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夏
那天路過婚紗店的時候,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站在婚紗攝影店的玻璃窗前久久不離去。
婚紗店里放著卓亞君的那首《洛麗塔》,柔柔的女聲緩緩地唱著溫暖的調(diào)子。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著那個女孩。
看著她剪得非常利落的短發(fā)和那一臉對婚紗的憧憬,我似乎看到了那個年紀(jì)的自己。在我17歲的年華里,也曾經(jīng)如此一個人站在小鎮(zhèn)唯一的婚紗店前,看著里面繁多的婚紗,久久不離去。
17歲,我還在讀高中。個子不高,從小在海邊長大的緣故,皮膚比較黑。遠(yuǎn)離父母,住在外婆家,沒有多余的零花錢買漂亮的裙子和頭花,一件湖藍(lán)色的罩衫可以從冬天穿到春天。
我像一朵開在花園里的野花,與身邊的一切格格不入。從那個時候,便知道選擇沉默是保護(hù)自己的最好辦法,所以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看書、學(xué)習(xí)、考試。只有月考成績公布的時候,大家看著名次榜上的第一名才會想起有我這樣一個人。
日子就這樣如外婆晾在桌角的白開水一樣平淡無味。
當(dāng)17歲的夏天快要到來的時候,我認(rèn)識了他。他也是從海邊來的孩子,可是他有白凈的皮膚,他的身上有好聞的大海的味道。他的父親在小鎮(zhèn)上開了第一家婚紗攝影店,他住在店面的二樓。
他總是穿著各式各樣白色的襯衫來上課,我經(jīng)常從后面偷偷地看他,陽光下的他總讓我想起童年海邊的沙,泛著白色的暖亮的光。
我想那是少女第一次的怦然心動,在某一個有著美好陽光的溫暖初夏。
下課后的日子不再直直走回家,出門左拐左拐再向右走300米左右,就可以看到他家的攝影店。大大的落地櫥窗里擺滿穿著各種樣式婚紗的女模特,嬌柔的淡粉、熱情的大紅、明媚的鵝黃、魅力的紫紅和純潔的白,還有很多我說不上名字的顏色,它們像美術(shù)老師手中的調(diào)色盤,總給你眼前一亮的驚喜。
我總是站在櫥窗的一角,偷偷地看里面的婚紗。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我幻想著有一天可以穿著婚紗和他跳舞,或者只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哪怕一天也好。
“和我跳舞吧,洛麗塔,白色的海邊的沙……喜歡一個人,洛麗塔,只喜歡一天好嗎……”回憶中無意闖入卓亞君的聲音,心中的那些細(xì)碎又一次凝結(jié)在一起,重重?fù)糁辛四晟俚南摹?/p>
日子繼續(xù)著,只是多了些許色彩。上課抬頭時假裝無意地望向他在的方向,或者下課走過他的座位假裝不小心用手撫過他的課桌,又或者在他家婚紗店的櫥窗旁假裝和他相遇。一個17歲少女心中的小秘密,在無限地開出大朵艷麗的花。
17歲的夏天快要過完的時候,我在他的桌洞里偷偷放了一封信。不是淡粉的信紙,只是簡單的防近視淡藍(lán)色作業(yè)本的紙,工工整整地寫著他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中間留給他一大片的空白,我想知道他會怎么樣填寫或者涂畫那片空白。
可是,我親眼看見他丟了那張紙。
垃圾桶在我座位后面,他走過來,在我身后故意將那張紙很大聲地撕破、撕破、再撕破,撕到不能再撕,重重地丟進(jìn)垃圾桶里。我的心也在那一刻,碎成一片,無處放置。
“那個野菊花開了的窗臺,窗簾卷起我的發(fā);我把紅舞鞋輕輕地丟下,不在乎了,洛麗塔……”
那年夏天過完,他就離開了小鎮(zhèn)。他爸爸的店繼續(xù)開著,只是他對班里同學(xué)說他要回到他媽媽那里,那里有一望無際的大海,有輪船起航時的鳴笛,有各種各樣的貝殼。
我看著他收拾好書包最后一次從教室里走出去,眼淚竟然在那一刻止不住地往外流,我悄悄地趴在桌子上,沒有讓任何人看到我的哭泣。
忽然覺得17歲的夏天好漫長,漫長到我一時想不起來第一次見他是什么時候,漫長到我的心再也找不回曾經(jīng)的空曠感。
“都會忘記吧,洛麗塔,來不及帶走的花;努力開放了一整夏,17歲、海邊、他……17歲、漫長、夏……”
音樂還在繼續(xù)著,我的回憶卻已經(jīng)終止了,那個小女孩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她是否也在幻想著穿著一件婚紗和誰在舞蹈,或者只是站在他的身邊也覺得幸福。也或許,她只是喜歡這一櫥窗的婚紗。
誰都會有17歲的夏天,誰都會有17歲那一心房的秘密,可是誰和誰在永遠(yuǎn)地舞蹈,只有自己才知道。洛麗塔,只屬于永遠(yuǎn)年少的17歲,青春爛漫的17歲一夏。
編輯/劉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