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群

2007年10月，黨的十七大召開，吸引了全世界關注的目光。

經(jīng)過29年的改革開放，中國以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巨大成就，崛起于世界東方。

中國教育事業(yè)以顯著的改革發(fā)展成績，直接推動了科技創(chuàng)新、經(jīng)濟發(fā)展和社會進步，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作出重要貢獻。

黨和政府高度重視教育事業(yè)，把堅持教育優(yōu)先發(fā)展作為貫徹落實科學發(fā)展觀的重要體現(xiàn)。目前，我國已經(jīng)建立了世界上最大規(guī)模的教育體系，全國受教育人口超過3億，“兩基”人口覆蓋率達到98%，高中階段教育毛入學率達到59.8%，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22%。

我國的教育事業(yè)，已經(jīng)進入到一個新的發(fā)展時期。

規(guī)模擴大了，條件改善了，教育工作者在新時期面臨的新問題是：我們培養(yǎng)出的學生，能否更好地適應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需要？能否經(jīng)得起社會的考驗？能否成為合格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

這需要我們進一步把素質教育推向深入。

德育回歸應有的分量和價值

今年春天，河南鄭州爆出了一則新聞。

一個大學生招聘會，涌入了3萬多學子，潮水般的人群擠倒了會場的兩扇玻璃大門，把電梯也擠得變了形。

人們不禁驚呼：大學生找工作，怎么這么難？！

然而，與此同時，一些企業(yè)卻抱怨說：目前公司招人，比大學生找工作還要難！

為什么呢？

一家知名企業(yè)，有一年招收了500多名大學生，但因為受不了在一線磨煉的艱苦，先后走掉了300多名。

有些新員工，上班第一天就遲到，大庭廣眾之下用公司電腦玩游戲、用公司電話煲“電話粥”，絲毫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一位人力資源部門經(jīng)理說，他們需要的人才，第一要誠信務實，第二要身體健康，最后才是專業(yè)技能。因此，公司每年對新員工的培訓，都要先從講規(guī)則、守紀律等最起碼的規(guī)矩開始。①

這些事看似與基礎教育關系不大，但必須引起我們的警覺和深思。因為問題雖然出在大學生身上，原因卻要從中小學找起。

如果我們只教會學生考試拿高分，卻沒有從小就教會他們吃苦耐勞、講規(guī)則、負責任、與人合作，他們遲早要被擋在社會的門檻之外。一個人的思想道德素質，不再僅僅是口頭上的抽象要求，而已經(jīng)成為活生生的現(xiàn)實需要，甚至是生存需要。

從更大的方面來說，如果在基礎教育階段，我們不能培養(yǎng)學生對社會核心價值體系的認同，那么這些學生將來必然得不到社會的認可。

事實上，教育從來都承擔著雙重的使命：不僅要以教育的方式使學生掌握前人的經(jīng)驗、常識以及各種特殊的知識與技能，而且要以教育的方式使學生掌握該時代的價值觀念、道德規(guī)范和各種行為準則。②

即使是最為標榜“自由與個性”的美國，在這一點上也不能例外。像芝加哥大學、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著名學府，本科階段的前兩年，幾乎都是所謂“通識教育”的核心課程，讀的是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莎士比亞等西方經(jīng)典，其目的也在于培養(yǎng)學生的精神人格和內在的價值尺度。

相對于知識、技能而言，培養(yǎng)學生內心的價值尺度和行為規(guī)范是更為艱難的、更為重要的一件事情。然而在實踐中，卻又是最容易被忽視的一件事情。

早在半個多世紀之前，朱自清先生就說過：“我總覺得‘為學與‘做人，應當并重，如人的兩足應當一樣長一般?，F(xiàn)在一般號稱賢明的教育者，卻因為求功利的緣故，太重視學業(yè)這一面了，便忽略了那一面；于是便成了跛的教育了。跛的教育是不能遠行的?！?/p>

幾十年過去，朱自清先生所提到的情形，仍然沒有得到徹底的改觀。當前的教育實踐，盡管已做出了很多努力，取得了很多寶貴經(jīng)驗，但仍然廣泛存在著過于追求學生學業(yè)成績而忽視德育，以及德育缺乏實效性的現(xiàn)象。

目前的情況是，中考、高考成績是實打實的“硬通貨”，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學生的命運。而學生的價值觀、道德素質卻缺乏衡量的尺度，不能參與那些決定命運的評價。評價的缺失，令學校、學生和家長都“不由自主”地偏向學生的學業(yè)成績。

