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與人

姚文倉

詩歌與人的聯(lián)系和關(guān)系，可以用三句話來概括：詩歌是人寫的，詩歌的實質(zhì)是寫人的，詩歌能啟迪人。

第一句話，詩歌是人寫的。

詩，是思想的火花，心靈的窗戶。寫詩，是人類生活的需要。人類從會說話時起，就開始創(chuàng)作詩歌了。魯迅說，原始人在森林里抬木頭，幾個人同時喊號子：“吭唷!吭唷!”這就是最早的詩歌，叫“吭唷!吭唷”派。人要能藝術(shù)地對待人生。一個人如果沒有詩意，他的生活肯定是不完美的。蘇東坡說：“腹有詩書氣自華?！蓖瑯?，一個社會如果沒有詩意，那么，這個社會也不是很健康的。海德格爾說：“詩是真正讓我們安居的東西?！睕]有詩，我們將失去存在的意義。

第二句話，詩歌的實質(zhì)是寫人的。

大千世界，紛紛紜紜。大至宇宙太空，日月星辰，自然風光，山川河流，人類社會，歷史變遷，國家興衰；小至飛鳥鳴蟲，樹木花草，個人際遇，兒女情長等等，古今中外的詩歌，差不多都寫到了。不能說詩歌僅僅是寫人的。但是，歸結(jié)起來看，詩歌或隱或顯、或深或淺，都是寫人的。不過，有的是直抒胸臆，是直接寫人的。有的是觸景生情，借題發(fā)揮，是含蓄地寫人的罷了。其實，這種詩才是好詩，詩味最濃，最能感染人。例如宋朝王安石的詩《詠竹》：

人憐直節(jié)生來瘦，自許高材老更剛。

曾興蒿藜同雨露，終隨松柏到冰霜。

這首詩，表面上看，是描寫竹子的，但其真實的含義是寫人的，就是要做像竹子一樣有高風亮節(jié)的人。再說得明白點，寫的就是王安石自己。這才是這首詩的真實含義，精神靈魂。王安石是宋朝的政治家、改革家、思想家、文學家，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曾三次出任宰相，實行變法，革新政治。雖遭保守派的頑固反對而失敗，但他堅強不屈。這首詩，正是他對政敵微詞的一個回答，也是他高尚人格的生動寫照。

又如，《唐詩三百首》中唐張九齡的《感遇》詩二首，寫的是蘭花、桂花、丹橘，實際上也是寫人的。又如李白的詩句“驊騮蜷局不能食，蹇驢得志鳴春風”，杜甫的“顛狂楊柳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都是寫人的。

又如，我在1958年寫的一首詩《詠菊》：

東籬黃菊九月秋，昂首挺頸傲寒風。

晨霜不動枝頭蕊，晚風反送香三分。

不期春暖爭百艷，只待霰雪斗白清。

回顧桃李牡丹輩，輕薄逐水化為塵。

我的這首詩，也是借景抒情。主要是寫菊花的那種頑強不屈的精神和高尚的情操。其實，菊花是株草木，無知無覺，它知道什么!不過是我借題發(fā)揮，表達自己的心思而已。我就是要像菊花一樣地生活和做人，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中要能挺得住，不做溫室的花朵。這就是面對自然景，心懷人間事。寫詩，不僅要能寫出眼前景，而且要訴說心中事。所以，我說詩的靈魂是在寫人。屈原的《離騷》，寫了那么多的花花草草，其實寫的都是人。香花指的是好人、君子；毒草、臭花，指的是壞人、小人。李白說的“驊騮”，就是德才兼?zhèn)涞馁t人，“蹇驢”，就是缺德無才的小人。

以上說的，是一些含蓄地寫人的詩。也有直接寫人的詩。如清朝劉墉（劉羅鍋）寫的《詠自身》的詩：

背駝負乾坤，胸高滿經(jīng)綸。

一眼辨忠奸，單腿跳龍門。

丹心扶社稷，涂腦謝皇恩。

以貌取才者，豈是賢德人!

