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精神的燭火 照亮教育事業(yè)

李帆

教師是當代社會的表率，是一個時代知識分子精神的象征和濃縮。

又一個教師節(jié)來臨，我們以什么奉獻給廣大的教師？

今年6月，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葉城縣依提木孔鄉(xiāng)五村的小學教師阿木冬·吐魯甫，為了營救不慎落水的學生，獻出了他年僅33歲的生命。

這個消息打動了我們：在如流水般平靜的教育生活里，有這樣一些教師，充滿激情地把自己的生命定格在了神圣的教師崗位上。

他們，用自己的精神之光，照亮了一種工作、一種職業(yè)，甚至照亮了他人的命運。

責任，是一種素質(zhì)，而不是理性的權(quán)衡和計算

責任是教師職業(yè)生命的自覺。它決定著教師努力和判斷的方向。

教師的責任，有肩負的社會責任：父母把子女送到學校，就是把家庭美好的希望寄托給了學校，教師有責任把學生教好、保護好、培養(yǎng)好，有責任讓家長放心滿意。

正是這樣的責任，讓阿木冬·吐魯甫在看見落水學生后，喊出了他生前最后一句話：“你別怕，有我在，我來救你！”

湍急的河渠里，流淌著昆侖山的冰雪融水，寒冷刺骨。

學生得救了，耗盡最后一絲力氣的阿木冬卻被激流沖走。

“如果阿木冬在救人時心中稍有一絲雜念，活下來的就不是孩子，而是他自己?！眳⑴c營救的群眾深有感慨。

此時，阿木冬對責任的關(guān)注，遠遠超越了對自己生命的關(guān)注。這，只能源于一種崇高的情感和理想，而不是理性的權(quán)衡和計算———

在營救落水學生時，阿木冬幾次放棄了逃生的機會。第一次，阿木冬將學生托起，但學生沒有抓住欄桿，兩人被洪水沖走。第二次，營救人員的手已經(jīng)與阿木冬的手緊緊相握，但水流太急，阿木冬又緊抓學生不放，營救失敗。第三次，又一名營救人員跳進水中，阿木冬用自己的身體，奮力將落水學生托給游過來的營救人員，自己卻無力伸出手接受營救……

阿木冬是普通的教師，但他更是一位優(yōu)秀的教師。因為在他身上，體現(xiàn)出了難能可貴的“責任素質(zhì)”。這種素質(zhì)，在教師的全部素質(zhì)中，起著核心和統(tǒng)領(lǐng)的作用。責任素質(zhì)高的教師，有著清醒的責任意識（即責任感），能認識到自己的責任；有著堅定的責任意志和信念，能堅定地履行責任而不是遇到困難逃避責任；有著良好的責任習慣，能在工作中主動盡職盡責①。

更多時候，這樣的責任，表現(xiàn)為教師肩負的崗位責任：愛崗敬業(yè)，教書育人，為人師表。

2007年3月7日，吉林省延吉市北山小學的教師杜繼春，倒在了教室里。

那天，妻子讓他跟學校請個假，到醫(yī)院看看連續(xù)兩天的腹痛?？啥爬^春說：“第一節(jié)課就是我的課，我想把這節(jié)課上完再去?！?/p>

像往常一樣，杜繼春提前5分鐘走進了教室。

平時愛笑的他，今天卻皺著眉頭，用手捂著肚子給學生講課，還好幾次痛苦地蹲在地上，講課也因此中斷了三次。

學生關(guān)心地問：“老師，你怎么了？”

杜繼春說：“沒事兒，肚子有點兒疼?！?/p>

離下課大約還有10多分鐘，杜繼春開始給學生講一道較難的數(shù)學題，只講了個開頭，他就虛弱地說：“我趴一會兒，你們先思考一下?！?/p>

5分鐘后，杜繼春抬起頭，用左手支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對學生說：“我先休息一下，這道題，下節(jié)課再給你們講?！?/p>

沒想到，這道沒講完的數(shù)學題，成了他一生中為學生講解的最后一道題。下課后不久，杜繼春因腹腔大量充血，搶救無效身亡。

醫(yī)生痛惜地說：“哪怕早來一個小時，結(jié)果都可能不會是這樣！”

