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閩南方言的曾臻合流

李　佳

摘 要:本文以泉州方言為主要材料,將閩南方言的曾臻合流現(xiàn)象按等分為兩類,并運用音系學理論對其成因進行了初步解釋,最后結合莆仙方言和原始閩語的研究成果對閩南方言白讀an韻的來源進行了探討。

關鍵詞:閩南方言 曾臻合流 鼻尾銳化 主元音高低易位

一、引言

曾臻合流,在秦嶺-淮河以南(除去粵語)以及晉語區(qū)都很普遍,在閩南話中也不例外,但情況卻復雜很多。本文以泉州話為代表(材料來源為林連通的《泉州市方言志》1993),分別列出了其真、登、蒸韻讀音如表1(僅列舒聲,不計聲調(diào),舉平以賅上去)。泉州話的曾臻合流按等分為兩類:登韻與轉入一等的真韻唇、舌音字合流為an;同為三等的真韻與蒸韻合流為in,下面分別加以討論。

表1:泉州真、登、蒸韻讀音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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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前高元音鼻韻尾對立情況

在切韻格局下,曾臻易于合流的生理基礎是:高元音舌位距唇、齒、顎皆近于低元音,因此,對鼻尾的區(qū)分度比低元音低。高元音i又是銳音,更易將?同化為同部位的n。

從漢語史來看,上古-i?、-in關系密切,鄭張尚芳(2003)指出:“黽有弭盡、母耿二切,澠有泯、緬、繩三音,倩有倉甸、七政二切,暝、零都讀先、青兩韻,奠諧鄭通定,臣與鏗、辛與騂諧聲。從藏文奠?ding、薪sjing木、臣ging仆人,錯那門巴語、獨龍語年ni?看,漢語中古上述-n尾字,上古也應來自-i?……”。據(jù)此,鄭張先生分黽(-i?)、節(jié)(-ig)于真、質(zhì)。

閩南話跟其他眾多曾臻合流的方言不同,其文白兩層皆有-in、-i?對立,如表2、表3。

表2:泉州in韻來源表(/表示該地位無字,x表示該地無此讀音,后注1表示僅一字,韻目舉平以賅上去,下同。諄韻迅sin未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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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真韻唇、舌、齒音跟曾梗攝形成文讀層的-in、-i?對立,如黑框所示。曾梗攝合流的情況,除登韻文讀-i?外與官話并無大異。

其次,登、蒸、韻及個別梗攝字跟通攝三等形成白讀層的-in、-i?對立。來源于東三(含虹)、鍾韻(以及極少數(shù)隨之演變的弘、筐等合口字)的-i?在白讀層跟曾梗攝幾乎完全無關,與福州y?/?y?相比,僅為齊撮之別。

因此,閩南話雖然存在-in、-i?對立,但白讀確有曾臻攝三等合流的層次。登韻藤、肯兩字有白讀-in,又有文讀-i?,我們只能推測-i?>-in的演變。

三、an韻的來源

真韻“閩、陳”等唇、舌音字按一等演變,因此,曾臻攝一等合流表現(xiàn)為登真合流。但合流之后,一方面主元音為低a而非高?,另一方面也不像其他方言進一步跟魂韻合流,形成“曾=尊”(官話進一步=爭)的局面。這兩個問題是否存在相關性?

登韻來自上古蒸部,王力、鄭張尚芳擬音,主元音皆非低、央,韻尾為-?,中古保持穩(wěn)定。因此,登韻讀an是韻尾銳化和主元音低化兩個音系演變的結果。-?銳化為-n,如第二節(jié)所述,最易由銳元音,即趨近于[+高、+前]的元音同化產(chǎn)生。

實際上,an、a?合流在方言中并不多見。宕攝入山攝(洪音)的荊州、監(jiān)利、長沙等地,也都同時存在著曾(梗)臻合流。潮州話山攝的a?(混入唐韻文讀和通江攝白讀)在兩百年前仍為-n尾(李新魁,1993)。閩東寧德-n尾混入-?尾也是相當晚近的音變,吳瑞文、林英津(2007)因而得出共同閩東語亦為-m、-n、-?尾三分的結論。因此我們認為,登韻的韻尾銳化在先,主元音低化在后。登真合流為an,漳泉潮三片相當一致,完全看不出韻尾銳化的條件,但仙游話卻為我們提供了一些線索。如表4:

表4:仙游??韻來源表(個別庚攝三等字“嬰、盟”未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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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5:泉州an韻來源表(除唇音外韻皆開口,談韻俗字“喊”、先韻俗字“田”未列,清韻“蟶”字亦未列?！澳I”有白讀s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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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表4、表5,仙游??韻跟泉州an韻在真、登、青三韻存在系統(tǒng)對應。莆仙方言的性質(zhì),一般認為早期屬閩南方言,宋置興化軍后逐漸成為沿海過渡方言,其文白異讀系統(tǒng)跟閩南方言接近,而聲母類化現(xiàn)象跟閩東方言接近。因此我們推論,仙游的?元音代表閩南真、登韻早期的狀態(tài),登韻-?尾首先被?同化為-n尾,繼而與真韻合流。仙游的鼻尾韻已完全合流為-? ,因此??韻的發(fā)展軌跡難以判斷。

閩南話真韻合流后,主元音又何以變a?Norman(1980:67)曾指出,其構擬的原始閩語?類主元音韻母,在閩南話中平行地轉為a類,而其他閩方言卻不甚明顯,表6援自羅氏(例字僅限廈門,為筆者所增)。我們認為,真登韻主元音的高低易位跟這一系統(tǒng)性的音變有關,但其機制尚待進一步研究。

表6:Norman構擬的原始閩語?主元音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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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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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新魁.兩百年前的潮州音[J].廣東社會科學,19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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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鄭張尚芳.上古音系[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

[6]Norman.The Proto-Min Finals[A].中央研究院國際漢學會議論文集·語言文字組[C].臺北:中央研究院,1981.

(李佳 北京大學中文系 1008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