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繾綣

丁貝渝

曾羨慕兒時的一個伙伴，住在深深的巷子里，可以在巷子里穿梭回轉(zhuǎn)，瘋跑到很晚，大人們也找不到。

像這樣的巷子，家鄉(xiāng)似乎不知不覺間少了很多，猶存的幾條都似柔軟的羊毫飽蘸濃墨，揮灑出靈氣而生動的線條，深深地滲透進(jìn)宣紙般安恬的古城！

有一天，朋友忽然打來電話，約我去那條她童年住過的巷子。

走進(jìn)去，有一種很深重的感覺，很多沉甸甸的時光紛涌而至。很窄的石板路，早已被無數(shù)雙布鞋摩挲得光潔平整，相對的墨色大門靠得很近，每扇門里靜默深重的興衰就這樣被一把小小的鎖鎖住，卻無法僅憑一把鑰匙就能打開。

她很慢地在巷子里走著，說她小時候只會瘋玩，只是沒心沒肺地與一大群孩子把很多日子給笑過了。

我留意到貼在每扇門上的春聯(lián)，早被雨水打濕而斑駁，墨痕緩緩滲在紙的纖維里。年三十的時候，這樣安詳?shù)慕锹湟欢ㄒ苍鴼g騰過，只是很快又恢復(fù)到往昔。

虛掩著的一戶門里，主人躺在藤椅上喝茶，忽被我們莽撞的聲音吵到，不急不徐地走出來，拉開沒有門閂的大門，微笑著示意我們進(jìn)去看看。這是個不大的院子，卻精心種上了各式的盆景，主人似是深諳茶道的，極有耐心地往小小的紫砂茶杯里放入小撮茶葉，熱水沖泡后，濃重的墨色溢開來，熏染著整個院子里的空氣。古樸的幸福，優(yōu)雅的體驗(yàn)，道不盡其中的美妙：原來有一種閑適并不是想象中的北歐的咖啡，午夜的話劇，而是真實(shí)的幸福，濃濃茶味的體驗(yàn)！

與朋友離開這里，已是薄暮，隱約聽見誰家的母親喚著孩子的乳名，朋友說，她這么大的時候，總是這樣揮霍著許多普通而安靜的日子。

后來，得知這里即將被拆遷，不禁愕然，那些將消失的，又怎僅僅是古老的青磚，優(yōu)雅的木門？那一部部深藏的歷史、墨色的情愫又將何去何從？淡定的感傷，失落的況味，流不盡漫漫情意的體驗(yàn)：或許，經(jīng)歷這樣一次體驗(yàn)之后，才知道有些事逝去得太快，能做的，除了珍惜，還是珍惜！

只得淺嘆，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許多情結(jié)就這樣沉重地壓在了那燈火闌珊之中，一場浩大的雨鋪天蓋地，濃濃的墨溢出了小巷深處。

經(jīng)歷一場心靈的造訪，體驗(yàn)到忽然想放下所有、深居那樣一個安詳?shù)牡胤降男那椤s終于知道那樣的虛無。只是想到，又有誰，在注滿淚水的眼睛里射出半弧的繾綣，心累的時候，哪里是家？

（江蘇省如皋市實(shí)驗(yàn)初中）

指導(dǎo)教師：夏年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