生與死的距離，從來沒有這樣接近過———它只是一節(jié)課的距離！如果沒有對自己崗位職責的深刻理解與執(zhí)守，怎能如斯？

師德的精髓是責任，師德的底線也應(yīng)該是責任。沒有對學生、對事業(yè)的責任，教師的自在、自為都成了問題，或者說，他的存在都成了問題。是責任，撐起了一名教師成為“人師”的基座。對千千萬萬名普通教師來說，責任滲透在日常教育工作中的每一處、每一刻。教師的責任，是不需要理由的———無論是阿木冬還是杜繼春，在孜孜追求責任的同時，也獲得了一種純粹的、無雜質(zhì)的精神享受：學生的愛與成長。

師愛，是包容與溫潤，是教育最生動的靈魂

教師的力量，不在于智慧，而在于心靈以及心靈中散發(fā)出的師愛之光。

很多教師也許沒有高超的教學技巧，但他們總能“讓學生感覺到溫暖”。這樣的教師，對學生的影響可能持續(xù)幾年、乃至幾十年。

2005年因搶救學生而犧牲的江蘇省金壇市城南小學的殷雪梅老師，就是這樣一位給予學生溫暖的教師。

在殷雪梅的班上，曾有一位孩子嚴重缺鈣，走路經(jīng)常會摔跤。有一年冬天，這個學生課間不小心，把教室里一桶水弄翻了，全身都濕透了。

殷老師看見了，趕忙把學生帶到辦公室，借來取暖器，對著他拼命地吹，又脫下學生濕漉漉的鞋襪，解開自己的衣裳，把學生冰冷的小腳揣在自己的懷里……

殷老師的學生是幸福的。因為，老師的愛不僅溫暖了他的身體，而且?guī)煇圻€溫潤了他正在成長的心靈。伴隨著師愛長大的孩子，他們的心靈也會充滿愛和感恩。

這樣的師愛，大大地寫著“包容”兩個字。

殷雪梅曾教過一名智障孩子。第一次見到殷老師，這個孩子二話不說，撿起磚頭就要砸過去。即使面對這樣的孩子，殷雪梅也沒有放棄。她時時把他帶在身邊，一有空就幫他補課，就像照顧親生孩子一樣。

有人問：“這樣的孩子值得嗎？難道還能教出個大學生？”

殷雪梅說：“就因為是這樣的孩子，才更需要關(guān)心啊。如果輕易放棄了，那不就等于放棄了他家庭全部的希望？”

這就是師愛：它像天空，能收容每一片云彩，不論其美丑，故師愛廣闊無比；它像高山，能收容每塊巖石，不論其大小，故師愛雄偉壯觀；它像大海，能收容每一朵浪花，不論其清濁，故師愛浩瀚無比。

這樣的師愛，在殷雪梅面對飛馳而來的汽車、挺身而出推開學生、自己卻因此失去生命的一剎那，發(fā)出了最奪目的光芒！

人終有一死，但師愛卻能夠逃避死亡。

然而，師愛不同于其他的愛。世界上的愛大都是以聚合為目的，但教師對學生的愛，卻是以分離為目的。學生的個性成長與成才，才是師愛的最終目的。

2007年1月，江西省樂安縣二中的符愛起老師，在課堂上心臟病突發(fā)。面對學生，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同學們，時間真的不多了……”這句原本是勉勵將要參加高考的學生認真迎考的話，卻成了他向?qū)W生的訣別。

當符愛起順著黑板緩緩倒下，彌留之時，他的手中，還緊緊握著半截粉筆！

在整理符愛起的遺物時，同事發(fā)現(xiàn)他的錢包里只有4.1元錢。而在他家的餐桌上，僅有半盤剩下的炒青菜和半鍋飯，這就是符老師最后的午餐……

他的朋友說：“他實在太節(jié)儉了，家中幾乎沒有一件像樣的擺設(shè)，穿的是50元一套的西服。但是他對學生卻不遺余力，先后資助了10多名貧困學生，資助金額上萬元?！?/p>

符愛起曾教過一個名叫郭荔枝的學生。由于家庭貧困，郭荔枝有時打一份菜要吃上三頓。得知情況后，符愛起和妻子商量，把郭荔枝經(jīng)常請到家里來改善伙食。2004年，郭荔枝考取了大學，可上學的費用沒有著落。于是，符愛起除了自己資助她一筆錢外，還同妻子一起動員其他人為她籌集學費，終于將她送進了大學校門。