的確，我們還需要一種工作機制，能夠更有效地把一整套價值體系融入學校教育的全過程；還需要一種制度性安排，能夠更有效地激勵德育工作的成效。

在這方面，或許我們可以借鑒另外一些國家的經(jīng)驗。

比如美國的大學錄取學生，不是僅憑某一次考試的分數(shù)，還要看學生在中學各種選修課的內容和成績，以及在各種社會實踐活動中的表現(xiàn)。美國教育部門對每個學生做義工的時間有明確要求，每個學生必須有60小時的社會義工記錄。③而如果想上名牌大學，做義工的時間還要加倍延長。

在我國，這方面的嘗試也已經(jīng)開始。

2007年，已經(jīng)實施高考改革方案的廣東、寧夏、山東和海南四個省、區(qū)，都把綜合素質評價列入高考高招中，作為高校錄取的依據(jù)之一。綜合素質評價不僅記錄學生的考試分數(shù)，而且將綜合實踐活動記錄、重要成長標志等內容納入其中。

2007年下半年剛成立的“國家教育質量監(jiān)測中心”，將對全國中小學生教育質量狀況進行宏觀把握。質量監(jiān)測對黨和國家的教育方針負責，既要監(jiān)測學生的知識、技能，還要關注過程、方法，也將盡最大可能實現(xiàn)對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的關注。④

素質教育不是不要考核，而是要求考核具有綜合性、全面性和經(jīng)常性。（溫家寶語）雖然綜合素質評價還有諸如評價的誠信度、評價的公平公正、評價的等值等問題需要解決，但多元評價已成為應勢之舉。⑤

評價制度的重大改革，將在教育的天平上，為德育工作加上一個重重的砝碼，使其回歸到應有的分量和價值。

2007年8月31日，胡錦濤總書記在全國優(yōu)秀教師代表座談會上指出，全面實施素質教育，核心是要解決好培養(yǎng)什么人、怎樣培養(yǎng)人的重大問題，這應該成為教育工作的主題。要堅持育人為本、德育為先，把立德樹人作為教育的根本任務。

這是黨和國家對教育戰(zhàn)線提出的新要求，也是時代賦予教育事業(yè)的歷史重任。

對于這個歷史重任，我們責無旁貸。

從理念、政策和法律走向可操作的微觀實踐

2006年12月7日，美國新澤西州發(fā)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一位40歲的小學校長，因與學生打賭打輸了，爬上校舍屋頂，度過了一個寒冷的夜晚。

這位校長與學生約定，如果他們在一定時間內讀完1萬本書，他可以任由他們處置，作為獎勵。結果學生們提前完成了任務，校長也欣然兌現(xiàn)了自己的承諾。應學生要求，他帶著帳篷、睡袋爬上屋頂，直到次日上午才下來。據(jù)氣象局報告，該夜當?shù)貧鉁亟抵翑z氏零度以下。⑥

這位校長的舉動，令人尊敬。不僅因為他積極鼓勵孩子們閱讀，更因為他能用讓孩子們快樂的方式，鼓勵他們閱讀。

在美國的學生當中，閱讀水平合格者僅為35%，1/4的高中生不具備足夠的閱讀基本技能，甚至無法讀懂列車時刻表上提供的不同時段火車票價格。在數(shù)學方面，只有23%的學生具備足夠的數(shù)學能力。

事實上，在美、日等發(fā)達國家，教育方面也有很大的煩惱，那就是學生學業(yè)成績近年來的明顯下降。為此，美、日等國相繼恢復了已經(jīng)廢除多年的統(tǒng)一考試，有些地方甚至根據(jù)成績排名對教師論功行賞。

在我國，中小學生的知識基礎之牢固，基礎教育質量之高，在世界上是有目共睹的。在一些中學生的國際學科競賽上，我們戰(zhàn)勝了美、日、德等國。這是我們的優(yōu)勢。

然而，我們也有我們的問題。走進中小學，看看我們的學生吧，掂一掂他們沉重的書包，翻一翻他們成堆的習題，再瞧一瞧他們惺忪的睡眼，聽一聽他們疲憊的聲音……人的終身學習原本是一場馬拉松，我們卻幾近把它變成了孩提時代激烈的百米沖刺。

百米沖刺的速度怎么可能持久？

孩子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可是沉重的課業(yè)負擔，竟然使好多孩子厭學，想“退休”了。為了提高課業(yè)成績，有的學生拼光了體力、耗盡了興趣，甚至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愛，這樣的成績還有多少價值？

美國曾對200多位著名科學家進行調查，發(fā)現(xiàn)他們成功的秘訣在于：多數(shù)人都是由于對某一領域的問題有強烈興趣，才導致忘我乃至瘋狂地工作，直至成功。

