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談蘇軾詩詞中的“理趣”

【摘 要】蘇軾的詩詞內(nèi)容非常廣闊,不僅是以文人之筆寫就,更是以哲人之眼觀照人生后的感悟之作,能使讀者獲得格外耐人尋味的藝術(shù)效果。他的詩詞滲透或溶進了理性思考的成分,這就深化了詩詞的思想內(nèi)蘊,提高了詩詞的藝術(shù)品位。

【關(guān)鍵詞】蘇軾 詩詞 理趣

蘇軾既是位覃思深慮、機趣橫溢的哲人,又是一位“意之所到則筆力曲折無不盡意”的作文高手。他的詩詞里經(jīng)常可以見到那類富有“理趣”的作品。蘇軾的詩詞內(nèi)容非常廣闊,不僅是以文人之筆寫就,更是以哲人之眼觀照人生后的感悟之作。

蘇軾詩詞中的這些作品因其“言情”的同時夾寓進了某種新的藝術(shù)要素——“言理”和“理趣”。因而讀他的詩可以獲得格外耐人尋味的藝術(shù)效果,也可以獲得韻味雋永的悲曠意蘊、心物交融的藝術(shù)境界。也就是說,它們在熾熱真摯的情感中,“升華”或“提煉”出了理性的思索,這就比一般的“言情”更加顯得“深刻”和“豐富”?；蛘咭部梢哉f,它們在優(yōu)美細膩的抒情中,滲透或溶進了理性思考的成分,這就深化了詩詞的思想內(nèi)蘊,提高了詩詞的藝術(shù)品位。

如他的《題西林壁》詩中的兩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至今還啟迪著人們的思維,蘊含深刻的哲理。

他的某些詠物之詩,如“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于君指上聽”(《琴詩》),雖其本意并不一定在于“言理”,但因其描詠對象本身含有一定的啟示性,加上作者“智慧之光”的涵蓋,故也能催人聯(lián)想、發(fā)人深思。

王國維說:“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案锌焐睢币徽Z,就指出了后主某些詞所帶有的“言理”傾向。而蘇軾能使“言理”與“抒情”成功地結(jié)合起來,使“言理”形成為“理趣”。

我們試讀他有名的《水調(diào)歌頭》,此詞本是抒情之作——抒寫中秋之夜思念手足之情,但寫到后來,那手足情深卻久不得見的苦悶終于“升華”成了三句千古傳頌的“至理名言”:“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三句話,概括盡了宇宙和人生的缺憾,顯示了詞人十分睿智的哲理性思考;但因他把人生難免悲歡離合的“鐵的規(guī)律”,結(jié)合著“月有陰晴圓缺”的文學形象寫出,所以其說理并不顯得空洞和枯燥,反而覺得相當妥帖和富有“理趣”。而再綜觀全詞,則這幾句插入于全詞抒情環(huán)境中的“理語”,增添了詞的“思想深度”和哲理內(nèi)蘊,也大大有助于詞尾表述主題(“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進一步抒情。

像這樣在“景語”、“情語”中間用“理語”來“畫龍點睛”的寫法,蘇詞中還有不少。如他的《南鄉(xiāng)子》“重九”詞,在描繪秋景之蕭瑟與“明日黃花蝶也愁”的抒情之中,就插入了“萬事到頭都是夢”的慨嘆。

但最能引起人們興趣和贊嘆的,則更是他那些將“說理”如鹽溶水般“溶解”進敘事寫景的詞篇。比如他被貶黃州時所寫的《臨江仙》和《定風波》,就是極富“理趣”的名作。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在那夜闌人睡之際,東坡倚杖靜聽江聲,終于從中得到了感悟:多少年來之所以在宦海沉浮中感到心力交瘁,歸根到底就是因為未能“忘卻營營”;如能拋卻這些思慮雜念,就定能像奔流的江水那樣,還我自由之身!因此,思想境界的這一番“豁然開朗”,詞人眼前所見的自然景象竟也發(fā)生了奇妙的變化:原先騰涌的江水頓時變得那么平伏,就連風兒都已止息,它們好像在向詞人招手——何不駕一葉之扁舟,在江海的懷抱中作快活自適的逍遙之游呢?所以這一首詞,實際上描寫了作者精神境界上的一番“自我反省”和“大徹大悟”,耐人尋味;但因它始終結(jié)合著敘事寫景來寫,故讀者就像身臨其境那樣,不知不覺間完成了與作者相似的心路歷程的轉(zhuǎn)變。

再讀《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歸去,也無風雨也無睛?！?/p>

此詞表面上寫詞人途中遇雨的生活小事,實際卻是寫詞人的人生態(tài)度或人生哲學。人生,猶如自然界一樣,經(jīng)常會“興風作雨”;但是,風雨過后,卻仍舊會復歸于晴天。從更“徹底”的意義上講,人在到達“終點”的時候回顧一生,則一切悲歡離合、陰晴晦明,都不過如夢幻一場全無“意義”!所以,眼前所遇的風波挫折,盡可毫不在意;只要抱定“任天而動”、“隨遇而安”的人生態(tài)度,則何處不可以“吟嘯徐行”!這里,全沒有哲學家的“說教”意味,也沒有理論家的“演講”腔調(diào),活脫是一位閱歷很深的“過來人”在娓娓自道其生活經(jīng)歷和人生經(jīng)驗,寓托了他對整個人生的覃思深慮。

所以,蘇軾的這些“言理”之詩詞,因其深厚的哲學修養(yǎng)和精湛的文學技巧,表現(xiàn)出相當誘人的“理趣”。它們的藝術(shù)性,大大高出于那類言理流于空洞或僅在詞中呈現(xiàn)為“游離”狀態(tài)的詩詞,蘇軾詩詞不愧是“智者”之文。

★作者簡介:朱嘉鼎,甘肅省莊浪縣第二中學一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