”功名未就,詩人無論如何是不愿隱居的,可以想到當時詩人作出這種選擇是多么悲憤痛苦;“到頭詩卷須藏卻,各向漁樵混姓名”(《亂后書事寄同志》),看似輕描淡寫的語言,實際上包含著詩人多少的辛酸與無法言傳的苦怨。對杜荀鶴來說,科第給他的誘惑力是巨大的,山居的同時。詩人又表露了不甘退隱仍眷功名的心態(tài),并非真的“一入煙蘿十五年”,而是“時隱時見”;既或蟄伏深山,尚乞盼時清能出山謀舉,他明白地表明自己的出發(fā)點不是為了隱居,而是“終擬致明君”。(《亂后歸山》)盡管社會一片混亂,詩人“致君”之志從未泯滅“直待中興后,方應處隱扉”。(《亂后山中作》)對國家的復興耐心等待著“升平猶可用,應不廢公翁”。(《秋日山中寄李處士》)對自己的前途充滿信心。為了立身揚名、榮親遂志,他還是沒有放棄奔波利名之場的艱辛勞碌,這正如他自己所說的“安禪不必須山水,滅得心中火自涼”。(《夏日題悟空上人院》)當然,這種情況下,詩人進仕無多大希望,也難于匡亂世濟蒼生,無奈退隱,卻又不甘隱退仍思仕進的矛盾痛苦的山居心理,對詩人無疑是一種深深的煎熬與折磨。
由此可見,無論是早年主動選擇的隱居,還是后來的逼迫退隱,杜荀鶴隱居的目的很明確,詩人多借山林寺院的自然條件,作為進身仕途的準備。他的隱居不是忘卻功名,淡泊名利,超然一切,可以說是把隱居還看作仕途的緩沖階段。他的隱逸的需要的必須條件是滿足對功名利祿的追求,如果沒有得到功名利祿,那歸隱就沒有什么意義可言。所謂“青云舊知己,未許釣滄浪”(《秋日寄吟友》),“青云快活一未見,爭得安閑釣五湖”(《早發(fā)》),是以“青云得志”為隱居的最基本條件。退是為了更好地進。
山居是杜荀鶴生活中沉重的一頁,也是其仕進旅途的休止符。生活在亂世的詩人杜荀鶴隱居的心情是矛盾的,復雜的,他的隱居動機不是陶淵明式的厭棄官場,追求平靜,回歸自然,也不是伯夷、叔齊式的持節(jié)而隱,也不是許由、嚴光式的絕意功名,疏狂任性,以山水為樂。他的隱居,一方面是為了鍛煉詩藝,提高詩名,為考取功名做準備;另一方面,隱居山林實屬迫不得已的無奈暫時躲避之舉;更是把它作為消除心靈苦痛的一種良好方式,以便更全力地謀取仕途。所以詩人的時退時隱,源于仕途的無奈,并不是中國傳統(tǒng)的清高孤介之士潔身自愛的心理和行為,更是不愿放棄仕途的悲痛,讓我們也從中看到了千余年來士者謀仕的艱難和凄楚酸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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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建君 江蘇無錫高等師范學校 214001)
現(xiàn)代語文(學術綜合) 2009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