可見，從興趣和快樂出發(fā)，人生才能走得更久遠，更成功。我們不想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可是卻極有可能讓他們輸?shù)粽麍霰荣悺?/p>

畢竟，支持一個人可持續(xù)發(fā)展的不僅需要扎實的知識基礎和技能，更為重要的是其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熱愛學習的情感和自我成長的強烈動機。

舉個不太恰當?shù)睦?。去年，我國GDP增長10.7%———一個再度令世界震驚的數(shù)字。國家發(fā)改委主任馬凱卻極為冷靜地對媒體說，我國經(jīng)濟增長付出的代價過大，如果經(jīng)濟增長方式不轉變，結構不優(yōu)化，過度消耗資源的狀況不改變，中國經(jīng)濟將走不好、走不遠。

同樣的道理，如果我們的“成績增長方式”不改變，一味掠奪式地消耗學生的體力、興趣，我們的教育也將走不遠、走不好。

目前正在走向深入的新一輪課程改革，試圖在課程方面進行突破，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其重要理念之一，是旨在改變傳統(tǒng)的課程功能觀，期望在知識傳遞的過程中，幫助學生學到學習的方法，培養(yǎng)起對知識的熱愛，并形成應有的價值觀和態(tài)度。⑦

然而，任何先進的教育理念，都離不開躬身實踐的教育者———一線教師。他們的素質和水平，對教育教學的實際效果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一個照本宣科的教師，對學生的“殺傷力”，超出了我們的想象。2007年，西部某市的一項調查結果顯示：83%的輟學學生是由于課堂教學存在問題才厭學、輟學，而不是人們想象中的由于貧困所致。

一個優(yōu)秀的教師，要想在課堂上實現(xiàn)真正的變革，不僅要有無比的勇氣和智慧，還要對自己的學生有著最深沉的愛和最深切的了解。教育不是與兒童天性的對抗，也不是簡單的知識灌輸，而是有效的啟迪、激發(fā)和調動。

曾有一位教師去參觀仰慕已久的北京四中。她發(fā)現(xiàn)一位歷史老師的辦公桌上，攤了一桌子的書。許多書被翻開著，做了標記，而這位老師正俯身其中，手中的筆記本記得密密麻麻。

“您是要寫論文嗎？”她問。

“不是，我在備課，下次課講拿破侖?！?/p>

她這才注意到，這些書里面，既有拿破侖的傳記，又有當時法國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方面的著作，甚至還有一本約瑟芬皇后的傳記。

而教科書上關于拿破侖的內容，不過區(qū)區(qū)幾百字而已。

原來人家是這樣備課的！

一名教師下不下功夫，是使他高明抑或平庸的分水嶺，其中的差別，何止千里。

曾有一位深受學生歡迎的教師談到教學體會時說，講課要圖文并茂，要提供別人沒有的信息量，資料取舍、切入角度等方面都要準確生動，要下大功夫，“教師要有激情，學生才有激情”。

在任何時候，我們缺乏的都不是教育理想，而是將教育理想付諸課堂、付諸每一個教育細節(jié)的具體操作。我們需要思想者，但更需要行動者。

然而，正如古羅馬的昆塔斯·恩紐斯所說：“無人關心自己腳下的東西，我們的眼睛都看著星星?！焙芏鄬W校的領導和教師在談起各種先進理念時滔滔不絕，卻缺乏對課堂細節(jié)的深入研究。

從素質教育的整體推進來看，目前我們也正面臨著從理念、政策和法律，走向可操作、可測量的微觀實踐。

這是真正艱難的階段，尤其需要一線教育工作者的探索和突破。

推進素質教育需要全社會的共同努力

2007年9月24日，肆虐一時的電腦病毒“熊貓燒香”案一審宣判，主犯李俊被判刑4年。這個25歲的年輕人只有中專學歷，他制造的病毒卻襲擊了上百萬臺個人電腦，逾千家企業(yè)和政府機構也未能幸免。

被捕后，李俊說了一句足以讓全社會為之警醒的話，他說：“我本無意犯罪，只怪生活現(xiàn)實?！彼苍教幥舐殻朐谏鐣现\取一個體面的位置，但由于學歷不高，他四處碰壁。

社會上只重學歷、不重能力的用人觀，妨礙了年輕人展示自己的能力。當有一技之長而又缺乏表達機會的時候，李俊們就有可能用異化的途徑將其表現(xiàn)出來。

一個成熟的社會，應當給各種人才（而不只是高學歷人才）以施展才華的機會，讓他們憑借自己的智慧實現(xiàn)自我價值，并得到在社會中上升的機會。

然而在當前，社會上“以學歷為本”的用人制度和用人觀念并沒有得到根本改變，人們改變命運的主要甚至唯一途徑，仍然是升學。是否上了大學，是否上了名牌大學，對于學生將來的就業(yè)機會、社會地位及收入，仍然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在這個社會大背景下，把“應試教育”的板子都打到教育身上，顯然是不公平的。

