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重點考察、論證了秦漢和唐宋時代關中西府重鎮(zhèn)鳳翔境內的絲綢之路走向與變遷,梳理出水陸兩條主干通道,即千渭谷道和長安—雍城—隴州道。同時,結合文獻資料和考古調查,還梳理出不同時期的三條支線便道,為研究不同時期絲綢之路的變遷提供了詳實資料。
[關鍵詞]絲綢之路;陜西鳳翔;千渭谷道
[中圖分類號]K928.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09)06-0026-05
陜西鳳翔古稱雍,是成周興王之地,嬴秦創(chuàng)霸之區(qū),歷代州、郡、府、路之治所,關中西部重鎮(zhèn)。上古時代就有“黃帝郊雍上帝,宿三月”。(《史記·封禪書》)春秋戰(zhàn)國時期鳳翔為秦都長達294年,唐代時玄宗、肅宗、德宗、僖宗、昭宗五位皇帝均西行幸駕鳳翔,鳳翔一度稱“西京”、“西都”。鳳翔境內古道縱橫交錯,大多為秦漢時期重要的官道和唐宋時期的絲綢之路。特別在以長安為國都的時期,鳳翔是都城的西大門,是南通漢中、四川直至湖廣的必經之路,西北通甘肅、寧夏的主要道口,古絲綢之路重要驛站。古人以“南控褒斜,西達伊涼;岐雍高峙,千渭爭流”來形容鳳翔當時交通的便捷以及地理位置的重要。據考證,由于歷史變遷,鳳翔境內古絲綢之路共有五條,均在秦漢和唐宋時期承擔了重要的交通運輸作用。
一、千渭谷道
汧河谷道又稱汧水道,即水道與河谷并用的通道。因隴山山地路徑陡險,相比之下,汧河河谷至渭河平原、渭北臺原的通道比較平坦和便利,應為古人開辟最早的西行通道之一。從交通角度講,以河谷作為交通要道是我們祖先的發(fā)明,因為沿河要比翻山容易,而且可隨時取水捕魚,補充給養(yǎng)。古代先民們進行交流遷徙,沒有水是不行的。逐水而行,擇水而棲,是人類活動的基本規(guī)律。
汧河谷道為水陸并用通道,具體路線走向為從長安溯渭河西行至汧河口,沿汧河河谷向西北行進,經今陜西鳳翔境內的長青鎮(zhèn)孫家南頭村一帶至千陽境內,北行至隴縣,再西行經隴關到今甘肅境內。
汧河谷道的開辟與秦人東遷的歷史背景息息相關。商周之際,秦人就在隴山以西先后為商周王朝“在西戎,保西垂”,西周孝王時,非子被封召于汧渭之間為周王室牧馬,這是秦人第一次越過隴山東行的記載。雖然秦人為周人創(chuàng)建并管理畜牧業(yè)基地,但當時秦文化的重心仍在西垂舊地。周宣王時,“以秦仲為大夫,誅西戎,西戎殺秦仲”,文獻的記載也印證了此時秦人活動的主要地區(qū)在汧河上游及其以西的戎人聚居區(qū)。①年代當于公元前820年左右的不其簋就記載了西周末年秦莊公昆弟五人率兵七千同西戎作戰(zhàn)的事實。周王朝西部受到狁侵擾,周王命伯氏不其抗擊,追至于西。西,當指“西垂”一帶,秦漢時為隴西郡西縣,地當在今甘肅天水附近、禮縣、西和等地。不其隨伯氏對狁作戰(zhàn)得勝,伯氏回朝獻俘,命不其率兵車繼續(xù)追擊,搏戰(zhàn)之中,多有斬獲。李學勤先生認為,“不其簋所記是周宣王時秦莊公破西戎的戰(zhàn)役”,“簋銘的不其很可能便是文獻里的秦莊公”,“不其弟兄追戎于西,而《本紀》云秦莊公任西垂大夫,從地理上看也是符合的”。②
