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游俠情佛仙夢

丁　盛

2008年歲末，“上昆”在三十周年團慶“收官”之際推出了“臨川四夢”主題演出季。這是湯顯祖“因情成夢，因夢成戲”，以畢生的才情寫就的四個夢。明人王思任如此概括“臨川四夢”的主旨：“《紫釵記》，俠也；《牡丹亭》，情也《南柯記》，佛也；《邯鄲記》，仙也?！彼陌俣嗄陙?，“臨川四夢”在昆劇舞臺上從未以全貌呈現(xiàn)，只傳存有一些經(jīng)典折子，此次齊集公演，實為盛事。

印象版《南柯記》：嘗試跨界

作為演出季的揭幕戲，印象版《南柯記》以清唱劇樣式出現(xiàn)，脫離了傳統(tǒng)昆劇的演法，體現(xiàn)出一種探索的可能性。

《南柯記》改編者張福海提取出原著的精神內(nèi)核——“一點情絲千場戲，人間螻蟻幾何殊，榮辱興衰無非夢，何不超然看人生”，對原著做了重建性的嘗試。導(dǎo)演俞鰻文則將改編本提煉為“問迷”、“釋情”、“煉欲”、“悟夢”4個斷章，以表達“戲”、“夢”相依，“戲”、“夢”對話的主題。每個斷章由一些曲子和故事詩組成，曲子直接取自原著，故事詩用來交待劇情、串聯(lián)曲子。主創(chuàng)者并未刻意強調(diào)原著的宗教意味，而是把“漸悟”的語匯傳達到整個劇場，角色的悟、人生的悟，都不是非此即彼的斷論，而是由此及彼的過程。正如俞鰻文說的：“過程，是這一場表演的意義。所以我們選擇了這樣一個非定論的表演形式，來傳達對于昆劇及原著的感受和印象?！?/p>

在演出空間的安排上，主創(chuàng)人員設(shè)計了一個“工”字形舞臺，那是一種類似服裝秀的丁臺，中、西樂隊被安置于舞臺兩側(cè)，從天頂垂下兩條半透明的紗幕既當(dāng)投影屏幕又當(dāng)樂隊的屏風(fēng)，營造出多重舞臺空間的效果。

這出清唱劇在音樂上做了一次跨界嘗試，以中西樂隊來撮合西洋音樂與昆曲音樂之間的對話，無論是序曲還是斷章與斷章、曲子與曲子之間，均可聽到西洋音樂的身影，份量大體與昆曲音樂旗鼓相當(dāng)。這種嘗試試圖使西洋音樂擺脫電影配樂般的身份定位，卻并未起到演出的核心和靈魂作用，冗長的序曲之于整個演出，并不如昆曲音樂之于昆劇那樣協(xié)調(diào)。

經(jīng)典版《邯鄲夢》：亦古亦新

《邯鄲夢》是“臨川四夢”中唯——出老生戲。當(dāng)年昆劇“傳”宇輩藝人常演的，只有《云陽法場》一折，鄭傳鑒，倪傳鉞都曾經(jīng)演過，由于各方原因，他們沒能演出全劇。

“傳”字輩的愿望如今在“昆壇第一老生”計鎮(zhèn)華身上實現(xiàn)了。他在劇中飾演盧生，表演橫跨小生、老生行當(dāng)，唱做并重，打破了以往昆劇“三小”為主的局面。計鎮(zhèn)華看似隨心所欲的表演，無不在人物、情境之中，達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而梁谷音、方洋、劉異龍、張銘榮等雖然戲份不多，但個個功力老到，表演到位而“托戲”。

《邯鄲夢》的縮編者王仁杰堅持“述而不作”原則，將原本30出戲提煉成9場戲，讓盧生在夢中經(jīng)歷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和大富大貴，保留了該劇的精華部分。二度創(chuàng)作遵循“仿古不復(fù)古，創(chuàng)新不離譜”的思路，使其呈現(xiàn)出“既傳統(tǒng)而又非傳統(tǒng)”的風(fēng)貌。導(dǎo)演張銘榮介紹說，謝平安導(dǎo)演的《邯鄲夢》第一稿，為增強戲的可看性而融入了許多現(xiàn)代手法，雖然好看，卻顯得不夠傳統(tǒng)。因此，他在排第二稿時決定讓其歸位，即回歸到傳統(tǒng)的類似于折子戲的樣式中去，拿掉了部分旁枝末節(jié)，使風(fēng)格更傳統(tǒng)，舞臺效果也更為古樸大氣。

