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有沒有陽光溫暖過卑微的你

每天去電影學(xué)院蹭課回來，都會路過北京電影制片廠。有這么一群人，夜晚住曬不到陽光的地下室，白天則坐在北影廠門前的臺階上，從日出，到日落，耐心又焦灼地等待著機會的降臨，渴盼著在某部電影里飾演一個小小的角色。哪怕，只是一個側(cè)影，一具尸體，一雙眼睛，一聲嘆息，或者，被無情的剪輯師，一剪刀下去，只剩半個臂膀。

他們在臺階上，邊期待著門口有某個導(dǎo)演出來，邊無聊地打著哈欠，說著笑話，罵著粗話，或下一盤不知道有沒有結(jié)局的象棋。他們衣著黯淡，神情滄桑，像日積月累，陽光下灰塵滿面的石像。他們?yōu)榱藥资畨K錢的一個群眾角色，會瘋狂地?fù)頂D，爭搶。但等待的漫長時間里，他們則會談起家常。這樣的閑聊，于他們，是一種比電影更溫暖的慰藉吧。

曾經(jīng)在中關(guān)村一家電子產(chǎn)品店里看到過一個男孩，大約18歲吧，看到我經(jīng)過，很溫柔地喊我“姐姐”，又將我引至店中，倒水給我。我看一眼店內(nèi)不多的相機樣品，打算轉(zhuǎn)上一圈便找理由走人。轉(zhuǎn)至一款相機前時，我問，能給我介紹一下這款的功能么？他忽然就紅了臉，低聲地朝我道歉：對不起，姐姐，我，我是新來的，還不太懂，您先坐下等等，我們很專業(yè)的同事馬上就過來為您講解，好嗎？

片刻的猶豫之后，我客氣地向他道別，撒謊說：有點事，一會兒再過來看看。他卻是一下子被我弄慌了，低低地懇求我：姐姐，再坐一會，就一會，好嗎？我們店里肯定有您喜歡的相機，即便是沒有，也可以為您去別家調(diào)貨的。

我也低了頭，不敢看他的眼睛，疾步走出店門，直奔走廊盡頭的電梯而去。而他，卻是不舍不棄地，跟在我的后面，一聲聲地，喊我姐姐。電梯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我看見站在門外的他，一臉的憂傷與失落。

憶起在北京的798藝術(shù)區(qū)，看到過一只純種的波斯貓，不知道悄無聲息地在我身后跟了有多久。我只知道，當(dāng)我無意中回頭，看到它在冰冷的傍晚，被風(fēng)吹起的臟兮兮的毛發(fā)，突然間心內(nèi)涌起無法抑制的悲傷。

我終究沒有將這只流浪貓抱回去。我只是從路邊的小店里，買了一瓶酸奶，放在它的面前。它溫順地看我一眼，而后低頭去喝酸奶，每喝幾口，它就會停下來，蹭一蹭我的鞋子。我就在它低頭的時候，悄悄走開了，一直沒有敢回頭。

這個城市的陽光，日日普照，分給我們每個人一樣的溫度與熱量。可是，當(dāng)我走在路上，看見那些卑微的生命，我總是希望，有足夠的溫暖，將這些同樣具有尊嚴(yán)的生命，溫柔地環(huán)住。

文/安寧

公交車上

我們鎮(zhèn)上有一個遠征軍的老兵，1943年他被抓壯丁，走到市里，用了兩天的時間。現(xiàn)在不一樣了，不說出遠門，到責(zé)任田也很少完全靠腿的：年輕人有摩托車，老年人有自行車或三輪車。我的一個親戚，他們村在外地打工發(fā)財?shù)娜撕芏啵幸换厮截?zé)任田，一路上碰到十幾輛高級轎車，有奔馳、寶馬，也有奧迪。

城里趕路自然全是公交車。據(jù)我個人對公交車的觀察，這個移動的空間可以是臥室、書房、客廳、辦公室，甚至可以是水房及其他。

公交車上睡覺是最常見的事，有仰躺的，有趴伏在前座靠背上的，也有站著睡的，讓人常常想起紅軍們的連續(xù)行軍。既是睡覺，不免要打呼嚕，我見過最厲害的一位仁兄，呼嚕聲完全壓倒了發(fā)動機的聲音，當(dāng)然有人怒目而視，但更多的目光充滿著尊敬：他真是好心態(tài)、好福氣。

