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自繪的北京地圖

      2008-05-16 01:32:52柳宗宣
      廣州文藝 2008年7期

      柳宗宣1960年出生于湖北潛江,曾教書十余年,1999年移居北京,現(xiàn)供職于《青年文學》雜志社。出版詩集《柳宗宣詩選》(長江文藝出版社中國21世紀詩叢);散文集《漂泊的旅行箱》(百花文藝出版社后散文文叢)。

      京城好像還在自己的夢中。榆樹停在冬日的灰色里,沒有轉綠的跡象。我從南方某個城市的春天里歸來,身上沾惹著那里梨花的香氣。北方的春天要比南方晚上一個月。但我看見了連翹花開在皇城根公園的墻角;連翹花和北京的春天在一起,它報道著這里春天到來的消息。六年前的春天,初到北京,我碰見它,是它把灰蒙、暗淡的京城照亮了。

      我看見自己多年前也坐在這823路車上。我知道它的路線圖——玉泉寺,西便門,平安大道,地安門,東四十條,經(jīng)過工人體育場,開往東直門終點。

      一個男人在馬路邊跑動。藍色運動衫。他呼吸著這座城市早晨可能干凈的空氣。一個婦女在車站牌旁叫賣著:北京地圖,北京地圖。

      我使用過多張北京地圖,它張貼在一間間出租房里,在它面前尋找某個地名,胡同和公共汽車轉換的路線和地點。

      忽然發(fā)現(xiàn)這座城市變小了,它收縮成一張地圖,隱現(xiàn)在我的身體里,我能辨清它的方位。坐車行走在它的每個城區(qū)和郊區(qū)。歷歷往事浮現(xiàn);看見過去的自己在那街坊胡同走動:謀職,找房子,購書,參加畫展,訪友,詩歌朗誦會。

      這些年的漂泊繪制了一張屬于自己的地圖。我們都有著自己的一張北京地圖,在這個巨大的空間版圖上,描繪出游走的個人行蹤圖。

      多年前那個在北京地圖前的我,在紙面上搜查密密麻麻的線條、地名和交通,胡同和酒店,永安里地鐵的北出口和風入松書店的店面。如何把紙面上的京城和實際的街道對接起來。你走多少彎路,甚至走錯方向,然后你回來,最后找到你要到達的一張桌子旁。這未定的充滿各種可能的行走,你在陌生的空闊的讓人隱隱害怕的北京城用雙腳繪制了一張圖;一個人在自己的首都尋找道路,在曲折的胡同和寬闊的車輛川流不息的長安大街,茫茫樓宇之中找到一間房子,安置自己的臥具,放下自己的電腦和身體。

      那時不知道自己落入何處,經(jīng)過哪些房東、租房,遇到哪些人和事,是否最終在北京停落下來。你一無所知,你在一個個瞬間的規(guī)劃選擇。行走。繪制。一張自繪的地圖就出來了,在偶然和各種機緣的作用下,它出現(xiàn)在自己的行走之中:從六郎莊到地壇,從雙泉堡到花家地南里,地安門;從地安門到通州宋莊、從三元村回返城區(qū),來到東四十二條胡同,然后在朝陽區(qū)柳芳街找到浩鴻園靜園,兩年后搬遷到北三里屯。從建國路29號的興隆家園,經(jīng)過地鐵八通線回到皇木村,一個人回到自己的房子,落座到院子的那棵棗樹下。

      一張自己的北京地圖就這樣呈現(xiàn)在我的回望之中。

      名人

      在北三環(huán)薊門橋下,我看見他,坐在紅色夏利出租車上,在亮起的紅燈前的馬路上等候綠燈出現(xiàn)。花格子襯衫。不停地把頭探出窗外觀看,同時把手表看了又看。我從高大的大巴上也從窗口探出頭,一下子看見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一景;幾乎是俯視了他兩秒鐘,而我坐的大巴車匆匆向東,駛向我所在的編輯部方向。

      他沒有發(fā)覺我,看見他的有失風度的日常生活。從他坐在車上不安的表情可以理解他很多雜事要他去處理,一個會局等著他去主持。他可能夜里寫稿子晚了,起床遲了;亂七八糟的事要他去了斷,他必須要在幾個上班的半天時間處理掉工作的事務,然后回到自己的家里進入自己的工作。他有推不掉的應酬,酒局。這個時代和單位還有個人的煩心事:比如沒完沒了的塞車??諝赓|量的嚴重惡化。工資和稿費的不夠花銷。女人的問題。精神世界里的無聊癥候,還有身體層出不窮的陌生病菌的侵襲。

