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在分別對這三個惡作劇進行解讀的基礎上,闡釋《第十二夜》的喜劇性,以及莎士比亞輕松浪漫的喜劇精神?!兜谑埂繁簧u學者認為是最能體現(xiàn)莎士比亞喜劇才能和精神的典范之作。它的情節(jié)主要是由三個幽默風趣的惡作劇構成,通過錯綜復雜的框架結構,生動詼諧的人物語言,豐富曲折的故事情節(jié)展示了一個狂歡化了的世界。
關鍵詞:《第十二夜》 惡作劇 喜劇精神
《第十二夜》被莎評學者認為是最能體現(xiàn)莎士比亞喜劇才能和精神的典范之作。它通過錯綜復雜的框架結構,生動詼諧的人物語言,豐富曲折的故事情節(jié)展示了一個狂歡化了的世界。故事情節(jié),特別是具有喜劇型的情節(jié),往往是形成劇本戲劇性的關鍵因素。而《第十二夜》的情節(jié)主要是由三個幽默風趣的惡作劇構成。本文在分別對這三個惡作劇進行解讀的基礎上,闡釋《第十二夜》的喜劇性,以及莎士比亞輕松浪漫的喜劇精神。
劇本的情節(jié)可以概括為三個惡作劇:薇奧拉的女扮男裝,托比、瑪利亞以及小丑對馬伏里奧的戲弄,托比對安德魯?shù)钠垓_。這三個有心但并無惡意的惡作劇在結構上環(huán)環(huán)相套,形成這出浪漫喜劇的整體風貌。
1.薇奧拉女扮男裝。這是全劇中最重要的線索,起著串聯(lián)情節(jié)的作用。薇奧拉在航海事故中與其兄西巴斯辛失散,聽從了老船長對奧西諾公爵美好品德的贊美,而女扮男裝,化名西薩里奧,慕名投到奧西諾門下當侍童。她的行動本身可能并不具有惡作劇的成分,但是從它引起的一連串后果來看,實際上已經(jīng)具有了惡作劇的性質。
薇奧拉女扮男裝造成了一種喜劇糾紛,即“一個事件或人物以遮蔽了自身實質的某種假象形式出現(xiàn),使人們對于它的實質的認知構成一種障礙?!?[4]
它首先表現(xiàn)在,薇奧拉在與奧西諾伯爵和奧麗維婭的愛情關系中具有雙重身份。薇奧拉深深地愛著伯爵,是以一個少女的身份愛慕著心上人,她常常旁敲側擊地向奧西諾暗示自己真實的身份,以及對他深切的愛意,集中體現(xiàn)在第二幕第四場。但是在奧西諾的眼中他是個侍童,所以他不能領會薇奧拉話中的正真含義,而將她吐露的愛意曲解。薇奧拉受公爵的命令替他向伯爵小姐奧麗維婭求婚,卻在不經(jīng)意間,憑自己的機敏聰慧,令奧麗維婭一見鐘情,并進一步向其求婚。這時候她是以巴薩里奧,一個侍童的身份被愛。奧麗維婭的愛,是荒謬可笑的,一個女人怎么能愛上一個女人。但是,站在奧麗維婭的角度,卻是合情合理的。
正是由于薇奧拉隱藏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使眾人眼中的巴薩里奧和現(xiàn)實中的薇奧拉具有不同的地位和性別,但卻集中于同一副軀體,從而造成了表意和表情的失誤,產(chǎn)生喜劇效果。
其次,薇奧拉與其兄西巴斯辛身份的錯位,并由此引起的一系列誤會。莎士比亞善于構建喜劇糾紛,并且“通過情節(jié)、場面、行動和語言過程不斷地消除人們對于它們的認知上的障礙,揭示出迷霧和面紗后面的真實面目由此引發(fā)出人們的驚奇感和歡樂的笑聲”。[4]要揭開薇奧拉的“面紗“,就需要其孿生哥哥西巴斯辛的出現(xiàn)。他們第一次身份被錯認是在第三幕第四場。安東尼奧錯把薇奧拉當作了西巴斯辛,替他解圍,薇奧拉卻不認他,安東尼奧被激怒,指責她忘恩負義。但是莎士比亞并沒有讓他有更多解釋的機會,而是有意地要將這個誤會掩埋下去,令更多的誤會層層堆積,直到最后一幕,安東尼奧向公爵控訴薇奧拉忘恩負義,奧里維亞聲稱她與薇奧拉已經(jīng)結為夫妻,緊跟著安德魯又告薇奧拉歐打他,使薇奧拉有口難辯,公爵失去了對薇奧拉的信任,并斥責她“你這個騙人的小畜生!”誤會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解釋的時候,兄妹才同時上場。