看書和玩游戲也是公交車上常見的事，坐著看書或玩游戲是不值一提的，我印象里的讀書人都是在擠得水泄不通的時候，仍能高舉手機或者閱讀器的達人。修指甲、理頭發(fā)也都是小事，但我在430上看見一個姑娘，把自己的頭發(fā)，從立水橋北站打開，捋一捋再扎上，再松開，再扎上，一直到炎黃藝術(shù)館還沒有最后搞定。

做手工的不多，但不是沒有，我見過扎紙花的，卷紙窗簾的，我本人有一回特別著急，還在車上整理過文件，一百多頁，一頁一頁硬是在車上給捋得整整齊齊。

我在62路上聽到過一次水房歌唱家的歌唱，那是一個姑娘，估計不到20歲，正是愛歌唱的年齡，她從小營橋上車就開始唱，唱到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xué)的時候，我看見她的同伴——另一個姑娘拉拉她的袖子，因為很多人都在看她了。但是她毫不在意，一直唱，我到平安里路口南下車的時候，她還在唱，不知道能不能唱到終點，因為我看見很多人看她的目光都有點忍無可忍了。

公交車上似乎不該做這么私人的事，但難道能規(guī)定除了思想動什么都不能動？這個問題比較難。不像我在部隊的時候，大家往141車廂里一塞，干部說唱歌，就一起唱歌，干部說打牌，每班都立即就掏出兩副牌來。

但在國內(nèi)坐公交車總比國外強。陳逸飛在意大利乘公交車，車到了站司機卻不開后門，他當(dāng)時還不怎么會說意大利語，只好啞巴吃黃連，眼睜睜地看著車又開了。等他總算發(fā)現(xiàn)中門才能下車的秘密，卻又因為不知道下車要按門鈴，結(jié)果車到站后，“任由我如何用肢體語言和眼神向司機示意要下車，司機仍‘鐵面無私地把前后門一關(guān)，把車開跑了?！?/p>

語言不通，眼神有什么用？又不是搞對象。

文/李落落

請柬猛如虎

年終歲尾之際，如我所料，請柬也隨之增多了起來。

之所以能夠預(yù)見，是因為年終赴宴已成為了慣例。該結(jié)婚的結(jié)婚，買了房子的人，到此時也已裝修完畢，要趕在年前入?。灰郧霸谶@個時段結(jié)婚的同學(xué)朋友，生孩子也大都是在這個時段，故而，總會有喝不完的滿月酒、百日酒、周歲酒……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曾經(jīng)同時參加了六場名目不同的酒宴，對于不善于交際、人際圈子很小的我來說，這是一個驚人的數(shù)字。每到一處，都是隨便吃兩口，未等菜上齊，更等不及新人前來敬酒，就得匆匆告辭。彼時，主人的臉上往往會有佯怒的神情，一再聲稱這是看不起他，于是又一再解釋，連聲道歉，說盡好話方才得以脫身。等到走出喧鬧憋悶的酒樓，被街上的冷風(fēng)一吹，方才想起自己是花錢消費的顧客，卻反要賠盡小心地討好商家，哪有這種本末倒置的道理。

我5歲讀書，年齡在同學(xué)中是最小的，我還不滿二十歲的時候，就已有“童婚”的同學(xué)向我發(fā)請柬。而每次收到請柬，提前一周左右，就會有一種心理焦慮的癥候，總覺得有一件亟待解決的事情在心里掛著。這樣的循環(huán)，已經(jīng)持續(xù)了將近二十年。按理說，到了我今天這個年紀(jì)，身邊的同學(xué)朋友，未婚者已經(jīng)屈指可數(shù)，生孩子的也已生得差不多了，我收到請柬的幾率應(yīng)該很小。換在以前，二十年，小媳婦都熬成了婆，我也應(yīng)該熬到頭了。

可就在我對著同齡人的背影剛想長吁口氣的時候，身后的另一撥又趕了上來。從早些年開始，我就不斷接到朋友的侄兒侄女輩的結(jié)婚請柬，若是隔上幾年不見，偶爾遇到，對方就會叫懷里抱著的孩子叫叔爺、舅公，聽得人心驚肉跳。再者，如今的離婚手續(xù)簡便，幾十塊錢，幾分鐘，一切就已搞定，我又無奈地陷入到了一個赴二婚、乃至三婚宴的輪回當(dāng)中。

