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唱的歌

Ｔｅａｒ

如果不是整理抽屜時那張初三(6)班的集體合影掉下來，如果不是我順手將上面細微的灰塵擦拭掉，也不會觸摸到照片上你棱角分明毫無表情的臉，更不會再次回想起你來吧。

A

記憶倒帶。畫面定格在初三(6)班，夏季。

頭頂?shù)牡躏L(fēng)扇瘋狂旋轉(zhuǎn)，即使力度到了極限也似乎不能驅(qū)散炎熱。教室里的氣氛急躁而又懶散。

你還記得我坐在哪嗎?就是第一排正中直對講臺的位置。你肯定記得這個位置吧，因為它的右邊就是你的。而左邊呢，坐著你的最好的朋友。

我和他吵架，哪怕只是玩笑性質(zhì)，你也會說我煩，影響到你學(xué)習(xí)。后來你才告訴我，我們吵架會浪費時間，你其實是擔(dān)心我快中考了，再不惡補就跨不進重點高中的門檻了。

細微的感動在我心里也會匯成巨大的暖流，你藏在我心里是越積越大的秘密，我小心掩藏，怕被任何人拆穿。

B

為什么怕被任何人看穿呢?把記憶倒帶到開始的地方吧。

開始的開始是沒有你的參與的，那些日子是我獨自哼唱的歌。一個人吃飯、行走、學(xué)習(xí)，一個人悲傷、寂寞、幻想。因為沒有朋友，因為個性或者其他原因遭到排斥，總是覺得日子沉浸在悲傷的陰霾里。無法快進到結(jié)束的歌，一個人哼唱著。直到初三那年，老師大調(diào)了座位，陰錯陽差，我們坐在了一起。

你和他們一樣，是對我排斥甚至不屑的，我對此已經(jīng)司空見慣，只顧扭過頭終日寫自己的小說。偶爾，你隔著我和左邊的他開些沒有意義的玩笑，我在中間感覺自己很多余。你們的笑聲那樣刺耳，很多時候我都會產(chǎn)生錯覺，認為你是在嘲笑我。那時我有多恨你，你知不知道?

我們相交是因為《中學(xué)生博覽》這本書吧。那時我剛買回來，放在桌上，來不及收起來就被你拿過去。你翻在手里，說這書怎么那么便宜，還蠻好看的。我說，那當(dāng)然，我姐姐看，我也看，都看了三年了。

話題就這樣拉扯開來，我小心翼翼地帶著卑微和你簡單對話，但還是有些感激，因為你愿意跟我交談了。

后來的作文競賽我拿了三等獎，不是很高的榮譽。我起身領(lǐng)獎時聽到你帶頭給我鼓掌，接著是些被帶動起來稀稀落落的掌聲，可我還是好感謝你。

再后來你問我，可以把你的文章給我看看嗎?我以為你會看完什么也不說，或者假惺惺來句，寫得不錯啊。可是，當(dāng)你把最后那個字看完，我看你緊皺眉頭的側(cè)臉，聽到你低低地說了句，看完很想哭。

我的視線就那樣模糊了一下，就和心里的震動一樣，只輕輕一下，怕太過明顯被人察覺。

那天，你成了我的秘密，被我鎖進日記里。不能給任何人看到，怕一見光，就風(fēng)消云散。

C

我想我們是沒有故事的，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而且習(xí)慣了卑微的我不敢奢求太多。

盡管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話題漸漸多了起來，甚至我們還一起談了些意義含糊的小秘密，比如你喜歡L，那個成績很優(yōu)秀人緣很棒的女生。你說只有我和另一個特別好的朋友才知道這個秘密，于是我抿緊嘴唇像要發(fā)誓一樣，把它也藏在心里。

那段日子我的學(xué)習(xí)開始有了些規(guī)律，不再不分時宜地寫小說，也沒有再和左邊的他斗嘴。這多少有你的功勞。

可是后邊的小子還是不甘心我平靜地生活，上課總在我背后貼這樣那樣的小紙條，還悄聲叫大家都來看，并且嘲笑我。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就拿起課本狠狠砸了他。你在我耳邊的話語至今清晰：“對，就這樣，要勇敢，以后就沒人再敢欺負你?！蹦阒恢牢业皖^沉默，其實眼淚淌了一臉。那是我太過孤單脆弱的歲月，我多么期盼當(dāng)我孤獨無助時有人會站在我身旁，所以一丁點兒的痛惜都會讓我的內(nèi)心翻江倒海。