這種“矛盾拖延法”[7],如滾雪球般將矛盾越滾越大,然后在一次將其撞碎。帶來的喜劇效果自然不同凡響。
2. 托比、瑪利亞以及小丑對馬伏里奧的戲弄。這是一個經(jīng)過精心計劃和預謀的惡作劇。奧麗維婭的叔父托比,由于受到傲慢的大管家馬伏里奧的斥責,欲進行報復。于是由侍女瑪利亞出主意,模仿奧麗維婭的筆跡寫了一封情書給馬伏里奧。使得馬伏里奧鬼迷心竅,當眾向奧麗維婭求愛,丑態(tài)百出。
這個惡作劇的喜劇性主要體現(xiàn)在對馬伏里奧的諷刺上。馬伏里奧在劇中是一個滑稽的丑角,是狂歡節(jié)中必不可少的逗樂者。馬伏里奧的可笑之處,不僅僅在于他身穿令人厭惡的黃色長襪,扎著十字襪帶的滑稽形象和他在奧麗維婭面前那一番深情的表白,還在于他表里不一。他表面上恪守著清教徒式的生活原則,但內心卻隱藏著對權欲、金錢甚至美色的強烈渴望。他待人刻薄為人傲慢,骨子里潛伏著自戀和愚蠢的性格特征。
這與小丑費斯特對比鮮明,形成反諷的喜劇效果。小丑始終都以機智的語言和幽默的動作取悅于人,但是在那些看似毫無根據(jù)、顛三倒四的戲語中卻充滿了智慧的光芒,“體現(xiàn)出敢于揭露常人所不敢的勇氣和精神?!?[6]費斯特作為小丑,用睿智的精神給人以心理愉悅,引發(fā)單純而快樂的歡笑;而馬伏里奧自以為是高人一等的大管家,卻淪為被人愚弄和嘲諷的對象,成為真正的丑角,使人譏笑和嫌棄。
3. 托比對安德魯?shù)钠垓_。托比不斷地慫恿安德魯爵士追求自己的侄女奧薇麗婭,并不是真正替自己侄女的幸福著想,甚至不是站在門當戶對的封建立場上,而是利用安德魯對奧薇麗婭的愛慕,謀取好處。托比明明知道奧麗維婭不可能愛上安德魯,卻一再地欺瞞和愚弄他,甚至鼓勵安德魯向薇奧拉下戰(zhàn)書。這不僅顯示了他貪婪的一面,也表露出他狡黠、詭異多端的一面。
托比非常了解安德魯愛慕虛榮、妒忌心強而且膽小怯懦的性格。他看出了薇奧拉教養(yǎng)好并且文弱,就故意激起安德魯對薇奧拉強烈的嫉妒心,促使安德魯向薇奧拉下戰(zhàn)書。他在替安德魯送戰(zhàn)書的時候故意用可怕的、兇狠的語言使其感到害怕,謀求和解。而在回復安德魯?shù)臅r候過分地夸飾薇奧拉的勇猛,欺騙他說,“薇奧拉曾經(jīng)在波斯王宮里當過劍師?!闭鹱×四懶∏优车陌驳卖?,誘使安德魯送出他送出他灰色的馬向薇奧拉求和,自己則從中受益。兩個人的決斗成為托比導演的一場笑料百出的鬧劇。托比充分地利用安德魯隱藏在爭強好勝的外表之下,懦弱、無能的弱點,將其狠狠地捉弄,令人啼笑皆非。
最后,這出鬧劇還被卷進了第一個惡作劇之中。安東尼奧錯把薇奧拉認作西巴斯辛而替她解圍,擊退安德魯;安德魯錯把西巴斯辛當成薇奧拉上前挑戰(zhàn),而被其擊傷。成為“矛盾拖延法”中重要的一環(huán),使戲劇沖突越來越集中,喜劇氛圍也逐漸濃厚起來。
除了,喜劇情節(jié)的構建之外,洞悉觀眾的觀賞心理,也是戲劇能夠產(chǎn)生喜劇效果的不可或缺的技能。顯然莎士比亞是深諳此道的,他讓“觀眾在明處,劇中人在暗處”。戲劇一開始,觀眾就明白所有事情的真相,但是劇中人物卻渾然不知。于是觀眾就眼看著劇中人物一個個地往圈套里跳,看著他們在羅網(wǎng)之中混亂無序的狀態(tài),更加覺得可笑。薇奧拉對奧西諾說,我喜歡的人,相貌跟您差不多,年齡也跟你差不多。觀眾都明白這是薇奧拉在向公爵暗自表達愛意,但是公爵卻說,這樣的人太不適合她。由于觀眾和公爵站在不同的位置,所以對薇奧拉話語的理解迥然相異,這才使喜劇性有產(chǎn)生的可能。至于瑪利婭等人對馬伏里奧的戲耍,觀眾早就對馬伏里奧看到情書后的反應產(chǎn)生了期待,再眼睜睜地看著他使勁地往圈套里鉆,干盡蠢事,出盡洋相,觀眾自然能夠獲得更大的喜劇感受。
