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心
“程颯剛才到我們班來了!”
和往常一樣,中午我一到班上,就傳出一陣夸張得要命的聲音,那分貝大得好像恨不得連趴在掃把箱里的蟑螂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大步流星地走到座位上,把書包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嘭!盡量使眼里的白顏色與黑顏色呈3:1的比例往右邊一瞪,毫不示弱地用自己的最大分貝說:“我在路上碰到田烯嘉了,還小侃了一會!”
蚊子大概是習慣了,仍舊嬉皮笑臉地說:“真可惜啊,程颯來了挺長時間,你來之前5秒鐘才走。”
“哦,是——嗎——我剛才和田烯嘉談到你了,你感到高興吧?可是她對你的印象可不大好,很、沮、喪、吧?”我的語氣一拐彎,一字一頓地強調。
“程颯剛才還……”
“咦?你怎么不否認?那就是承認咯?嘻。”
……
真郁悶,我也不明白為什么新學期剛開始,每天我一到班上第一件事就是和蚊子爭辯一番。唉,我摸著耳朵上的老繭,深表無奈地嘆了口氣:都是男生太小心眼了。
蚊子是我的同桌,當然,蚊子是他的外號,20%緣于他的名字里有個“文”字,剩下的80%都是因為他上課發(fā)言時聲音小得像蚊子哼。連老師都訓他:說話只有自己的鼻子聽得見,其實我到現(xiàn)在都還在懷疑:他的鼻子究竟能不能聽見?不過,他下課后,聲音的變化真是翻天覆地排山倒海震驚天下。
上學期我和蚊子偶然說到田烯嘉,田烯嘉是蚊子以前的同桌。蚊子一開口便烯嘉烯嘉的,親熱得要命,不知道他當時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一陣竊笑后把這事告訴了死黨冉冉,他和田烯嘉的“親密關系”就在班上火速傳開了。
這事情進了一個女生的耳朵里,就被改寫一番傳到了更多女生的耳朵里,就連大部分男生都略知一二,乘法就是厲害,事情就這樣被添油加醋地夸大了N倍。
請不要罵我八卦,枯燥乏味的學習生活已經使我們迫切需要一個這樣的話題,剛好撞上了而且“證據”確鑿,誰不拿來說說?反正不說白不說,況且田烯嘉在我們班極有知名度。
可是那時我哪能想到蚊子這個男生竟然一點沒有男子氣概,和女生斤斤計較,小肚雞腸地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隨便拉了一個隔壁班叫程颯的男生硬和我扯在一起,然后鬧得滿班風雨。
現(xiàn)在,我和程颯成了同學們的公開議論對象,路上若碰到程颯,大家就把他推向我,程颯一來我們班,我就是異樣眼神的目標。我欲哭無淚啊,真是太低估蚊子了。
上課鈴成了停戰(zhàn)炮,終于平息了又一場口舌之仗。
真累啊,舌頭含在嘴里像是木炭。
第一節(jié)是班主任的課。師生剛剛問過好,就有老師來找班主任,她“依依不舍”地吩咐了老半天才走,大家都快活地一躍而起,紛紛換起座位來。
蚊子換到前頭去了,冉冉坐在我旁邊。我們倆互幫互助,一人做前幾題,一人做后幾題,最后再抄抄,沒一會兒就搞定了班主任布置的臨時作業(yè)。
正閑著無聊,冉冉突然沖我眨了眨眼睛。這鬼丫頭準是又想到什么可以解悶的主意了,而且,定是對準蚊子的。她站在我這一邊,討厭蚊子像討厭霉運一樣。
果然,她站起身,盯著門口看,確定門口一個人影都沒有后,突然大聲說:“烯嘉!你怎么來了?”
班里大部分同學都沒有看大門,目光理所當然地直射向蚊子。蚊子仿佛真被嗖嗖射來的目光擊中了,軟綿綿地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不過,被40多盞“燈泡”強烈地照著,光是看他紅得透明的耳朵,就可以想象他的臉一定燦若桃花。
哼哼,好機會,要趁機報仇。我緊隨著也直起身,簡直是在吶喊:“烯嘉,我們老班正好不在,你進來玩玩吧!”嘿,把對蚊子的恨都喊在這句話里了,誰叫他那么心胸狹窄,把我害得那么慘。
“歡迎你哦,烯嘉。”
“是啊,烯嘉。”
“進來吧,烯嘉?!?/p>
……
不一會兒,就有許多女生站起來響應,說完后也都毫無例外地望蚊子一眼,意味深長。蚊子還是趴在桌子上,捂住臉,動也不動。班里竊笑聲不斷。有不少男生起身替蚊子挽回尊嚴,但還是被女生的大嗓門給壓下去了。
等女生們一一“歡迎”了田烯嘉,我和冉冉又開始說了起來:
“蚊子啊蚊子,你怎么總是在默默中想著烯嘉?”
“就是就是,你啊,刷牙用‘佳潔士?!?/p>
“洗澡用舒服‘佳?!?/p>
“喜歡逛‘家樂福?!?/p>
“特愛玩‘嘉年華?!?/p>
“數學最拿手的是‘加法”
“相機最愿用的是‘佳能?!?/p>
“一天到晚都是‘嘉‘嘉‘嘉?!?/p>
“把心里想的說出來吧?!?/p>
“我們都支持你!”
