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謠鈴
在深圳工作的林嶺打電話向媒體求助:患有腎衰竭的張娟得上尿毒癥已經(jīng)5年了,排了1年多隊才等到可供移植的腎臟,但手術(shù)費還是差了好幾萬……
故事并不離奇,但當人們了解到林嶺的身份之后,卻很震驚:林嶺代為求助的張娟,按理應該是她的情敵,這是個特殊的“三角戀”故事?,F(xiàn)在這三個人都分開了,卻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互相關(guān)注。三個情深義重的人,上演了一幕怎樣的人間真情故事?
重病來襲,8載戀人臨難轉(zhuǎn)身
2001年5月,是張娟生命的轉(zhuǎn)折點,“五一”長假過后正在用心工作的她,發(fā)現(xiàn)電腦上的字越來越模糊,她以為自己的近視又加深了,就請假去看了眼科。醫(yī)生說她是眼睛疲勞,開了眼藥水給她用。可過后的幾天,她的情況不但沒見好,反而更加嚴重了。又急又怕的她,再次去了眼科醫(yī)院,這回醫(yī)生也很吃驚,說情況很嚴重,要馬上住院,否則會失明。說來奇怪,一連多項檢查,都看不出來是什么原因?qū)е滤囊暳眲∠陆怠V钡揭粋€專家指出她的血壓太高,要跟內(nèi)科醫(yī)生聯(lián)合會診。結(jié)果,內(nèi)科醫(yī)生的診斷涼透了張娟的心:她患的是腎小球腎炎引起的腎功能不全。這種病,不適合結(jié)婚,更不能生育,否則會影響到生命。醫(yī)生還斷言,她的腎臟將逐漸喪失功能,現(xiàn)在先作藥物治療,慢慢會演變成尿毒癥,要靠血液透析生活,嚴重的話,還要換腎。
那年張娟只有25歲,畢業(yè)于南京炮兵學院社會教育系的她,走出校門有大半年時間找不到工作,還是一個老同學推薦她到深圳的這家臺資公司做物流的。對于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她十分珍惜。
張娟有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李強,他們從中學起就開始了朦朦朧朧的初戀。兩人已談了8年的戀愛,感情很好。張娟來深圳的時候,李強也跟著來了,但他一直找不到工作,后來經(jīng)老鄉(xiāng)推薦,到順德一個偏遠的工廠暫時謀生。臨走前,他深情地對張娟說:“有合適的機會我就會到你身邊來的。我會努力工作,過年回家,我們辦個像樣的婚禮”。
男友的聲音言猶在耳,一切卻被這該死的疾病蒙上了陰影。張娟躲在房間里,哭得肝腸寸斷。終于,她顫抖著雙手給男友打了個電話,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她是多么希望得到一兩句安慰啊。沒想到,李強慢吞吞地說了幾句話,給了她另一個晴天霹靂:在順德,寂寞無聊的他跟另一個女孩談上了戀愛,那女孩子已經(jīng)懷孕了!最后,他說:“張娟,我不去深圳了,我們分手吧?!?/p>
真愛難舍,昏迷7天聲聲啼血
男友的背叛比疾病給張娟的打擊更大,一連很多天,她在辦公室強顏歡笑,一到家里,就忍不住痛哭失聲。她住的是一個地處偏遠的民房,老式的兩室一廳,一間她和母親住,另一間住的是從甘肅過來打工的小陳夫妻。雖然是合租,但大家相處得很好。沒想到熱心的小陳夫妻還成了她的間接“紅娘”。不久之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出現(xiàn)了——他就是陳天明,小陳的哥哥。
張娟發(fā)現(xiàn)病情的時候,陳天明還在甘肅,大專畢業(yè)的他不甘心在小城鎮(zhèn)呆一輩子,就聽了在深圳打工的弟弟的建議,決定來深圳發(fā)展。初到深圳的陳天明,只能住在這間租住屋的客廳里。那段時間陳天明投了很多份簡歷,但一時沒有回音,呆在家里的時間也很多。陳天明很快就從弟弟嘴里知道了張娟的不幸。