秦莊公駕崩之后,子襄公代立。是時西戎、犬戎與申侯攻伐西周,殺周幽王于酈山下,秦襄公將兵救周,護送平王東遷,周王朝贈其“岐以西之地”,秦襄公在今隴縣東南建立“汧邑”,公元前770年受封享國后的秦襄公又“備其甲兵,以討西戎,伐戎而至岐”。此后秦文公逾隴攘夷狄,“以兵七百人東獵。四年,至汧渭之會,曰:‘昔周邑我先秦贏于此。后卒獲為諸候。’乃卜居之,占,曰吉,即營邑之”,建立了“汧渭之會”,“汧邑”和“汧渭之會”兩處都邑均在汧河之畔。在交通不發(fā)達的古代,隴山一帶自然植被很好,到處是大片的原始森林,受自然條件限制,開辟一條在原始森林中行進的山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而利用天然的汧河河谷不但平緩,而且沿途都是“周余民”和部分秦人先前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不但地形地貌比較熟悉,軍隊在行進中不容易迷失方向,而且經長期經營,生活給養(yǎng)有保障。選擇這條道路行進,應是最明智和最便捷的。秦人自非子為周王畜,秦仲為大夫到襄公始國,直至文公東獵,這個逐步壯大的部族往復活動于西垂與汧渭之間,正是經由汧河谷道完成了文明發(fā)展進程中的躍進。
著名的石鼓文《汧繄》和《霝雨》就描述了秦君在汧河流域漁獵游樂之事?!稕F繄》中寫道:“汧繄(也)沔沔,烝皮(彼)淖淵?!薄峨炗辍穭t直接寫道“舫舟自廓”、“隹(唯)舟以行”。③郭沫若認為上述所記就是“追敘(秦君)初由汧源出發(fā)攻救周之時事”。④由此推測,此前文獻中記載的周穆王西巡也可能就是沿此道西行。汧河西北岸有黃梅山,位于今鳳翔與陳倉區(qū)交界處,俗稱黃米山,又稱馬跡山、馬脊山。山下有馬跡泉,相傳為周穆王西巡馬死所葬之處。⑤今隴縣原子頭、店子、千陽冉家溝等地的考古發(fā)掘也表明,自新石器時代早期的老官臺文化開始,經仰韶文化及周秦,汧河流域與渭河流域的古文化面貌別無二致,表明隴山與關中一帶的溝通早已存在。⑥
汧河谷道另外一個重要的作用就是可以利用漕運作為輜重及后勤保障,秦文公初到“汧渭之會”時,其后勤的給養(yǎng)補充當有一部分就來自西垂,而通過汧河漕運則是最好的方式。古時汧河水量較大,大多季節(jié)可以行船,其上游今隴縣境內蒲峪川古時稱“弦蒲藪”,就是有名的大湖泊。《禹貢》載:“天下九藪,此其一也。”隋代《九域志》載:“汧源縣有弦蒲藪,經長期淤積,決口變湖為川。”汧河上游有大湖泊,可見當時汧河水量不小。另據《隴縣志》載,唐武德八年(625)水部郎中姜行本奏請于隴州汧源縣修五節(jié)堰,許之。后遂引汧水通漕灌田,并始行水運。⑦《新唐書·地理志》亦載:“汧源(今隴縣)有五節(jié)堰,引隴川水通漕,武德八年,水部郎中姜行本開,后廢?!碧拼S棠《題千湖》詩云:“偶得湖中趣,都忘隴坻愁。邊聲風下雁,楚思浪舟移。靜極亭連寺,涼多島近樓。吟游終不厭,還似曲江頭。”可見,汧河在唐時水量較豐,可以形成湖泊,且已有行船歷史。宋代仍以汧河筏運隴山木材?!峨]縣新志》載:“宋初,市木秦隴,以春秋二時聯巨筏,自(汧)河達渭,歷砥柱以集京,設官監(jiān)市,其利甚溥。隴河渠在唐、宋固有益于國,非只利民田也?!苯駴F河河谷建有馮家山、王家崖和段家峽三座水庫,其中,馮家山水庫庫容達3.89億立方米,至今水量亦不小。⑧
