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傷的年代，快樂的歌

　　一
　　
　　外婆在烤面包，她左邊的壺里還煮著奶茶，忙碌的間隙看見下樓來的我，便笑著打招呼。
　　“快點(diǎn)吃，過會兒陪外婆去一趟陳奶奶家。”
　　“干什么去??？”
　　“我做了一點(diǎn)馬蹄糕，打算給她送去。”
　　我提著一盒用布裹好的馬蹄糕，跟著外婆往陳奶奶家走。
　　一路上我都在想，待會見到陳奶奶，一定要和她說說我昨晚做的那個奇怪的夢。
　　可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陳奶奶仰睡在床上，神情安詳。外婆走過去，想要把陳奶奶搖醒，可陳奶奶沒有再醒過來。
　　外婆哭了，流出來的眼淚深深地滲進(jìn)眼角的皺紋里。那之后的外婆，我想我是一輩子也忘不掉的。她每天就那樣靜靜地坐在廊檐下，望著很遠(yuǎn)的地方出神。
　　直到三月末，外婆才一點(diǎn)一點(diǎn)振作起來，重新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笑容。
　　
　　二
　　
　　最近在補(bǔ)習(xí)班里，大家都忙著吐露心聲。這讓我想起日本作家江國香織的書《棉花糖》。當(dāng)同一年級的人即將畢業(yè)時，大家會忙著吐露心聲。因?yàn)樗腥硕贾?，現(xiàn)在不說，等到畢業(yè)后就再沒機(jī)會說了。
　　剛來補(bǔ)習(xí)班時非常靦腆的人在臨近結(jié)束時也變得出乎意料的大膽。所有人仿佛都豁出去了，急于向自己喜歡的對象吐露心聲。于是每到課間休息的時候，整個教室轉(zhuǎn)瞬之間好像變成了一個大舞臺，所有人都在那兒演戲。而結(jié)局往往只有兩種，不是有人笑了，就是有人哭了。
　　面對此情此景，我并不覺得可笑，只是沒有參與演出的興致。
　　“你老了。”沈圓圓半開玩笑地說。
　　幾天之后，一切終于隨著補(bǔ)習(xí)班最后一節(jié)課的下課鈴聲結(jié)束了。
　　冬至日，外婆說要去陳奶奶的墓地掃墓。于是我們前一天晚上做了一大盒馬蹄糕。做糕的時候我突然又記起了那個關(guān)于蛻變的夢，但我已沒有再想要告訴誰的欲望了。
　　我買了很大的一束滿天星放在陳奶奶的墓前。然后，幫外婆把馬蹄糕擺上。
　　晚上我又做夢了。
　　我夢到了陳奶奶。她笑瞇瞇地看著我，然后說：“和陳奶奶說說你做的那個夢吧?！?br/>　　我不知道陳奶奶是怎么知道我要和她說那個夢的事的，然而我還是把那個夢和陳奶奶說了。
　　“是想要飛吧?！标惸棠陶f，“因?yàn)檫€不能夠飛起來，但是又渴望飛起來，所以才會夢到自己變成一只鳥的吧。不過還沒到時候啊?！?br/>　　之后我就醒了。
　　
　　三
　　
　　沈圓圓、谷木和我一起坐在廊檐下，我告訴他們我的那個夢以及陳奶奶夢里對我說的話。
　　“真不可思議，想不到你還能夢到死去的人對你說話?！惫饶菊f。
　　“那只不過是她的心理作用罷了。夢不就是自己潛意識里的思考嗎？”
　　“沈圓圓，你真是一點(diǎn)神秘感也沒有。什么‘潛意識里的思考’，我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br/>　　“谷木，我只能說，那是因?yàn)槟愎侣崖??！?br/>　　……
　　谷木和沈圓圓竟然為了我的夢吵了起來，最后鬧得不歡而散。
　　難道真的像圓圓說的，夢是我“存在于潛意識里的思考”？
　　
　　四
　　
　　谷木再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坐在二樓的陽臺上看伊能靜的《生生世世》。
　　“喂，天氣那么好，一起出去玩吧！”
　　“就我和你？”
　　“當(dāng)然不是！還有陳小沐、大衛(wèi)、Ray……還有沈圓圓?！?br/>　　“去哪玩呢？”
　　“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br/>　　于是我和谷木搭公交車去和其他人會合。
　　原來是兒童樂園。許久不來這個地方了。打招呼的時候大家似乎都發(fā)覺了自己的幼稚，于是都笑了起來。兒童樂園，這是一個存在于“遠(yuǎn)古時期”的名詞了。
　　一起去坐了阿波羅飛船和飛毯，還一起去玩了碰碰車，畫了沙畫，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雖然現(xiàn)在也很開心，但是回味和當(dāng)初的感覺畢竟還是有差別的。
　　下午散場之后，我和沈圓圓一起往公交車站走。她今天玩得很瘋狂，總是在不停地尖叫?？墒乾F(xiàn)在的沈圓圓卻一直低著頭認(rèn)真地走著路，似乎是怕突然被地上的小石子給絆一跤。
　　“你怎么了？”看著圓圓這個樣子，我有點(diǎn)擔(dān)心，“是因?yàn)楹凸饶境臣艿哪羌聠?？?br/>　　沈圓圓搖了搖頭。
　　于是我也不說話了。
　　……
　　我和沈圓圓一起坐在公交車站的凳子上。
　　沉默了一會兒。
　　“爸爸媽媽要離婚了，我該怎么辦才好呢？”沈圓圓突然開口問我。
　　“??？”
　　我嚇了一跳，剛喝進(jìn)嘴里的可樂全都噴出來了。
　　我想，現(xiàn)在這個時候，不論其他人怎樣安慰都是沒用的。雖然我的父母在我七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并且現(xiàn)在各自都有了新的家庭，但我畢竟不是沈圓圓。能決定該怎么做的人，只有她自己。
　　一星期以后，再碰到沈圓圓的時候，她平靜地對我說：“我和媽媽一起住。爸爸也可以過來看我。”她說話時表情倔強(qiáng)。
　　我已經(jīng)不再去想那個有關(guān)蛻變的夢和陳奶奶說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了。看著經(jīng)歷痛苦之后又重新振作起來的沈圓圓，我想，飛不起來就飛不起來吧，只要能夠一直堅(jiān)強(qiáng)地站立著不倒下，就是夠優(yōu)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