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平
寫字作畫所用之墨,不知從何時誕生。但從《莊子》“吮筆和墨”的文字中,可以推測至少在周朝就已經(jīng)有墨存在,不過當時制墨的原料與現(xiàn)在不同。從“墨”字的字形來看,是從“黑”從“土”而來,可知最初所制之墨是礦物質材料,以黑色土石為之,屬于天然石墨或礦物顏料。我國用人工制造的煙墨大約始于漢代,清代朱棟的《硯小史?墨考》曾說:“自蝌蚪漆書而變?yōu)殡`,則墨尚矣,漢尚書令仆丞郎月給榆麋墨大小二枚?!睂⒛倪\用與漢代用隸書寫字和人物連在一起,證明人工制墨最早見于漢代。目前知道的最早見于經(jīng)傳的制墨家是三國時魏國的韋誕(字仲將),時人曾稱贊說,“仲將之墨,—點如漆”。從他開始,我國出現(xiàn)了最早的松煙墨,這種墨是用捶搗法將煙和膠細搗而成。到了唐末、五代之時,松煙墨的制作方法日益完善,就是在政府機構中也有專門負責制墨的官員,如南唐后主李煜就曾召墨工奚庭珪為墨官,并賜李姓。奚庭珪所造墨,用松煙墨一斤,摻入珍珠三兩,玉屑、龍腦各一兩,用生麥或生漆攪拌后,再用杵搗數(shù)萬次,使墨塊堅如玉石,即使入水三年也不損壞。當時曾有人開玩笑說;“庭珪墨可以削木”。奚庭珪之父是唐末的著名制墨專家奚超,他在總結了前人的制墨經(jīng)驗后,加以改進,創(chuàng)造了搗松和膠等技術,使墨的質量大大提高。后來,他將制墨技術傳給兒子庭珪,并和庭珪一起繼續(xù)探求墨的制作技術。他所制造的墨豐肌膩理、光澤如漆,在當時就有人說,“黃金易得,李墨難求”(奚氏父子,原居易水,從南唐時定居安徽歙州,并接受了南唐王朝的賜姓)。在奚庭珪之后,其弟庭寬又繼承了制墨的技術,并將其教給子孫,世代相傳下來。此后,他的家族繼續(xù)在安徽造墨,久負盛譽。在奚氏家族的傳授和影響下,從南唐始,歙州又出現(xiàn)了耿姓和盛姓兩大制墨家族,其中著名的有耿遂仁、耿文政、耿文壽及盛匡道、盛通、盛真、盛舟、盛信、盛洪等,其制墨方法,大致與奚氏造墨的方法相同。除這三家外,宋代制墨名家還有張遇、潘谷、潘衡、朱知常、葉茂實、葉世英、劉士光、蒲大韶、翁彥卿、張谷、陳蟾,以及常山張順、九華朱覲、嘉禾沈珪等人。宋朝宣和年間,又有關珪、關瑱、梅鼎、張滋、田守元、曾知,桐柏張浩,河東解子誠、韓偉昇等人,其中后三人在當時可與李氏父子(即奚廷珪父子)相甲乙。1977年春,在江蘇武進縣村前蔣塘大隊南宋墓中山土了半枚葉茂實所制的墨。該墨堅致如玉、光澤如漆,是極為珍貴的實物資料,從中可以看出葉墨為何在當時曾被人們視為寶物。
北宋熙寧、元豐年間,墨工張遇所造之墨專供皇帝御用,他用油煙和腦麝、金箔及多種珠寶制成一種新墨,當時稱為“龍香劑”,這就是最初制造油煙墨的記載。據(jù)說金朝章宗曾用重金購置這種龍香劑墨,想叫本朝的工匠仿造,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是不能成功,最后只能放棄了這一想法,恨恨地稱龍香劑為“墨妖”。盡管如此,墨的制造隨著歷史的發(fā)展還是傳到了中原以外的廣大地區(qū)和鄰國,對當時的文化產(chǎn)生了重要和積極的影響。據(jù)《硯小史·墨考》記載,金朝時,曾有一個叫劉法(字彥矩)的常山人能自制墨,并在墨上鑄銘曰“棲神巗造”。另一人楊文秀,在金朝“以善墨聞,其法不用松炬,而用燈煤,(其)子彬傳其法,以授耶律文正,文正復授子,鑄造一萬丸,曰‘玉泉萬笏”。“元陸有仁曰,高麗貢墨,猛州為上,順州次之。其文曰,平鹵城進貢,或曰順州貢墨,或曰猛州貢墨……又,日本墨,遍肌印文,如柿葉陸子履奉使契丹,得墨銘陽巗鎮(zhèn)造者,其國精品……又,西城僧為蘇太簡言,國佳墨中土勿及,是雞足山古松為之……”
由宋至元,一方面保持著宋代墨工的影響,一方面又涌現(xiàn)出新的著名墨工,其中作為墨工之首的朱萬初,就是當時全用松煙制墨的名家。到了明代,新安人羅小華所制的墨名聞遐邇,明神宗朱翊鈞曾專門拜訪過他,并用重金購求他的墨,把他制作的墨奉為珪璧。后來,織造內臣孫隆制造了清瑾堂墨,該墨穎式精巧,因在進貢時受到神宗皇帝的喜愛,也成為當時的寵物。明代的制墨業(yè)大都聚集在安徽皖南地區(qū),以歙縣和休寧縣兩地最為集中,因此也形成了兩派。歙縣以程君房、方于魯為代表人物,休寧縣以汪中山、邵格之等為主。歙地多文人兼營造墨,并結交達官顯貴,因此,其產(chǎn)品往往為當時的文人所稱道。休寧制墨者為純粹墨工,具有豐富的制墨經(jīng)驗,所以,他們的墨也很受歡迎。