      還有時代在他身上投下陰影,偏見早已進入他的意識,讓我看輕他身上固守的可笑的政治性,對外地人的偏見和輕傲。我想起和他在偶然的酒局中發(fā)現(xiàn)他的談話中隨著酒氣散發(fā)出來的惡俗偏見。

      對任何人放棄盲目的崇拜,保持與之有限度的尊重和理解,獨立自主地和他們在一起或遠離;從一個國家的南方小城來到北方,在自己國家的首都,時常見到過去無法見到的聲名顯赫的所謂名人,他們身上的光環(huán)因了距離的變易和個人精神世界的改變退去了。我滿意于自己找到一種觀看他們的視角,再也不是仰視,至少是平視,有時候也俯視他們的存在。

      北新街

      這里保留著我對北京最初的好感,后來消隱了,轉移到我內(nèi)心里,好像一個幻覺,但它曾出現(xiàn)過在這里:北新街。

      從地壇南門,過環(huán)城路,我能沿路看見一些低矮的門面,白墻黑瓦的房子,路邊的槐樹,樹影下不多也不少的行人。你可以穿過電車的線網(wǎng)看見遠天。從雍和宮路過,可以見到國子監(jiān)的牌坊。全被槐樹籠罩,我恍惚見到古代讀書人赴京趕考的身影,他們蓄著辮子穿著長衫。

      首都圖書館藏在一棵古榆樹下面。更古老的房子里,那真是一個寂靜的去處。當我繞出來迎著北新街往南走過幾道十字路口,就可以看見東四十四條,十二條,青年文學雜志社就在胡同里面。從路兩面的槐樹縫隙間能見到一些古老房子的灰色身影。哦,這就是北京,一個隨處可見的古老過去,它樸素的外表,一點不張揚但顯出它的厚重和分量,我對自己說這就是北京,我到了它的中間。一條條街道,一幢幢建筑,那由電車線交織在一起的交通網(wǎng)絡移進了我的身體的記憶里。

      隔不幾年,當我乘坐13路公交車經(jīng)過這里,身體中的北京崩潰了,這連同著它外部真實街道的改造和房子的毀棄與新建,高樓挺起來了,那么多的人,榆樹影子沒了,地面在挖掘,被一排排水泥板隔斷。大風吹起,你要用手掩住四面的塵土。哦,這不是過去我見到的北新街,那個我身體內(nèi)部的北新街消隱了,看不到過去的一絲影子。經(jīng)過幾年的內(nèi)外的變遷,北新街成了一個過去的記憶,一個詞,你再找不到一點點對它的好感。你發(fā)覺那個多年前走在它街道的那個人,眼光變得厭倦,無神,過去的美景像個幻影,在心中建立的對北京的好感和愛戀給毀了,這有點像初戀的女子在時光中變得老去世故,她淪落成浮華時尚勢利惡俗的沒有一絲美感可言的少婦。

      秘密

      我和他在一個走道里碰上了。他去洗手間,我到樓下去取一個包裹。有時,我們在一個大會議室里討論讀書選題報告。

      他可能早就淡忘了多年前的一個人在一個下午來到這幢樓,找到編輯部的那扇門,推門進去,他在里面的期刊和書稿中抬起頭,戴著眼鏡,臉色比現(xiàn)在年輕。他的背顯得有點駝了;根本記不起多年前的我一個人從南方到北方,坐著一天一夜的火車懷揣自己用稿紙謄寫的詩稿,他接過我遞過去的帶著我的體溫的稿件,簡單說了幾句話,就急于忙他的手中的事情,我略帶失意地離開了那個編輯部。

      以后和他沒有了聯(lián)系,那稿子一直沒有回音,不知他扔到哪里去了。

      那年,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來到北京生活,甚至會成為他的同事,和他偶爾在過道碰上,點點頭,他不會知道面前的同事是那個曾經(jīng)滿懷敬虔之心的文學愛好者。他早已忘記了多年前我在他的日常生活出現(xiàn)的一個瞬間。我不提起,他也渾然不覺,甚至說起那個細節(jié)他也無法回憶起來。