2004年,陜西省考古研究所與寶雞市考古隊聯合組隊,在鳳翔縣長青鎮(zhèn)孫家南頭村發(fā)現了一處距今2000多年的西漢時期大型漕運碼頭倉儲建筑基址,為研究鳳翔境內古絲綢之路和漢代漕運、倉儲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實物資料。該倉儲建筑基址建于汧河東岸300米處的臺地上,由三組南北相連的倉儲建筑組成,東西寬33米,南北長216米,建筑總面積7000多平方米??脊殴ぷ髡咴诖税l(fā)現了墻垣、柱礎石、道路等遺跡。倉儲建筑基址東約600米處就是歷史上著名的蘄年宮遺址,此宮是秦漢國君、天子祭祀五畤或先王的齋宿之宮,秦始皇的加冕典禮就在蘄年宮舉行,漢代也有多位帝王來蘄年宮舉行過祭祀等活動。此大型倉儲設施可能為蘄年宮舉行盛大國事活動時的重要物資儲備庫,也是東西水上運輸的中轉站。這一處大型遺址的發(fā)現證明了汧河當時水運能力很大,也證明孫家南頭一帶曾經是一處重要的交通要塞。當時的夏秋兩季,從西部東去長安時,此道當為首選之路。過去曾有人在此處發(fā)現過有“百萬石倉”字樣的文字瓦當,由此推斷這處倉儲設施極有可能就是該瓦當所指的“百萬石倉”。⑨
關于大型漕運最早的文獻記載當屬秦穆公時期的“泛舟之役”。據《史記·秦本紀》記載:“十二年,齊管仲、隰朋死。晉旱,來請粟。丕豹說繆公勿與,因其饑而伐之。繆公問公孫支,支曰:‘饑穰更事耳,不可不與?!瘑柊倮飩?,傒曰:‘夷吾得罪于君,其百姓何罪?’于是用百里傒、公孫支言,卒與之粟。以船漕東轉,自雍相望至絳。”這一歷史事件史稱“泛舟之役”。當晉遭到糧荒時,秦向晉兩次輸粟以解饑荒,雍城附近只有利用今鳳翔孫家南頭的汧河碼頭作為渡口,再進入渭河東去經黃河入汾河直達山西新絳,才能體現“船漕東轉,自雍相望至絳”的景象。⑩
北宋時,蘇軾任鳳翔府簽書判官,負責“編木筏竹,東下河渭;飛芻挽粟,西赴邊陲”。(蘇軾《鳳翔到任謝執(zhí)政啟》)蘇軾到鳳翔后了解到當地百姓最沉重的差役之一是負責押運官物的衙前之役。衙前之役根據戶等高下輪流當差,為了降低戶等,逃避此役,許多地區(qū)的農民不敢多植一株桑、多養(yǎng)一頭牛、多織一匹絹。服役的老百姓職責是替官府押送綱運、保管財物,如果被盜或者損毀要賠償損失。鳳翔一帶百姓每年都要在西山砍伐上好竹木,然后編成竹筏、木筏,從汧河、渭河入黃河,給京城開封送去。官府考慮借大水之力好放筏,所以規(guī)定每年衙前運竹木的時間恰巧就在河水暴漲期間,誰如果不在規(guī)定時間運到就要受罰。但是,正因為河水暴漲,經常發(fā)生竹木筏顛覆事故,衙前水工被淹死無數,而且造成的損失還要由他們來賠償。每年因此而致許多服役百姓家破人亡,傾家蕩產。于是蘇軾就主持重新修定了衙規(guī),規(guī)定衙前之役可“自擇水工,以時進止”。此項改革實施之后,取得了“衙前之害減半”的效果,受到鳳翔官民稱贊,他的改革也得到了朝廷的默許。11蘇軾改革衙前之役再次表明在鳳翔境內有大型漕運碼頭,也印證了秦穆公“泛舟之役”事件的真實性。可見至少在宋代以前,汧河流域水流較大,漕運發(fā)達,汧河谷道也成為隴西至長安和乃至東方貨物運輸的首選要道。