這首詩是劉墉考進士時寫的。劉墉是清乾隆十六年辛未科的進士，是二甲第二名。本來按考試成績，劉墉應該是第一名，是狀員?？墒乔』实垡豢此拿纸小败?，就不喜歡，不想用。因為“墉”與“庸”同音，皇帝怎么能用庸人呀？所以不用。及至看到這個人，一看他的容貌，就更不喜歡了。因為他是個羅鍋，腿還瘸哩，是個拐子。就想當面戲弄他一下，說：“劉墉，你會作詩嗎?”劉墉說：“會?！闭f：“那你就作一首詩吧?！眲④f：“請皇上出題。”乾隆說：“就以你自身為題吧!”劉墉一聽就知道皇上在譏笑他，于是當場就作了這么一首詩。說得乾隆皇帝啞口無言，落了個大臉紅。乾隆本欲把他除名，但念其有才，就定為二甲第二名。劉墉在這首詩里，充分顯示了他的才華，也顯示出了他的為人，他的個性。劉墉的形象躍然紙上。他雖然是個殘疾人，但他自強不息，才能出眾，不服輸，滿自信，很耿直，連皇上都敢頂。乾隆把他也沒辦法。今年的北京殘奧會上，殘疾人運動員就顯示出了這種超越自我、堅強不屈、頑強拼搏的精神，令人欽佩。

第三句話，詩歌能啟迪人、教育人。

從寫詩的角度說，第二句話最重要。從學詩和讀詩的角度說，這第三句話最重要。

學詩，首先要學做人。所以，我說：欲作詩，先做人。詩品、人品、本一品，做人、做事、做學問。第一位的是先做人。其次，是做事。再是做學問。人做好了，才能做好事，做好學問。人做不好了，學問做得再好，也不頂用。至于做事，那就更不行了。反過來說，學問做好了，更有助于做好人。事做好了，那人就做得更好了。一個人，是做好事，還是做壞事，或是不做事，是判斷其好與壞的根本標準。要提高人的素質(zhì)，修養(yǎng)品行，學詩是很必要的?？鬃诱f：“不學詩，無以言。”（《論語·季氏》）又說：“小子，何莫夫?qū)W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鳥獸草木之名?！保ā墩撜Z·陽賀》）這段話基本概括了詩歌的主要社會功能?！芭d、觀、群、怨”四個字，成為歷代詩家遵循的基本原則。興，就是培養(yǎng)聯(lián)想力，善于作比喻，歌頌真善美；觀，就是提高觀察力，認識生活，反映現(xiàn)實；群，就是養(yǎng)成合群性，增強凝聚力，表現(xiàn)人民多彩的生活和思想情感；怨，就是學會諷刺的方法，揭露壞人壞事，鞭撻假丑惡現(xiàn)象。

文學藝術(shù)，包括詩歌在內(nèi)，有四大社會功能：教育功能，認識功能，審美功能，娛樂功能。對青少年來說，這四大功能都是很重要的。

詩歌，是鑄造靈魂的熔爐，開發(fā)智力的鑰匙，是美化心靈的熏香爐，凈化心靈的過濾器，是開發(fā)創(chuàng)新思維的挖掘機，蘊藏著無窮無盡的智慧和力量。學詩，能陶冶情操，生長良知，撫育心靈，激勵精神，有著潛移默化、自然長成的功能。詩歌所反映的內(nèi)容，是通過人的心靈而升華了的客觀世界。詩又作用于人的心靈，把美的種子播撒到人的心田里。好的詩歌能跨越時空，溝通思想，交流感情，啟迪良知，傳承文明，再造民族精神。以詩育人，有利于全面提高人的素質(zhì)，培養(yǎng)全面發(fā)展的創(chuàng)新型人才，有利于樹立良好的道德風尚和社會主義榮辱觀，有利于構(gòu)建和諧社會。所以，我提倡：

弘揚詩教，以詩育人。

開發(fā)智力，鑄造靈魂。

全面發(fā)展，文理交融。

經(jīng)天緯地，成虎成龍。

責任編輯 子 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