      但我不會忘記自己,這個詞語的愛好者在那條路上走過的曲曲折折的道途。

      流浪者

      在編輯部,一個讀者打來電話,他自報姓名,并提到過多年前到過我過去的房子,我回憶起來他曾贈我一本詩集,多年前,他按響我的門鈴的時候,是他從異地流浪路過我所在的小城,僅僅因為他是我的讀者,一個同道,他在我家中用過晚餐,然后送他到一家旅館——多年過去了,他知道我的行蹤,電話打到我所在的編輯部。

      門衛(wèi)限制他進入,我把他領進來,他面色憔悴,衣服好像很久沒有更換過,一條牛仔褲污跡斑駁。他說他在北京找不到住地,回湖北的路費沒有了;他說著他的夢想,想到北京大學讀研。他在維護自己的自尊,我說你在湖北準備考不行么,告訴他不必要無目的地流浪,甚至乞討。我和他一起在出版社食堂共用了午餐,我對他說好好活著,過正常的生活,然后兌現(xiàn)自己的夢想。

      臨走的時候,我給了他路費,介紹他到宋莊,那里住宿便宜。有許多的畫畫的在那里,我還給了一個朋友的電話。

      兩年之后,他又通過門衛(wèi)找到編輯部電話,電話中他找我借點錢回去,說生活無法過下去了。我放下電話我說你在門衛(wèi)那里等我,我到達那里,找不到他的人,我四處張望打聽,忽然明白他還在過去出版社那個門衛(wèi)那里等我,電話是通過門衛(wèi)轉到我們編輯部來的;他不知道我們雜志社從出版社搬遷出來了。

      我沒有再見到他的面容。他不知道我們也在遷徙不定之中。他可能惱怒我欺騙了他,他把我當成了可以依靠的人,而這個人因了他外部的變異變得不可再見。

      無名乞討者

      下班路過國際展覽中心附近的天橋。

      天橋下面是急速的車流聲。

      一個年輕男人跪在天橋上右端。

      面前用粉筆寫著兩句話:我在北京混不下去。我?guī)滋鞗]有吃飯。沒有人幫我。愿好心人給點路費,幫我回家。

      我匆匆掃瞄走過那個小伙子,回想他的乞討直接,沒有使用技藝:比如,用自殘來迎得路人的同情,或抱一個殘疾兒童在懷中乞討。

      他直白坦誠,我想著他可能真是在北京混不下去,他面前的話語準確直接傳達了他的生存現(xiàn)狀,不禁對他的處境充滿了好奇,甚至笑了起來。

      我想,他確實是混不下去了。誰能幫你,一個在充滿灰色水泥的茫茫都市,無處可依可靠。張繼有篇小說:去城里受苦。說得真是到位。想到這兒,想回頭給他點什么,發(fā)覺自己已慣性地匆匆走遠了,不好再走回去了。

      以后常想起那個下跪的小伙子,他面前的粉筆字,他的境遇,他為什么要來到北京,來到自己的首都干什么,現(xiàn)在他是否回鄉(xiāng),或流落到了何處。

      在地鐵

      地鐵上見到的民工。平底布鞋。舊式衣服和周邊的廣告中的女郎格格不入。多年前的那個時代的綠軍衣。臂口裂開了一條口子。亂糟糟的頭發(fā)藏著灰塵,有的坐在裝有他們行李的塑料袋上,張望著車內(nèi)的廣告和乘坐的提示文字。

      想著自己最初來首都,一個灰色旅行箱。里面放著幾件衣物,一些文稿。一個孕育多年的夢想。

      建國門地鐵換乘站。過道上密集的人群。這時候你只聽到腳步聲,皮鞋底落在水泥地面清脆的富有節(jié)律的響聲。匆匆趕路的人們大都肩挎著各式各樣的包。我聽著那腳步聲觀看著那大小不等的背包,我看不見路人的臉。

      手機響了。在地鐵轉換的樓道口,我聽到兄長從鄉(xiāng)村打來的電話,他說他剛從田頭回來,問我能否為侄女上大學籌點學費。我在地鐵水泥鋼鐵世界里穿行,聽到兄長來自老家流塘鄉(xiāng)村的聲音。田野。陽光中兄長黧黑的臉。他可能帶著泥漿的手拿著我送給他的二手摩托羅拉手機。他的存在使我在這個城市的行走不再是單向的,而是多維的,立體的。

