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靜
摘 要:“作為認知特殊手段之一的辭格首先投射為一定的構式,辭格構式是通過對構式的常規(guī)規(guī)則的偏離生成?!北疚木瓦@種偏離以何為度,多大程度的偏離可被接受,針對“對構式常規(guī)語義規(guī)則偏離構成的”這一類辭格(僅限其中的比喻、擬人、借代、夸張),結合例子,試用格式塔“同形說”以作探窺。
關鍵詞:審美知覺 異質(zhì)同構 辭格生成 偏離度
一、審美知覺與異質(zhì)同構
格式塔藝術心理學家阿恩海姆將人類認識世界的知覺方式分為普通的知覺方式和藝術(審美)的知覺方式。普通的知覺方式參照的標準是世俗的或科學的分類標準,據(jù)這種標準去知覺事物時“……總喜歡把事物分為生物和非生物,人類和非人類,精神和物質(zhì)。”正如阿恩海姆所說,“普通人所具有的科學性和概念性的思維方式?jīng)Q定了他們只能用習慣的標準來解釋事物?!碑斶@種普通的知覺方式投射到語言時,則為普通的推理性語言。
在阿恩海姆看來,審美的知覺本質(zhì)上是對外部事物和藝術形式的力的式樣的知覺。在審美知覺方式中,對世界分類所參照的標準是以外部事物、藝術形式和人類情感生活中包含的力的式樣的性質(zhì)異同。因此,對事物和藝術樣式的審美知覺,絕不完全是對它們的形狀、色彩、距離、比例的知覺,而是對它們包含的力的式樣以及這個式樣的各種性質(zhì)(方向、強度等)的感知,只有這些才與他認識到的人類情感生活和思想意義發(fā)生聯(lián)系。
在審美知覺中,外部事物和藝術形式中力的式樣和人類情感活動中包含的力的式樣如何聯(lián)系呢?格式塔學派提出了大腦力場說。即不論是對外部事物、藝術形式的知覺,還是對內(nèi)部總的精神活動的興奮程度(方向、強度等)的知覺(情感),歸根結底都是對刺激引起的大腦力場的力的式樣的知覺。下面用圖1表示它們的關系:
01
實際上,大腦力場中的這個“力的式樣”已成了處于相互對立的外部事物(包括藝術形式)和精神事物(情感生活)之間的“亦此亦彼”的中介物。
以“大腦力場”為基礎,格式塔學派提出了外部事物、藝術形式與人類情感之間是異質(zhì)同構的關系,即同形的關系。依照“同形論”觀點,藝術形式與情感的關系本質(zhì)上是一種力的結構同形關系。因此,如果某一特定的外部事物(藝術形式)與另外一件外部事物(或藝術形式)在大腦中激起的力的式樣在結構上相似,即使這兩件事物(或藝術形式)的外表和種類都不相同,它們引起的情感經(jīng)驗或本身具有的情感表現(xiàn)性也會相同。同理,如果某種外部事物或藝術形式在大腦中激起的力的式樣與某種情感生活所具有的力的式樣同形,那么就可以用這種可見的外部事物或藝術形式去再現(xiàn)或表現(xiàn)那種內(nèi)在的和不可見的情感生活。
據(jù)此可知,女子和楊柳若按普通的知覺方式?jīng)Q不可能歸為一類,而在審美知覺方式中,如果一棵楊柳在大腦中喚起的張力式樣和女子的婀娜身姿在大腦中喚起的力的式樣相似,那么它們在情感表達方面就具有了相同的表現(xiàn)性,所以,才有了“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這樣不合概念語義卻合審美情感的句子。
因此,從認知手段或方式上講,辭格應屬審美知覺方式,當需要投射到語言時,便以事物在主體大腦中生成的力的式樣為準則去重組和表達世界。
二、辭格生成與偏離度
下面結合《構式等級降低與辭格生成》中的樣例,利用格式塔的“同形說”,試析辭格的生成及偏離限度。
女人很美麗。
女人如花。
當我們看到一個漂亮美麗的女人時,心中總會有一種感受,而要把這種感受傳達出來,有上面兩種表達方式:前一種可以傳達想法和判斷,卻不能通過這一傳達去喚起別人相似的感受,而后一種通過“花”字喚起的視覺表象傳達的則是一種真切的感受,這種感受雖不為理智所知,卻能使人獲得與講話人相似的感受。