程君房曾創(chuàng)造“漆煙制墨法”,名重一時;方于魯創(chuàng)造的九玄三極墨,被譽為“前無古人”的佳作;汪中山則是“集錦墨”的創(chuàng)始人。明末清初時,著名的制墨家尚有汪鴻漸、葉玄卿、程公瑜、吳去塵、吳叔大、汪時茂、吳天章、胡星聚、程鳳池等,他們所制的墨品,各有特色。到了清代,安徽的制墨業(yè)以曹素功、汪近圣、汪節(jié)庵、胡開文四家為代表。他們的制墨經(jīng)驗,一直流傳至今,馳譽中外。除了上述四家之外,當時還有江蘭(方伯),他制墨頗精,而且頗有仿古味道。他制作的墨常常一面是佛教的心經(jīng),一面是佛像,頗受士人喜愛。與其同時的清廷侍御曹錫寶(劍亭)也是制墨的名家,他所作的“容圃墨”“亦有名于時”。
我國古時的墨主要是松煙墨和油煙墨兩種。宋以后,又有人創(chuàng)造了用桐油制墨的方法,但不如松煙墨和油煙墨那么普通,那么受人歡迎。今天,我們所用之墨,以松煙墨最為普通,桐煙墨、油煙墨雖有所制,但用者較少,制墨最著名而且有傳統(tǒng)的地方是安徽的古徽州和歙州地區(qū)。此地在著名風景圣地黃山腳下,游人們游覽黃山仙境,往往要買一塊聞名天下的“徽墨”作為紀念。值得—提的是,墨不僅有實用價值,還有著相當高的藝術價值,甚至有中醫(yī)的藥用價值。一塊墨或呈長方形,或呈圓形,或呈四瓣花形,或呈六棱柱形,形態(tài)萬萬千千,甚至還有造型生動的人形墨等。在這些墨的表面,一般都有書法和繪畫的裝飾,類似于精美的浮雕和碑刻,在黑色的墨塊上,飾以金色或彩色的書法以及典雅別致的國畫,在相當?shù)某潭壬峡梢越o人以極好的藝術享受,平添了墨塊的藝術價值和吸引力。
一般來講,墨以煙細膠輕者為上品,膠越重,墨的品第越次。松煙墨顏色烏黑而沒有膠,在書寫時因為墨粘澀難化常使人不敢用濃墨,而且裝裱時黑色易擴散開,故常人一般不喜歡用,過去只有平、津地方的人喜用此墨。膠墨即是含膠的墨,以質細膠輕、上硯無聲者為上。蘇東坡曾說:“世上論墨,多貴其黑而不取光。光而不黑固為棄物,若黑而不光索然無神采,亦復無用,要使光清而不浮湛,湛如小兒目精,乃為佳也。”強調好的墨色既黑又亮的特點。又,《硯小史?墨考》中說:“高深甫云墨之妙用:(看墨)質取其輕,輕取其清,嗅之無香,磨之無聲;(研墨)新硯新水磨若不勝,忌急則熱,熱則生沫;(研墨即用)用則旋研,研無久停,塵埃污墨,膠(膠)力泥凝;(勿存宿墨)用過則濯,墨積勿盈;(墨宜陳)歲久膠盡,墨用乃精,取材宜厚,可久勿傾。”概括了用墨、存墨許多方面的經(jīng)驗,是我們今天仍可借鑒的。其文中說的“墨宜陳”與古人“筆陳如草,墨陳如寶”的諺語相印證,強調了選擇用墨的一個重要原則,即“墨貴舊制”。對于初學書寫繪畫的人,不必過求上品,只要墨色黑而潤,便于書寫即可,現(xiàn)在用墨汁很方便,故初學者大可不必在選墨上費神。
古代時,文人磨墨,多是直來直去地磨,所以古硯的形式多窄而長。據(jù)說用直磨的方法可以見其墨色而不損墨。而今,硯臺多呈圓狀,即便是方硯,也是圓磨,圓磨較之直磨速度要快,磨墨者可以借著動勢往來如風,很快將墨研好。
但是,磨墨并不需要快。古人說“研墨如病”“研墨如病夫,握筆如壯士”,就是講的研墨要慢。慢,既可以研出好墨,又可以盤算書畫的用筆、結構和章法等,這個經(jīng)驗是應該記取的。
過去,人們作畫寫字必研新墨,因為新研之墨,水墨均勻而無沉淀物,宜于書寫揮毫。研墨時應用清水,水臟則容易影響墨的顏色。研墨過程中,研墨人應懸肘、重按、輕推,這樣墨正力勻,在硯中細磨對墨、對硯臺均無損害。研墨至濃不滯筆、淡不滲溢時即可。根據(jù)前人的經(jīng)驗,墨色以泛紫光者為上,黑光、青光次之,以泛白光者為下等。當然,光與色是不可偏廢的,如墨的光與色經(jīng)久不變,則該墨是優(yōu)質的。在研磨時,如果磨得慢,墨色會黑而亮;反之,磨得快,好墨也會被研成青黃之色。如遇到制造粗糙的墨,在研磨時可以加入一些花青顏料或者少許松煙墨,也可使墨色呈現(xiàn)出紫光,宛然如古舊之色。
研墨完畢,應及時將墨取出晾干,切不可泡在水中,也不可烘曬,因為入水則墨中膠性大發(fā),使墨不易研磨;而一般膠輕的好墨,研過之后,見風便要破碎,所以,研墨后要用紙將墨上的水份吸走,再用蠟紙包好保存。收藏墨的人,則應把墨放在陰涼干燥處貯存,或用漆匣,或用檀梨、香樟木盒等盛放。
(作者單位: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
(責任編輯:朱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