此外,孫家南頭村南相鄰的馬道口村,村南亦有村名“官路溝”,也正好位于汧河谷道內,從村名來看,此道可能就是古時官道,孫家南頭村和馬道口村一帶極有可能為古代一個重要的交通道口。與此道關聯的還有地處太昌村汧河西岸的通天河與晾經寺,晾經寺側有一片空地,相傳是唐代高僧玄奘取經回京時晾曬經書之處,電視連續(xù)劇《西游記后傳》就曾在此取景拍攝。千陽境內的汧河北岸也有一處晾經臺,傳說亦為唐僧晾曬經書處,南岸還有九妖十八洞,為傳說中的妖精住處,與《西游記》中的故事接近。鳳翔縣田家莊鎮(zhèn)寺頭村境內也有一處晾經寺,《絲綢之路漫記》中有這樣一段記載:“1300年前,唐玄奘西行取經,也真是在天水僧人孝達陪同下,離長安,翻隴山,抵達秦州的?!毙适遣皇钦娴膹拇私涍^,就無法考證了,但這些晾經寺的存在,與玄奘取經的路線必然有著某種聯系。
二、雍城—隴州道
雍城—隴州道(陸路)為長安—隴州道的一部分,較汧河谷道之開通稍后。長安—隴州道由長安出發(fā),經今咸陽、禮泉、乾縣、扶風、岐山、鳳翔、千陽、隴縣,之后入甘肅境。該陸路道路在西周時稱西方干道、西方大道,西漢稱長安高平道。從周秦至明清,長安—隴州道是歷朝京都通往隴西、西域的主干道之一,在歷代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方面發(fā)揮了巨大的推動作用,為久負盛名的絲綢之路的溯渭道。秦穆公伐戎、秦始皇加冕和秦漢多位帝王至雍祭畤、唐代高僧玄奘西天取經和文成公主入藏聯姻可能就行經此道。這條道路為溝通世界東西方兩大文明的重要路段和加強西北邊防的重要戰(zhàn)略通道,對于社會的安定與歷史的進步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對世界文明進程的影響具有深遠意義。
《史記·秦本紀》記載,秦穆公三十七年,發(fā)動了一次較大規(guī)模的西征,“秦用由余謀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使召公過賀穆公以金鼓”。秦在西方的霸權得到了周王室的承認。所謂“益國十二”,《史記·匈奴列傳》作“八國服秦”,《李斯列傳》作“并國二十”,《文選》卷39《李斯上秦始皇書》作“并國三十”??傊ㄟ^這場戰(zhàn)爭,秦人取得了西北地區(qū)的實際控制權?!稘h書·韓安國傳》說:“秦穆公都雍,地方三百里,知時宜之變,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國十四,隴西、北地是也?!鼻貒@一戰(zhàn)略的勝利,使西北地區(qū)成為秦后來向東方作戰(zhàn)的大后方,秦穆公的成功顯然是以隴山通道的暢通為基礎的。12從此,關中至隴西的陸上通道得以打通暢行,為雍城—隴州間的通行便利奠定了基礎。也就是在此時,一部分戎人逃往西亞和歐洲,使“秦”這一稱謂早在公元前4、5世紀就被西方國家所聞知。古代印度、羅馬等帝國的人,均尊稱中國為Cina、Thin、Sinae,譯成中文即為支那、希尼、震旦、至那、脂那(后四種都是“支那”的異譯)等,這些名稱都是“秦”的外文對應發(fā)音。13此外,考古工作者曾在秦都雍城宗廟遺址內發(fā)掘出土的陶片上發(fā)現一些“H、X”等符號,據專家推測,這些外文符號可能為春秋戰(zhàn)國時代中西文化交流的見證。在長安—隴州道沿途的扶風縣周原遺址,考古工作者還發(fā)現了古代西亞人形象的雕塑,這些史料和發(fā)現證明,早在張騫開通絲綢之路前,中西文化的交流就已經開始。
