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君
2003年2月10日的晚上,我們的朋友平原正在看電視。作為一個典型的失戀者,他頻繁地轉(zhuǎn)換頻道,這時他聽到母親在廚房里喊他,平原,你該盛飯了!平原沒有動,他依舊盯著電視,他看見一個濃妝艷抹的中年婦女正高亢地唱著意大利歌劇。小希也喜歡濃妝艷抹,可她依舊清秀美麗。我為什么要想到小希呢?平原忿忿不平地想,我為什么要想起這個沒良心的女孩呢?她總是撒謊,她喜歡名牌,她總是亂花錢。
平原!你聽到?jīng)]有?母親怒氣沖沖地喊,你以為你是大少爺嗎?
平原也很憤怒,他照舊一言不發(fā)。很快他就聽見母親用鐵勺子惡狠狠地敲打著鍋沿,然后他聽見父親大叫起來,敲什么敲?你是貴夫人啊好不好?
平原并沒有感謝父親的支援,他冷笑了一下。他知道此時那個老男人正整理著一大堆的煙盒。是啊,這個老男人是多么無聊和平庸,他只知道搜集一堆垃圾,他整天拿著放大鏡試圖從那堆廢紙中看到黃金。這是一個庸俗的家庭,平原哀傷地想,連我都無法忍受了,小希又怎么能夠忍受呢?
平原關(guān)了電視走進客廳,一個老男人和一個老女人坐在桌子的兩側(cè),餐桌上的幾小盤菜肴在昏暗的燈光下顏色慘淡。他們還在絮絮叨叨地爭吵,看起來疲倦而亢奮。平原順手披上衣服,那件藍色西裝掉了一個扣子。做母親的終于停止了爭吵,她好奇地看著平原,你要去哪里?你干嘛穿衣服?
我不想在家里吃,我早就吃膩了你做的那幾樣菜。平原說。
你說什么?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老女人怒不可遏地說。
我也吃膩了。做父親的說。他順便沖著平原擠了一下眼睛。
氣死我了!你們這些壞種!你們都給老娘滾出去!老娘我不稀罕你們吃!老女人用力拍打著桌子,她忍不住大聲哭起來。
2003年的春節(jié)并沒有過去,可是北方這個城市的街頭卻出奇的冷清。很快平原就很后悔走出家門,他記得晚上會直播一場足球比賽。寒風(fēng)在街道上來回穿梭,平原游蕩了近20分鐘,然后找到一家小店吃了一碗餛飩,再跑到一家錄像廳里看了一場電影。那家錄像廳正在播放那部老掉牙的《甜蜜蜜》,平原看過這部電影,他知道結(jié)尾時張曼玉和黎明再次邂逅了,他們相互凝視,臉上的表情甜得發(fā)膩。這就是電影,知道結(jié)局的電影還有什么意思?所以沒過多久平原就睡著了。
事實上平原是被人拍醒的,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個錄像廳不只他一個人在。他的身后坐著一對年輕男女,那男人很不高興地說,你打呼嚕了,你影響我們看電影了。平原顯得非常尷尬,過了一會他的尷尬就消失了,那對男女根本沒有認真看電影,他們像興奮的鴨子一樣嘀咕個不停。平原轉(zhuǎn)過頭去,他很囂張地說,你們可以調(diào)情,我為什么不可以打呼嚕?
電影結(jié)束以后,平原和那對男女走出了錄像廳。門口沖出一個小女孩,看起來瘦巴巴的,懷里還抱著一束玫瑰花。她全然不顧那對男女充滿厭惡的表情,扯著那個男子的袖子賣力地推銷著。平原莫名其妙地憤怒起來,他把小女孩叫過來,說,為什么不賣給我?難道我看起來很窮嗎?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反問道,你是買給自己嗎?
