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夫妻痛別、隔海苦望了半個多世紀的凄楚纏綿的愛情童話。新婚不久,男人被國民黨抓去當兵,解放前夕被迫逃往臺灣,從此音訊杳無。女人抱著男人臨別相贈的玉麒麟,飲盡孤獨,歷盡磨難,終未再嫁。步入晚年,老人無依無靠,當?shù)嘏沙鏊窬瘜λP(guān)懷備至,象“兒子”一樣盡著一份對“母親”的孝心。尤其是女人失玉病倒,欲含恨離開人世之際,她的“兒子們”更是竭盡全力,不但代老人付了醫(yī)療費,還幫她追回了玉麒麟,找到了離開老人59年之久的臺灣丈夫。女人躺在男人懷里,帶著對丈夫、對故土深深的眷戀,幸福而安祥地合上疲憊的眼睛……
田園牧歌式的愛
一條彎彎曲曲的潦河,環(huán)繞著一個酷似船形的山坳小村,帶著九曲十八彎的纏綿,戀戀不舍地穿過九宵山的大峽谷,東流而去……這個山坳小村就是今天江西省靖安縣偏僻的西遠鄉(xiāng)船港村。
民國36年春,正是漲桃花水的季節(jié),一個壯實英俊、胸前掛著玉麒麟的后生崽,常常撐著長長一條燕羽形的竹排,經(jīng)過船港村。對岸傘樟下,有個清純秀氣的村姑經(jīng)常在那里洗衣服。兩人經(jīng)常碰面,慢慢熟了起來。一天,后生崽終于鼓起勇氣,扯開嗓門,向洗衣村姑拋去一首熱辣辣的山歌:
撐起竹排走四方,
遇見阿妹洗衣裳。
有心過去說說話,
又怕嘴笨心里慌。
山歌化作兩朵紅云,
飛上洗衣村姑腮幫。
她四顧一瞥低下頭來,用她那山泉般脆潤的嗓音唱道:
有心說話莫心慌,
有情過來莫彷徨。
樹栓竹排妹拴哥,
喝口山泉歇歇涼。
微風,蕩碎了水面兩個羞紅慌亂的影子。待風平浪靜,這雙影子重新拼合在一起時,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開了。于是,撐排的后生從自己胸前取下那塊象征吉祥的傳家寶——玉麒麟,作為定情物掛在那姑娘的脖子上,棄排留在船港村。從此,兩人演出了一場凄楚纏綿、催人淚下的愛情“童話”。
這個撐排后生和洗衣村姑,就是本文主人公劉念和鐘花。
鐘花的爹娘,就她這么一個寶貝閨女,劉念人品好,心眼實,甘愿倒插門的到鐘家傳宗接代延續(xù)煙火,自然是求之不得。
新婚之夜,送走了鬧洞房的客人,劉念擁著面如芙蓉的嬌妻,說不出的歡喜和滿足,心中暗暗發(fā)誓要一輩子好好待她!