而走進走出的張娟,說話輕言細語,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憂傷。她的病,保守治療階段需要服很多中藥。中藥的味道從廚房散到客廳,那種味道讓人感覺憂傷和壓抑。陳天明是個特別心軟的人,有一天,他走進了廚房,主動對張娟說:“我?guī)湍惆舅幇?,你去休息一會兒?!?/p>
漸漸地,張娟睡不著覺的時候,陳天明就陪她在客廳里聊天。有時他還陪張娟一塊去醫(yī)院。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張娟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她漸漸感覺離不開陳天明了。兩個人越走越近。陳天明對張娟的感情很是復雜,她就像一個掉在水里就要淹死的人,而他,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啊,他怎么忍心不管她呢。那時陳天明已經(jīng)找到了一份物流的工作,他并沒有因為工作的忙碌就放棄對張娟的照料。他是個十分體貼的男人,對張娟噓寒問暖,做飯、洗衣服,把“家”里的事全包了。
陳天明甘肅老家的父母很快就得知了兩人的事,強烈地反對,甚至以斷絕關(guān)系相要挾。孝順的陳天明陷入了煩惱之中,漸漸地,他下班后開始晚回去,留在辦公室加班,或用QQ聊天,林嶺就在這時走進了他的生活。
林嶺也是獨自在深圳打拼的外地女孩。漂亮、活潑的她很惹男孩子注意。但在她跟陳天明聊天的時候,卻面臨著人生的低谷:她當時的男朋友是一個小混混,人很高大、英俊,卻打架、偷盜無一不來,又因為一起群架,被抓去坐牢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工作的企業(yè)因為不景氣,也在這個時候倒閉了。在網(wǎng)絡上,林嶺向陳天明傾訴了自己的苦悶,還問陳天明,自己該不該跟男友分手。陳天明說,分手可以,但一定要等男友出獄后,否則這個消息對一個正在服刑的人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他的話讓林嶺感覺到對方是個很善良的人,跟自己的男朋友完全不同,心里不由對網(wǎng)絡另一頭的陳天明有了好感,還俏皮地問:“那你有沒有什么煩惱呢?”陳天明岔開了話題,并沒有說起張娟的事。
誰也沒想到的是,此時更大的災難已經(jīng)向張娟襲來。
那是2002年10月,一直堅持正常上班的張娟,在下班途中被一輛出租車給撞了。當陳天明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張娟已經(jīng)昏迷了。她的肋骨斷了10根,骨盆受傷了,一只胳膊也骨折了??粗韨劾劾鄣膹埦?,陳天明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張娟昏迷了7天7夜?;杳灾械乃?,卻時常無意識地重復一句話:“天明,你抱抱我!”每當這個時候,只要陳天明在病房,他就一定會丟下手里正在做的事,坐到床頭握住張娟的手。而她,也會重新安靜下來。擔心張娟醒來時找不他,陳天明特地請了假到醫(yī)院陪她,日日夜夜照顧她。7天后,張娟終于醒來。陳天明明明白白地跟家里人說:“我是不會離開張娟的?!?/p>
一見鐘情,活潑女孩走進心扉
一場車禍,花掉了陳天明大部分的積蓄,也讓張娟的體質(zhì)變得更差了。他們根本不能像正常戀人一樣展望將來。巨大的生活壓力讓陳天明開始感覺到苦悶,而他的這種苦悶,卻一點不能在張娟面前表現(xiàn)出來。于是,他和林嶺的網(wǎng)上交流越來越頻繁。
陳天明當時所在的公司效益也不是很好,思之再三,他決定到附近一個叫樟木頭的小城自己創(chuàng)業(yè)。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林嶺說了。林嶺很高興:“反正我也沒有工作,不如跟你一起做。忙碌可以讓人忘記煩惱,就當散散心也好啊!”初次見面,林嶺穿著一條紅裙子。她整個人也像一團火焰一樣,讓陳天明眼前一亮。但兩人在樟木頭的創(chuàng)業(yè)并不順利。一個多月的時間,不僅