2003年2月10日的晚上,年輕人平原花了3塊錢給自己買了一枝粉紅色的玫瑰。躺在床上,平原一邊看電視一邊欣賞著那朵玫瑰。其實那是一朵凋零破敗的玫瑰,平原用手指輕輕一觸,一片花瓣就倏然飄落下來,脆弱得如同一場短暫的愛情。平原顯得悵然若失,很快他這種心情就消失殆盡了,他收到了一個朋友的短信息。其實發(fā)信息的那個人是我。我告訴他說,在遙遠的廣州,一場不知名的瘟疫正在大面積的蔓延。在短信息的最后,我以夸張的口吻說,那病太可怕了,簡直就是窮兇極惡啊。
關(guān)于那場來自于2003年的所謂的瘟疫,我們還能說些什么?在那段日子里,我們都緊張而興奮地談?wù)摬恍荩路鸫笙迣⒅?。你知道那場疾病的厲害?你知道有多少人一命嗚呼了嗎?你知道誰搞出這場病的嗎?你知道那什么什么嗎?2月份的上海陰雨霏霏,空氣清涼潔凈,我們的男士們個個衣衫整齊,我們的女士們依舊面白如玉,矜持而傲慢。剛剛度過春節(jié)的人們心情復(fù)雜,我們神采奕奕,表情卻如同雞蛋殼一樣蒼白而孱弱。
平原也加入了談?wù)摰男辛兄?。是的,廣州是多么遙遠,可小希就在廣州,平原的愛情彼岸就在廣州。我不想詳細講述平原和小希的愛情故事,在一場令人惶恐的瘟疫面前,平原的那點破事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在2002年的秋天,平原和小希毫無征兆地邂逅了,緊接著毫無征兆地相愛了,然后毫無征兆地同居了,最后又毫無征兆地分手了。
按照平原的描述,最后小希是悍然離去的,還順手帶走了平原的MP3和冰箱里的兩罐可樂。對于平原而言這無疑是瘟疫的一種,他開始變得有些不可理喻了,他抽煙,喝酒,對著墻壁嗤嗤冷笑,或者坐在馬桶上念念有詞。我們都知道他在思念那個名叫小希的女孩,我們不怎么思念她,我們只記得她有一頭烏黑的長發(fā),聚餐的時候她喜歡一個人哼歌,看起來楚楚可憐。當(dāng)然如今我們的朋友平原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所以我們都真誠地祈禱,那個小希啊,你趕快從廣州飄回來拯救那個小男人吧。
吃晚飯的時候平原還心神不寧,他埋頭吃著飯,而他的父母板著面孔一言不發(fā),看起來他們就像是正在慪氣的三個壞孩子。晚餐快結(jié)束時,場面發(fā)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原因是他的母親最后端出了一大盆湯。那盆湯顏色渾濁,氣味溫醇,顯然不是平原厭倦已久的紫菜豆腐湯。這讓平原驚奇萬分,他放下筷子問,這是什么東西?
板藍根。做母親的氣嘟嘟地說,大過年的鬧什么瘟疫,害得我排了一早晨隊才買到。你看看我多命苦啊。
做父親的冷笑起來,是啊,你命苦好不好?你很偉大好不好?你救了我們的命好不好?
平原打斷了父親的話,他興致勃勃地說,你們先不要吵,你們的的意思是說,這板藍根可以預(yù)防那種病?