曾有一些認真執(zhí)行“減負”任務的學校，發(fā)現(xiàn)學生的負擔并未真正減輕。原因就出在家長那里，是他們給孩子留了更多的作業(yè)、報了更多的補習班。許多孩子從小缺乏戶外體育活動，成為“小眼鏡”、“小豆芽”、“小胖墩”，他們的家長難辭其咎。

兒童在他們的年齡，應該在田野上呼嘯奔跑，在陽光中快樂嬉戲，看螞蟻打架，到河里摸魚……這些原本應成為兒童時期美好記憶的游戲，如今卻在“出人頭地”的壓力之下，變得那么遙不可及。

一項“中、日、韓、美四國高中生生活意識比較”調查結果顯示，中國學生最追求高學歷，有77.5%希望讀到本科以上，而日本只有52.5%。

這既是出于中國獨生子女家庭“望子成龍”的強烈愿望，也與整個社會片面的成功觀有關。雖然書本上也寫著勞動無貴賤之分，但在我們的社會里，平凡生活和普通職業(yè)并沒有得到足夠的尊重。

其實，國家發(fā)展與社會進步，固然需要一些杰出人物的支撐，但更多的是依靠千千萬萬普通勞動者的服務與奉獻。

據(jù)教育專家孫云曉介紹，在日本，甘于過平凡生活的觀念相當普遍。日本的中學，經(jīng)常把社區(qū)里的普通人請來給孩子們講課。學生們在吃飯之前，要向廚師鞠躬表示感謝。大家對普通的職業(yè)都懷有尊敬的感情。

在我們的學校里，也應該有這樣的教育。

不只在學校，全社會都應該加強這方面的教育。

實施素質教育，不只是教育一個行業(yè)的任務，而是全社會的一項復雜而艱巨的系統(tǒng)工程。

我們不能逃避現(xiàn)實的復雜性，也不能指望找到一個簡單的、完美的、畢其功于一役的解決辦法。但是，我們應該有足夠的信心，在全社會逐步形成共識，把素質教育深入推進下去。

2007年10月20日，教育部副部長袁貴仁在接受采訪時說，黨的十七大報告明確提出要減輕中小學生課業(yè)負擔，提高中小學生綜合素質，我們有能力、有信心，逐步地把這個問題解決好。

他提出，解決問題的途徑，有以下幾條：

一是更新。更新教育觀念，樹立正確的教育觀、人才觀、質量觀，正確看待和評價每個學校、每個學生、每個教師。我們要多用幾把尺子來衡量，多一把尺子，就會多一批好的學校，多一批好的教師，多一批好的學生。

二是改革。改革教學內容和方式，改革考試招生制度，改革質量評價標準。

三是提高。關鍵是提高教師的素質，使他們能夠在輕松的狀態(tài)下給學生傳授知識，這樣學生才能學得生動活潑。同時要通過教師的教學，使學生喜歡學習、學會學習。

四是擴大。要擴大教育規(guī)模，到2010年高中階段教育的入學率爭取達到80%。要大力發(fā)展遠程教育和終身教育，使每個學生有更多的選擇，使每個學生有更多的機會，使每個學生有更多的成功。

五是規(guī)范。要規(guī)范中小學的辦學行為，不準利用學生的休息時間補課，不準加重學生的課業(yè)負擔，不準隨意增減課程，不準增加需要考試的課程，也不準減少那些不考的課程。⑧

這五條，每一條都扣住了問題的要害，顯示了教育行政部門推進素質教育的信心和決心。

我們期待著，在社會、學校和家庭的共同努力下，素質教育這件關乎國家發(fā)展與民族未來的大事，一定會越做越好。

注釋：

①《中國青年報》2007年1月5日《大學畢業(yè)生就業(yè)難，難在哪兒》

②《中國教育報》2007年8月2日《用哲學激發(fā)靈感》孫正聿

③《青年參考》2007年2月13日《美國學生的必修課———做義工》畢勝福

④《人民教育》2007年13～14期《教育質量監(jiān)測：為了國家教育目標》李希貴李凌艷

⑤《中國教育報》2007年8月17日《確保綜合素質評價發(fā)揮應有作用》何家軍李瓊瑛

⑥《京華時報》2006年12月11日

⑦《中國教育報》2007年9月6日《建設高素質教師隊伍亟待解決的三個問題》朱小蔓

⑧《中國教育報》2007年10月21日《推進素質教育需要全社會共同努力》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