沒有拉到一筆業(yè)務,前期投資的1萬多元也全部打了水漂。如果說剛見面時,兩人有點一見鐘情的悸動,那么,這個時候在困境中的聯(lián)手作戰(zhàn),真正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陳天明幾次想告訴林嶺關(guān)于張娟的事,卻總也張不開那個口。直到有一天,飽受失敗打擊的陳天明喝了個爛醉,想到茫茫的未來,想到病越來越重的張娟,他不由號啕大哭。林嶺本來還在勸他,勸著勸著,自己也傷心起來。
陳天明和張娟名義上為男女朋友,但礙于張娟的身體原因,親熱起來都是小心翼翼的。而他到底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于是,在這個酒醉的晚上,一切不該發(fā)生的事都發(fā)生了。
等到天快亮時,陳天明的電話響個不停,朦朧中林嶺隨手接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的心一下子涼到了腳底。這個電話是張娟打來的。這時陳天明已經(jīng)醒來,面對林嶺的質(zhì)問,他無言以對。
公司解散了?;厣钲谀翘?,陳天明身上只剩下10元錢車費。在買票的時候,他卻從口袋里摸到一張100塊的鈔票,他知道是林嶺放進去的,心里難受極了。當他回到深圳時,張娟平靜地說:“我反正是不能結(jié)婚的。你不要為了我錯過好姻緣,我們還是分手吧?!?/p>
另一方面,回到深圳不久的林嶺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
兩重牽掛,熱血男兒何去何從
就這樣,陳天明和林嶺同居了,但兩個人對張娟都放不下。很多個晚上,陳天明都夢見張娟在透析室的樣子,粗大的針頭扎進她的血管時,她總是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很多次他都叫著張娟的名字醒來,然后看見林嶺在燈光下靜靜地坐著。他找到新單位后,更加賣命地工作,每個月都把一半的薪水寄給張娟治病用。他還每天都跟張娟通電話,關(guān)注她的病情變化。
慢慢地,陳天明和林嶺開始吵架。兩人都意識到:陳天明雖然離開了張娟,但他反而比在她身邊時更牽掛她。而林嶺自己,何嘗不感到良心上的壓力。她覺得對不起張娟。有一天,當陳天明下班后,發(fā)現(xiàn)林嶺臉色蒼白。她說:“我做了流產(chǎn),你還是回去照顧張娟吧?!?/p>
放棄誰都是煎熬,在百般的痛苦和矛盾中,陳天明搬回張娟和弟弟夫妻的合租房,張娟什么也沒有問他。不久,林嶺打電話給他,說男朋友就要刑滿釋放了,她不想再面對那個人。陳天明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資格說什么,只好囁嚅著說:“那就順其自然吧?!绷謳X哭著掛斷了電話。
那一年春節(jié),張娟跟陳天明回家。沒想到,性格溫柔、做事麻利的張娟得到了全家人的喜愛。陳天明的爸媽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那你就要對得起張娟。你年紀也不小了,就趁春節(jié),親戚朋友都在老家,你倆把事給辦了吧。”
當晚,兩個人坐在火爐邊聊天。張娟安靜地說:“我這一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有個婚禮,堂堂正正做回新娘。但我知道這個很為難你,對你不公平。這樣好不好,我們不領(lǐng)結(jié)婚證,就給我一個婚禮好嗎?”邊說著,她就哭了。陳天明也哭了:“結(jié)婚證照領(lǐng),明天我就去打證明。”那時《新婚姻法》還沒有實施,他很快打到了證明,張娟卻又猶豫了:“天明,我太自私了。這輩子我什么都給不了你。我們還是別結(jié)婚了?!标愄烀魅崧曊f:“傻瓜,也許我還活不過你呢?!?/p>