平原的父母都吃了一驚,他們沒想到這個性格古怪的孩子居然會有興趣和他們探討一下。這是一個極其難得的夜晚,他們圍坐在一起談笑風(fēng)生,針對著那場瘟疫和板藍根展開熱烈的討論。有時候父親的一句俏皮話還會引起另兩位的笑聲,看起來他們是多么的親密無間啊。討論結(jié)束時平原伸了一個懶腰,他心情愉快地說,瘟疫無處不在,我們要提高警惕,我們還需要板藍根。
其實我差點忽略了一個細節(jié)。在那個晚上,平原睡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醒了,準確說他是被一個噩夢驚醒的。在夢中他的戀人小希正向他爬來,她臉色鐵灰,赤裸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地長滿了膿包。原本平原是想給小希制造一次小小的驚喜,可是他按捺不住了,他抓起電話撥通了小希的手機,然后他就聽到了小希的聲音。
我是平原,我不想打擾你的,可我聽說你們那里流行瘟疫呢。
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會給我打這個電話的。
電話另一邊的女孩突然哭了起來,她的聲音飄忽而凄婉,平原心里一陣陣的揪痛。他笨拙地說,你不要哭了,我求你不要哭了。
你會來看我,是嗎?女孩止住了哭聲。
那當(dāng)然,我會帶著一箱板藍根去找你的。我沒有看錯你。我沒有看錯你。對了,我懷孕了。平原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然后傻乎乎地問,是誰的孩子?那個女孩再次哭了起來,她尖叫著說,你問我,我他媽的問誰去?平原把話筒放在枕頭上,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在一寸寸地干枯,然后剝裂破碎。沉默片刻之后,他深深吁了一口氣,平原,你他媽的不是男人,在這種時刻你還在乎是誰搞大了她的肚子。你愛她,你曾經(jīng)說過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平原重新拿起了話筒,他顯得心平氣和了,他甚至還有點沾沾自喜,看看吧小希,到底誰是最值得你依靠的男人。
平原說,小希,據(jù)說廣州的醫(yī)院很危險,到處都是病毒,這時候你不能去醫(yī)院,你不能去打胎。
那孩子怎么辦?
生下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我怎么養(yǎng)活他?小希冷笑起來。
平原斬釘截鐵地說,我馬上辭職,我去廣州,我養(yǎng)活你們。
這是一個荒誕的夜晚,我們的朋友心情復(fù)雜地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他發(fā)現(xiàn)有些事情是他永遠搞不清楚的,比如小希的肚子怎么會大了呢,比如他怎么會和一個陌生的廣州聯(lián)系在了一起,比如瘟疫怎么和一個面目可疑的孩子扯上了關(guān)系。不過這沒關(guān)系,這場瘟疫也沒關(guān)系,相反這場瘟疫來得正是時候,它正威風(fēng)凜凜地挽救著一段愛情。在結(jié)束電話時,平原說,小希,我愛你。平原夢囈般地說,小希,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第二天上午平原并沒有去上班,他起了一個大早,沿著街道開始尋找藥店。早晨的微風(fēng)仍有涼意,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沒多少行人,整個城市安寧而祥和,一切都平靜如水。令平原沮喪的是,那些藥店都沒有開門,他氣急敗壞地沖著一家藥店的大門踢了一腳。走到一半的時候,他還遇到了他的母親,后者手里還拎著一塊熱氣騰騰的豆腐,滿腹狐疑地問,平原,你在閑逛什么?
平原詭異地笑了,他一邊走一邊說,別說了,你買豆腐,我買板藍根,我們都很忙。
事實上在那個上午,平原屢次受挫。上午9點左右,我們這個城市的商店都開張了,平原跑進每一家藥店,他很可能是第一波客人。可惜的是,每當(dāng)他詢問有沒有板藍根時,對方總是有氣無力地回答,賣完了,當(dāng)然早就賣完了。大概在上午10點左右,平原終于找到一家有板藍根的藥店。令他詫異的是,這家藥店居然還要排隊。平原排在隊伍的后面,隊伍慢慢向前移動著。排隊買藥的通常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而平原前面是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女人。他們一邊大聲詛咒著那場瘟疫,一邊提防著別人插隊。在那堆人中間,西裝革履的平原是多么的矯矯不群啊。他頻繁看著手表,痛心疾首地想,瘟疫是可怕的,板藍根是昂貴的,而這些人是可恨的。
這些人的確是可恨的,當(dāng)排隊快排到平原的時候,他更加真切地意識到這一點。他看見前面的那個胖女人買了整整一箱板藍根。當(dāng)他伸長脖子向前張望時,售貨員大聲說,都不要排了,已經(jīng)賣完了!平原很不甘心,賣我一點吧,就一點。售貨員翻了一下白眼說,沒有就是沒有,你嚷嚷什么,你們家都死人了是嗎?
藥店門口的人們慢慢散去,而那個胖女人搬著大紙箱蹣跚著向前走著,這時她看見平原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平原扭扭捏捏地搓著雙手說,大嫂,你賣給我?guī)装貌缓?