      在日記里,我對自己說我是一個穿著皮衣的農(nóng)民,帶著和兄長的相似的長相、他的視覺和他的胃穿行在自己國家的首都。

      還鄉(xiāng)

      我總是看見他,在不同的地方。

      一輛自制的手推車領著他:穿行在大街或城市的邊緣,有時是在公交車一瞥之間,一個容易被忽視的瞬間,看見一個容易被忽視的人,隱在高樓的陰影中,緩緩移動,一路散發(fā)烤紅薯的香氣,刺激行人的味蕾和我早年的記憶。

      他不停地撤離,從城市中心來到邊緣,避開穿制服的城管人員,把紅薯的香氣四處播撒。他的烤車:四個輪子負載著鐵桶做成的火爐,煤和紅薯,從武漢到青島;從太原到郊區(qū),他說烤車帶著他走遍了神州大地。

      一個農(nóng)民不種地,干起了貿(mào)易勾當,用它糊口養(yǎng)活家人;他把這個手藝傳給妻子和女兒,獨自出沒于城市郊區(qū),晚上一家人的零鈔,在租房的折疊床上匯集在一起。

      今晚,在回家的路角又見到老石紫紅的臉,在冷風中招呼我,我買下兩斤烤紅薯,甚至在酒氣中擁抱了他。

      紅薯的香氣一直跟隨著我回到故鄉(xiāng)回到童年的伙房,母親從冒煙的灶里取出烤熟了的褐色紅薯送到我手中。

      個人的地址

      在早晨上班的路上見到他:一個老人。三輪車停在路邊,他可能是騎著它過來的。他總是停在小區(qū)馬路邊上,總是站在那個地方,在夏日早上或霜降的冬日,路邊長著一棵老槐樹。

      他高大的身子彎曲著腿,褲腳用繩子綁著;有時扎在舊皮靴里;每次見到他停在那里,在風中,好像在晨練,揮動雙臂,有時在駐足回想觀望,有時候像在那里尋思——那里是不是遺留著他的什么重要記憶,他要在那里把它重新拾起?

      我想不明白,那個老人如何總在那個地方,在早晨停留于此,在匆匆上班的途中不便停下來和他交談;他所在地方聽說以前是麥地,現(xiàn)在長滿了高樓,老人停留的地方是否是他的老屋的舊址或他親人的墳地。

      那可是他個人的地址?

      他要來這里停留瞻望。個人生活記憶的外部環(huán)境的變遷,過往生活地址的消失,記憶的淡滅,個人存在的空幻無憑,那個老人何以要在那里停留?這像一個謎團,或者什么也不為,老人習慣了在這里,但這里確實不是個晨練的地方,那么多的人從他身邊走過,他個人的停駐甚至影響了上班族的匆匆趕路。

      這群移居的人們在自己沒有記憶的道路上,趕赴最早的一班郊區(qū)的地鐵。

      衣服

      通州三元村19號樓2單元201室。

      我搬進去的時候,里面貼著一些裸體畫。墻面上有些掛鉤。房東安說是一個女的剛從此搬走,整天在屋子里,在電腦上寫東西。安說她的房子不會租給亂七八糟的人,她會看相,說我也不是一個壞人。我說我也是一個坐在家里的人。

      一次農(nóng)展館詩會,遇到詩友汪玲,她問我住在哪里,我如實回答了她,她說:那里我也曾住過呢。

      就是她搬走后我尾隨她住進去的,那房子還留有她的體溫。感覺我們關系的無法言說的親密,就像我穿上了她剛脫下的那件衣服。

      而那件衣服聽她說是另一個男詩人曾穿過的,他脫下后就離去了;她接著穿在身上,然后她又留給了我。

      共同的租房。共同的衣服。共同的漂泊。共同的對詩的感情。那年初到北京,這個陌生的房子帶有未曾謀面的詩友的蹤影和體溫,自己的漂泊在異樣中獲得一種支持一種勇氣,和某種同志間無言的激勵。