婚后,小倆口一個耕田耙地干農(nóng)活,一個養(yǎng)豬喂雞做家務,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每次,劉念從田邊地頭回來,總會變著戲法給女人一個驚喜,或捉一只小鳥,或采一束野花,小小的愛巢倒也溫馨四溢。
農(nóng)閑時,鐘花喜歡屁顛屁顛地跟在男人身后,一同去讀山讀水讀田園風光,讀充滿神秘色彩的鄉(xiāng)村古廟。裝套子,捕魚蝦,拔竹筍,采蘑菇,摘梔花等等都是小倆口快樂的源泉。
然而,這種田園牧歌式的愛情生活沒有維持多久。當時,正值全國解放戰(zhàn)爭打得最殘酷、最激烈的緊要關(guān)頭,劉念和村里其他后生崽一樣,被國民黨抓了壯丁,被迫當了兵。臨行時,鐘花哭著追過去,把玉麒麟戴回男人胸前,祈求它保佑丈夫平平安安早點歸來。
風雨之夜的訣別
民國38年4月一個風雨如磐的黑夜,鐘花的男人帶著一身硝煙,渾身透濕地回了家。他們誰也沒想到,這個風雨之夜短暫的相聚,會是他們永久的訣別。第二天一早,劉念就要被迫隨他所在的國民黨步兵排開往一個叫金門島泉家水坑的地方,繼續(xù)為逃往臺灣孤島的老蔣賣命。他知道,違背命令的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這一晚,比他們一生都珍貴:這一晚,他們的時間是以秒計算的:這一晚,他們誰也不敢睡著,生怕時間從夢中悄悄溜走;這一晚,他們就這么緊緊地依偎著。說不完的斷腸話,流不盡的傷心淚,如豆的燈光,把這對苦難夫妻的剪影描在斑駁的墻壁上。
天,就在他們的“叮嚀復叮嚀”中,露出魚腹白。雨收云重,鐘花送劉念踏上了一條黃泥水盛滿牛蹄坑的山間小道。一路上,他們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在船港渡口,劉念從胸前摘下那塊帶著他體溫的玉麒麟,默默戴在鐘花頸脖上。
“玉在情在,我會回來的!”劉念深情地對鐘花揮揮手。鐘花堅定地說:“玉去人去,我等你!”兩人緊緊擁抱,掩淚而別。
沒想到,后來鐘花竟為這句愛的承諾,付出了畢生的代價。從此,鐘花終生以玉相伴,再未轉(zhuǎn)嫁,在難以言喻的凄風苦雨中,熬過了53個漫長的春夏秋冬。
玉麒麟的故事
國家三年困難時期,餓死人的慘劇,在這個村拉開了黑幕。
鐘花親眼目睹一個年輕力壯、尚未成家的后生崽,左手扳住樹茬,右手伸向一只剛從腐葉叢中探出尖尖嘴的筍芽芽,可憐手還沒有觸到這只筍芽芽,便永遠地倒下了;逢人就笑的馮瘋子,吞食了一朵漂亮的毒蘑菇,他的笑聲便永遠地從船港村消失了。鐘花餓倒三次,又三次從昏迷中醒過來,她堅信是丈夫留下的那塊避邪消災的玉麒麟保護了她。
鐘花的父母也沒逃過這場大饑荒,二老把僅剩的一點點糧食留給了他們的寶貝女兒,雙雙吞服了半瓶“敵敵畏”……
鐘花的父母撒手歸西,丈夫劉念去了臺灣,船港村沒什么再值得她留戀了。為了逃荒,也為了忘卻,在1962年暮秋那個細雨綿綿的日子,鐘花含淚離開了船港這個生她養(yǎng)她、曾給過她無限幸福的地方,投奔到西遠公社青石坳大隊鐘花的盲舅家。
沒多久,文化大革命爆發(fā)了。鐘花受丈夫劉念逃往臺灣的所謂“海外關(guān)系”的牽連,被打成留在大陸、埋藏最深的反革命特務,慘遭批斗。一次紅衛(wèi)兵給鐘花理陰陽頭,由于剪刀不鋒利剪不動頭發(fā),紅衛(wèi)兵硬說她不但人頑固頭發(fā)也頑固,用剪刀尖往她頭上亂扎,直扎得鮮血模糊了她的眼睛。那塊玉麒麟也被造反派們佐證為同蔣匪敵特聯(lián)絡(luò)的暗號,勒令她交出來。鐘花被革命小將們整得死去活來,就是不交出玉麒麟。
