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周
1850年5月22日,巴爾扎克的葬禮在巴黎舉行,雨果致悼詞道:“人民哀悼一位才子之死,國家悲痛一位天才的損失,巴黎由于他的死亡已陷入昏迷?!?/p>
雨果是真的悲痛得快昏迷了,可也有人會為老巴的死在夢里笑出聲來,比如他生前的那些債主:這個借錢不還的家伙再也不會惹他們心煩了。
當(dāng)年,捏著欠條的面包商、握著期票的銀行家、揣著契約的出版商,還有手持拘捕令的法警,他們找巴爾扎克都找瘋了,希望他還錢,或者去局子里蹲半年,然而就是找不著他。巴爾扎克太狡猾了,他出國躲債;他用假名字租房,不停地變換住處,玩狡兔三窟;他想方設(shè)法不還錢,確切地說,是還不上錢。
巴爾扎克一年的稿費(fèi)超過六七萬法郎,比財(cái)政大臣的年薪都高。這么高的收入還欠債,是因?yàn)樗麚]金如土。
他喜歡意大利銅器金制鼻煙盒,喜歡為藍(lán)色禮服定做鏤花的金扣子,喜歡乘坐漆有貴族紋章的馬車到處顯擺,喜歡從國外買來大筐的油畫,貼滿他的屋子。他總是以為這樣做才夠貴族,夠幸福。
于是,他預(yù)支每筆稿費(fèi),投資銀礦、地產(chǎn)、股票和印刷廠,可惜都血本無歸,他就借債。為還債,他只好重新寫作。
由于欠債驚人,他20年如一日每天花16個小時(shí)寫小說。他惜時(shí)如金,為這個他和好朋友戈蒂耶吵架。就因?yàn)樗屓思医行阉s稿子,人家看他熬夜熬得直流虛汗,讓他睡到了天邊晚霞泛紅。他跳著罵人家屠夫,害他損失錢財(cái)。
一如他對錢的偏執(zhí),他寫作也有股倔勁兒,不停地改作品,甚至到發(fā)排機(jī)上改鉛字。他想寫盡人間悲喜,因?yàn)樗蜃约荷砩暇涂辞辶?,這點(diǎn)事兒全離不開錢。他寫人家的金扣子,就像罵自己的不爭氣。
他像IT人一樣瘋狂工作、像“月光族”一樣透支,像暴發(fā)戶一樣炫耀。他膨脹的欲望拉動了不必要的消費(fèi),也透支著他的生命。那部《人間喜劇》,正是他欲望膨脹的副產(chǎn)品,也是一本有志青年的勵志書和一張幻滅的地圖。
阿來摘自《世界新聞報(bào)》 編輯/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