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與愛情無關(guān)的３０個流年

惜呀惜呀

也許是老天意識到虧欠她太多，想對她有所補償，于是在她逐漸向青春年華靠攏的那些歲月里，在她身上居然不露痕跡地撒播下代表美麗嫵媚的種子。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子竟久旱逢甘露般地猛長，到了十七八歲，任任何人驚鴻一瞥，首先映入視野里的，竟是滿滿一眼都望不到邊的的姹紫嫣紅了。

他是一個出色而優(yōu)秀的男人，從小到大都是。正義，善良，富有愛心，且在小小年紀(jì)時就擁有一付紳士風(fēng)度。懂得禮讓，謙虛，給小女生讓座，拿東西，不是為了獻(xiàn)殷勤，而是他認(rèn)為他應(yīng)該那樣做。

而她從小就成績平平，頑劣任性，無法無天，惹禍無數(shù)，在他們居住的那條街上，是屬于街頭小霸王一類的禍害。仗著自己手長腳長，她常常會出其不意地奪過弱小者手里的一件玩具，然后瘋了一樣地跑上十三條街。在確定身后無人追來后，才欣喜若狂地把東西占為己有。

除了她的媽媽，身邊的大人很少有喜歡她的，包括她的爸爸。他常常皺著眉頭數(shù)落她的媽媽，我和你都是安安靜靜的人，怎么會生了這么一個怪胎？

她媽媽這時便像做了虧心事似的一言不發(fā)，而她則對著她的爸爸怒視良久，然后尖聲叫著喊出，我不是你生的，我是媽媽和隔壁的那個叔叔生的。

結(jié)果可想而知，她捂著臉哭嚎著奪門而出，左右臉頰各有一個鮮紅的五指紅印，父母各賞一個。

只有在這時，她才會紅腫著雙眼，史無前例地以受害者自居，可憐巴巴地來到他的面前，哥哥……她梨花帶雨，欲語又哭，他用他的白手絹細(xì)心地給她擦淚，心疼著，她哭得更大聲了。

于是，他用手在全身上下的各個口袋里曲曲折折地摸索，搜羅出他僅有的幾張紙幣，然后抽出一張中等面額的遞給她，讓她去買她最愛吃的棉花糖。

而她這時會停止哭泣，眼睛定定地看著他掌中的那筆小小的財富，細(xì)瘦的胳膊猛然閃電般地一掠，那幾張薄薄的鈔票便在頃刻間成了她的囊中之物。緊接著她轉(zhuǎn)身、起跑、狂奔，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最后身手異常敏捷地消失在街角。那比同齡男孩兒還矯健的背影里看不出任何一點因絕望痛哭而元氣大傷的后遺癥癥狀。她的渴望無須遮掩，直接奔向她所向往的糖果店。全然不顧他在身后絕望地大喊那是他這個月的午餐費。

她渾身上下似乎找不出任何一丁兒點優(yōu)點，街上的小朋友都叫她“脫韁的野狗”。別的孩子的媽媽們也都威嚇自己不聽話的兒子，再不聽話，長大就讓你娶那個野姑娘。于是男孩子們不約而同地乖了下來。

她媽媽常常對著她哭泣，你這么不像個女孩子，以后可怎么辦??？

也只有這時，她才會咬著嘴唇安靜下來，頭一回會感到羞恥。

也許是老天意識到虧欠她太多，想對她有所補償，于是在她逐漸向青春年華靠攏的那些歲月里，在她身上居然不露痕跡地撒播下代表美麗嫵媚的種子。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子竟久旱逢甘露般地猛長，到了十七八歲，任任何人驚鴻一瞥，首先映入視野里的，竟是滿滿一眼都望不到邊的的姹紫嫣紅了。

可以想像，她由人人都棄之不顧的灰姑娘變成了每個人都想捧在手心里呵護(hù)的白雪公主，而她仍保持那樣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高傲。除了對他之外。

那時，他們已經(jīng)長大了。他是老天的寵兒，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在政府機(jī)關(guān)任要職，瀟灑多金，前途無量。據(jù)可靠人士透露，他已經(jīng)是他一頂頭上司眼里準(zhǔn)女婿的不二人選了。

而她因為天性頑劣，不愛學(xué)習(xí)，畢業(yè)后只去了一家職業(yè)中專，然后隨波逐流地去了一家公司做秘書。因為無欲無求，所以她過得要比他想象中的快樂。