在凄苦漫長的歲月里,每晚上鐘花都要拿出玉麒麟來撫摸一番,傾訴一番,把滿腔的情愛和不盡的思念全部都溶入這塊富有靈氣的玉中,玉麒麟支撐著她度過了一個個漫漫長夜。
1976年,鐘花的盲舅謝世,青石坳的左鄰右舍見鐘花形單影只,苦口婆心,婉言相勸,說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的臺灣丈夫一點消息都沒有,更別奢望回到她身旁,不如另找一個男人,重起爐灶過日子;再不然抱個兒子也行,養(yǎng)兒防老,總比她守著一塊沒有血肉、不會說話的“石頭(玉麒麟)”強過千百倍。
鐘花抱養(yǎng)了一個名叫玉寶的兒子,硬是守著活寡,在玉寶身上傾注了全部的愛和希望,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玉寶卻完全和鐘花的意愿背道而馳,成了一個好吃懶做、游手好閑的浪蕩公子。當他知道母親除了那塊玉麒麟值點錢,窮得叮當響時,開始厭惡這個家。
“玉寶后頸窩長了兩塊反骨?!鼻嗍甑娜硕歼@么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玉寶頂撞、打罵母親在這個村是出了名的,鐘花養(yǎng)兒防老又成泡影。歲月無情,轉(zhuǎn)眼鐘花已是78歲高齡的老人,身體己明顯不濟了。西遠派出所的同志們十分同情這位不幸的老人,義務承擔起照料她的責任。
青燈照壁,冷雨敲窗,長夜漫漫,玉麒麟是惟一能慰藉鐘花心靈的,也是老人能頑強活下來的精神支柱。她固執(zhí)地堅守著“玉在人在”的誓言,覺得只要臺灣的丈夫回來,她的身子骨就能恢復,她和老伴還能回到船港村,回到他們田園牧歌式的愛情中去。
鐘花老人抱著這種不變的信念,迎來了2008年新春佳節(jié)。除夕之夜,老人和往年一樣,準備拿出那塊玉麒麟,舉行一次莊重的儀式,然后把玉虔誠地擺在桌上,人玉團圓,同吃年夜飯。
當老人到墻縫取玉時,猛然發(fā)現(xiàn),壁上的鏡框被取下,活動磚被抽去,玉麒麟不翼而飛!老人的精神支柱轟然倒塌!
“玉去人去!”當初和丈夫訣別時的剛烈誓言再次在鐘花耳際響徹,頓時,老人只覺胸間一團腥熱的東西沖出喉嚨,自知大限來臨,下意識地喚了聲“玉寶!”便栽倒在地。她的不孝兒玉寶早沒有蹤影。
原來,打從記事起,玉寶就知道母親那塊玉麒麟很值錢,他偷窺到母親藏玉的秘密后,在年三十上午,乘母親外出之機,潛入母親房間,取下壁上的鏡框,抽出墻上的活動磚,那塊用紅綢包實的玉麒麟就到了他手中……
生命的絕唱
2008年正月初二,西遠派出所鄧所長和民警小劉一早就拎著年貨、迎著紛飛的雪花來到青石坳給老人拜年。
近幾年來,西遠派出所一直把老人作為重點幫扶對象,生活上全力資助,精神上親切安慰。老人欣慰地說:派出所的小伙子才是她真正的兒子!
“鐘婆婆,我們給您拜年來了!”鄧所長抖落身上的積雪,熱情地喚道。不料,屋里無人應答,推開門,迎面襲來一股透骨的寒風。鄧所長即意識到出事了,忙招呼小劉,兩人快步穿堂,直奔鐘花臥房。