D

日子就像首不押韻的歌，節(jié)奏有些凌亂。那些日子我過得渾渾噩噩，可是一想起你就會溫暖。

班里有個規(guī)定，每周都要一縱行地移動一個座位，這意味著我們會有一周做不了同桌。直到有一次班主任忘記要大家移動，我們連續(xù)兩周沒有機會說話。對的，除了同桌時，我不敢跟你講話，怕他們因為我也疏遠你。雖然你后來問過我原因，但我沒跟你說真話。

愈是接近畢業(yè)天，班里早戀的現(xiàn)象就愈加多起來。也是在那兩周里，我聽說了L和別人戀愛的事情。偶爾我看到你一個人蹲在籃球場邊，心里就特別難過，不小心碰觸到你的眼神，我慌亂移開。那天下午我去上網(wǎng)了，直覺告訴我你也會去，我想上網(wǎng)告訴你。

沒想到你真的會來，你說你早就知道了L的事情。你還一個勁兒讓我去和你的新同桌換座位，理由是，要我給你補語文和外語，誰都知道在最后的關(guān)頭，補那兩科是白費力氣。后來你支吾了很久，才說，“難道你還不明白，我想和你同桌。”

E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窩兒開心了好久，想找人分享這份快樂卻找不到，而且你告訴我不要和別人講，我答應(yīng)了。

可是從那天以后，你便不再理我了。是什么原因呢?好像是我和左邊的他又因小事爭吵，甚至晚自習(xí)都不停歇。我和你隔著一個過道的距離，你抬起頭故意以朋友的身份罵左邊的他，讓他消停些。其實我知道你在說給我聽，可是我們的爭吵還是持續(xù)了下去。隱約中，我聽見你很生氣地自言自語，你說，我再也不會管她了。

天空又開始灰暗下來，我又開始一個人行走。手邊的小說也再沒寫下去，之前都沒告訴你，那是惟一一篇我堅持寫下來的故事，只因你說我寫得很棒，有一天肯定出書。

其實我不想出書，我只想寫給你看。有你欣賞，它才不寂寞，才有價值。

之后就畢業(yè)了，照畢業(yè)照那天我沒去，因為上邊有我沒我無所謂，但是我卻要了一張照片，因為上邊有你。

F

我以為我們的故事就這樣結(jié)束了。我鎖好日記，收起小說，把照片壓在抽屜最底層。當(dāng)我準(zhǔn)備把00上的你拉進黑名單時，你上線了。你說，有沒有興趣談戀愛?那是畢業(yè)第二天，我記得。如果那算得上戀愛，那么高一開學(xué)前一天是不是算得上分手日?我還記得那天我握著手中的小禮物，低著頭往你的光榮的重點高中走去。我始終不敢抬頭，想遇見你卻怕遇見，如果遇見，我該說什么好?

終于，遇見你那一剎那，你的眼神是驚慌的，我極快地與你擦肩而過。直到你又在。上告訴我以后各走各的開始新的生活，直到我的眼淚終于跌在鍵盤上，我才更加肯定這一點。

G

那算什么戀愛呢?連一句曖昧的話都沒有，整個暑假連一次面都沒見過。當(dāng)那天與你分手，回來遇到以前的同學(xué)，他們對我不友善地大笑，我就明白，我和你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換作L，一切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捏著我可笑的微薄的自尊和幻想，走過那一段有些美好假象的日子?，F(xiàn)在回想起來，只能說那時太年少，在過于孤單的歲月里分不清友情和所謂的愛情，其實如果點到為止，或許你留給我的記憶大多是美好的，而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是多么難過，難過我全心的付出，難過我天真地沉浸在第一份灰姑娘變白雪公主的小幻想，難過我奢侈地拋灑過的青春，不再回頭

自始至終，仿佛這都是我一個人在哼唱的歌，抑或你算得上其中一段插曲。又想起了你緊皺眉頭的側(cè)臉……我已經(jīng)三四年沒有見過你，不知道現(xiàn)在的你在哪兒，會不會看到這篇文字，想起那些過往。只是再回憶起你時，我的內(nèi)心已經(jīng)不再那么洶涌。

歌哼到最后，想起前些天在《中學(xué)生博覽》上看到的那句話——總好過從未遇見你。

那么，這些紀念是有意義的。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