在符愛起老師的告別儀式上，從外地趕回來的郭荔枝，哭喊著：“您不是說等我回來一起當老師的嗎？怎么就走了！”

“一起當老師”，這就是一位老師對自己所資助學生的唯一要求。這是怎樣的一種大愛！

師愛無言，符愛起生前曾說過自己的希望，就是：“學生成才了，社會發(fā)展了，他們不必像我小時候那樣吃苦?！?/p>

面對殷雪梅和符愛起，我們體會到了師愛的力量。缺失了這種力量，教育教學就成了一種技巧的炫耀和拼湊，沒有了生動的靈魂，也就不可能影響學生的一生。

教育者，用成熟的童心，找到自己的教育質(zhì)感

有了愛與責任，教師便有了燭照他人的持久動力。這樣的教師，在日常的教育教學生活中，常常表現(xiàn)為擁有一顆成熟的童心。

因為“成熟”，所以他們深知自己肩負的責任與重擔；因為“童心”，所以他們能對學生有著平等互動的愛，也因此能夠走進學生的內(nèi)心。

看過這樣一則故事。

冬天，雪花飄舞。學生們都穿著冬衣，戴著帽子。奇怪的是，學校運動場旁邊一個小孩雕塑也戴上了毛線帽，披上了一件夾克。

有人問校長：“為什么給雕塑也穿上衣服，難道它也怕冷嗎？”

“是啊，因為在兒童的眼里，雕塑也是怕冷的。”這樣的教育者，便是擁有成熟童心的教育者。他們理解兒童，并愿意一步一步靠近兒童的生命。

只有那些擁有了成熟童心的教育者，才能在微不足道的教育細節(jié)中，用滿蘊詩意的審美視角，去找到自己的教育質(zhì)感。

“在她的工作日記中，就連某某學生在哪一天衣服上掉了一粒紐扣，某某學生在哪一天感冒了這樣的小事都記著?！边@是同事眼中的靳偉杰———一位面對失控駛來的小轎車、把生的機會留給學生的廣東省深圳市龍華中英文實驗學校數(shù)學教師。

在靳偉杰救出的學生中，有一個叫章粵玲的學生，在三年級的時候，由于數(shù)學成績總是上不去，總覺得自己很笨，很自卑。

于是，靳偉杰抽出時間，特地在教室里找到章粵玲，搬張凳子坐在她對面，溫和地說：“粵玲，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你學習上有哪些困難，只管說給老師聽，不要拘謹?！?/p>

在學生傾訴時，靳偉杰一直微笑著傾聽，沒有不耐煩，沒有不高興。在她心里，每一個學生都應(yīng)該得到教師的尊敬和理解，每一個學生都需要別人的傾聽和平等的愛。

了解情況后，靳偉杰笑著說：“噢，我知道了，你以前數(shù)學學不好，是因為你沒認真聽講，許多知識點沒弄懂、銜接不上的緣故。從現(xiàn)在開始，你每節(jié)課專心聽講，有不懂的地方就來問我，有時間我再給你補一補，這樣堅持下去，數(shù)學成績一定會好的，你有信心和決心嗎？”

看著靳偉杰充滿信任的眼睛，章粵玲大聲地說：“有！”

在隨后的日子里，在章粵玲的作業(yè)本上，批改完后，靳偉杰總要寫上“你又進步了”這樣鼓勵的話。

靳偉杰的教育質(zhì)感是樸實的。她不是名師，沒有高深的理論，也沒有什么花架子，但她那顆成熟的童心在告訴她：對成人來說，一兩句鼓勵的話算不了什么，但對孩子來說，教師的態(tài)度，卻可能影響他們很久。

事實上，尋找教育質(zhì)感的過程，是一個需要教師在愛與責任的基礎(chǔ)上進行創(chuàng)造的過程：它需要教師能理解每個兒童的個性，能感覺到每個兒童的喜悅和苦惱都牽動著自己的心，從而引起自己的思考、關(guān)懷和擔心，只有如此，教師才能從中引發(fā)創(chuàng)造的喜悅。

2005年，當27歲的上海教師徐宏杰因病倒在崗位上時，一位學生在周記里，用“很班主任”這個新詞表達自己對徐老師的愛戴。在學生贊美的背后，是徐宏杰對自己教育方式的探索與創(chuàng)造。