文學史家們通常把莎士比亞的喜劇稱作浪漫喜劇,它不同于莫里哀式的諷刺喜劇,以諷刺和揭露人性和社會中丑陋的一面為主,而是“偏向于狂歡式的游戲”。
在《第十二夜》中,人們放下貧富貴賤善惡等等差別,自由而浪漫地進行著游戲。他們沒有悲劇人物完美的人格和深刻的哲思,卻擁有著樂觀活潑的靈魂。雖然,劇中也會有人破壞他們的快樂,受到批判和諷刺,但懲惡揚善并不是莎士比亞真正的目的,那些丑惡的靈魂最終也會得到眾人的包容。莎士比亞是要通過這一場場鬧劇創(chuàng)造一個狂歡化了的世界,帶給人們歡樂的笑聲。
當然,喜劇作為一種文學藝術,不僅僅是人們茶余飯后的消遣,插科打諢、嬉笑戲謔以及精妙的情節(jié)安排是其達到娛樂的手段,而只有娛樂效果的喜劇的是只具有喜劇形態(tài)的喜劇,是膚淺的喜劇。莎士比亞式的喜劇包含了人類對自己生存狀態(tài)、對社會現(xiàn)實的一種清醒的認識,笑是對不和諧的發(fā)現(xiàn),它促使觀眾在笑聲中重新反省和體認現(xiàn)實種種不平衡,“讓觀眾看后深深沉醉于舞臺上所發(fā)生的事件和情境的心理體驗中,產(chǎn)生共鳴,從而獲得一種深層的審美體驗” [6]。正如德·西武林所說的那樣“它用自己的教誨使我們幸福歡唱,通過給我們展現(xiàn)的一幅幅錯誤和罪惡的圖畫來教導我們。笑的本身就是對喜劇最真實的貢獻。通過笑,喜劇可以達到它令人渴望的目標:在使人們娛樂的同時,對他們的言行進行矯正?!?[2]
《第十二夜》是莎士比亞喜劇的代表作,最能體現(xiàn)莎士比亞對喜劇技巧純熟的運用。喜劇情節(jié)不是莎士比亞喜劇的全部,確是使戲劇具有喜劇性的重要因素。而惡作劇又是構成喜劇情節(jié)的重要載體,它的巧妙布局和精心設置,讓觀眾在嬉笑之余,引人深思,獲得精神上、心靈上的滿足和愉悅。這就是莎士比亞作為偉大的藝術家令人敬佩的地方。
注釋:
[1][英]莎士比亞:《莎士比亞全集》,朱生豪等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版。
[2]王樹昌:《喜劇理論在當代世界》,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3]楊周翰:《士比亞評論匯編(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版。
[4]邱紫華:《莎士比亞的喜劇美學思想》,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5期。
[5]汪樹東:《浪漫的游戲——論莎士比亞的喜劇精神》,上饒師范學院學報,2000年,第8期。
[6]王艷:《角色凸顯與丑角復活—莎士比亞〈第十二夜〉中丑角分析》,山東教育學院學報,2005年,第5期。
[7]李鴻泉:《第十二夜的構筑藝術》,《語文學刊》,1994年版,第4期。
(王宜君 武漢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430079)
現(xiàn)代語文(學術綜合) 2009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