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入夜,天氣奇冷。吃罷晚,我和老伴往沙發(fā)上一坐,邊看電視,邊有始無終地閑扯些陳谷子爛芝麻的往事。
這是臘月二十五晚上。二人正說在興頭上,響起了敲門聲,咚,咚咚。快去開門去,兒子回來給咱送東西來了。妻子催促我。
沒等我站起身。門又敲了一下,接著有人喊:馬師傅,睡了嗎?
有點耳生,我猶豫了。妻子說,喊你馬師傅哩,哪能是外人,開開門不就知道誰了。
門打開了,來人說:馬師傅,不好意思,打擾了。
哦——,小孫呀,來,來坐。大出我和妻子預(yù)料:你咋恁希罕哩!
是這,馬師傅,這不馬上要過年了,處里關(guān)心您這些老職工的疾苦,說明天要來慰問,送些錢物,我怕您有事不在家,事先給您說一聲。
咦,咦,這哪能呢,俺日子過得去,給,給給別人送去吧。我一激動就口吃。
這是研究過的,就這,您早點睡吧。小孫說著便告辭了。
小孫走后,我兩口的話題就變了:看處里想的就是周到……處里就是關(guān)心職工嘛……咋會找到咱家呢……不知給劉嫂家捎信了沒有……
倆人由近及遠,漫無目的,越說越高興,越扯越遠。只說得口干舌燥,睡意沉沉,一看掛鐘,已凌晨四點了。
我說,老東西,有完沒完,天快明了,瞇瞪會兒吧,天明還得接待貴人呢。于是,我倆合衣而眠。
次日十點,處里一行幾人,抬著米面油到了我家,又是講話,又是錄相,末了主事的拉著我的手說,處里讓您老人家過個好年,給,這是500元慰問金。我推辭了推辭還是接了。
這一整天,包括昨夜,我與老伴交流的話題自然離不開慰問的事,并沉浸在喜悅里。
次日晚間,小孫又叩響了我家的門。
馬師傅呀,我又來了。
來了好嘛,孩子,坐吧,給,煙。
小孫推開我讓的煙:不坐了馬師傅,是這,咱們呢是窮地方,也沒有啥進項,為了申請?zhí)乩繂?,花了錢,請了客,你看能不能把錢奉獻出來,東西您兩口留著用。
我聽后,雖說有點驚訝,但對錢財來去抱無所謂態(tài)度。不料妻子長長出了一口氣。
那,我也是沒法呀,這錢總不能讓我出呀!小孫面露難色。
好,給,五百一分不少。我掏出暖了一天的錢,遞給小孫。
真不好意思,馬師傅。小孫說著,轉(zhuǎn)身走了。
為這來去無蹤的“外財”,我和老伴的中心議題變?yōu)闉樯冻霈F(xiàn)這種情況,為此又一夜沒睡好。
第三天,也就是臘月二十七,我們忙活了一天,一天無話。
夜里,我倆又嘮了一會兒嗑,老伴又來了心事:這人咋還不來呢?
還有誰會來呢?閨女孩子都回來過了,小孫也來了兩趟,來的來了,走的走了,還有誰會來呢?我說。
我老覺著不對勁兒呢,那小孫送來的東西還沒有要走呢。妻子說著就心存氣憤。
放心吧,不會來了。我堅定地說。
我們交流到兩點,還沒睡意,妻子又開始嘀咕:你看這樣行不行……
我說,中,就這樣辦。隨即我穿上外套,把米面袋子往肩上一掄,順手拎起油壺出去了。
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十分鐘后,我敲響了一家房門,里面?zhèn)鱽響猩⒌膯栐挘赫l呀?
張師傅,我是小馬呀!
小馬,恁……晚了,你……弄啥哩,有事呀?說著摸索著來開門:進來吧。
我把東西往屋門一放說:張師傅,白天處里來看你哩,你不在家,先放我那了,我這給你送來了。
咦,處里真好,這咋謝謝哩!
領(lǐng)導(dǎo)說了,不用謝,您老好好過年就中了。說完我辭別八十多歲的老人,身心輕松地回家了。
這下能睡著了吧?回來后妻子說。
對,這就能心安理得睡覺了。
我和妻子相擁而眠,享受了一次多年來沒有的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