我為什么要賣給你?胖女人警惕萬分地問。
我也需要啊,再說你也用不了這么多。
我用多少關(guān)你什么事?
是這樣的,我的女朋友,應(yīng)該說我的妻子要懷孕了,她在廣州,我得買幾包給她送去。你老婆生孩子關(guān)我屁事?又不是我生孩子。在那個上午,平原和那個女人糾纏了足足有十分鐘,看起來他又氣又急,同時可憐巴巴的。最后那個胖女人笑了起來,她說,好吧,那我賣你四包,一包五十塊錢。平原憤怒起來,怎么會這么貴?胖女人不屑地說,你沒錢是不是?沒錢你和我羅嗦什么啊?
感謝上蒼,我們的朋友平原終于擁有了四包板藍根。他心急如焚地沖進郵局,把板藍根寄了出去。他聽見那個一臉麻子的工作人員沖著別人發(fā)著牢騷,看看,又是一個寄板藍根的,我都快累死了,我身上都是板藍根的怪味。
中午回家時,平原看見母親一本正經(jīng)地坐在沙發(fā)上看他,仿佛正在等候他的歸來。你買到板藍根了嗎?母親說,我早就猜你買不到。她突然跳了起來。她指著墻角處的一個大紙箱子得意萬分地說,看看,姜還是老的辣,我就買到了,我買了一大箱子呢!
平原正式辭職的日期是2月12號。當(dāng)他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那個部門經(jīng)理正生悶氣。他一看見平原就怒吼起來,平原!昨天你居然沒有來上班,你的過錯大了!平原溫和地說,對不起,經(jīng)理,沒來上班不是我的錯。經(jīng)理說,不是你的錯是誰的錯?我要扣你的獎金,這個月你沒獎金了!平原開始收拾他桌子上的東西,他說,真的不是我的錯,是瘟疫的錯。他轉(zhuǎn)過頭來微微一笑,他說,我才不要什么獎金呢,我要辭職,我要去廣州了。
平原給我們每個人都發(fā)了一條短信息。作為平原的好朋友,我們都吃驚得合不攏嘴巴。平原是個多么優(yōu)秀的年輕人啊,他的工作又是多么的令人羨慕啊,可他什么都不要了,像個傻瓜一樣要飛向南方。同時我們又重新回憶起那個女孩,那個叫小希的女孩真不簡單,她居然可以叫一個聰明的男人時而失魂落魄、時而利令智昏。女人的心思深不可測。
在接下去的幾天時間里,平原心情平靜地準備著南方之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沖突,他對父母隱瞞了真相,每天早晨他按時出門,傍晚時候如期歸來,看上去就像一只守規(guī)矩的候鳥。他把自己的一些小東西都變賣給朋友,其中包括一副昂貴的羽毛球拍。后來他開始處理書籍,我有幸得到一本《泰戈爾散文詩集》。我小心翼翼地問,你不自己留著嗎?我記得你最喜歡泰戈爾的散文詩了。我看見平原突然笑了,他的神情落寞而古怪。他說,散文詩算什么?散文詩比愛情還珍貴嗎?比板藍根還珍貴嗎?
平原走得非常突然,他甚至沒提前告訴我們一聲。我們都非常氣憤,至少我們還是他的朋友,至少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喝頓酒。事實上整個世界只有小希提前得知了信息,平原對小希說,寶貝,我很快就會躺在你的身邊了,那一天你會去接我,是嗎?那個名叫小希的女孩以一種冷靜的口吻說,當(dāng)然,我一直在等待著你。
2003年2月18日的凌晨五點,平原從床上爬了起來。其實整個夜晚他都沒有入睡,是的,那時他的整個胸腔都被即將到來的愛情充斥著,那種感覺甜蜜而熱烈,讓人幸福得驚悸不已。他背起了一個登山包,那里面胡亂塞著幾件衣服,還有一條毛巾和一把牙刷。在走到客廳的時候,他抱起了那一大紙箱板藍根,然后鎮(zhèn)定自若地往外走。這一切都顯示著他早有預(yù)謀了。在開啟鐵門的時候,巨大的聲響驚醒了他的母親。那個女人以為家里來了小偷,她沖出臥室,然后看見了平原。你在干什么?你要去哪里?女人目瞪口呆地說。
我要去廣州,我要去找我的小希。平原還在努力地開門。
女人一把扯住了他的登山包,你說什么?你要去找那個小狐貍精?你還要把我買的板藍根都帶走?平原一言不發(fā),他拼命掙脫著,他的臉因為憤怒而紅了起來。你放開我!平原忍不住大叫起來,你不要拉我好不好!