秦代時已有道的設置,14與雍城—隴州道有關的地區(qū),目前已知的就有隴郡出道、狄道、氐道、羌道、予道;天水郡戎邑道、綿諸道、略陽道、豲道;安定郡月氏道,不能排除這些道為秦時設置的可能。即使對西漢時道的設置,似乎從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看到秦人對這一地區(qū)交通特殊重視的歷史遺痕。
唐宋時代長安—隴州道沿途建有多處驛站,具體走向為從長安出發(fā),經臨皋驛(今西安市蓮湖區(qū)潘家村鄉(xiāng)棗園村東南)、咸陽陶化驛、興平槐里驛、武功縣驛、美陽驛(今扶風法門鎮(zhèn))、岐山石豬驛、龍尾驛,再經橫水至鳳翔府治所雍縣(今鳳翔),由雍縣經千陽縣西行至隴縣,過大震關,逾隴坂至甘肅境內。1986年出版的《公路交通編史研究》第4期對唐蕃古道的走向說:“其主干道大致是:從長安出發(fā)西行,越隴山經今天水、隴西、臨夏,在炳靈寺附近渡黃河入青海?!苯鸪枪魅氩?,唐中宗親率大臣送到距長安百里的興平,其行色必壯,所經道路進一步開拓無疑。唐兩公主進藏,使絲綢之路的使吏往來更加頻繁。唐代詩人岑參《初過隴山途中呈宇文判官》中“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流星。平明發(fā)咸陽,暮及隴山頭”記敘了唐代長安—隴州道的繁忙與興盛。
雍城—隴州道在今鳳翔縣境內具體走向為:由岐山縣城西行入境鳳翔,過橫水鎮(zhèn)尹家塢村、橫水鎮(zhèn)、田家莊鎮(zhèn)寺頭村、紙坊街、縣城、柳林鎮(zhèn)亭子頭村、彭祖原村西入千陽境內。
唐儀鳳年間,吏部侍郎裴行儉,沿絲綢之路送波斯王子回國,行至今鳳翔境內柳林鎮(zhèn)亭子頭村附近時,忽見路旁蜜蜂和蝴蝶紛紛墜地,遂命郡守查訪緣由,方知為附近村落一壇新開啟窖藏陳酒的香味所致。鳳翔郡守即將這壇美酒饋贈裴公,侍郎官飲后欣喜,即興吟詩一首:“送客亭子頭,蜂醉蝶不舞;三陽開國泰,美哉柳林酒。”《舊唐書·列傳第一百四十八》亦有“儀鳳三年,令吏部侍郎裴行儉將兵冊送卑路斯為波斯王”的記載。亭子頭村為古絲綢之路行經鳳翔的實物例證。
雍城—隴州道在今千陽至隴縣境內又稱汧隴道。在千陽境內具體走向為:由崔家頭入境,經南寨至千陽縣城,再沿汧河河谷經寇家河、草碧進入隴縣境內。
1988年,考古工作者在千陽縣南寨鄉(xiāng)走馬棱村發(fā)現一處秦漢宮殿遺址。2008年11月4日,考古工作者又在千陽南寨鄉(xiāng)千河北岸附近的尚家?guī)X,發(fā)現了一處戰(zhàn)國至西漢時代的大型宮殿遺址,從這兩處遺址所處的時代分析,此遺址可能是秦始皇所經回中道上的帝王行宮。這也是雍城—隴州道行經千陽境內的實物例證。
雍城—隴州道在今隴縣境內因隴山天塹阻隔而稱為隴坂道,又稱為隴關道、隴道、逾隴道、隴山道、秦汧道。隴山又稱隴坂、隴坻,南北走向,是關中平原與隴西高原的分界線,在古代也曾是中原地區(qū)與周邊少數民族地區(qū)的分界線。15《通典·天水郡》載:“郡有大坂,名曰隴坂,亦曰隴山。”《讀史方輿紀要》卷52載,隴坂“山高而長,北連沙漠,南帶千渭,關中四塞,此為西面之險”。隴山為六盤山南延之余脈,海拔高度2000米左右,自寧夏南部向南延伸經甘肅平涼地區(qū),直至陜西寶雞以西的渭河北岸,與秦嶺西段群峰夾渭對峙,閉合了八百里秦川的平原曠野,成為中原通向西域的第一道天然屏障。東漢初此段道路已明確稱隴道,《后漢書·光武帝紀》載:“六年夏四月,遣虎牙大將軍蓋延等七將軍從隴道伐公孫述”。隴坂道具體走向為:由今東風鎮(zhèn)入境,經杜陽至縣城,西經高堎、麻坊鋪、神泉、曹家灣、固關,過關山,通往天水、隴西。
