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的美國夢

（美）弗雷德里克·Ｃ·克勞福德

一天晚上，在車庫后面的車道上，我看到一個又瘦又高的人站在那里。見到我，他立刻走上前說：“先生，讓我給您修剪草坪吧?！?/p>

他蹩腳的英語著實難懂，我明白他的意思后，問他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拔医型心帷ぬ乩锞S桑諾，是意大利人，住在羅馬南面一個農(nóng)場里?！彼鸬?。然后，他又說，“先生，讓我給您修剪草坪吧?！蔽液苓z憾地告訴他，我雇不起一個園丁。最終，他滿懷失望地走了。

我悶悶不樂地走進屋子。在經(jīng)濟大蕭條年代，生活的確艱難，否則我怎能如此拒絕一個上門求助的人呢？

第二天下班回家，我發(fā)現(xiàn)草坪被修剪過了，院里的小路也被打掃得干干凈凈?！澳闵习嗪螅铱吹揭粋€人從車庫里推出剪草機就在院子里干起來。”妻子對我說：“我還以為是你雇來的呢。”我頓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把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告訴她。讓我們感到奇怪的是，他并沒向我們要工錢。

接下來兩天忙于工作，我把這件事忘了，那時我正想方設(shè)法重組工廠。星期五，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時，看見托尼正站在車庫后面。我和他打了個招呼，對他干的活稱贊了一番?！白屛医o您修剪草坪吧?！彼謶┣蟮?。

就這樣，托尼成了我家的園丁，每天除了負責(zé)打掃院子，還干點家務(wù)雜事。幾個月后，他找到我，對我說：“克勞先生，我想到你們廠里當一名學(xué)徒?！?/p>

我們工廠有個不錯的技工學(xué)校，專門培訓(xùn)技術(shù)工人。雖然對托尼是否能看懂圖紙，是否會辨認千分尺，我仍舊感到懷疑，但當我看到他堅定執(zhí)著、充滿期盼的目光時……我怎么能拒絕他呢？于是托尼去技工學(xué)校當了一名學(xué)徒，幾個月后，我得到報告說他已經(jīng)畢業(yè)，成了一名熟練的磨工。

就這樣，兩年過去了。有一天，我又遇到了他。

“克勞先生，”他對我說，“我想買一棟房子。”原來，他在鎮(zhèn)上發(fā)現(xiàn)了一棟正在出售的房子，非常想把它買下來，盡管它已經(jīng)損壞得完全不能居住了。我找到那位銀行家朋友，房子正是他出售的。“你們可以憑借款人的人格貸款嗎？”我問道。“不行，”他很果斷地回答，“我可做不起這樣的事?！薄澳懵犖艺f，”我進一步解釋道，“他是我廠里的一個工人，工作非常努力，人品也好，我可以為他作擔(dān)保。他有一份非常好的工作，收入不成問題。而那塊地如果你賣不出去，就什么也得不到?？扇绻阗J款給他，他會買下來長期居住在那兒。這樣的話，你房子也賣了，款也貸出去了，而且他還得付給你利息?！?/p>

最后，我那位銀行家朋友很不情愿地簽下了2000美元的抵押貸款合同，托尼得到了那棟房子。從那以后，我們那一帶幾乎所有被丟棄的雜物，諸如舊紗窗、五金器具等等，都被托尼撿回了家，他用這些東西把那棟房子修理了一番。

又是兩年過去，再次見到托尼時，他看起來腰板挺直了許多，體重也明顯增加了。更主要的是，他臉上充滿自信。

“您好，克勞先生，我把房子賣了，”他驕傲地說，“賣了8000美元?！薄芭?？”我大吃一驚，“沒有房子你住哪兒？”“克勞先生，我買了一片農(nóng)場?！?/p>

我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聊。托尼告訴我，能擁有一個農(nóng)場一直是他的夢想。在我們這個小鎮(zhèn)四周找了好長時間，他才找到一片廢棄的土地，所幸上面還有一棟房子和幾間工棚。如今他正往農(nóng)場搬家，而且他已經(jīng)讓人回意大利去接妻子兒女了。

就這樣，又過了些時日。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托尼來到我家。他穿戴得整齊干凈，身后還跟著一個意大利人。托尼告訴我說，那人是他童年時的玩伴，他已經(jīng)說服他移民美國了，而且還為他提供了擔(dān)保。當這位意大利人來到托尼的小農(nóng)場時，吃驚地叫了起來：“哦，托尼，你是百萬富翁?。　闭f到這兒，托尼停下來，微笑著注視我，目光中充滿自豪。

隨著時間推移，加之彼此繁忙，我和托尼的聯(lián)系逐漸少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突然有一天，我的公司傳來消息：托尼去世了。

我連忙讓家人去他家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結(jié)果，聽了家人的描述，我感到非常寬慰。他們說，托尼的農(nóng)場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到處是綠色蔬菜；他們居住的那棟房子看起來也很不錯，雖不華麗但很溫馨；他家院子里停著一輛拖拉機和一輛非常好的小汽車；他的幾個孩子都受過教育，都已經(jīng)工作了……更主要的是，他沒有欠下一分錢債務(wù)。

很長時間過去，我總會不由自主想起托尼，想起他這一生所走過的道路，想得越多就越覺得他值得敬佩。托尼·特里維桑諾到美國來，是尋找他的美國夢的。毫無疑問，他找到了。但他的美國夢不是找到的，而是自己創(chuàng)造的。和我們一樣，他所擁有的一切也是一天寶貴的24小時，但是他沒有浪費一分一秒。

（摘自《上海證券報》郭德鑫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