歪在床榻上的鐘花老人,蓬散著一頭如雪的枯發(fā),深陷的眸子暗淡無光,臉色死人般慘白。玉麒麟失竊的重擊,使老人徹底倒下了,她已兩天兩夜水米未進。
面對鄧所長的關(guān)切催問,鐘花只說了一句:“玉麒麟失掉(被偷)咯!”便昏了過去。鄧所長急忙掐住老人的人中,叫小劉趕快通知鄉(xiāng)衛(wèi)生院……
鄧所長推斷:鐘花丟玉,玉寶失蹤,決不是巧合。玉寶有重大作案嫌疑。派出所民警犧牲節(jié)假日,除留下值班的外全部出動,并很快在和玉寶玩得好的同學和朋友之間,摸清了他在縣城馬小環(huán)家落腳藏身的準確地點。
果然,玉寶盜到了玉的當天下午,就搭山里拉木料的貨車進了縣城,原打算第二天坐班車到南昌,然后再乘火車到廣州。結(jié)果,到縣汽車站一打聽,初一、初二這兩天班車都不開。為了節(jié)省盤纏,玉寶借住到了縣城一個和他要好的同學馬小環(huán)家里。
躺在同學家軟暖舒適的席夢思床上,玉寶的心已飛到南方大都市。據(jù)說,這塊玉少說也要賣個萬把塊錢,他準備用這筆錢盡情享樂一番,徹底改變一下山里鄉(xiāng)巴佬的窮樣,再托老鄉(xiāng)幫他在廣州找份事做,打死也不回那個窮山溝了。
玉寶剛睡著一會兒,就夢見一街黑壓壓的人群團團把他圍住,重重把他按倒在地,令他交出玉麒麟。他驚悸地大叫一聲醒來,卻見一付锃亮的銬子已戴上了他的雙手,面前站著的是他熟悉的西遠派出所民警。
玉寶被派出所人贓俱獲,玉麒麟又回到鐘花手中。老人抱玉慟哭,坐在老人病床面前的鄧所長親切安慰,老人的情緒才慢慢平靜。
半小時后,鐘花臉上漸漸有了血色,還吃了幾個鄧所長喂的肉餅子。爾后,老人目光慈祥,略帶羞澀地看了看鄧所長,打開了長長的話匣子。老人思念的翅膀劃過藍天白云,飛越時空隧道,仿佛又回到船港村,回到那棵傘樟下洗衣服,回到她和劉念那間鳥語花香、充滿溫馨的小愛巢,回到了他(她)們?nèi)缭娙绠嫷木裉飯@。這天下午,老人的精神特別好,思維特別清晰,她把當初同劉念唱山歌相戀、贈玉麒麟惜別,宛如童話一般的愛情故事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時近黃昏,鄧所長全然未覺,他完全沉浸在老人回憶中,被深深感動著,他絲毫沒有感覺到這是老人的回光返照。直到太陽落山,消逝了最后一縷余暉的時候,老人才安祥地合眼睡去。令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老人這一睡去,就再也沒清醒過來。老人病情突然急轉(zhuǎn)直下,鄉(xiāng)衛(wèi)生院已無回天主力。鄧所長連夜用警車把老人送到縣人民醫(yī)院。
送鐘花進搶救室前,鄧所長回縣公安局宿舍把自己用來裝修住房的5000元錢,全部拿出預交了老人的住院費。全所民警也從自己有限的工資里,紛紛你一百,我兩百地捐款。
相思風雨中
再說民國38年暮春的那個驟雨初歇的清晨,劉念和鐘花在船港渡口訣別后,被迫和他所在的國民黨殘匪部隊離開了大陸,駐扎在緊挨臺灣島的金門島泉家水坑,劉念時任陸軍排長。
剛到臺灣的時候,劉念和他的匪兵弟兄們?nèi)张我瓜氲木褪窃缛栈丶液陀H人團圓,他們誰也沒想到要在臺灣久留。蔣介石一來臺灣就提出了“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四年成功”的口號。無論如何,劉念也不會料到,他在臺灣這座孤島一呆就是漫長的半個多世紀啊!