在徐宏杰任教的通河中學，一部分學生學習基礎(chǔ)較弱，害怕數(shù)學，最害怕的就是試卷批改后發(fā)放的那一刻。于是，徐宏杰想了一個辦法：不及格的卷子，他囑咐數(shù)學課代表不要傳，而是個別分發(fā)到同學手里，然后悄悄地和這些同學討論錯題，為他們義務(wù)補課。

在徐宏杰去世前，他接手的高三班的數(shù)學成績總是排年級末位，大家快把數(shù)學放棄了。一次考完試，徐宏杰笑嘻嘻走進教室說：“好消息！你們進步啦！”同學們歡呼雀躍。只聽他又說：“這次你們考了倒數(shù)第二?！?/p>

不管學生邁出大步小步，徐宏杰都會報以掌聲———他的教育質(zhì)感是親和與向上的。也因此，學生眼里的徐宏杰是一個“處處為弟弟妹妹著想的大哥哥”。

徐宏杰和靳偉杰都是普通的教師，然而，因為有著成熟的童心，他們努力讓自己避免了對兒童生命的疏遠，實現(xiàn)了自己職業(yè)精神的升華。他們的教育世界，也在這個寶貴柱石的支撐下，讓師生都體會到了幸福與充實。

站在平凡的背后，去尋找職業(yè)的幸福

教師的職業(yè)是平凡的，但平凡中常見偉大。教師的日常生活是質(zhì)樸的，但質(zhì)樸中往往蘊含著激情。

一名教師，無論被緊張的生活怎樣擠壓，只要心中還在呵護自己美好的教育理想，那他就是幸福的。幸福就是執(zhí)守，就是不放棄，就是能夠擁有這種精神。

2006年，因搶救學生而犧牲的浙江省紹興縣平水鎮(zhèn)中心小學教師祝香云，就是這樣一個因執(zhí)守而獲得職業(yè)幸福的人。

參加工作不久，祝香云在海拔500多米的山上村小教書。

因為山路難行，每天天剛亮，她就趕下山，等待孩子們的到來，然后，像媽媽一樣連抱帶拉領(lǐng)他們上山。放學了，她又站在山坎上，一直等到他們在視線中消失。

10多年后，那時的學生仍然記得祝香云老師：“一次下大雨，山路很滑，祝老師一個個把我們背下山，輪到我時，因為我調(diào)皮，在她身上扭動，讓她滑了一跤，但她用手托住了我，我嚇壞了，可是她卻說，‘小調(diào)皮，別亂動，老師滑下去就沒人背你下山了?！?/p>

學生的銘記構(gòu)成了祝香云職業(yè)幸福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則來源于她對自己專業(yè)水平提高的重視：在兒子出生的第二天，祝香云躺在產(chǎn)床上，完成了一份中師函授的考卷；就在她犧牲的前幾天，每天吃過晚飯，祝香云與同是教師的丈夫散步時，還你問我答地準備即將開始的全省師德考試……

教師的生活是繁忙的，但在日高日遠的覺悟中，在不斷地拷問與揚棄中，祝香云努力地讓自己的教育生活不要變得粗糙。

“她見到你總會老遠停下自行車，跟你談?wù)労⒆拥那闆r。”

“把孩子交給她，我們心里踏實呀！”

在為祝香云送殯的路上，家長們揩著淚水，說著她的好。

像阿木冬·吐魯甫、杜繼春、殷雪梅、符愛起、靳偉杰、徐宏杰一樣，祝香云也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老師。這些老師，在生前并沒有很高的榮譽，有的連職稱也不高。但是，無論對工作還是對生活，他們都盡己責、盡己心———從這個角度說，他們是一大批普通教師的代表。

有一個細節(jié)，震撼人心：為殷雪梅老師出殯的那一天，江蘇金壇市內(nèi)，萬人空巷，金壇市和周邊地區(qū)的10多萬人，會聚在追悼會現(xiàn)場和靈車必經(jīng)的道路兩旁。不少耄耋老人，在子女的攙扶下站在路邊，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連小商小販們也不做生意，換上了干凈的衣服，等在路邊。從靈堂到殯儀館大約12里長的道路兩旁，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密密匝匝……

師德的光輝是任何人都可以感受到的啊！這樣的教師，活在了人民的心中，也因之獲得了一種最為崇高的職業(yè)幸福。

注釋：

①《〈愛與責任———師德之魂〉編者的話》，《人民教育》，2005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