隋大業(yè)十三年(617),隴右薛舉在金城(今甘肅蘭州)起兵,遣子薛仁杲沿隴坂道東進,在汧源縣(今隴縣)襲并農民軍唐弼部后,勢力大增,遂沿隴坂道圍攻扶風(今鳳翔)。李世民率兵沿隴坂道追殺至隴右(今隴縣),將隴右諸地歸唐所有。
唐大歷年間(766~779),為防御吐蕃東進,朝廷令馬燧在隴州西部的通道上立石植樹,隴關道一度阻塞。元和二年(807),局勢緩和,疏于防御,林木被伐,隴關道又開通。大中(849),秦州復歸唐朝統治,隴關道重新暢通。宋元時期,隴關道仍為驛路,明代時因驛路改在蕭關道上,隴關道通行漸少。
三、鳳翔—平涼道
即由今鳳翔縣城西北方向經董家河鄉(xiāng)張家店村,沿棗子河越老爺嶺,入麟游縣麻夫鎮(zhèn),北經酒房、中湖、花花廟入今甘肅靈臺縣境內百里鎮(zhèn),經盤口(今甘肅涇川縣境內)到涇川,沿涇河至平涼。今麟游縣酒房鄉(xiāng)以北的山巔上仍有古代烽火臺遺跡,麻夫鎮(zhèn)唐時建有南、北二寺,殘留古鐘一口,毀于1958年“大躍進”中。16或越老爺嶺經千陽境內沈家十字、高涯、雙廟、四十里鋪達平涼,與絲綢之路北線相接。兩線均長約160公里。鳳翔—平涼道為鳳翔通涇(今甘肅涇川)、原(今寧夏固原)主要道路。北魏孝明帝武泰元年(528),關隴農民起義軍首領萬俟仇奴率軍圍岐州(今鳳翔),左大都督賀拔岳率軍迎擊,萬俟仇奴棄岐州,北走安定(今涇川)時行此道。唐末李茂貞在鳳翔稱岐王時,此道為通涇、原兩地之主要道路。清代和民國時,商旅西來馱運皮毛、青鹽、大麻、藥材等在鳳翔落莊,換馱京、津雜貨和棉花、土布、白酒運至平涼,向隴東地區(qū)銷售,行經此道。17
四、鳳翔—郿塢道
為長安至雍縣道中一段,先秦褒斜道開道后,雍縣與郿塢有交通聯系。據《鳳翔縣志》記載,漢武帝元狩元年(前174)來雍祭祀五畤時就行經此道,漢武帝行至鳳翔境內的彪角鎮(zhèn)時,“獲一角獸,若麃(biāo)然”。(《史記·孝武本紀》)漢武帝因此改元“元狩”以示慶祝,此后他每年到雍祭“畤”一次,而此地也因此而改名為“彪角”,延用至今。此道在鳳翔境內由城東塔寺橋向東,經田家莊鎮(zhèn)寺頭村、北小里村,過雍水河,經彪角鎮(zhèn)、杏園村、虢王鎮(zhèn)四冢洼村,至寶雞市陳倉區(qū)陽平鎮(zhèn)寧王村,東至蔡家坡、郿縣,后沿渭河直達長安。其中,由鳳翔向東南輻射,經瓦窯頭村、三岔、禮包務,至彪角,亦可通達。18虢王鎮(zhèn)南的寧王村為秦武公時所建平陽宮所在,其東蔡家坡宋家堯村亦發(fā)現有南北朝時期一處窟龕雕像群,19均為古絲綢之路重要遺址。
五、鳳翔—靈臺道