      可是當我有了自己的房子我感到自己的孤寂,那年如何發(fā)瘋地想離開自己的過去的單位過去的房子,從南方來到北方,現(xiàn)在總想著回到過去生活的地方,不愿漂泊了,回到過去自己的老家,但老家的路好像中斷了。

      無路可走,無處可去,你只有把異鄉(xiāng)當成自己的最后的居所。

      烏鴉

      當時我準備轉換地鐵一號線

      在夜色落下來的時分,我聽到烏鴉的叫聲。

      我觀望陰暗的空中,尋找聲音來自何處,最后看見它們的黑色身影:停在暗褐色的槐樹光禿的枝節(jié)間和電車的網(wǎng)線上,有的在夜空中盤旋著它們比夜更黑的影子,遠處的昏暗的路燈能依稀照見它們依稀的身影,那么多的烏鴉,在長安大街上,在天安門廣場附近,和夜的黑色在一起,向我和路人發(fā)出呼告,讓我們知道它們必要的存在。

      或者它們的叫鳴與我所置身的環(huán)境沒有任何關聯(lián)。

      它們只是以它們本能的聲音叫鳴而與紅色廣場和夜色中行走的人和事沒有關系。

      路 遇

      穿過天安門廣場的農(nóng)民工,河北承德人,和我并排坐在848公交車的后排座位上。

      我們趕往北京西客站。

      他中斷城市里的零活,在六月回到老家去割麥子。然后準備回返城里,再找活計,我打聽著他的打工生活,收入狀態(tài)。為他焦慮。但他臉色顯得平靜,好像對生活沒有什么要求;活著勞動著,勞動總會有收入。他的眼神也像是苦澀的,眼角深深的皺紋。臉色因營養(yǎng)缺乏顯出蒼白無光。褲子打著補丁。布鞋一只腳趾露了出來。

      他說在城里干了幾個月沒有工錢,但必須要干,把錢最后爭取弄到手,然后給守在家里的妻子、孩子買衣服,供子女上學;種田是沒有賺的,只是讓家人活著。我看見他的表情平靜,看清了自己的處境認了再找不出辦法了,他活著種田然后到城里來出賣自己的體力,總會讓自己和家人能活下去。

      他腳下是個大包袱,纏裹著一些衣物。他安靜地和我說著,不高興也不痛苦。當車就要經(jīng)過前門,路過天安門廣場,他不忘從我們的談話中轉移出來,他說,車就要經(jīng)過天安門了,他的臉色突然變得生動起來,他指著正陽門說,每次路過這里,他總是把頭探出來,想好好看看天安門廣場。

      他臉上的表情明顯的嚴肅起來,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匆匆逝去的天安門,在他匆匆的返鄉(xiāng)途中在自己艱難的謀生之中不忘觀看欣賞自己國家的廣場。

      訪客

      我和友人正談著事情,他忽然推門進來了,友人吃驚地看看他,寒暄著把他迎進來。我從那張唯一的待客的椅子立身,讓他坐下。一個長者。拄著拐杖,頭發(fā)全白了,圍著一條淺灰色的圍巾,手里捏著一個藍色方形布袋。友人問他身體還好吧,他點點頭,在說話中斷的縫隙,他看著友人潦草的辦公室到處堆著期刊和圖書。我在一旁等著他們的談話,但那位突然的來訪者遲鈍,好像沒有什么要說的,沉默橫在我們之間,他感覺到了一點不適,覺得自己的到來影響了我們的事兒,他說他要走了,起身緩緩退了出去,友人把他送到門口,解釋說,他是出版社退休的美術編輯。社里的書都是他設計的,幾十年的圖書封面上都有他的名字。

      過去很多日子我想著那個退休的來訪者,我看著他美編過的圖書,想著那次邂逅,一個老人,退休的老人,從窄小的房子里出來,想到自己過去的單位去看看,他可能沒有能去的地方,想著自己工作和生活多年的單位,他把自己一生的大半的光陰交付給了它,后來從那間辦公室里退出來了,回到了窄小的居室,他可能總想著還像過去那樣每日去自己的單位,坐那趟120路公交車,在那條走了幾十年的路線上往返。當他想再去看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公交線路更換了,他在十字路口,往西又走了一些彎路。這個城市日新月異,他發(fā)覺在這個城市成了一個陌生的人。陌生的廣告牌,和新生的建筑。同車乘座的人,聽到的全是異地的方言。一路上碰不上一個熟人。當他到達過去單位門前,穿制服的門衛(wèi)不讓他進,要他登記被訪者的姓名。他停了近兩分鐘才寫上一個人的名字。他在樓道里走動,偶爾見到的人都不認識。推開一扇虛掩的門,里面的人詢問他找誰;都是些新的面孔。即便見到過去的熟悉的人也變得客套,他的到來好像打擾了別人的工作,自己和這個還在此領著薪水的單位越來越陌生了,越來越?jīng)]有了關系,一個人穿行一條條街道回到自己的那間窄小的房子,覺得自己越來越老,越來越無路可走;前行的路沒有了,回頭的路也中斷了,只有赴死神那個約會了。