“對!愛‘嘉沒商量!”
我倆把所有“jia”這個音都說得特別重,班里的女生都笑了起來,還有不少男生摻夾在里頭。我和冉冉很是得意。
蚊子可憐兮兮地把頭埋得更低了。
大家仿佛一下找到樂子,哼哼哈哈地參與其中。兩個搗蛋鬼躍上講臺,發(fā)狠地用教鞭敲了敲講臺桌。蚊子以為救星來了,抬起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盯著講臺。但是,這兩個搗蛋鬼居然開始扮起蚊子和田烯嘉來。
“田烯嘉”(紅著臉):“你把我約出來做什么?”
“蚊子”(扭扭捏捏):“沒……沒什么,就是想說——我喜歡你!”
真正的蚊子又把頭縮回桌子底下去了。
“田烯嘉”(害羞狀,低著頭,腳尖踩著腳尖,不停地搓著手):“你早說嘛,人家也一樣啊?!?/p>
“蚊子”(眉飛色舞):“真的嗎?”
“田烯嘉”(湊上前去,食指指著臉頰):“不信,那……我讓你親一個。”
My God! 這些人未免太放肆了!
后邊我也沒看到,真看不下去了,我捂著耳朵,用課本擋住眼睛。
大家哄堂大笑,我的前桌笑得東倒西歪,桌子抖來抖去的。
兩個搗蛋鬼一臉柔情蜜意地手挽手下臺后,文娛委員陳靈尤跳上椅子,沖四周揮了揮手,似乎要指揮大家唱歌。他開了個頭,是《讓愛天天住你家》。
班里有更多人捧腹了,笑聲把蚊子震得一顫一顫的。我突然覺得事情做得有些過頭,看看冉冉,她沖我聳聳肩,看來她的感受和我一樣,不過我們還是跟著大家唱了起來。
“我愛我的‘嘉……”
天,我們班哪天上音樂課聲音有這么整齊洪亮過?
不過,我們剛唱完這一句,班主任急促的腳步聲就在走廊里響起來,這出鬧劇就在混亂中收場了。
放學時,蚊子顯然心情異常糟糕,一聲不吭地獨自走了,單肩書包蕩來擺去,一連撞著三個人,一路上腳下有什么就踹什么,一個易拉罐飛了5米高。
“我們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冉冉說,她緊皺著眉頭。
“我是這么覺得?!蔽乙泊虿黄鹁駚怼?/p>
我們倆同路,回家時邊走邊談下午的事。
冉冉說:“蚊子今天看起來真的很生氣,以前可從沒見他生氣過。”
“可不,全班同學合起來一起笑話他,要是我,鼻子都給氣歪了?!蔽移财沧欤笆俏覀儌z開的頭,他一定恨死我們了?!?/p>
“肯定啊。其實仔細想想蚊子這人也挺好的?!?/p>
“嗯。以前向他借什么他都樂意,笑呵呵的,對大家也不錯,從沒發(fā)過脾氣。”
“他的成績也不差,從不無緣無故罵我們,還不到走廊上和其他男生鬼混?!?/p>
“是唉?!币欠旁谝郧?,絕對不能相信:我們現(xiàn)在居然開始一一說起蚊子的好來!
“再說,他說你和程颯都是因為我們先把他和田烯嘉扯在一起,而且……我認為他已經后悔了?!?/p>
“怎么說?”我好奇了。
“上次我把數學書忘在教室里了,所以很晚了還跑回去取,發(fā)現(xiàn)蚊子還在教室里?!?/p>
“他在里頭做什么???那么晚,黑不溜秋的?!?/p>
“我覺得他是在練習?!?/p>
“練習?”
“練習向你道歉。我聽到他對著你的座位說話。”
“他都說些什么了?”
“他說,真對不起,把程颯和你說在一起,使你那么難堪,這都是我的不對。不過,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說我和田烯嘉了,好嗎?我們還是可以成為好朋友的?!?/p>
哦?蚊子啊蚊子。
“不如,我們打電話向他道歉吧。”冉冉繼續(xù)說,語氣精神起來。
“唔,好啊,我有IC卡。”我也漸漸高興起來。
冉冉從書包里翻出電話簿,小巧玲瓏的本子,不一會兒就找著了蚊子的電話號碼。
我們在公用電話亭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按下一個個數字鍵。
“嘟——嘟——”
很快就接通了?!拔??”是蚊子的聲音,很沉悶,看來他還沒有消氣。
我先開口了,“真對不起,把田烯嘉和你說在一起,使你那么難堪,這都是我的不對。不過,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說我和程颯了,好嗎?我們還是可以成為好朋友的?!?/p>
“呃……”
想著蚊子驚訝的樣子,我和冉冉就咯咯咯笑個不停。
“引用一下啦,意思是一樣的,就是——”冉冉馬上接著說。
“對不起嘍!”我們倆一起大聲說。
“呵呵,沒關系?!蔽米釉陔娫捔硪活^笑了,笑聲很爽朗。
原來這件事解決起來這么簡單。
掛了電話,我想,明天上課前迎接我的不會再是那些討厭的話了,將是一張燦爛友好的笑臉。
嘿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