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金婷
[摘要]天才,是讓平凡的人們仰望的字眼,帶著不可企及而華美的光暈,然而天才的背后又有多少落寞與無奈,正如大海底部的黑暗漩渦總被美麗的海面風光掩藏。《海上鋼琴師》和《她比煙花寂寞》這兩部電影就為我們娓娓鋪展了兩幅音樂天才的人生畫卷,我們不妨隨著這兩部經(jīng)典電影走進他們的另類人生,通過對比來進一步解讀他們的榮耀與暗淡。
[關(guān)鍵詞]音樂天才;出世與入世;悲劇人生
音樂體裁的電影有很多,有名的諸如《鋼琴師》《鋼琴,獨奏》《鋼琴別戀》等等,本文所要比較的兩部電影亦是透過音樂抒寫音樂家天才人生的經(jīng)典之作。天才,是讓平凡人們仰望的字眼,帶著不可企及而華美的光暈,然而天才的背后又有多少落寞與無奈,正如大海底部的黑暗漩渦總被美麗的海面風光掩藏?!逗I箱撉賻煛泛汀端葻熁拍愤@兩部電影就為我們娓娓鋪展了兩幅音樂天才的人生畫卷,我們不妨隨著這兩部經(jīng)典電影通過對比來進一步解讀他們的榮耀與暗淡。
一、天才落入凡間
1900誕生在弗吉尼亞號這座漂移在大海上的獨立世界里,這注定是一個傳奇的起點。他被遺棄在頭等艙的鋼琴上,似乎預(yù)示著他與鋼琴不解的一生,黑暗潮濕的煤炭添加艙注定關(guān)不住這一個不羈的天才靈魂。那個深夜,還年幼的他在命運的召喚下第一次觸摸了他的生命伴侶——鋼琴。這一刻,一個新的光影搖曳的世界轟然崛起,從他指尖流淌而出的音樂里,我們看到了一個落入凡間的音樂天才,他的首次關(guān)于音樂的登場便是如此震撼四座,他對音樂的這種天然熱愛便是天才音樂之路的絕美序章。
Jackie的傳奇同樣從童年娓娓道來,然而她卻沒有1900的驚艷登場。她出生在音樂世家,爸爸媽媽從小培養(yǎng)姐妹倆學(xué)習(xí)音樂,姐姐吹橫笛,妹妹拉大提琴,然而她卻是黯淡的,總是蜷縮在天才姐姐Hilary的陰影之下,她只是那個BBC忘了敲鼓的小鼓手。媽媽說,要和姐姐一起演出就必須努力練習(xí),于是這個可愛的小女孩勤奮起來,她迫切地想要和姐姐一起表演,她無時無刻不在練習(xí)指法、訓(xùn)練技巧,直到有一天她的音樂終于大放異彩,“天才妹妹”的稱呼、艷麗的鮮花、如雷的掌聲蜂擁而至。自此,一個落入凡間的無邪女孩與“天才”的宿命相遇。
這里不難看出,同為音樂天才1900與Jackie進入音樂世界的路卻并不相同,他們同樣是被命運驅(qū)使,然而1900的音樂開端是快樂的,以一種自由的形態(tài),那是命運與鋼琴的完美契合,一碰撞便激起火光無數(shù),而Jackie卻是在姐姐的榮耀壓力之下的一種被迫成長,我們看到的是一顆渴望被關(guān)注的童心,她的開場就攜帶了一份不由自主的無奈。
且不說初衷如何,他們的天才人生就此起錨了。
二、天才的畸形世界
這兩部電影的成功之處都在于沒有把鏡頭停留在天才的光鮮表面上,導(dǎo)演們不僅把握了他們的音樂表演,更給予了他們復(fù)雜的內(nèi)心世界以高度的關(guān)注。
1900簡單得像一張白紙,他只有鋼琴,只有弗吉尼亞號,只有深沉蔚藍的大海,孑然一身。這與當時迅疾崛起的紙醉金迷的工業(yè)世界美國是那么鮮明的對比。音樂是他的語言,他用音樂言說自己對世界的認知,他用音樂構(gòu)筑了一個獨立于喧囂之外的世界。記得他帶MAX坐上解開滑輪鎖的鋼琴的那一晚,音樂響起來,船搖晃起來,鋼琴滑動起來,1900的靈魂也在那一刻飛翔起來,整個音樂世界搖曳生姿,他是那么自由,沒有雕琢自然盛放的生命是那么動人,那一刻,我們讀懂了1900內(nèi)心的不羈與自由。然而他的自由卻只局限于鋼琴的88個琴鍵,只局限于弗吉尼亞號船頭到船尾的距離,他對陸地上的那個世界充滿恐懼與排斥,他的內(nèi)心充滿了對未知的抗拒,這種恐懼近乎畸形。他不容許一點點雜質(zhì),即便愛情光臨,他還是為了堅守自己的那個小世界而在高高的通向陸地的懸梯上將禮帽拋開了,他拋開了外面那個世界的吸引,拋開了平凡人的生活,他像一本線裝書里的人物,無法走出那泛黃的書本,只能生活在自己的情節(jié)里。鋼琴,是撐起1900個人世界的擎天柱,所以他給了它所有的愛,一生與它相守。