退役后,劉念在臺南市安平運河旁的安平區(qū)安平中路3段一條繁華的巷口居住。臺灣和大陸局勢日益緊張,嚴重隔絕,眼看回老家已成泡影,同劉念一塊當兵的那幫難兄難弟都相繼在臺灣重新娶妻成家,劉念也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他極不愿接受的現(xiàn)實。劉念心如死灰,懶得戀愛、甚至懶得了解,通過媒人介紹,和臺南市一個叫蔡小玉的女人匆匆見了一面,便草草搭起鍋灶過起了日子。
沒有愛情的婚姻如同沒有芳香的紙花,有形式無內(nèi)容,枯燥乏味。劉念和小玉生活的時間越長,矛盾越多,裂縫越大;相反,劉念越是想抹去鐘花的影子,鐘花的音容笑貌就越清晰。劉念的心臟一直不太好,有心絞痛。年輕時還不怎么覺得難受,就把鐘花心疼得不得了,她到處找土郎中求醫(yī)問藥,得到“金戒蒸豬心”的土方子后,只要一聽到哪個村子殺豬的消息,鐘花便起早摸黑,翻山越嶺,路途再遠再難走,也要把豬心買回來。村里人笑他們倆是病患在老公身上,卻痛在老婆心上。的確,有鐘花的悉心照料,百般呵護,劉念的心臟一直沒有出過什么問題。
隨著年齡的增大,加上和小玉不幸的婚姻,劉念的心情始終處在壓抑和苦悶中,心絞痛的發(fā)作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利害。一天晚上劉念心臟病發(fā)作,疼得雙手捂胸在床上打滾,嘴里忍不住呻吟起來,而小玉竟嫌他吵,帶著小女兒嬌嬌躲到隔壁房間去睡。隨著她們母女倆關(guān)門的那一瞬間,劉念和小玉之間那扇沉重的婚姻大門也在他心底徹底關(guān)閉了。
那次劉念從逢甲醫(yī)院出來后,搖晃著虛弱的身子,回家收拾了三大包行李,毫不猶豫地拋下小玉和兩個被調(diào)教的和她一樣的女兒,憤然離開了這個沒有溫暖的家,搬到了臺南赤嵌樓附近的成功路。
在劉念年邁、多病的殘日里,鐘花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那顆銹蝕心臟的潤滑油。
1987年以來,國民黨逐步放開了臺灣民眾赴大陸探親、旅游、投資及商貿(mào)活動,昔日劉念部隊的兄弟們都興高彩烈地邀他去大陸探親。劉念恨不能立刻就飛到愛妻鐘花的身邊,怎奈病魔纏身,力不從心,只有凄涼地搖搖頭。他給鐘花去過很多書信,但都因“查無此人”,輾轉(zhuǎn)數(shù)月后被退了回來。
2007年初夏,劉念的心臟病再次劇烈發(fā)作,幸虧被好心的鄰居發(fā)現(xiàn),及時送往臺南醫(yī)院。臺南醫(yī)院說要打開胸腔動大手術(shù),否則,他無法躲過這一劫。當醫(yī)生要他通知親人到場并在手術(shù)書上簽名字時,劉念痛苦地搖搖頭,說在臺灣舉目無親,就他一個孤老頭兒。常言道:遇難思親,臨危望救,而他的臺灣親屬已從他心中“死去”。他含著淚水,自己給自己在院方手術(shù)書上簽了名字。劉念被推進手術(shù)室時,他告誡自己,這次只要能活著走下手術(shù)臺,就一定要回大陸找鐘花,生不能做夫妻,死也要葬同墳!
半年后,劉念經(jīng)過精心調(diào)養(yǎng)和合理鍛煉,自覺身體輕快多了,人仿佛一下子變得年輕了許多。天氣好時,他還步行到安平古堡,登高遠望。2008年新春佳節(jié)來臨之際,劉念冥冥中真切地感到鐘花在召喚他。因此,不等過完春節(jié),劉念就迫不及待地背著行囊,情不自禁起哼起那久違的“撐起竹排走四方”的山歌,開始了他漂洋過海的千里尋妻之旅……
民警圓夢傳佳話
2008年正月初八,西遠派出所來了一位華發(fā)后梳、鑲一口白金牙齒的八旬老者。
他一進門就操著夾一口濃重鄉(xiāng)音的普通話,異常焦急地要戶籍警小趙快快幫他查找一個住船港村叫鐘花的老太婆。小趙熱情地遞過一杯水,讓老者坐在電腦桌旁,看他搜索網(wǎng)頁。
結(jié)果,小趙把整個船港村的戶口全部流覽了一遍,也沒找到一個符合老者要求的老太婆,倒是在其它兩個村里發(fā)現(xiàn)了三個和鐘花同名的老人??韶熑螀^(qū)民警一核實,三位老人沒有一個是從船港村搬遷來的。小趙聯(lián)想起前幾天送縣醫(yī)院搶救的老人也叫鐘花,但她已深度昏迷,根本不可能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況且據(jù)戶口上反映,這位女人可是居住在青石坳的。所以,小趙根本沒說。
中午時分,鄧所長風急火燎地從縣城回來,他是來通知鐘花所在的村給鐘花準備后事的。上午,縣人民醫(yī)院發(fā)出鐘花的病危通知書。大夫說:老人很難拖過今夜!鼻孔插著氧氣管的鐘花,仍在痛苦中掙扎,就是遲遲不肯咽氣。此情此景,令鄧所長目不忍睹,他知道:鐘花是在等一個人,一個她等了半個多世紀的心上人!