可以設想,看到的那個漂亮的女人會在我們大腦力場中激成一種力的式樣以及這種式樣對應的心理感受。當我們欲把這種感受表達出來時,普通的敘述性語言很難達到這個目的。但是當“花”這類字眼出現(xiàn)時,它們引起的表象就會激起一種大腦生理張力式樣以及與這式樣同構的心理感受。按照“同形論”,這兩種張力式樣(漂亮女人、花的張力式樣)相同,那么它們引起的心理感受也應相同。只要心理感受相同,即使事物的外部形態(tài)如何不同(一個是有生命的形態(tài)、一個是非生命的形態(tài)),也完全可以放在一起比較。
所以,從格式塔“同形”角度講,辭格生成是以雙方在大腦中激起的力的式樣為準的。只要二者力的式樣同形,便可構成辭格。這樣,從邏輯上講,辭格的生成將是無限的,因為“同形”僅是一種感知的原則。如:
白發(fā)三尺。
白發(fā)三百尺。
白發(fā)三百丈。
白發(fā)三千丈。
白發(fā)三萬丈。
在表示“白頭發(fā)很長”這一語義上,“三百尺”“三百丈”“三千丈”“三萬丈”都是對“三尺”的偏離,從辭格生成的角度講都是可以出現(xiàn)的。但是“同構”和“語境”則往往會決定辭格的唯一存在。就上例來看,首先從全詩韻律角度排除“三百尺”的出現(xiàn);再看“三百丈”“三千丈”,為了表現(xiàn)“無期的憂愁”這樣一種情感,據(jù)“同形論”,在力的強度上后者當然比前者更接近;至于“三千”“三萬”,特定時期的語義表達又排除了“三萬”出現(xiàn)的可能。因為古時常用“三千”極言其大,例如在形容大國時常用“車三千”來形容,不曾聽說用“車三萬”的。再如:
十八歲的姑娘一朵花。
十八歲的姑娘一枝花。
十八歲的姑娘一株花。
十八歲的姑娘一把花。
十八歲的姑娘一盆花。
上述句子的可接受度從上至下逐漸降低。從構項雙方視覺效果喚起大腦的力的強度看,十八歲的姑娘在人們對其所把握到的情感生活本身的力的結構中,應是較弱的(粗壯大漢,纖弱女子),那么選擇“表象”傳達相似感受時也應選取與之強度相似的。而上面幾例在喚起的力的強度方面:
一朵花<一枝∕株花<一把花<一盆花
根據(jù)“同形論”,雙方契合度從上到下越來越小直至相互抵牾,所以句子的可接受度也從上到下也逐漸降低。
由上可知,構項雙方語義可偏離的“度”乃大腦中雙方力的式樣的同形或相似。正因為這種“度”的感知性,所以才有了辭格生成的無限可能。原則上,只要同形或相似,我們都認為其語言表達成立。另一方面,辭格的這樣一個生成標準,也決定了對辭格的評判不再是普通語言上的對錯真假,而是眾多辭句中以何為佳。
02
結合圖1來看,好的辭格應是發(fā)現(xiàn)了新的AB連接或?qū)B進行了更恰當?shù)倪B接,這當然就需要“慧眼”和“靈心”了。
下面推測A、B在語言上的具體投射,基本有三種:
a.以A(外部事物和藝術形式)來定位情感,如“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b.以B(情緒)來過濾外物,如“夢輕似飛花,愁細如絲雨”
c.在A中聯(lián)結了彼此情感表現(xiàn)相似的外物,如“女人如花”
三、小結
由上可知,辭格構式對原構式偏離的“度”乃構項雙方在主體大腦中生成力的式樣的“同形”或“相似”。
進一步看,在語言表達之前,我們有兩種知覺世界的方式:普通知覺、審美知覺。就審美知覺而言,它和普通知覺一樣僅作分類,但是它所分得的類別之間的關聯(lián)則脫離不開語言,可以猜想這是辭格特殊卻又與原構式緊緊相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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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 上海 華東師范大學對外漢語學院 20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