他們?nèi)匀粊硗?，兄妹間的感情比重似乎要占得更多些。

她的漂亮和活潑讓她身邊總是圍繞著許多的男孩子。她也交過幾個男朋友，最長的不會超過半年，她從來沒有當(dāng)真過。看到她身邊的男孩子換來換去，他總是一本正經(jīng)地警告她，不要把愛情當(dāng)成一種游戲。

她“哈”地笑出聲來，這難道不是游戲嗎？哥哥，因為從始至終我壓根就沒經(jīng)歷過愛情呀，我還沒遇到過可以讓我怦然心動的男子呢。那你呢，哥哥，你知道愛情是什么嗎？你遇到過可以讓你心動的女人嗎？

他一下子啞然，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盡管他在政府里已經(jīng)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員，盡管他在別人面前侃侃而談、成熟穩(wěn)重，可是在她的狡猾淘氣面前，他似乎又變成了年少時那個靦腆害羞的男孩?？吹剿樇t，她笑得更厲害了。

她經(jīng)常來找他，但大部分都是和男朋友鬧別扭情緒低落的時侯。于是，他給她泡她最喜歡喝的咖啡，聽她罵惹她生氣的男孩子，然后帶著她去溜冰、看電影、到游戲廳打電玩、到KTV唱歌、夏天吃火鍋、冬天吃冰淇淋。她總是很容易就高興起來，不一會兒就興高采烈地和他玩在一起。往往回家的時候，她已經(jīng)開心得不得了了，在大街上旁若無人地唱著歌。臨進(jìn)家門，有時還輕輕地抱他一下，說，哥哥，你真好。她一直叫他哥哥。

小孩子哪有真正的憂傷，他笑著想。在心底，他一直還是把她當(dāng)成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可是，有一天，她竟然真地戀愛了。那時，她已跳槽到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上班，她愛上了她的頂頭上司。

她約他出來，面頰緋紅，眼里流動著不同尋常的光彩。她用夢幻一樣的聲音向他描述著那個男子。

一瞬間，他只覺心里有什么東西在漸漸坍塌，長久以來，他一直在堅持的某種東西似乎在此刻變得遙若星辰。他勉強地笑著，我祝福你。她微笑著接受了他的祝福，被幸福溢滿的眼睛里看不見他的憂傷。

有位詩人曾說過，愛是深深的喜歡，喜歡是淺淺的愛。

他一直認(rèn)為自己對她的感情介于這二者之間。但是，在這一瞬間他終于恍然醒悟過來，他竟是那么地愛她，比任何一種男女之愛都要刻骨銘心。只因為這份愛從青澀的幼年時起就已在心里悄然扎根，沒有什么能敵得過這二十幾年的堅守。但他萬萬沒想到，整整二十幾年的堅持，只在電光火石的一個剎那便被一個從來未曾謀過面的男人給徹底地摧毀了。從始至終，他一直都在唱著一幕沒有觀眾喝彩的獨角戲。他是一個寂寞的舞者。

他知道了那個他是她的部門經(jīng)理。他悄悄地去打聽他，不禁吃了一驚。那個部門經(jīng)理是有老婆的，還有一個五歲的小男孩。第一次，他對她發(fā)了脾氣，向她大聲吼叫著，讓她放棄這段危險的愛情。

她的臉一下子黯淡下來，轉(zhuǎn)過頭去許久不說話。末了，她幽幽地說，我不要他給我婚姻，只要求他愛我，并且允許我愛他就足夠了。

這樣軟弱且不對愛人報以任何幻想的話居然從她那樣一個曾不相信愛情的倔強女子口中吐出來，讓他大吃一驚，隨即他心痛得無以復(fù)加，為她，為自己。然后，他將一支花瓶恨恨地摔向地面。

她被嚇哭了，她從來沒看到他發(fā)過這么大的脾氣。她也發(fā)起火來，對他吼回去，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哥，你有什么資格管我？說完，她哭著跑開了。

黑暗中，他燃起了一根煙，一支接一支地抽，他的臉被彌漫在空氣中的濃煙掩蓋。終于，他大聲地咳嗽起來，臉上有冰涼的淚水滑過。他想，她怎么那么不懂事，他再也不想管她了。

然而,第二天，她就找他來了。怯怯的樣子像個幼兒園的小女孩，他的心馬上柔軟了。她對他說，她知道她的愛情是沒有未來的，但是她是真的愛他，不能自拔。她對他說，她心里很痛苦，她不再是昔日那個神采飛揚的女孩子，她眼里的憂傷深得像一潭湖水，他的心疼得更厲害。