如果以為請柬多是朋友多的一種體現(xiàn)，那就大錯特錯。我曾經(jīng)參加過一次頗為離譜的二婚宴：某天我上朋友家，遇到他家隔壁租店做服裝加工的裁縫在發(fā)結(jié)婚請柬，看到我這個主動撞到槍口上的獵物，他大筆一揮，一邊問我的名字一邊寫請柬，而且理由聽起來還挺充分：“你們都是朋友，請了他不請你也不好?！蹦X子一時短路的我，真不知道該怎樣去拒絕。等到了喜宴現(xiàn)場一看，天??！整個酒樓就像是個菜市場，酒席足足擺了近百桌。于是，我就像意大利光頭裁判科利納在自傳中寫的那樣：“我站在千百人中間，感到的只有孤獨?！?/p>

文/青絲

不可能被愛上

男人總是說女人很笨。韓國喜劇片里，常常便有男主角氣到吹胡子瞪眼睛，罵女主角：“你怎么這么笨??！”他對她那么好，她卻從來不領(lǐng)他的情。不喜歡她干嗎對她這么好？笨。

同類型的笨女人，臺灣偶像劇里更多。有個男人為她癡來為她狂，她卻作無辜狀，忽閃眨巴著大眼睛：“怎么可能！人家話都沒跟他說過兩句?！?/p>

這么不識相，放中國古代，是羞紅的一張圓月臉：“小女子何德何能……”放鄉(xiāng)村愛情，就裝斯文吧：“看你說的，村里唯一一個大學(xué)生，哪會看上俺那！”

不知道是真謙虛還是假客氣，反正，被某個男人喜歡雖然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可一旦說穿，女人的第一反應(yīng)總是抵死不承認(rèn)。越是靠譜的喜歡，越要抵賴得貞烈一些。

我的一個女友被邀去看電影，鐵板錚錚的約會邀請，她卻仍在那上演豐富的內(nèi)心戲：“電話里他的語氣好隨便，不夠慎重也不夠深情，也許只是普通朋友的相邀——哎呀，他會不會和朋友打賭說一周之內(nèi)請到我看電影？”她就是不相信，鳳追凰是那么簡單的一件事。

女人的感情賬算起來很有心理學(xué)基礎(chǔ)：如果我一開始覺得這事一點沒戲，最后卻成了，那有多開心??！如果我一開始就覺得有戲，最后沒戲固然傷心，事成也不見得有多幸福。就好像我身邊很多女孩子都已經(jīng)做好金融危機年底單位不發(fā)年終獎的心理準(zhǔn)備了，其實并沒有任何可靠的消息。但女人就是喜歡置死地而后生的感覺。掰著花瓣，他喜歡我，不喜歡我，喜歡我，不喜歡我……怎么？他喜歡我！一定錯了。重新再來一遍，辣手摧花無數(shù)。

有時想想也真矯情。我從前一再奉勸自己，桃花來的時候千萬要沉著優(yōu)雅，要大家閨秀，不要小家碧玉?？奢喌阶约号錾线@事，還真的一籌莫展。該怎么說？謝謝，還是承蒙青睞、三生有幸？難道說，這廝真有眼光？想來想去，我只能搖搖手：“不可能啦！”

原來抵賴才是處理感情事務(wù)的一鍵式服務(wù)。難怪明星們喜歡對記者說：“普通朋友啦！”

我后來發(fā)現(xiàn)還是港劇比較誠實，很少搞女人裝笨的套路。感覺來了，女人思思春，像梁詠琪的歌里唱的那樣：鐘意他／他的胡碴／幻想一個家／為他生一個胖娃娃。想得真遠！雖然，常常未必能走到最后。

現(xiàn)代都市女子大都聰明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情愛雷達隨時接受各種信息。別說一個男人愛自己了，多朝自己看上一眼，靈敏的雷達都會啟動蜂鳴。所以我們不可能傻到被愛上也不知道，也沒有時間和機會容自己裝傻——可惜有時候雷達就是沒反應(yīng)。實在是像《西廂記》里唱的：有心爭似無心好。

文/上上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