他們的婚宴如期舉行,但張娟一直說她的證明沒開出來。陳天明知道她其實是怕一張證書約束到他。所以直到現(xiàn)在,兩個人沒有一張合法的結(jié)婚證書?;槎Y上,張娟笑顏如花,雖然脂粉掩飾不住她的病容,但陳天明忽然覺得,為她這一笑,他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回到深圳,陳天明不知道怎么跟林嶺說。原來林嶺的男友回來后惡習不改,還動手打她,她已經(jīng)正式與男朋友分手,情緒十分脆弱。在陳天明心里,兩個女人對他都是重情重義,他一個也割舍不下。因為苦悶,他把很多的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很快得到了新公司老板的賞識,薪水也開始看漲。經(jīng)濟情況稍好,他想給張娟找個好的住處,對她的健康比較有利。于是,他在一個環(huán)境較好的小區(qū)找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跟張娟以夫妻名義搬了進去。但張娟這時已經(jīng)開始進行血液透析,身體情況很差,兩人根本不可能進行夫妻生活。他每天晚上看到她,想到她每過一天就離死神更近了一步,心情很難受、很壓抑。
有一天,正在加班的陳天明忽然接到林嶺的電話。她發(fā)高燒了,說話已經(jīng)不大清楚。他連忙打車過去,把她送進醫(yī)院吊鹽水。送林嶺回去時,看到她狼藉的住所,陳天明忍不住開始動手打掃。不知什么時候,林嶺光腳走到他的身后,抱著他的腰哭了。曾經(jīng)充滿活力的她,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陳天明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那一刻,他失去了推開她的力氣。
2004年12月,林嶺發(fā)現(xiàn)自己又懷孕了。這一回,她又驚又喜,驚的是,她之前因為感冒服了很多藥,而她和陳天明也很難有未來;喜的是,她是多么希望能生一個屬于她和陳天明的孩子啊。在醫(yī)生的忠告下,她還是放棄了孩子。做人流的那天,陳天明帶她去醫(yī)院,但第二天,陳天明忽然就不見了。原來,張娟病情忽然加重,被送進了另一家醫(yī)院。而完全不知情的林嶺,等不來陳天明,終于忍不住打通了張娟的電話。這已經(jīng)不是她們第一次通電話了,兩個人都沒把對方當作自己的情敵。張娟像姐姐一樣,叫林嶺不要難過,說是自己的錯。
那晚,林嶺再一次決定與陳天明徹底了斷。她覺得張娟太苦、也太善良了,她不能再傷害她。與此同時,張娟在家里收拾了陳天明所有的衣物,對趕到深圳沒幾天的母親說陳天明被派到外地出差,馬上就要啟程了。當疲憊的陳天明回到家里,她低聲地說:“我是真心希望你和林嶺幸福,要好好待她。”
陳天明的眼里含著淚水,在張娟的注視中離開了那個家。但巨大的心理重擔讓他并沒有選擇回林嶺家,他和林嶺選擇了和平分手。三個人就這樣都分開了。每個月發(fā)薪水那天,陳天明第一件事就是去銀行,把一半以上的錢轉(zhuǎn)到張娟的賬戶里,風雨無阻。
1年前,張娟的病情已經(jīng)很嚴重,醫(yī)生認為應該換腎,但腎源來得困難。陳天明曾要求把自己的一個腎移植給張娟,但張娟拒絕了?,F(xiàn)在,張娟每個星期都要透析兩次。上個月,醫(yī)院終于通知她,說已經(jīng)有合適的腎臟可供移植了。聽到這件事,陳天明比張娟本人更高興。他把自己這兩年攢下的錢都拿了出來,但錢還是不夠。林嶺平時也會打電話給張娟,關(guān)注她的病情。當?shù)弥I源找到后,林嶺很開心,終于撥通了求助電話……
(本文除張娟外,其他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