      昨天,在編輯部見到雜志社過去的一個編輯,他退休幾年后我才到這供職,他說來找我的,幾次來沒有見到我,這次終于見到。這個突然的訪者,也捏著一個方形的布袋。我像照顧一個特殊的客人照顧他,和他坐在藍色的沙發(fā)上談論詩歌,他愛好詩歌,退休后重拾他青春時代的愛好,他說他有些后悔過去因為工作丟棄了這個愛好?,F(xiàn)在這個愛好讓他退休生活充實,他總想以詩會友,聽取年輕人對詩藝的看法,他想更新自己陳腐的語言。我照顧著他的情緒說著話,有時不妨恭維他的作品,讓他對自己保持更多的自信和對生活的熱情。我看見他的面色紅潤起來,臨走的時候把他的住宅電話留給我,說很高興認識我,這些年沒有這樣愉快地交談了。

      我目送他一個人緩緩離開了編輯部門前那條彎曲的甬道。

      我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在那過去單位教學大樓門前和一個學生說話的場景。她問我還在寫作沒有,出了詩集沒有。我對她說了謊話,其實書的出版還在幻想之中,那天我說我會離開這里,我把自己未來的事提前告知了她。尼采說過,說謊是無辜的,因為它是對一項事業(yè)信心的標志。那年我在自己的單位像一個臨時工,隨時準備著撤離,后來我離開那間大辦公室離開了那張辦公桌,鑰匙都沒有交還單位。辦公桌里面遺留著我的備課本,學生和詩友的信件和圖書,我沒有一絲留戀地離開了那里。從南方來到北方,現(xiàn)在有時想回到那里去看看,那些舊房子,那留下我足跡的地方,每一個地方都藏著我的記憶,想見見我過去的同事,他們肯定變老了,在他們眼中我也一樣頭發(fā)都白了。一些人可能見不到了:退休了或提前離開了這個世界??隙〞幸恍┠吧拿婵?。對他們來說,我是一個陌生的訪客。

      饋贈

      從天津圖書大廈買到自己的散文集《漂泊的旅行箱》。

      一本書的問世,它最后落在我的手中。多少人事參與了它的問世:造紙廠的工人。電腦照排人員。編輯。印刷廠的工人們。電話前的發(fā)行者。圖書市場穿行著的售貨員……

      甚至想到書中描寫的場景,人物原型。那過去參與到我生命中的人:我愛過的男人和女人,我的親人,故鄉(xiāng),土地;那曾影響過我創(chuàng)作的圖書,我的前輩作家和詩人,還有那年寫作時的空氣和陽光,以及天暗下來的黃昏的光線,它們都直接作用于作品的產(chǎn)生,為作品的誕生而效力服務。

      一個寫作者感激著大地上所有的存在,他所創(chuàng)作的作品不屬于他,屬于整個存在,一部作品的完成源于整個存在的饋贈。

      現(xiàn)在,我把它歸還給了知名和無名的人們。

      責任編輯朱繼紅

      会同县| 东港市| 浪卡子县| 自治县| 普陀区| 平凉市| 临城县| 柳河县| 甘德县| 扎赉特旗| 昌邑市| 溧水县| 新乡县| 海安县| 隆回县| 连南| 文安县| 曲松县| 简阳市| 宕昌县| 蛟河市| 漯河市| 伊通| 永定县| 诸暨市| 崇明县| 克什克腾旗| 水城县| 大埔县| 松原市| 定结县| 昭苏县| 深水埗区| 内丘县| 德保县| 嘉禾县| 茂名市| 邵阳县| 科技| 石家庄市| 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