精萃版《牡丹亭》：回歸傳統(tǒng)

不論是全本還是“俞言版”單本，《牡丹亭》總會受到大量觀眾的青睞。精萃版《牡丹亭》同樣沒有例外，2008年12月27、28日的天蟾逸夫舞臺不僅座無虛席，還臨時增添了不少加座。

精萃版《牡丹亭》分上、下本演出，計5小時，采用折子戲串演方式，從《訓(xùn)女》演到《婚走》共13出，包括了該劇絕大部分經(jīng)典折子戲。這是一次回歸傳統(tǒng)的演出，沒有繁復(fù)的布景燈光，舞臺上除一個古戲臺的背景外，只有一桌二椅。觀眾看的，都是演員的表演。

演出陣容可謂豪華，從蔡正仁、岳美緹、計鎮(zhèn)華、梁谷音等昆大班老藝術(shù)家到李沁、陶思妤等昆五班的在校學(xué)生，幾代昆劇人同臺上場。此外，“上昆”還特邀江蘇省昆劇院石小梅、王維艱，蘇州昆劇院王芳以及北方昆曲劇院魏春榮等名家參演。老藝術(shù)家的表演功底深厚，自不待言，而昆五班李沁的杜麗娘讓人眼睛一亮。王芳的《尋夢》成為上本中的最大亮點，她的唱念做功賦予杜麗娘端莊大氣的美感，令人稱道。

下本中，胡維露的表演可圈可點。吳雙在《花判》里如魚得水，風(fēng)趣幽默的“花間四友”一段戲讓人會心一笑，那支很見功力的報花名的曲子[后庭花滾]讓人驚嘆。

蔡正仁與魏春榮的《幽會》、《婚走》，無疑是兩天演出的大軸。蔡正仁的柳夢梅儒雅瀟灑，魅力十足，魏春榮扮相嫵媚艷麗、細膩嬌柔，把當(dāng)天的演出推向了高潮。

偶像版《紫釵記》：華麗唯美

“臨川四夢”的第一夢《紫釵記》被安排在演出季的最后，作為壓軸。該劇曾被不少劇種搬演，然而在昆劇舞臺上，除《折柳》、《陽關(guān)》兩出折子戲外，罕有完整演出。

改編者唐葆祥將53出的原著縮編為《觀燈墮釵》、《折柳陽關(guān)》等9折戲，以李益、霍小玉的相識、相愛、別離、誤會與重圓為主線，將盧太尉破壞恩愛夫妻的美滿幸福與黃衫客行俠仗義合并為輔線，去除了龐雜的枝蔓，保持了情節(jié)的完整性。

在這出生旦戲并重的演出中，霍小玉的癡情和忠貞、李益的執(zhí)著和猶豫都描寫得比較充分。黎安與沈帙麗表現(xiàn)上佳，對手戲很是精彩，尤以《折柳陽關(guān)》為妙，充分發(fā)揮了昆曲生旦戲載歌載舞的特點，把李益、霍小玉灞水之濱的離愁別恨演繹得感人至深。

劇中對反面人物盧太尉著墨頗多。繆斌不負(fù)所望，演得頗為出彩，尤其在逼婚一場戲中，一場戲中，他把盧太尉的卑鄙奸詐演得躍然而出。另一關(guān)鍵人物黃衫客的戲并不多，但吳雙的一副好嗓子和扎實的做功仍令人印象深刻。

《紫釵記》布景華麗，服裝唯美，燈光繁復(fù)，呈現(xiàn)出光彩奪目的現(xiàn)代舞臺視覺效果，值得一提的是，整臺戲在保持昆劇傳統(tǒng)表演手段的同時，加入了現(xiàn)代導(dǎo)演藝術(shù)手法，為演出增色不少。如《怨撒金錢》一折中當(dāng)霍小玉得知愛人變心后，痛心疾首地步步輾轉(zhuǎn)，此時，造型光隨人物內(nèi)心的急遽變化從不同方向一束接一束地打在她的身上，最后當(dāng)她唱到“俺把他亂灑東風(fēng)一似榆莢錢”、縱身甩出水袖將百萬錢撒向空中時，舞臺上三束造型光和一束追光從不同方向同時在她身上形成定格，把“怨撒”的過程表現(xiàn)得扣人心弦、酣暢淋漓。

攝影祖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