鄧所長原準備草草扒幾口飯,就去青石坳的,忽聽小趙無意中說起今上午有一位八旬老者來派出所,急匆匆要找船港村一個叫鐘花的老人。鄧所長忙問老者人在哪里?小趙說就住在鄉(xiāng)招待所,老者打算下午去船港村看看,打聽一下鐘花的消息。于是,鄧所長拋下手中的飯碗,徑直向鄉(xiāng)招待所走去。
這位老者很有可能就是鐘花為之夢縈魂牽的臺灣丈夫劉念!一路上,鄧所長反復琢磨這件事。他相信,兩個深深思念著的癡心愛人是會心有靈犀的!
春節(jié)期間,鄉(xiāng)招待所在不時傳來的喜慶爆竹聲中,顯得格外冷清和寂靜。偌大的樓房,就住著老者一人。
此時,這位八旬老者正倚窗遠眺,映入他眼簾的是那久違了半個多世紀的蜿蜒起伏的崇山峻嶺,灌入他耳際的是那昔日曾為他倆對歌伴奏的潦河濤聲。
如今,青山依舊,濤聲依舊,而當年那位曾給過他無限幸福和快樂、在離別59年的21535個日日夜夜里、給過他巨大勇氣和希望的愛妻鐘花,卻不知身在何方,去了哪里?任憑千呼萬喚人不見,怎不令人肝腸寸斷淚雨飛。
他準備下午獨行船港村,挨家挨戶去訪問那些兒時的小伙伴,今天的同齡人,去遁著愛妻的足跡一直找下去……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這時,一陣敲門聲拉回了老者的思緒。他連忙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把門打開。一位年輕警官出現(xiàn)在門口。
“你是劉念大爺吧?”沒想到鄧所長一句隨和、試探性的問候,竟使對方喜極而泣,連連點頭稱是。
當天下午,鄧所長把這位叫劉念的大爺送到縣人民醫(yī)院。
處在彌留之中的鐘花老人,喉嚨里殘延著細如游絲般的呼吸,仿佛小風一吹就會斷。劉念見狀,撲過來叫了“鐘花!”,就緊緊抱住已不會說話的愛妻,淚珠再也抑制不住地叭嗒滾落……
鐘花的眼神微微地動了動,似乎聽見了丈夫無言的傾訴,她終于在丈夫的懷里,安詳閉上了眼睛。
劉念把鐘花的棺木運回了船港村,請當?shù)氐睦先嗽谒改改沟夭贿h的西山窩里,為鐘花擇了一塊左右峰巒綿延遠伸,中間山窩視線開闊,正面溪水長流的地方。他在緊挨亡妻墓室的左邊,給自己用壽磚、水泥砌了一個空穴,他要實現(xiàn)死也要葬同墳的宿愿。船港村的人們,無不為之動容。
為保護長眠在九泉之下的亡妻不受驚悸和侵擾,劉念專門包車從外地買來一對高大氣派的石雕麒麟,威風地擺放在鐘花墓前兩側(cè)。
一個月后,劉念回到臺灣。他準備料理完臺南的事務,回西遠鄉(xiāng)度過余光。
他已寫好百年后與亡妻同葬一墓、共立一碑的遺囑,到時,他將把自己剩余的錢財全部捐獻給曾替他照料、關(guān)懷、資助過鐘花晚年生活的西遠派出所。
責編 王 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