她還是經(jīng)常來找他，高興的時候，她甜蜜訴說著她的愛情。她說，她太需要別人分享她的甜蜜，可是因為這份愛情不能見光，所以她只能向他傾訴。

有時，是她情緒非常低落的時候，無論他怎么帶她去玩，她依然不能高興起來。于是他也泄了氣，這時候，她會很抱歉地看著他，說，對不起，讓你陪著我不開心。

以前她從來不會對他說客氣話的，她安靜沉默了許多，似乎小女孩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墒钱?dāng)他看著她郁郁寡歡的樣子，真的希望她還是那個經(jīng)常會闖禍的小孩子。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在那個黑色的漩渦里越陷越深，看著她眼里的憂傷越來越濃，可是卻無能為力。他不能再勸她離開那個不該愛的男人，因為她說，他們是真心相愛；他也不能把她的事告訴她的父母，因為她說，如果她的父母知道，她會恨他。

就這樣，他看著她在別的男人懷里或者笑靨如花或者淚雨滂沱。

在這場驚心動魄的愛情里，其實他承受的比她還多。

一天，他正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忽然接到她的電話，語氣很急促地讓他趕緊到她的公司來一趟。

果然出了事，一個30多歲的女子拽著她不放，污言穢語鋪天蓋地。她無助地站著，而那個男人站在他的妻子旁邊，很小心地解釋著，你誤會了，我跟她什么事也沒有，我心里只有我們這個家，只有你和孩子，別人喜歡我可不關(guān)我的事。男人的模樣卑微中帶著乞求，像條待打的狗。

她聽到這些話，淚水汩汩而下。

30多歲的女子看到丈夫旗幟鮮明地站在自己這邊，更加張狂起來，推起她來，罵得也更難聽了。

她似乎傻了，沒有任何防備地任人侮辱。他連想都沒想，沖了過去，一把擋住那個女人的手，凜然地說，我是她的男朋友，回家管好你的丈夫，有這樣一個丈夫，你少在這里撒潑。

然后，他細(xì)心地給她穿好大衣，圍上圍巾，又從她的包里找出梳子一下一下給她梳理好頭發(fā)。他用胳膊圈住她向外面走去。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出了公司的大門，她才大聲哭了起來，趴在他的肩膀上，肆無忌憚的。

他沉默著任她發(fā)泄。然后他摟住她，對她說，從今天起，你做我的女朋友，我再也不允許任何人欺負(fù)你，你也該長大了，是嗎？

他們慢慢交往起來。只是她變了，她變得文靜沉默，她再也不穿以前那些奇形怪狀的衣服，她再也不會哈哈大笑，再也不會捉弄他。他看著她的變化，心里說不清是欣慰還是難過。

他向她求婚了，她立刻就答應(yīng)了，但是一轉(zhuǎn)頭眼淚卻掉了下來。

他慢慢地籌備婚禮，她始終平靜如水。

終于有一天，他對她說，我還是把你當(dāng)妹妹吧。他說，我不愿意你這么死氣沉沉地過日子，我愿意你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也許，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心在滴血，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喜歡她，從她扎羊角辮時開始?？墒撬仓浪词谷嗽谒纳磉叄男囊彩冀K是飄忽不定的，不管他怎么努力，她也不會愛上他。如果他自私一點，他會和她結(jié)婚，這樣至少他是幸福的。

可是最后關(guān)頭，他還是舍不得她難過。他也不知道，其實她一直知道他喜歡她，從她扎羊角辮時開始，也知道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在默默等著她?？墒撬溃M管喜歡他，卻永遠(yuǎn)也不會愛上他。他那么優(yōu)秀，那么溫和，近乎完美，但是如果讓她和他生活在一起，她會有很大的壓力。這許多年來，她從來不說，甚至有點自私地享受著他的寵愛。然而這對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影視劇中經(jīng)常有這樣的愛情故事，男孩一直喜歡女孩，為女孩付出很多，到最后女孩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就是身邊的這個男孩。然而影視劇畢竟不是現(xiàn)實，不愛就是不愛，無論歲月怎樣流轉(zhuǎn)，無論人生怎樣變幻。

她對他說，哥，你真的應(yīng)該為我找一個嫂子了。

他這才驀然驚覺，他在她的身上已經(jīng)荒蕪了30個流年。

他和她擁抱在一起，彼此都松了一口氣。他們擁抱著，與愛情無關(guān)。

(責(zé)編 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