即自今鳳翔縣城東北過狼溝橋,經蕭史宮、竹園、上石佛寺頂,沿五曲灣到湯房廟,穿駱駝巷、大峽,越羊引關(古稱羊峪關),經麟游縣兩亭、水磨溝過天堂到達甘肅靈臺,皆沿河覓道,線形適順。此道為古時甘肅隴東地區(qū)與鳳翔相通的一條便道,與絲綢之路北線相接。麟游縣天堂鎮(zhèn)唐時建有規(guī)模宏大的佛殿,殘留三尊金身佛像,現遷于河西“西臺山”。羊引關曾建防衛(wèi)設施,有樓名“望蜀” 。20道中鳳翔境內北部山區(qū)有石佛寺和寶玉山廟,古時碑石頗多(今無存),為古時商旅??亢颓蠓鹌矶\之處。鳳翔北去靈臺的古道上,1976年靈臺縣中臺鎮(zhèn)康家溝村棗樹坪村民曾發(fā)現274枚波斯鉛餅(貨幣),鉛餅正面有似龍非龍形狀像蟠螭的浮雕,頭有觸角,背面陽鑄外文一周,中有方形印記。21這些外文鉛餅為漢王朝時期中亞、西亞國家和中國的貿易貨幣,屬古絲綢之路貨幣體系,可見漢代西域與西方聯系頻繁,商貿交流暢通,此物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一個佐證。
[注釋]
①王子今:《秦人經營的隴山通路》,《文博》,1990年第5期。
②李學勤:《秦國文物的新認識》,《文物》,1980年第9期。
③徐衛(wèi)民:《秦都城研究》,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④郭沫若:《石鼓文研究》,科學出版社1982年版。
⑤佳雨、和風:《寶雞旅游文化大觀》,三秦出版社2002年版。
⑥張?zhí)於鳎骸豆糯P隴通道與秦人東進關中線路考略》,《早期秦文化研究》,三秦出版社2008年版。
⑦《隴縣志·大事記》,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⑧林勁松:《馮家山水庫排沙運用及水庫淤積分析》,《西北水資源與水工程》,2002年第1期。
⑨楊曙明:《陜西鳳翔發(fā)現西漢皇家水陸物資轉運站》,《中國文物報》,2004年8月27日第二版。
⑩劉明科、辛怡華:《渭河峽谷的秦文化遺存與秦文公東獵汧渭之會路線蠡測》,《秦文化論叢》,三秦出版社2005年版。
11田亞岐、楊曙明:《鳳翔東湖》,作家出版社2007年版。
12王子今:《秦人經營的隴山通路》,《文博》,1990年第5期。
13楊曙明:《秦文化解讀》,三秦出版社2008年版。
14駢以騫:《秦“道”考》,《文史》,第9期,中華書局版1980年;羅開玉:《論秦漢道制》,《民族研究》,1987年第5期;張焯、張東剛:《秦“道”臆說》,《民族研究》,1989年第1期;曹學群:《縣“有蠻夷曰道”質疑》,《求索》,1996年第1期;楊建:《略論秦漢道制的演變》,《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1年第4輯。
15李健超:《絲綢之路沙漠路線中國境內的自然環(huán)境及變遷》,《漢唐兩京及絲綢之路歷史地理集》,三秦出版社2007年版。
16《麟游縣志》,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1718《鳳翔縣志·交通卷》,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19陳亮、古小龍:《專家勘察岐山窟龕雕像群》,《寶雞日報》,2008年2月14日第二版。
20光緒九年《麟游縣志》,第162頁。
21靈臺縣博物館:《甘肅靈臺發(fā)現外國銘文鉛餅》,《考古》,1977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