相比1900這個孑然于世界之外的天才,Jackie卻是一個生活在喧囂世界里,生活在掌聲鮮花和嘈雜間,被盛名包圍的天才。她的表面光鮮亮麗,靈魂卻那么空洞黯淡無處安放。記得她問丈夫:“如果有一天,我不能演奏了,你還愛我嗎?”回答是那么不容懷疑:“不能彈琴你就不是你了。舞者與舞蹈如何能分開?”是的,那把“大衛(wèi)杜夫”給了她一句魔咒,“It will give you the world,but you mustgive it yourself.”她被拉進了一個充滿聚光燈的世界,然而那個世界卻缺乏真正的愛,只給了她太多的沉重,就像大提琴盒子上貼的越來越多的各地的行李托運標簽,那么沉重的一個世界壓在了她的肩頭,讓她極度疲憊。于是她開始對愛近乎瘋狂地索求,要求共享平凡的姐姐所擁有的一切,甚至愛人,脫光衣服在荒野里痛哭的她是絕望的、渴望被愛的。而大提琴,是Jackle索取愛的惟一工具,所以即便不愛,她也必須與大提琴相伴。
1900生活在世界之外,Jackie生活在世界之內(nèi),但他們身上卻有著一樣的寂寞,1900娶了一架鋼琴,而Jackie又何嘗不是把她自己的一生嫁給了大提琴呢?1900帶著對世界的恐懼生活,實際上,他正被一個不出聲的宇宙所包圍,被一個對他的宗教情感和他最深沉的道德要求緘默不語的世界所包圍。Jackie則背著世界給予她的榮耀踽踽獨行,他們其實都背負著紙醉金迷的繁華世界的沉重投影,摩天大廈的巨大陰影讓他們無比疲憊。不論是1900的出世,還是Jackie的人世,他們都難逃寂寞的宿命。人世。即深入世界,它必然導(dǎo)致Jackie一般的個體精神自由的萎縮;出世,即恪守純粹的精神理想,又如1900一般遲早被社會現(xiàn)實擊得粉碎。
三、光環(huán)之外的配角
當聚光燈給予我們兩位天才以無限光鮮的同時,往往容易將周遭的人拋進黑暗,讓我們暫且把鏡頭轉(zhuǎn)給這些配角。
弗吉尼亞號是1900個人世界的一個具象象征,它與物質(zhì)繁華的真實世界構(gòu)成了一種對比,而不得志的小號手MAX的出現(xiàn)則帶來了外界對1900的一次巨大沖擊。MAX是來自物質(zhì)世界的下層階級,迫于生計登上了弗吉尼亞號,他所代表的是一種對物質(zhì)的向往,一種急切試圖擺脫現(xiàn)狀的功利,這從本質(zhì)上就預(yù)示著他不可能與1900的空間相融合。他不止一次地勸說1900離開船,踏上大陸,去飛黃騰達、大紅大紫,這其實是他自己的生存愿望,然而平凡的他卻無力實現(xiàn),他其實就是我們這些蕓蕓眾生的縮影。當他在音樂大廳里坐在鋼琴上與1900的音樂一起滑翔時,他也離自由那么近,可他不會放棄外面的世界,就像我們這些平凡人一樣,渴望一個自我的空間,卻不愿離開擁有的繁華,這是MAX的無奈,也是我們的無奈。
Jackie的光環(huán)之外,是在黑暗中默默注視她的姐姐Hil,ary。曾經(jīng),她被稱為“天才姐姐”,父母以她為榮;曾經(jīng),
她接受BBC的邀請,妹妹只是因她懇求而帶上的小鼓手;曾經(jīng),她站在舞臺的中心,接受掌聲與鮮花……然而這一切卻并不長久。當妹妹的光彩把她拋進黯淡的那一刻,她蜷縮在陰暗的后臺。拼命捂住自己的耳朵,她拒絕那些屬于妹妹的如雷的掌聲;合影的時候她需要為“天才妹妹”而強顏歡笑,妹妹準備演唱會時她只能默默坐在樓梯上看一本無心看的書;當妹妹舉辦演奏會榮耀歸來,她卻剛剛經(jīng)歷投考皇家音樂學(xué)院失敗的劇痛,大雨瓢潑沖涼了她的心……她只能選擇婚姻、放棄音樂。