登山包的帶子斷了,女人抱著登山包坐到了地上,她眼淚汪汪地哭了起來,你這個沒良心的小雜種,你居然會做這種事!你居然為了一個小妖精這么對待老娘!你敢走,你就永遠不要回來!
平原倉皇出逃了,在走之前他傲慢地說,你知道愛情嗎?你們都很可憐,對于愛情你們一無所知。
公元2003年2月18日,平原轉(zhuǎn)了一輛汽車,最后踏上了前往廣州的火車。當(dāng)時人們依舊對那場疾病心懷恐懼,那列火車上并沒有多少乘客。其實,當(dāng)天晚上我們就從電視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其實不是什么瘟疫,那只是一種罕見的肺炎,而板藍根可以防止之說純屬謠言。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謊言可以蒙蔽一世。關(guān)于小希,我已經(jīng)不忍多說什么了,她突然消失了??善皆⒉恢肋@一切,他還在南下的途中。午夜到來的時候他忍不住睡著了,那時他緊抱著那一箱板藍根,就如同擁抱著一個熟睡的嬰兒,就如同擁抱著一個稍縱即逝的愛情。是的,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到達廣州了,他夢見廣州到處流淌著板藍根,那些渾濁的湯水熱氣騰騰,冒著泡泡充滿激情地沸騰著。
2003年2月的一個清晨,一個年輕男子睡眼惺忪地走出了廣州火車站。這是個有點奇怪的男人,他笨拙地抱著一個大紙箱子,蓬亂的頭發(fā)里散發(fā)著一股冰冷的的板藍根的氣息。他站在人群中,打著哈欠,好奇而茫然地四處張望,張望。
如今,平原還在逗留在廣州。在那間簡陋的宿舍里,他一無所有,有的只是一大箱子板藍根。他的意思很明顯,他希望某一天小希會回來,會看到這箱毫無價值的東西,這將是最好的證明———他不曾欺騙愛情。而在遙遠的大洋彼岸,小希嫁給了一個藍眼睛的洋公子。那個外國年輕人很富裕,脾氣也很好,而且很喜歡泡咖啡給小希喝。在陽光明媚的中午,小希就像是個悠閑的少奶奶,百無聊賴地坐在大客廳里??粗孔径鴾睾偷陌兹苏煞?,她突然想到了平原———他在干什么?他真的去了廣州了嗎?
有一天,她突然接到了平原的電話。
小希嗎?平原說。
小希愣住了,她的一只手還在攪動著咖啡。
你現(xiàn)在還好嗎?平原說。
很好。小希說,我結(jié)婚了。我在喝咖啡。
真的啊?平原輕輕的笑起來,為什么你總是讓我驚奇?
你呢?你在廣州嗎?小希問。
平原沉默了很久,后來,他語氣平靜的說———
我也結(jié)婚了。我沒有去廣州。我沒買到板藍根。板藍根是多么珍貴的東西啊,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珍貴的嗎?
小希長久的握著話筒,那黑色的咖啡正在精致的杯子里面旋轉(zhuǎn)著。她這里太陽很好,而電話的另一端卻是沉寂的黑夜。在一個電話亭里,她熱戀過的那個男子因為寒冷而蜷縮成一團,他的衣服很破舊,也沒有刮胡子。他只是傻傻的握著話筒,顯示器上的通話金額迅速地跳動著、減少著,直到戛然而止,正如驀然降臨了一個結(jié)局……
【責(zé)任編輯王永盛】