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偉　本土藝術很危險

李宗陶

從結果來看，中國現(xiàn)在的藝術是落后的，你無法判斷它的動機和出發(fā)點，因為都是西方藝術的翻版。別人做出“一”，你能做出“二”嗎？最后只是翻版，硬著頭皮接軌

說起11月23日－12月6日在香港的個展，朱偉沒精打采，因為它是“誰在操縱中國當代藝術”的又一例明證。

朱偉的工作室在今日美術館旁的蘋果社區(qū)。在那里，記者看到著名的上過美國《時代》周刊的鄧小平畫像（1997），以及取材于《天工開物》以線為主的《夢游手記二十五號》（1998），等等。他一直用宣紙和毛筆，畫工筆畫。

“如果藝術失去吸引力，問題出在藝術家身上。從技術上講，現(xiàn)代畫家的技術不如古人，因為誘惑多，太分心，浸淫、把玩得少；從內(nèi)容上講，今天的藝術家沒有回到人，不能以人格的力量來作畫。”八大山人、石濤、龔賢畫中流露的叛逆又隱退的姿態(tài)，都是他長期默誦于心的精神源頭。

向八大山人學習

八大是朱偉最喜歡的畫家，無論其構圖還是情感，都對他產(chǎn)生過很深的影響，譬如大白圈中那一點墨的魚眼睛。比較八大的《魚鴨圖卷》（1689）和朱偉的《北京故事》（1993），能明顯發(fā)現(xiàn)人群和魚群持同樣的“白眼”——向上看，向一邊看，向眼角外看——魚大約天生如此，好認路往前游；人呢？處在變動劇烈的世界，災難、恐懼、危險……前途，一無所知；命運，毫無把握。無可奈何，無名怒火，無精打采，無依無助……所有這些情緒，均可付諸一個白眼。

《廣場九號》，在水墨畫本該題款的位置上，是搖滾歌手崔健的歌詞。朱偉曾被稱為朋克畫家，他跟搖滾樂、地下電影都曾親近。1995年，他為崔健樂隊畫了一塊19米的幕布，樂隊帶著去巡演。

著名的《烏托邦》系列的最后一張，約7米×8米，是迄今最大的一張中國水墨畫。

早年他畫過一張單色畫，覺得不好看。過了兩年多，改成雕塑，“效果真的很好。我不是為做雕塑而做，而是這個主意平面解決不了，才用三維?！蹦莾蓚€傾斜站著的中山裝小胖子，就是2003年朱偉紐約個展上被 IBM公司高價買走的《中國 中國》。

經(jīng)歷了“后八九”、“政治波普”、“玩世現(xiàn)實主義”、“潑皮”等等潮流，當代藝術因缺乏本土因素的滋養(yǎng)盡顯疲態(tài)，成熟的藝術家開始盡量回避這些越來越群氓的標簽。

畫了這么多年，有進步嗎？“水墨畫需要功夫，我自覺功力見長?！敝靷フf。

狀態(tài)最好是什么時候？“無知無畏的時候。”

批評家很討厭

“現(xiàn)在，批評家對當代水墨畫的態(tài)度是不敢碰。水墨跟當代擱一塊兒，怎么著都別扭。在他們看來，水墨本身就不當代!所以他們沒法說，不說，誰說不帶誰玩。這是很不公平的。

“本該對藝術創(chuàng)作起到警醒作用的批評家們，現(xiàn)在流行的是順坡下驢，說便宜話。比方你頭上長包時他不說，非得等到流膿了，他才說，‘哎呀，這包化膿了，你得注意啊，哈哈哈。這有什么用？”

現(xiàn)在，拍賣行一咳嗽，畫廊和富商全奔油畫去。有眼力的炒家面對一幅作品，先看材料，畫布上的油彩，認；宣紙上的彩墨，搖頭。“也就是說，惟有西方人認可，你才能紅?！庇谑侵靷ヒ舱J了：“我沒有一幅畫有賣相?！庇谑撬麘涯钇鹉莻€打倒地主老財、從人家里抄出地契賬本以及一卷一卷一軸一軸水墨畫的年代。

近年美院的招生指標也可見水墨衰落之一斑。每年傳統(tǒng)水墨專業(yè)只招3－4人，報考的沒幾個，而油畫專業(yè)幾百人擠得打破頭。朱偉說：“我原先只在技術上委屈，現(xiàn)在我在整體上都自卑，水墨畫越來越勢單力薄，這等于咱們自己說，本土的確是不靈，這不是自己把自己給耽誤了么？”

朱偉說他更看重一個藝術家提供線索的能力，就是說他能讓其他人接著往下走。

“從結果來看，中國現(xiàn)在的藝術是落后的，你無法判斷它的動機和出發(fā)點，因為都是西方藝術的翻版。中國現(xiàn)在追這個追那個，沒明白人家是怎么想的，那都是瞎追，別人做出‘一，你能做出‘二嗎？最后只是翻版，硬著頭皮接軌?！?/p>

在他眼里，中國當代藝術史仿佛是一個又一個擁抱國外藝術的運動史，“真正通過運動受益的人總是少數(shù)，大部分人會妥協(xié)，本土藝術樣式則會消失。在以西方藝術為主流的各種展覽中，中國當代藝術作為一個樂子而存在的處境，并沒有改變。”

朱偉

1966年生于北京，先后就讀于解放軍藝術學院、北京電影學院、中國藝術研究院。1993年開始以中國水墨畫在國際大型展覽上露面，并在紐約、香港、新加坡、布魯塞爾等地舉辦個展三十多次，其水墨作品被國內(nèi)外二十余家美術館、博物館收藏。由其水墨畫稿改成的大型銅雕矗立在紐約曼哈頓麥迪遜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