如果說MAX是游走在另類與浮世間的小人物的話,Hilary則是從天才舞臺上跌落下來的平凡女人。她知道“天才”的滋味,這才讓這種巨大的失落有如錐心。然而,配角自有配角的幸運,悲劇必須由天才去演出才夠淋漓盡致,而MAX還有Hilary,這些平凡人會有屬于他們自己的生活,他們所要做的只是走出天才的暗影,MAX從來就是這樣一個人,而Hilary也因為愛情而順利完成了轉(zhuǎn)換,他們告訴我們,不是天才是我們生命的財富,我們擁有了更多。
四、不如歸去
當配角一一離場,舞臺的中心又只剩下我們的天才。
記得這樣一個鏡頭,那是Jackie藝術(shù)生涯的巔峰,她穿著美麗的綢緞長裙,坐在黑暗之中惟一的一束燈光下拉琴。鏡頭圍繞Jackie旋轉(zhuǎn)著,一圈又一圈,鏡頭不斷切換,裙子的顏色不斷變換,濃烈的紅、藍、黃、紫……黑暗之中,抹去樂聲,只剩琴弦和琴弓的撞擊聲,我們似乎看到一個盛名之下蜷縮在黑暗中的落寞靈魂。如泣如訴的大提琴音樂、瑰麗的禮服色彩,構(gòu)織出一種驚世駭俗的艷麗。但艷麗背后卻始終空洞。直到最后鏡頭定格在一個蒼白無力的手勢、一支倉皇跌落的琴弓上……在舞臺中央的她再也站不起來了。沒有了音樂的她等于失去了整個世界,音樂于她成為一場決裂的悲劇。在凄涼的人世間,這樣的她該何去何從?
記得這樣一段臺詞,1900對MAX說:“我看不見城市的盡頭,我需要看見世界的盡頭。拿鋼琴來說,鍵盤有始也有終,在琴鍵上,奏出無限的音樂,我喜歡??墒亲哌^跳板之后,前面的鍵盤,有無數(shù)的琴鍵。無限大的鍵盤怎奏得出音樂?——不是給凡人奏,是給上帝奏。對我來說,陸地是艘太大的船,是位太美的美女,是條太長的航程,是瓶太濃的香水,是篇無從彈奏的樂章……”是的,外面的世界太大了,不是1900可以把握的,如此簡單的他該何去何從?
影片里我們看到了兩位天才的無力,世界將Jackie壓成一個失語的精靈,直到她的音樂世界崩塌,她的全世界也隨之崩塌了。1900則生活在自己的世界,然而外面的世界要摧毀弗吉尼亞號的時候,他也只有選擇毀滅才能保全自己的世界,似乎注定悲劇。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種被迫選擇,不論是1900還是Jackie或者MAX或者Hilary,生命面前我們都一樣無力,短暫的生命個體從來就不是徹底的征服者,但我們可以成為勝利者。1900選擇毀滅從而保全他自己的純粹世界事實上就是一種勝利,外界摧毀了他的具象世界,卻永不能摧毀他獨立而永在的精神世界。而Jackie一生為音樂所累,她沒有能夠完成一種轉(zhuǎn)換,她沒有在靈魂深處與所處的世界達成一種和解,她想要掙脫卻流于失敗,她把音樂作為她索取愛的惟一砝碼。扭曲了音樂應(yīng)有的使命,事實上悲劇的根源在于她自己不懂得與喧囂的世界保持一個恰當?shù)木嚯x,她不懂得在嘈雜中付出真愛,她從未給自己建立過一個擁有愛的國度,于是注定比煙花還寂寞。
在這個矛盾的世界里,就像王菲唱的那樣,“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手心長出糾纏的曲線”,1900和Jackie都無法幸免這樣一場與繁華世界對立的矛盾,落入凡間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生糾纏。好在1900的歸去成就了他的完美,他的殉道完成了一種大美,他不被復(fù)制的琴音堅守了自己的純凈世界,而Jackie無力的歸去則帶給了我們一份永遠的遺憾。
或許,之于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天才們,惟有歸去才是最后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